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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爸。”许连雅叫了一声。

    雷毅回过头,刚吸了一口烟,眉头还皱着。

    他朝窗口吐烟,说:“回来了。”又猛吸了几口,他把还剩一半的烟塞进残留着水的矿泉水瓶里。

    雷毅是个老烟枪,但从来不当着女儿和前妻的面抽。

    进屋后,许连雅进厨房给他下了一碗米粉。

    雷毅看到爵爷便说:“何津又出差了?”

    “回来了,还没带回去。”

    他又东瞧瞧西瞄瞄,“那只猫呢?”

    “躲起来了。”

    “胆小鬼。”

    许连雅把米粉端到饭桌,边解围裙边说:“你来得太少了,它不熟悉你的味道。”

    雷毅自嘲一笑,拿过筷子就捞米粉。爵爷又要凑上去,被他喝退了。

    雷毅嗦了几口米粉,跟她搭话:“这个何津,还没结婚?”

    雷毅经常会一开始说话带口音,不仔细听不出,但不是家乡口音,许连雅不知道是哪的,他聊了几句才拗回来。

    许连雅坐在对面,喝着剩下的冰红茶,说:“没有。”

    “有三十出头了吧。”

    “嗯。”

    “谈朋友了吗?”

    许连雅的心加速一跳,压低声音,“……没有。”

    雷毅说:“男人这个年龄适合成家了啊。”

    许连雅恍然,原来问的不是她,轻松地说:“不懂。”

    雷毅话锋一转,“你呢?”

    果然还是逃不过。

    “没有。”

    雷毅笑了笑,脸上皱纹更深,并没用语重心长的语气给她施压,随口说:“你也差不多了。”

    说罢,又埋头进碗里。

    许连雅无聊地转了转手上的佛珠,胳膊肘支在桌沿,有意无意地捏捏耳垂。

    “你希望我找什么样的?”

    雷毅抬起眼,说:“你喜欢的就行。”

    许连雅乐了,“那我喜欢一个人过。”

    “只要你能过得了你妈那关,我无所谓。”

    许连雅瘪瘪嘴,“你是懒得管。”

    雷毅开玩笑道:“我是没资格管你。”

    许连雅:“……”

    气氛倏然陷入微妙,父女俩同时沉默,不知该说默契还是尴尬。

    当年高考前填志愿,许连雅坚持要报动物医学,前妻反对,雷毅出面交涉,被前妻斥了这么一句:女儿是我养大的,你有什么资格管。

    雷毅当时气极却无可反驳。许连雅10岁那年雷毅和前妻和平分手,而在此之前雷毅经常一出差便是一两个月,许连雅小些时候看到他回家,都认不出这是自己父亲,喊他叔叔。

    他和前妻也因此走上分岔路。

    许连雅低头把玩玻璃杯,盯着晃动的红褐色液体发呆。

    雷毅也默默吃起米粉,嗦嗦出声。

    吃完许连雅端着碗进厨房洗,雷毅跑到阳台抽了一根烟。

    两人都坐回客厅沙发时,雷毅说:“最近你们附近有偷猫贼,专门撬门偷名种猫的,你注意一些,晚上锁好门,也别自己一个人看店。”

    许连雅说:“这个也归你这边管了?”

    雷毅摆手,“都是同个系统,听人说起的。”

    许连雅遗憾地说:“还以为你换岗了。”

    “都快退休了还换什么岗。”

    许连雅本想说你这时不时往外跑的干劲跟刚出社会的愣头青差不多,想想略觉讽刺,别人这个年龄已经大腹便便地在办公室看报喝茶了。

    “我家就一条三脚土猫,别人看不上的。”

    “你店里。”

    许连雅思忖片刻,说:“要守夜都是小周来,而且装了摄像头。”这摄像头还是何津帮忙选的。

    不一会,她忽然啊了一声,“猫一般都不带出门逛的,偷猫的怎么知道谁家有猫?而且还是名种猫。”

    雷毅欣慰地笑,说:“所以让你小心点,你那会帮人卖猫吧?”

    许连雅微微蹙眉,道:“只是帮人牵一下线。”

    “可能有人从开始卖猫时就盯上买家了吧。”雷毅抹了抹鼻子,“具体我也不了解,只是给你提个醒。”

    许连雅点了点头。

    雷毅一拍膝头,扶着膝盖站了起来,“好了,我也该回去了。”

    许连雅仰头看着他,“你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个吧。”

    雷毅工作时锐利的眼神完全收敛,笑容又憨又慈和,完全一个父亲面对女儿时该有的模样。

    “这不回来了正好也来看看你。”

    许连雅嗤地笑了,“那就留下住一晚吧。”

    雷毅:“……”

    “行了,我开玩笑。”许连雅说,“要是你大半夜出任务我还得起来送你过去。”

    雷毅像个少年人一样挠挠脑袋,“那不就是。”

    许连雅把新买的一条软中华递给他。

    别人都劝戒烟,她倒是主动给他买烟。雷毅怪心疼地说:“又买那么贵的……”

    “反正你也戒不了,”许连雅说,“我只希望你能抽好一点的了。”

    雷毅嘿嘿笑,摸着那条烟,“我省着点抽。”

    许连雅想送他下楼,雷毅又制止了,连门口也不让她出。

    “又不是小孩子,送什么送。”雷毅说,“回去早点睡吧。”

    许连雅低低嗯一声,看他换鞋,出门。

    门要合上时,她叫了一声——

    “爸。”

    雷毅回头,“啊?”

    许连雅犹豫了,咬了咬牙,只说:“注意身体。”

    雷毅拍拍胸脯,“好着呢。”

    “……注意安全。”

    也许是走廊灯光暗淡,也许是她视线有些模糊,她看不清她爸爸的表情。

    雷毅一挥手,小心关上门走了。

    许连雅愣了一会,才想起刚才要说的。

    她想说,你都快退休了,能不能换年轻人上,你歇一歇。

    他可能会说,没人带着那些小屁孩懂什么,搞砸了命都没了,也可能会说就那么几年了,快了。或者,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没什么,习惯了。

    *

    次日,许连雅想起答应何津去看铺面的事,出发前冯一茹却忽然跑来店里。

    冯一茹和许连雅的友谊可以追溯到娘胎。两人母亲是同事。

    当年高考,用冯一茹的话说,她是考出农业大学的成绩却要报考医科大学的人,许连雅相反。

    结果她复读了,许连雅却以能上医科大的分数读了动物医学。

    两人家长都伤心透了。

    “如果我俩的分数能互换就好了。”冯一茹曾经感叹,“这样我们都能如愿。”

    她在第二年考入医科大,现在研二升研三,实习医院和许连雅同城。

    一见面,冯一茹咦了一声,直直盯着许连雅。

    “怎么了?”

    许连雅不禁顺着她的目光摸摸脖子,昨晚检查过,并没有乱七八糟的痕迹。

    “春风满面。”冯一茹评价道。

    许连雅心里吁了一口气,“我快愁死了。”想到何津之约。

    “交男朋友了?”

    许连雅一愣,笑:“哪跟哪。”

    冯一茹不饶人,“你犹豫了。”

    许连雅打开她不怀好意的手指,“我吃惊。”

    “吃惊我猜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