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朋友馋，有了吃的不吵不闹，吃相也斯文，闻晚一小片一小片喂，他一小口一小口吃，小小的牙齿发出咀嚼声，两颊的肉一鼓一鼓，闻晚看着，嘴角勾起，连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年纪尚小胃口不大，吃了一会儿就饱了，大概是给了东西吃的缘故，对闻晚稍稍亲近了几分。

    闻晚将他放到桌上坐着，他的两只小短腿垂在桌边，无意识地轻轻晃荡。闻晚逗他，指着自己让他叫：“姐姐。”

    他眨巴眨巴眼，没说话。

    她不甘心，放慢语□□他：“姐——姐——”

    他还是不张口。

    先前裴予蹲下和他说话时，他是应了的，吐字分明很清晰，看样子不是不会说，只是有选择性地开口。

    然而闻晚试了十多遍，不管怎么教，他始终不肯喊她。

    默了默，闻晚最后一次尝试，稍微压低音量，非常不要脸地指着自己一字一字道：“母、妃。”

    小朋友看着她，久久没张嘴，一秒两秒……几秒过去，她泄气不已。谁知叹气声才刚结束，忽听娇嫩的稚嫩童音响起，学着她刚才的两个字，喊了一声。

    轻轻浅浅，还有点口齿不清，闻晚却一脸惊喜，‘哎嘿’笑了两声，搓着他的肉脸，高兴地不得了。

    把小朋友抱到自己的膝上坐着，依稀看见不远处被人围着调整服装的裴予，闻晚垂首贴着小朋友的脸，指着那个方向问：“你看，他好不好看呀？”

    她自问自答，一派哄孩子的幼稚语气：“好看。非常好看——”

    小朋友又不吭声了，闻晚逗弄几句便歇了，不再揪着一点玩儿，抱着他静等他妈妈来。

    几分钟后，一个挺年轻的女人跟剧组工作人员一起回来，小朋友一见，立即便要往她怀里扑。

    闻晚和她打了个招呼，略聊几句，工作人员说要带他去剃头发，闻晚跟他挥手，他趴在他妈妈的肩头，脸上肉挤成一堆，露着牙冲闻晚咧嘴笑开。

    这是他除了哭，对她最有反应的时候了。闻晚默默叹气，而后看向裴予的方向，抿了抿唇。

    .

    闻晚和裴予的对手戏在下午，要拍的是燕俊王和丽妃花园相遇的戏份，燕俊王正巧进宫，独自一人，而丽妃则带着四皇子和一众宫仆。

    扮演闻晚儿子的小家伙再次出现，头发已经剃完，在他妈妈怀里乖乖窝着，听他妈妈说他不喜欢剃头发，哭了好一场，眼睛差点肿了。也是直到交接到手里的时候，闻晚才知道这个长得像团子一样的小男孩，外号居然还真叫小馒头。

    其实这一场也没有小馒头什么事儿，闻晚饰演的丽妃与一众随从带着四皇子出来散步，遇上在角落凉亭的燕俊王，她便打发了其他人，独自和燕俊王说了一会儿话。

    丽妃与燕俊王这条线不复杂，不过是受了帝王冷待，从而好长一段时间被后宫众人刁难的丽妃，在人生最失意落魄的时候遇上了燕俊王，一颗心死灰复燃，红鸾再动，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故事有开始却没有结尾。

    打板声响起，机位开始工作，丽妃在看到燕俊王身影之时，眼里神情几变，复杂情绪层层递进，没有动作没有言语，那无声的感染力却教监视器后的导演目光亮了一霎。

    小馒头很乖，抱在饰演宫仆的阿婆手里，不哭不闹。闻晚用帕子擦了擦他的脸，柔声说了几句，摆手让人带他回去，同时也挥退身边心腹，让她们领人站远些守着。

    丽妃和燕俊王各居凉亭两侧，光天化日之下，更加谨守距离，另一层原因则是燕俊王对丽妃并无情义。

    简单的寒暄，而后从凉亭外的时节花卉聊起，谈论几句应景诗句，丽妃全程压抑着情感，那压抑中又带着隐忍，像是被压在巨石之下，想要破土而出却又无法亦不能够的企望。

    不多时，燕俊王起身告辞，丽妃随着他的动作，触电般焦急站起，犹疑着低声道：“听闻王爷近日在京中寻晋陵先生的真迹，嫔妾记得家中兄长曾收藏过两幅，若不嫌弃，我可写书一封给兄长让……”

