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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

      ☆、第74章 0111 0100

    四月的蓉城气温适宜,重山围绕的平原地带繁花似锦,春天的气息达到鼎盛。是以这时候来蓉城旅游的人有许多,机场人群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蓉城新年的第一波旅游旺季到来,待到几日后的清明,人流将达到峰值。

    卫航接过了顾辛夷送他的牛奶,眼神在众人之间穿梭,秦湛看着顾辛夷的侧颜出神。

    不知名的气氛在这一片小天地内流淌。

    卫航不自觉摩挲着罐装的牛奶,红色的瓶身包装同顾辛夷眉梢的痣一样鲜红。他说了句谢谢,是一句迟来的道谢。

    他当然是记得顾辛夷的,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三年近四年,但记忆总是不会轻易消退,偶尔在深长的夜里,像放电影一般,那些情景会反复在他脑海中放映。

    去往迪庆藏族自治州德钦县看雪山的人不在少数,藏地的神山被赋予了无尽的传说,皑皑白雪吸引着一批一批朝圣者前来参拜。

    在唱诗人口口相传的故事里,若能等到云雾退散,看到霞光掩映中的梅里十三峰,会幸运一整年。

    卫航想要这样一份幸运。他觉得遇上秦湛之后,他的运气就变得很差,天之骄子的光环迅速暗淡下去,他和秦湛之间横亘着一道长沟。

    他是在一个国际交流会上认识秦湛的,当时去的都是各国物理界的精英,陆教授,也是他当时的博士生导师应约前去,并带着他去见见世面。

    秦湛当时就坐在陆教授边上,面容年轻俊朗,气质疏离卓然,没有人会忽视掉他的存在。

    秦湛当时才二十二岁,却已经能和老一辈的学者相谈甚欢了。

    私下议论时候,卫航听到了这位青年的传奇,大家称赞他是二十一世纪的“小泡利”。

    也许是一生之中太过顺利,又或许是鬼迷心窍,卫航起了争斗的心思。

    交流大会上,各国学者可以发表自己的报告,将心得体会分享。不同思维方式的碰撞演化出新的道路,不同实验数据的对照整合出新的验证规律。小一辈的当然也可以把想法说出来,大胆的巧思一向是创新的必要。

    卫航在会上陈述了关于《单基版全固态介观太阳能电池》的设想,这是他准备的博士论文,耗时两年有余,其中凝聚了他目前为止,所有的智慧。

    发言结束后,代表们低低私语,也有人竖起大拇指,夸赞他。

    卫航并不满意,他想知道秦湛的看法。

    秦湛也正坐在大厅里,周遭灯光不及他耀眼,交织的光线仿佛给他带了一顶虚无的王冠。

    他邀请秦湛做点评,十分地迫切。

    秦湛出于礼貌起身站立,这样却更显出他的身量高大,黑色的瞳孔像是一块上好的墨玉,沉静而内敛。但他脸上有一块刀疤,像是最近添上去的,还没有好全,破坏了谦谦如玉的君子风度。

    这所有的教授里,秦湛一头黑发最为醒目,这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向世人诉说他的年龄。

    在科研的世界里,岁月是最残忍的刽子手,爱因斯坦也折损其下。那些闪着金子光芒的思想,随着大脑的死亡,消逝在风中。

    卫航的导师不止一次地感叹过“岁月不饶人”。

    秦湛拥有了岁月,就拥有了无尽的资本。

    卫航在主讲台上静静地等着秦湛的点评。

    秦湛抬眼,看着液晶屏,几秒之后,他给出了回应:“在不谈物理学的时候,你的思路应该是清晰的。”

    这是泡利的一句戏言,被秦湛用在了这样的场合上,是对卫航的彻底否定。

    秦湛之后指出了卫航报告里的错误,精准而透彻。

    卫航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摆在表演席上,供人嘲弄。

    回国的路上,陆教授开导他,他说秦湛是一个真正的天才,将来必定要在物理学界有所建树,叫他不要太过在意一次的失败。

    “那秦湛曾经失败过吗?”卫航这样问,飞机在云层中穿行,窗外是棉花一样的白云。

    陆教授点头:“失败过。他的家庭,是他最大的不幸。”

    陆教授话中有话,卫航追问:“你怎么知道?”

