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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她听见陆放说:“扳倒姜易本来真不容易,要不是你那时娶了夫人,姜易不会那么快对凤山下手吧,那咱们可就……”

    叶臻就那样愣在当场,苏枞眼波一转,看到书房门缝隙外的那一道身影,也愣在当场。

    陆放还不察觉,继续道:“只是叶家,被咱们拿来开刀,现在……唉!”

    “陆放。”苏枞冷冷叫了一声,陆放这时才觉得不对,顺着苏枞的目光一看,惊得猛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看了看电脑上的定位,又看了看门外,一时竟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叶臻。

    可门外那个人却开口了,清清楚楚:“什么叫那时不是娶了我,就没有那么容易扳倒姜易?”

    “什么叫,拿叶家开刀?”

    苏枞一时竟不知道如何作答,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罕见的发抖。

    他突然想起了封临曾经对他说的话,我们这样不幸运的人,本就没有两全之法。

    房间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让人连呼吸都倍觉艰难,苏枞瞥了一眼陆放,那眼神是凉薄的,凉薄中却又透出难言的哀伤。

    陆放轻声道:“我……我先走了。”

    他与叶臻交错而过的时候,叶臻亦看了他一眼,那是和苏枞一模一样的眼神,凉薄而哀伤。

    陆放走后,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彼此之间的空气,粘稠得让人想要呕吐。

    叶臻上次下飞机之后还能痛殴伪装绑架她的人,这回,她竟然觉得有些站不住了。

    心中的疑惑太重太重,压得她的双腿根本承受不住。

    苏枞没有回答她刚刚的问题,叶臻便又问了一次:“你娶我,是因为对付姜易?”

    苏枞依然没有回答。

    叶臻自顾自道:“那姜易败了之后,又为什么还要留着我呢?因为叶家?”

    叶臻突然短短笑了一声:“看来封临是真的因为你做了那个假承诺。”

    “甚至苏枞,夜色的那次,并不是第一次见我?”

    苏枞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喑哑:“你知道的,不少啊。”

    叶臻心里盛满了信息的碎片,如同尖利的玻璃,刺得她疼痛不已,血流不止,她没有办法去把这些信息拼在一起得到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她也不想知道了。

    “我从来都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叶臻说:“我以为,你不会骗我的。”

    “我以为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一个人会对我好,我以为老天,对我还不错。”

    现在回想一下,真是奢求啊,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事情呢?她怎么就信了呢?

    叶臻的声音低下去:“老祖宗说得没错,我就是蠢,自己天生的一副贱骨头,别人对我一点好,我就摇头摆尾的凑上去,怨不得别人的。”

    “阿臻……”

    叶臻只能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灰败,之前想着要见到苏枞时候的那些激动,期待,现今只剩下可笑,由不得她不心如死灰:“算了吧,算了。”

    苏枞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开口问她:“什么叫算了?”

    “苏枞,你放过我吧。”

    苏枞听着那一句话,似乎有些不明白叶臻在说什么,半晌才止不住冷笑一声:“你确定要我放过你?”

    他走到叶臻面前,问:“我放过了你,那你们叶家怎么办?你家老祖宗还躺在医院呢,她现在的医疗费,可都是我掏的。”

    叶臻骤然抬眼看向苏枞,仿佛不认识他一样,慢慢说:“是啊,我都忘了呢。我也不知道我家老祖宗为什么会躺在医院,你能告诉我吗?”

    叶臻感觉到自己实在是发晕,像悬在半空中,什么都抓不住,她感觉自己在往下掉,但是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掉到尽头,摔个粉身碎骨。

    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去华晟找苏枞时,透过落地窗看到的那个世界,那样高的地方,那样渺小到不足一提的人群。

    终究,只能受人操控罢了。

    她听见苏枞在她耳边说,用一种类似恳请的语调:“阿臻,你离不开我的,这些事情,不如忘了吧。”

    那样高楼上的人,也会用渴求的语调吗?

    “苏枞,我真的很想知道,我还有什么价值,叶家又还有什么价值,能值得你这样哄着,这样花钱?”

    苏枞不说话。

    “你是觉得我掏心掏肺对一个人很好笑吗,是还没看够我的笑话吗?值得继续花钱买我逗你开心吗?”

    “可是我,不想演了。”

    第二十九章 自欺欺人

    叶臻从书房外消失后,苏枞重新坐回靠椅上,他看着屏幕上凝固的那个定位标志,似乎刚刚发生的,不过是假相。

    苏枞有些疲惫的闭上双眼,的确,是他的幻觉吧,只是他内心深处最害怕的幻觉,等他醒来,便就从未发生。

    然而,身体的每一处都是那样沉重,像溺毙于深海中,再也见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

    他恍惚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他以为可以守护一生的女孩子不在的时候,他也这样害怕过。

    那时他以为,如果华晟能够牢牢掌握在他手中,坚不可摧,如果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任何人可以威胁到他,他就不会再失去了。

    现在他好像做到了,可他还是,又感受到了当年那样深入骨髓的痛意。

    这么多年来,在苦难中成长,他习惯于居安思危,总是会设想最坏的结局,可是好像从没有想到,结果会这么坏吧。

    他以为自己不会那么轻易动心,可是在听到她说就算他倒了,她也会扶他的那一瞬间,他就那样想要依靠她了。

    照她的说法,他其实也是一身的贱骨头,只要有人肯真心对他好一点点,他也会摇头摆尾凑上去,拼命想要抓住。

    苏枞在书房呆到了第二天清晨,才缓缓走了出来,推开叶臻的房门,里面空无一人。

    那一瞬苏枞几乎是狂喜的,真的,只是他的一场梦吗?