    燕俊王淡然打断，礼貌中刻印着清晰分明的疏离：“多谢娘娘好意，无功不受禄，本王不敢收娘娘如此大礼。”

    一句简单的告辞，他颔首，淡淡拂袖走人。

    本来是要转身的，可在说完告辞之后，裴予离开的动作顿了一下，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秒，之后飞快接上，但吹毛求疵的导演立即叫停。

    “卡！燕俊王这里走得毫无留恋，谁让你停顿那一下，前面营造的气氛全都破坏了！裴予你怎么回事？！”

    裴予脸色严正，喉间动了动，“抱歉，导演。”

    除了致歉，他也说不出别的更多。刚刚他要转身的刹那，丽妃……准确地说是闻晚，她那个期望一点点熄灭、仿佛夹杂着无尽哀苦的眼神，令他不自觉怔了怔，所以才会有那一瞬间的停顿。

    对上闻晚不解的脸，裴予把心里所有情绪压了回去。这与她无关，她的表现力好，感染力强，他被她的演技影响，是他自己失误。

    “这一条重来！”

    导演一声令下，第二遍重拍，这一次闻晚和裴予两个人都表现得很好，总算顺利通过。

    裴予松了口气，周围人都在整理场景，忙着自己的分内事，就剩他和闻晚站着没事可做。

    闻晚看他，朝他笑了下。他还没说话，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扑到脚边。

    被抱开的小馒头自己走过来了。

    布景外的小馒头妈妈怕他闯祸，要跟过来，裴予摆摆手示意没事。正要抱他，被闻晚抢先了一步。

    她把小馒头揽进怀里，刚逗了一句，小馒头举起手指戳了戳她的脸，含糊喊了声：“母妃。”

    “咦，你还记得？”闻晚睁了睁眼，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一教就会，真聪明！”

    距离隔得近，裴予也就随她抱去没有抢，只道：“你教的？”

    闻晚点头。

    见小馒头摸着她的脸呢哝又叫了两声，裴予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聪明，还学了什么？”

    下一秒，小馒头细嫩的小手指便朝他指了指，说：“好看。”

    裴予眸光轻闪，挑了挑眉。

    闻晚微赧，低咳一声。在她怀中被舒服抱着的小馒头咬着牙笑，小手忽然又指着裴予，脆灵灵叫了句：“爹地。”

    这一声落下，两人双双一怔。

    闻晚瞠着眼看向裴予，脸霎时烧红，她咽了咽喉咙，尴尬到难以自已：“这个……不是我教的……”

    第9章

    裴予没说话，导演看完回放，扬声让众人换场地接着拍下一条。小馒头的妈妈碎步跑进来，把孩子接过抱进怀里。

    小馒头指着她，又喊了声：“爹地。”

    “你这家伙……”他妈妈嗔笑一句，对闻晚和裴予二人解释，“在家他爸特别爱逗他，他不知怎么搞的，不管走到哪只要稍微不怕生了就管别人叫爸爸，吵着你们了，真不好意思。”

    闻晚从尴尬中返过神来，连忙摆手说不会。

    周围工作人员将道具搬得差不多了，闻晚咳嗽一声，对裴予道：“拍下一条了，走吧。”

    他未多说，收回目光。

    走下凉亭台阶，闻晚在心中默道幸好。幸好孩子妈亲自说明，不然被裴予误会她教小馒头管他叫爸，多丢人。

    “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

    隔着两肩距离并排而行的裴予突然出声。

    闻晚愣了下，就见他侧目看来，懒散垂眸道：“就算真教了也没关系，反正选角的时候不是没试过，叫两声口头占占便宜不算什么。”

    说罢，他腿长步子大，转瞬就走到了前面。

    他这是在臊她？

    闻晚怔然，没来得及张口，一个“我”字卡在喉咙里，憋屈极了。

    .