    “我们两家有点渊源,按辈分来说我和他是平辈。很小的时候,他父母就离婚了,让他一个人赴美留学。早些年,我还经常从他爷爷口中听说他的情况,后来他爷爷去世,就再也没了音讯。”陆教授道。

    这像是在说另一个人,和卫航看到的秦湛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像。

    生活似乎给秦湛开了一个玩笑。

    但这也丝毫没有让卫航的心情好转,回国后不久,他的博士论文被退回要求修改,按照秦湛的说法,漏洞百出,卫航选择了外出散心,地点定在了德钦。

    他报了一个户外登山队,说是登山队,不如说是旅行团,大家来自五湖四海,想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在香格里拉,庞大的美丽雪山群横亘在德钦西部,辽远的苍穹挂着灿烂的红日,旗帜在天际线飘扬,一切都很美好,似乎不在人间。

    向导是地道的藏民,就生长在德钦,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年富力强。

    进入德钦的第一时间,向导给他们送上了雪白的哈达,同白雪一色。

    他就是在这时候注意到的顾辛夷。

    顾辛夷是队伍里年龄最小的,才十五岁,漂亮得不可思议。

    她五官极其出彩,眉梢一粒红痣为她添了几分瑰丽。

    卫航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好看的姑娘,无关乎其他,只是欣赏。

    向导用了许多美好的词汇夸赞她,之后把哈达带在她身上,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来说,这样的哈达太长,她磕磕绊绊地撩了好几圈,才把长长的布料卷起。

    这样的动作惹得人发笑,顾辛夷也不羞恼,反而甜甜地眯起了眼睛,像是一弯月牙。

    登山队里,队长与她相识,因此格外照顾她,交谈中,队长与有荣焉地告诉他们,顾辛夷是个小画家,她的母亲很有名,顾辛夷自己也小有名气,甚至有自己百科词条。她这一回来德钦,是来寻找画画的灵感,父母不放心,但女孩正是有点青春期的小叛逆,不得已才应下来。

    卫航总算明白顾辛夷身上脱俗的气质从哪里来了,感情是个搞艺术的。

    德钦地势较高,是典型的高山高原气候,落脚当晚,村民拿了酒来款待他们,去去高原反应。

    顾辛夷年龄小,不能喝酒,但她也喝不惯奶茶,自己从包里拿了一瓶牛奶小口地看着大伙喝。

    卫航也不喝酒,这是他常年养成的习惯,他觉得喝酒会对神经造成一定的影响,从而波及他的思维灵敏度。

    喝多了,大家就喜欢开玩笑,有人打趣顾辛夷:“小顾长得这么漂亮,等以后长大了,不知道哪个男人能得了这么大个好处?”说话的是个杭州人,带着妻子来旅行,都是四十岁的年纪。

    大伙借着钨丝灯的光线去看顾辛夷,她眉梢生长的红痣在光里仿佛染上了一层金边。

    顾辛夷又喝了一口奶,砸吧砸吧嘴唇,叹气道:“其实媳妇漂亮没好处,真的。你看,许仙娶了漂亮的白素贞,结果自己当了道士;咒语娶了漂亮的小乔,结果自己却英年早逝。相反,齐宣王娶了丑女无盐女,成就了齐国霸业;诸葛亮娶了丑女黄月英,成为一代贤相,按照这个思路推演下去,谁娶了我,就该倒大霉了。”

