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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是吗……”许连雅有些哭笑不得。“你就不怕那些人发现你把字涂掉了,会找你麻烦?”

    吉祥‪一时语塞,“没……没想那么多。”

    “大半夜的你怎么还在外面呢?”

    听起来像怀疑这样的巧合,吉祥笑着解释道:“白天天太热,出来一会就受不了了。我现在一般都是晚上出来。早上五六点垃圾车就会把垃圾都运走,我得赶在那之前……多捡点。”

    提起谋生之业,吉祥总归有点不好意思。

    许连雅倒了杯水给他,吉祥倒是接过喝了。她坐到茶几边,有些伤脑筋说:“大半夜你去哪里找那么多喷漆呢?”

    对话进行了一阵,吉祥也放松了一些,说:“晚上很多年轻人到处画画,我去找他们要的。”

    许连雅点了点头,发现没再有其他可问,屋里‪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吉祥把一次性杯子放回茶几,说:“许医生,要是没啥事,我就先回去了。”

    许连雅也站起来,颔首道:“打扰你了。”

    吉祥摆手,“没那事,许医生。我晚上都在这附近,您要有什么问题,再叫我……”想来也不会再有什么事,吉祥一出口又为自己自作多情羞赧。

    门外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吠声,一声比一声激烈,吉祥和许连雅不约而同望向外头。

    两条黑影拉开玻璃门闯进来,抡起手里的钢管,前一个朝吉祥去,后一个冲许连雅来。

    吉祥拄着拐杖,本就行动不便,棍风袭来,躲得一个左支右绌。

    许连雅记起先前准备的棒球棍就藏在柜台底下,她蹿进柜台,一手抄起球棍,一手扯过椅背上的毯子,嗖地盖追来的男人脸上。来者不善,她也顾不上讲理,双手执棒,挥了出去。许连雅比寻常女人多点力气,可准头不行,一棒过去也不知砸到了哪,男人只是闷闷哼声,没有倒下。

    男人气急败坏扯开毛毯,嘴里骂骂咧咧,咬准许连雅劈过来。

    斗力气许连雅占不了上风,她只好借着身形灵活东躲西藏,躲不过就格挡一下,男人硬是吃不到便宜,可遭殃的全是店里的东西,乒乒乓乓,混着萨摩耶的哀嚎,听得许连雅焦心又痛苦。

    吉祥苦在这副残缺的躯体,加之瘦削力弱,不一会便如连根拔起的稻草人一般被掀翻在地,嘴角溢出鲜血。想来是脑袋挨了一棍,许连雅自顾不暇,连抽身报警的力气也没有,而只这么一分神,她肩膀吃了一棍,震得她球棒咣当脱手。

    抡倒吉祥的男人放心地把她交给另一人处理,目标移到了货架上。

    对付许连雅的男人趁机要往许连雅身上扑去,倒地的吉祥勉力撑起脑袋,使出最后的力气吼:“阿康,咬他!咬死他!”

    他一张嘴,血流得更凶猛,夹在一字一字里喷出来。手也不敢歇着,怕阿康听不懂,颤颤巍巍地指向许连雅身边的恶徒。

    “咬死他——!”

    吉祥平素性格温和,尤其妻儿亡故、自己苟活下来后,更是带着几分自卑的懦弱,“咬死他”是他这辈子发出的最残忍的命令,就算这样的恶意反噬自己,他也觉得值了。

    他不能让许医生受伤。吉祥牢记着赵晋扬的吩咐。“你晚上路过许医生的店,多帮我留意一下,有什么人来找她麻烦,马上通知我。”在他眼里,这位赵警官一身本事,如今却要拜托他这个残废帮忙盯梢,想来也是走投无路,这份信任,他拼了老命也要对得住。

    这一间隙里,徒手应敌的许连雅又狼狈地挨了一棒,整个人被撞到破碎的货架上,背上火辣辣的一片。

    阿康早从车斗蹦到门口,对着店里狂叫,这回像听懂了指令,甩开蹄子跳上去咬那人的小腿。

    那人未料到畜生也来帮衬,啐了一口,正要动手,许连雅逮住机会左手抓过男人的右袖,受伤的右手忍痛抓他的前领,使出赵晋扬教过她的那招大外割,将男人狠狠摔倒在地。

    阿康依旧在撕咬着男人的小腿,男人嗷嗷的救命声吸引了同伴,同伙的钢管刚要砸下,门口倏然钻进尖锐的呼声——

    “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妈的!”站着的男人骂了一句,来不及辨别警报真假,搀起同伴往外逃。阿康依旧不松嘴,男人骂了一句“畜生死开”,一脚踹它肚子上。

    隔壁窗帘店的老板娘穿着睡衣,战战兢兢在门口张望片刻,才踮着脚绕开玻璃碴子进来,嘴里又是哀叹又是安慰。

    “哎哟……我的天……我听到又是狗叫又是砸东西就过来了……我的妈呀……这些都是什么人啊……”她搀扶着摇摇欲坠的许连雅,“别怕别怕,我刚报警了……”

    第59章 第三十四章

    送到医院时,吉祥已经昏过去。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羸弱得如一颗断了根、将近枯萎的树,强风刮来便倒了。

