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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等她跑过来,他摸着小朋友发顶笑:“吃点东西,用劳动力换来的。”

    然后这个人就消失了。

    沈与尔在空荡荡教堂一样的餐厅里,无聊地挑了一个最为满意的位置,靠在自己手臂上晒太阳。感觉快要睡着的时候,有人一下一下轻轻敲她面前的木头桌子。一睁眼,这个人就站在折进来的阳光里,勾出一圈淡金色的轮廓。

    他说,可以吃了。

    迷迷糊糊的眼神下意识撇到桌面,土豆糕一样的东西一边一盘。他递过去一副刀叉,抬抬下巴说:“土豆在鹅油里炒熟,就着奶酪做成糕型,丢到烤箱里烤到外表焦脆,最后撒上欧芹蒜末。”

    沈与尔表情讪讪的,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不劳而获的大坏蛋,她试探地问:“还你一顿大的?我做饭……”

    他叉一块土豆糕慢慢放到嘴里,直到咽下去,才开口:“可以。”

    她悠悠叹口气:“资本家就是会享受。”

    忙忙转转到过年,同往常一样,两家又找了个地方聚在一起。唯一不一样的是沈与尔,在这个合家欢庆的日子里,发烧38度,抱着个靠枕窝在沙发里脑袋一点一点地飘飘欲仙。

    “沈与尔,上次来学校堵我们那几个还有信儿吗?”

    “不知道,打听不到了。”一开口声音都哑了。

    赵约跟宁城在她旁边聊着聊着,后来实在无聊到撞墙,干错作死地把她拎到麻将桌上诱惑:“来几盘,你这样的运气最好,今天一定红包拿到手软。”

    她也没反抗,一只手臂撑住侧脸,有一下没一下地玩一颗麻将,眼神直愣愣的。

    三缺一,赵约一把抱住路过的陈顾返,笑得谄媚:“小舅舅……陪我们摸几把?”见这个人不怎么乐意的神色,他匆忙将手一指,“你就可怜可怜沈与尔,她特想玩。”

    靠!沈与尔丢过去一颗麻将,感觉好像用掉了一天的力气。

    陈顾返目光只是在她身上一闪而过,就坐下来,两个人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身上又是去年那件差不多的红色卫衣。

    “沈与尔,你是不是出老千?”约莫二十来把的样子,赵约输惨了,他不可置信地凑到沈与尔那边拍桌子,神经兮兮地说,“你爷爷是不是教了你什么了不起的赌术!”

    沈与尔伏在桌子上抬了抬眼睫,手臂蹭着桌面挪过去把他的钱揽到身边,心里暗爽,被自己亲舅舅给卖了吧!

    陈顾返就轻松靠在太师椅里,交叉着十指露出长辈一般意味深长的微笑:“今天散了吧。”

    她把赢来的红包叠在一起,觉得应该分出一半孝敬给那个人。在床上摊了十来天,沈与尔终于又生动起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陈顾返送两个小孩去机场。他说,自己一会儿会直接香港转机去墨尔本。

    她去卫生间,心里有点小懊恼,一整个寒假简直就在虚度光阴。随后就听到“噗通”一声,手机在蹲便器的下水道里一上一下,接着一阵自动抽水声,彻底消失在里面。

    她垂下脑袋,走吧,走吧,都走吧!

    吴璃看小孩一个星期都一脸衰样,决定给她找回昔日的霸气。在red室外赛道上,她偷偷弄来陈顾返寄挂在这里的挂挡卡丁车:“试一圈?你叔的车。”

    路南城在后面不咸不淡地提醒她:“他真的会弄死你。”

    她说,小朋友技术已经炉火纯青,没问题。看这脸衰样,冲冲霉气。

    沈与尔摘下手套抚摸这辆红得张扬的车,头盔一带:“来。”

    吴璃打一个响指,侧了下脑袋,眼神询问旁边几人:你们也一起来几圈?路南城笑着耸肩,别拉上我。他跟沈与尔笑眯眯的:“小朋友,小心哦!你叔知道可是会生气的。”