    她手舞足蹈地说着,脸上表情生动活泼,把大家伙逗得乐得直不起腰。

    卫航想,这个姑娘就是一个大大的开心果,他已经很久没有笑了,听了她的笑话,也不自觉笑起来。

    他主动去和顾辛夷干杯,两人拿了一样的旺仔牛奶罐。

    顾辛夷还比对了生产日期,竟然一样。

    也算是一种缘分了吧。

    之后的日子里,他们先是在附近地域游赏。顾辛夷每天都会画画,卫航不懂艺术,但也知道她画的不错。

    可顾辛夷说,她的画里灵气有余,情感不足。

    “我的梦想就是当一个画家,然后给我爸爸妈妈画一幅婚纱照。”她这样说着,眼睛里都是光彩,比落霞掩映下的雪山更为璀璨。

    梦想这个词很沉重,至少对卫航来说是这样。它意味着无数个夜晚的不眠不休,意味着无数次数据的对比,也意味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顾辛夷却很自信,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卫航佩服她。

    等到天气晴朗,向导带着他们爬山。高耸的雪峰直指蓝天,碧水与峡谷相切,金沙江、澜沧江、怒江三江在这里汇聚,恍有“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的奇绝险峻。

    梅里群山中,卡瓦博格峰是其主峰,被誉为藏区八大神山之首,因其宗教特性和凶险,至今未有人类涉足顶峰。

    登山队从卡瓦博格峰下的雨崩村出发,向上徒步行进。

    一路冰川莽莽,好似身披银鳞鱼甲的长龙,延伸着与雪盆、森林相交。

    行至南侧,便到了从千米悬崖倾泻而下的雨崩神瀑,他们去的时候是四月,春末夏初,高山上的雪水融化,从半山坠下,色纯气清,水雾蒸腾,将阳光折射成七色彩虹。

    灾难他们继续向上攀登的途中发生——

    天气骤变,大雪突降,最后大片的冰川裂开缝隙,高山上的积雪随之崩陷。

    他们遇上了雪崩。

    向导在队伍的最前列,他首先发现情况有变,招呼队员注意安全,自己却没来得及寻找遮蔽物,他的胸口被滚落的冰刺戳伤,在低温的气候下,迅速坏死,败血症也相伴而来,发烧、低温、失血以及食物的短缺要了他的性命。

    这个在一开始给他们送上雪白哈达的三十多岁的向导,就这么献祭给了他崇敬的太子雪山。

    卫航情况也不好,他的右腿被压在了积雪下,时间长了,就没了知觉,他的意识依旧清醒,却没有力气了。

    顾辛夷是这一行十七人里最先醒来的。她叫醒了附近晕倒的伙伴,帮他把腿挖掘出来,没有工具,用的就是手指。

    卫航在她画画的时候仔细看过她的手,漂亮修长,像是水葱,这时候因为寒冷,肿胀地像是萝卜。

    大雪一直在下,同伴也都找到,其中除了卫航,还有另外七人受了重伤,那对杭州来的夫妇肋骨折断,呼吸困难。

    他们企图向外界发送求救信息,但雪崩损坏了信号发射塔。

    求救无门。

    没有食物,没有热量的补充,再加上高原氧气稀薄,一行人精疲力尽。

    雪将路都掩埋,向导的离去让他们行路愈加艰辛,卫航用天上的星星判断方向,朝着认定的出路走去。

    走行一天多后,又是一场暴风雪来袭,他们终于倒在了雪地里。

    等到醒来时候,卫航发现自己在雨崩村外的救助站,警笛声音一直响着。

    秦湛和他在一个病房里。

    在残存的记忆里,是这个真正的天才,把他背下了山。生与死的界限中,嫉妒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他不得不承认,秦湛是个人物。

    直升飞机带走了顾辛夷,卫航这才知道,这个总是乐观开朗的女孩家世煊赫。

    秦湛穿了一件外套,站在门外,替直升机做了起飞引导,人手不够的时候,每一个劳动力都是帮手。

    回到房间,秦湛难掩落寞。

    离开雨崩村的时候,警方和他们沟通交流,确认登山队的人数。

    加上死去的向导一起,一共十七人,秦湛是后来在雪山里遇见的,和他的伙伴一起,一共二十人整。

    “一死九重伤。”警官做了笔录后这么告诉他们。

    “只有八个重伤。”卫航笃定,秦湛和他的队员没有一个受伤。

    警官看了他们许久,叹了口气道:“是九个,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