    来的路上许连雅的手一点一点恢复知觉,手指已能顺利收回,只是略为僵硬无力。

    她问医生需不需要拍片,医生说能动的起来按理说没大碍,要是不放心他就开单。

    许连雅想了想,嫌麻烦地说:“那不用了。”医生只给她开了些外用消淤血的烟酒。

    被打过的地方像骨头被拆了一样,辣得发麻,背上撞到货架,擦出了凌乱的伤口,万幸都是些小伤。许连雅在清创室简单处理了。

    吉祥还在抢救室,一个护士出来找到了她,问她是不是家属,需要签手术知情书。

    “……不是。”许连雅如实回答。

    “那你认不认识他的家属,帮忙联系一下。”护士争分夺秒地说。

    “……不认识。”许连雅陷入迷茫。

    护士没办法地皱了皱眉头,跑去挂号处隔着小窗口和里面人交谈了一会,里面人给她递出一张纸条。

    “病人以前来过我们医院,登记过紧急联系人号码,我联系一下看看吧。”护士顺便跟她说,回到护士站打电话。

    许连雅以前听赵晋扬提过,吉祥是一个人流浪来这边的,也不知能登记的紧急联系人是谁。她想岔了,也许那只是一个捏造的号码。

    许连雅觉得不能白等,她拨下赵晋扬的电话——那些赌气和下定决心此刻就暂且搁一边吧。

    电话占线。

    许连雅又是一阵茫然,她最近经常脑筋转不过来,无端反应迟钝让她愈发焦躁。

    护士打完电话过来,说家属联系上了,正在赶来的路上。

    许连雅从长椅上站起,问还有没她可以做的。

    “不用,你就在这等着吧。”

    许连雅又坐回椅子上,行动迟缓的感觉像提线木偶。

    呆了片刻,她忽然想通了,又打了赵晋扬的电话——这次很快被接起。

    “连雅。”那边先出声。

    许连雅有奇怪的清醒感,仿佛一下子被人从水里捞起来,得救了。

    “……是我。”她说。

    “怎么了?”他那边传来深夜电台的广播声,许连雅猜他在车里。

    “吉祥进了医院,你有空过来一下吗?护士说联系上了家属,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许连雅说得很快,怕一被他插话,这交谈就没勇气进行下去了。

    赵晋扬果然说:“我在路上,他们刚联系我。”

    许连雅一下子省掉了后面要交代的话,一时无语。

    那边像感觉到了,安慰性地说:“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到。”

    许连雅庆幸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也会在医院,因为她还没准备好答案。

    人来得很快。许连雅在他急促的步伐里站起来,指指护士站,“那边。”

    两个字免去了开场寒暄的尴尬。赵晋扬深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见医生、缴费、签字,赵晋扬办通一切后许连雅迎上去问他怎样。吉祥的伤情让他们暂时撇开微妙的关系。

    “外伤没什么大问题,可能是肝这块有点……”赵晋扬一边折叠收据一边说,“现在挂着药水,等明天醒了做个ct查一下。”

    两人的眼神撞在一起,先撤离的是许连雅。他目光深处的留恋,黏着上那就再也舍不得剥掉了。

    短暂的沉默被两个前来调查的警察终止了。来之前许连雅报了警,跟其中一个警察打过照面。他望向赵晋扬,问:“这位是?”

    “……朋友。”

    “男朋友。”

    赵晋扬被她的措词揪了一下,而许连雅自若得罔若未闻。

    警察来问砸店的事,许连雅先说了那晚的涂鸦。

    “哦?”接话的是个四十来岁的民警,从笔记本里抬头觑了她一眼,“碰到这个有报警了吗?”

    许连雅摇头。

    老民警咳嗽般笑了一声,低头在笔记上记录,感叹着:“你们太掉以轻心了,都以为自己可以搞定,太不信任警察的能力了。”

    许连雅没搭这话头。

    老民警又问:“初步估计是仇家报复,你平时跟人有什么过节吗?”

    许连雅斟酌着,说:“没印象。”

    “好好想想。”

    许连雅配合地静默一会,才说:“没想到。”

    饱含深意的目光往赵晋扬那边停顿片刻,老民警说:“或者跟你有关的人。”

    赵晋扬眉头蹙了一下,也不知他打着什么算盘,没插半句话。

    即便他是问题根源,许连雅也不打算多说,替他应道:“应该没有。”

    老民警觉察出她的不合作,收起本子,说:“好,如果想起了什么,请随时联系我。”

    他又问了当时店里的另外一个人在哪,得知暂时还未醒来的消息,便说明天再来。

    至始至终赵晋扬一言不发,恐吓涂鸦和砸店背后隐情也许他比许连雅更清楚。对同行的不配合,对这件事仿佛置身事外的态度让许连雅寒心又恼火。她本是不应该怪罪于他,如果他从那天就销声匿迹,许连雅只会自认倒霉,可他偏偏隔岸观火一样出现了。

    “你有没有伤到?”赵晋扬像是才厘清了来龙去脉,问道。

    许连雅像才注意到这个人似的,“你还没走么?”

    故意的冷漠反噬了自己,许连雅忍着没去看他的眼睛。

    “我先送你回家。”

    “我问的不是这个。”

    也不知赵晋扬以何种目光注视她,许连雅躲开了四目相对,却没避开成为视线焦点的强烈感觉。

    他含糊地说:“还有点事要打点。”

    他开口的瞬间,许连雅险些以为答案是“不走了”,闻言才知心理暗示作祟罢了。

    “我自己回去。”

    说罢,许连雅便要迈步离开,赵晋扬着急拉住她的胳膊——正好是受伤那条,疼得许连雅呻/吟了一声。

    赵晋扬也是惊着了,松开手,“哪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