    沈与尔将食指竖起来比在嘴边,笑。都不说,没关系。

    “ok!!”正巧赛道上有一组比赛,吴璃拉着沈与尔加进去。工作人员挥旗,这种级别的车子瞬间飙到100多,引擎声轰鸣。

    沈与尔握紧方向盘,他的车,第一次开,感觉还不错。u型弯,她的技术已经很棒,正要呼啸着过去,旁边一辆蓝色的车好像故意一般把她别在外面,旁边他的朋友就从这个空隙飘过去开到前面。

    这样的速度,发生什么都是秒钟的事情。

    翻在轮胎墙外面草地上的时候,她眼巴巴看着这辆红到张扬的车子似乎不怎么好的样子,开始懵逼。

    给他的车……撞坏了!

    第21章 怎么赔

    周围聚了一圈人的时候,沈与尔的视线才后知后觉有了焦距,落在吴璃的脸上,就看着她的嘴巴一张一合,脑袋云里雾里的,耳朵里还是刚才引擎轰鸣的声音。

    “沈与尔!”

    很大一声,她抖了一下倏然惊醒,向后躲过去:“别拍头。”说着就要撑住地面起身,只那么半秒钟,又一屁股跌回去。

    要命!!

    她一把撸下头盔,转着漆黑的眼珠子哭都哭不出来,左脚借不上力。她咬住下嘴唇把周围几个扫视一遍,吴璃吞咽口水,结巴着问:“怎……么了?”

    感觉,非常不好。

    路南城单腿曲起来蹲在地上,幽深地望了一眼刻意别车的一伙,他说,先去医院。

    沈与尔单腿跳起来,脑袋“吱”一疼,她一把抱住吴璃,说:“我残障了!”

    吴璃差点哇一声哭出来,一路上把她的头按在肩膀上安慰:“宝贝,别怕。”其实自己心里怕的要死。

    医生说:“脚踝关节完全错位,腓骨骨裂,需要手术打钢钉加石膏。”后来就把几个人关在了门外。

    吴璃心里一抽一抽的,仰起身子缩在另外3人耳朵边,咬着舌尖含糊地问:“陈顾返……会不会也给我脑袋里来几根?”

    叶北向把缴费单丢到她手里:“那就去做点有用的。”路南城双手搭在脑后,有些犹豫:“现在打电话?”

    凑过来一颗脑袋,张生迟按住他的手机,提声喊:“再缓缓,再缓缓!”在自己的地盘上,弄坏了他们家小朋友,他捂紧胸口,“刚才翻车的瞬间,心脏都要停了,先让老子缓缓。”

    叶北向只是转着左手的戒指,声音低低的:“等小孩出来问她吧!”

    沈与尔被推出来,神色特别严肃,几个大人俱是一怔。她说:“我叔的车……”吴璃卸了口气立刻蹲在地上扶额:“宝贝,你不如担心一下我还能见到几天太阳。”

    “要不……我们毁尸灭迹?”她半歪着头思考。

    路南城晃晃手里的手机,笑得有些深:“小朋友,确定不告诉你叔吗?”

    “确定。”他在澳洲照顾小葡萄,等好了再说。

    胆战心惊地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她把高数蒙在脸上叹口气,望着天花板给室友传递经验:“以后打石膏记得脱裤子,医生竟然不提醒我。”

    那天回来临换衣服才发觉,牛仔裤根本脱不下来,最后硬生生被室友从侧面剪成一块废布。

    对面床的宋梢爬两阶梯子给她嘴里塞了颗冬枣,同情地告诉她:“别,我们不需要。”

    手机一个劲振动,她手肘撑住床面坐起来就要往下蹭:“又到我放风的日子了。”宋梢一把扶住她:“不要腿了祖宗?”

    她把两根拐往胳膊底下一架,再熟练不过,就这么悬空着馒头一样的左脚,边跳边笑:“回来给你带一锅。”

    高高绑起来的小马尾一晃一晃,样子滑稽的不得了。

    吴璃接她到自己家里改善伙食,扬言一定要将她的骨头养回来,俩人正抱着碗吸溜着喝汤,一个电话就像世界末日一样,劈得两人张口结舌。

    陈顾返回来了,并且……已经知道了。

    沈与尔勺子一丢,一滴汤溅到手上,烫得她抽一口气,再顾不上别的,抓起自己的拐就要跳:“我得躲一躲。”

    吴璃表情都抽搐起来,她说,那你等等我,我先去拣一捆糙一点的树枝。

    “做什么?”