    下午三点多，闻晚当天的戏份拍完，收工回酒店，泡完澡躺在床上敷面膜。

    魏薇买下午茶点心回来，一样一样往桌上分放，说：“演四皇子的那个小家伙跟他妈妈回来了，我刚刚出电梯看见他在走廊上玩遥控车。”

    “他们也住这一层？”闻晚一听立刻坐起身。

    “是啊，剧组安排在走廊尽头那一间。”

    闻晚扯掉已干的面膜扔进垃圾桶，趿着拖鞋就往外蹦：“我去看看。”

    “哎哎……你去看什么？先吃东西，点心买回来别浪费了。”

    魏薇拦住她说什么都不让走，闻晚只好挑了两样没有汤水的小吃带上，“我先吃这两样，其余的等我回来。我就去陪小朋友玩一会儿，闷在房间里无聊也是无聊。”

    滑泥鳅般脱身到走廊一看，小馒头穿着一身青色牛仔套装，童装尺码看上去格外可爱，他低头遥控赛车，安安静静跟着走，没发出半点吵闹声。

    他妈妈紧紧跟在身后看护，好半天才发现闻晚来了，扬起笑打招呼。

    闻晚拿着吃的颠颠凑到小馒头跟前，一开始他还有些高冷，专注玩着车丝毫不理，没多久闻到香味，自己放下手中的遥控，一步一步朝闻晚走去。

    闻晚笑得见牙不见眼，抱起他吧唧在脸上亲了一口，“玩车的小男孩很帅喔。”

    走廊上不便说话，三人回了他们母子住的房间。闻晚一边喂他吃点心，一边和他妈妈聊天。闲谈过才知道，小馒头的大名叫程满。

    “这个名字不错，听上去很有福气。”闻晚顺手把他嘴边的点心屑抹了。

    “闻小姐很喜欢小孩子？”程妈妈一看她的动作，笑道，“我看裴先生也很喜欢小孩，上次馒头吃东西弄花脸，他也不介意，一点一点帮着擦。现在很多年轻人对小孩子都没有耐心，更别说是像你们这样愿意陪着玩闹还肯用心哄的。”

    闻晚想到裴予哄小孩的模样，不禁笑起来：“我挺喜欢小孩的，不过小孩缘不是很好，小馒头是第一个不怕我还跟我亲的。”说着摸了摸他的下巴逗他，“对不对？”

    他没空说话，吃得两腮鼓鼓，一边嚼一边点头。

    几块点心下肚，闻晚给他擦干净嘴，抱他到腿上坐好。

    程妈妈捏了捏他的脸颊：“姐姐给你吃的，你要不要说谢谢？”

    毕竟是亲妈，程满听话得很，窝在闻晚怀里仰头，稚嫩童声软软糯糯：“谢谢姐姐。”

    闻晚腆着脸受了姐姐这一称呼，挑眉追问：“喜不喜欢姐姐？”

    “喜欢。”

    “那……”她顿了顿，“喜欢上午抱你的哥哥吗？”

    “喜欢。”

    “姐姐下次再带你去找哥哥玩好不好？”

    程满眨巴眨巴眼，过了一会儿才点头。

    “真乖。”闻晚笑意吟吟，低头又在他白嫩的脸上亲了一下。

    .

    “你手里拿的什么？”

    房间门一开，魏薇的目光便落到了她手上，闻晚挑眉：“纸飞机，你没见过？”

    “当然见过，我是说你怎么拿回来这个。”

    “小馒头给我折的。”闻晚进门往小沙发上一坐，将两只纸飞机并排放在茶几上。一只是她的，一只是送给裴予的。

    魏薇关好门，知道桌上那些点心她估计是不吃了，一样样收拾好放到旁边，在她对面坐下说起八卦：“刚刚我去走廊找你，碰上几个剧组回来的工作人员，他们说导演发了好大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