    她说:“负荆请罪。”

    张生迟给自家媳妇汇报完情况,按掉手机讪讪地看过去,这个人就靠在栏杆边,眼睛略微眯起来,视线落在修过的红到张扬的卡丁车上,眼珠子是那种深不见底的黑色。

    一眼就看出来车子掩饰过,叶北向把事情告诉他,不加修饰高度还原。张生迟点了根烟,陈顾返摸过来一根,用自己漂亮的火柴点着。

    他姿态慵懒,神色淡漠,可嘴角却莫名其妙地勾起一个小弧度。熟悉他的人很清楚,这个人真的生气就是这副样子。深深的,你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几个人呢?”这种笑起来却让人齿冷的声音最是可怕。

    路南城会意,双手扶在栏杆上看着前面,依旧优雅地慢慢开口:“你不用管。”

    他沉默了一会儿,转而问:“我们家小朋友在哪?”

    张生迟说,我家。

    他的腰稍稍用力,从斜斜靠着的栏杆边站直,随手从叶北向那儿勾来车钥匙,径直走掉。

    路南城吹了声口哨耸肩,替那边的两个默哀。

    沈与尔紧张到哭都哭不出来,这个人怎么不按套路来,说好了暑假才会回来!她把手心的汗在裤子上蹭了蹭思考。

    认个错,态度要诚恳,再……赔他一辆车。

    吴璃早早等在门口,耳朵贴在门缝边,听见脚步声立刻谄媚地把门一拉,手却一推,高声说:“等一下,10秒钟再进来。”

    陈顾返淡漠着如约配合。

    小片刻,这个人一手揣住口袋走进来,目光从背着树枝的吴璃身上掠过去,停在沈与尔那儿,他在笑,深不可测。

    沈与尔头皮一阵发麻,耳朵像耳鸣一样“嗡嗡”地叫,她两只手揪住耳垂,稍微偏了身子,不太张嘴地小声示意吴璃:背上的东西分我一半?

    吴璃说,陈大爷,我错了。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陈顾返不太乐意地蹙了下眉,他说:“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这个人两根手指拎住她的衣服,把她丢到门外,重重地甩上门。

    卧槽!太特么……刺激了。吴璃把背上的树枝一甩,捶了捶后腰,差点破功,真的很久没见到他这么生气过了。

    “诶,诶?”沈与尔伸长了脖子看门口,沙发一沉,后面的话吞进肚子里。他一条腿就跪在她腿边的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过来,一个压迫性的姿势。

    淡定,淡定!

    她盯住这个人的下巴,耐心地试探着叫了一声:“小陈……叔叔。”他若有若无“嗯”了一声。她说:“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为表决心还举起了四根手指发誓。

    他揪着她的指头尖按下去一根。

    “小尔。”他开口,声音从喉咙里一点一点顺出来,在她的头顶,捉摸不到情绪,“过瘾吗?”

    她舌头开始打结,鬼使神差地就理直气壮起来:“大不了,我……赔你车。”

    静默。

    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跟墙上钟表的“滴答”声。

    有那么几秒钟,突然她的下巴就被扣起来,不重却躲不开的力度,他开始笑,说:“好,怎么赔?”这一刻,沈与尔觉得脊背都凉了。

    见他已经走到门口,她一下子就哭出来,声音很大,汹涌的不得了。完了,这个人也要走了,难过,特别难过。

    陈顾返心里空了一下,停在门边再挪不动一步。他左手就搭在门框上,右手狠狠捶一把大门,舌尖抵在嘴角唾弃自己。

    把平时这么彪悍的小朋友弄哭了,真的有点过分,还有些心疼。他慢悠悠后退,转身,左腿膝盖还跪在刚才的位置,垂下眼睫看她抽得不成样子。

    眼睛潮湿而迷茫,翘起来的眼睫毛都被打湿了。她犹豫着想去抓他的袖子,他把手臂递过去。

    想抱她,真的特别想。

    他闭上眼睛,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