    兰嫂从楼下走上来,对苏枞说:“夫人天还没亮那会就走了。”

    苏枞的眼神一点一点暗淡下来,昨夜的幕幕似乎又在他眼前回放,他想要自欺欺人,终究,只是徒然。

    叶臻回到考古队后,将她的全部精力都投入了考古。

    教授原本就对她赞赏有加,看她这更上一层楼的架势,心里高兴得不得了。但慢慢就发现不对,他觉得叶臻整个人都是压抑的,那股压在体内的精力倒是爆发出来了,可那股灵气却被压住不见了,整个人少了过往的飞扬洒脱,死气沉沉的。

    教授感觉到叶臻出了问题,旁敲侧击了好几次,但叶臻要么轻轻松松一句“没事”打发过去,要么干脆神游天外压根没听见。慢慢的其他同事也觉得不对劲,叶臻虽然表面无异,但过去一个机灵人,最近实在是呆得很。

    这在考古上可是大忌,有几个同事暗地里嘀咕,这该不会是撞邪了吧。

    但他们又想,这叶臻要是一直呆在队上,突然变成这样,那一准是中邪了,可她这五一不知道往哪跑了一趟,回来才成了这幅鬼样子,那也有可能是在别处受了什么打击。

    叶臻在考古队从来不提自己的私事,大家也都奇怪,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打击到她?

    于是几个同事一合计,某天晚上找了个空当,弄了一壶烈酒,要和叶臻来个不醉不归。

    这酒呢,一能驱邪,还有就是,从前一提到喝酒,叶臻总是躲了又躲,痛快的她唯独在这一点上很不痛快,他们也想到叶臻恐怕是不能喝酒。往日她一个女孩子,自然是要放过她的,但现在她这个样子,急需要一个释放点,就算是在别处真受了什么大打击,一直压在心里,迟早要压出病来,不如喝点酒释放出来好。

    他们替叶臻满上酒,叶臻只是木木的往口里塞饭菜,他们把酒杯递到叶臻手上,叶臻也混不察觉,接过来一饮而尽。她这样的喝法让其他几个人都有些懵,喂了三杯之后,他们也发虚了,实在不敢再灌下去,连忙把酒收了。

    但叶臻也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几个人不免纳闷,看来他们猜测有误,叶臻并不是酒量不好之人,这几杯下去,压根没有起到释放情绪的作用。

    然后吃完饭,叶臻回去休息了,大家也以为就这样结束了,结果晚上的时候,叶臻不见了。

    和叶臻睡一个帐篷的女同事夜起,因为叶臻胆大,为人又很仗义,所以她们夜起都是叶臻陪着去的,但现在却找不着叶臻了。

    女同事想着叶臻最近实在是古怪,今晚又喝了点酒,很放心不下。于是她拿了手电,钻出帐篷,在附近照了一圈,没有发现叶臻的踪影。她往四周走了一会,又耐着性子等了等,可还是没有看到叶臻。

    这沙漠里独身行动十分危险,女同事也有些慌了,连忙叫醒了几个男同事,把情况同他们一说,几个人一起去找叶臻。

    他们沿着帐篷边的那条小河向前走,走了挺远才看到叶臻,几个人松了口气,正要招呼叶臻回去,但发现她好像认真地在找什么东西,几个人便上前去帮忙。

    等他们刚刚上前,叶臻已经找到了东西,视若珍宝地将它紧紧握在手中,然后将手贴近胸口,仿佛害怕别人抢去了。过了一会,那手中的东西像是带刺一般,猛地扎醒了她,她急不可耐地将东西向前一扔,看着它在空中划出一道光线,最终消失于前方的黄沙中,整个人一怔一怔的。尔后,又拔腿向前跑去,在东西可能掉落的地方大肆寻找起来,全然未觉身边有人。

    考古队的几个同事面面相觑,莫非她就是这么一边扔一边找,跑得离帐篷这么远的?

    看着叶臻这半夜疯里疯癫的举动,一个男同事不由打了个寒颤:“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好好一个人,说变就变,难不成是真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女同事倒是个机警的,算准了叶臻扔东西的距离,率先跑到她即将要扔到的地方。果不然,叶臻在之前那地方找到东西后,又紧紧捏了一会,然后重复着将它狠狠抛出。

    女同事用手电照着,顺着东西滑落的弧度,很快就找到了跌落于黄沙中的物什。捡起来一看,竟然是一枚精巧的婚戒。

    那婚戒安静地躺在她的手心,发出温柔的光芒。

    女同事的心中,突然便有了一丝不可言说的难过。

    不过一会,叶臻也跑过来了,在她身边的黄沙中翻找着,可是这次不如之前顺利,怎么都找不着,但她也就十二分耐心的一点点翻着黄沙,有着不找到决不罢休的架势。

    女同事心生不忍,将手中的戒指递到叶臻面前,叶臻也不接,就两眼发直地盯着她手心那个美丽精巧的玩意,仿佛一个孩子隔着橱窗,在看一件她梦寐以求的玩具,却又明确的知道,那个玩具,其实并不会属于她。

    盯了半晌,似是力竭,叶臻跌落在地上,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几个考古队员沉默下来,没有一个人催促着大家返回帐篷,他们看着这个从来乐观,乐观到他们以为不会悲伤的人,哭得那样撕心裂肺。

    叶臻酒后的状态,纵便有旁人见证,但分毫没有留存在她的记忆中。她关掉了手机,切掉了自己唯一的通讯工具,既收不到来自昀城的消息,也收不到来自阅城的消息,她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只缩在壳子里的乌龟,躲避着悄然疗伤,变回从前的没心没肺。

    她这样的疗伤似乎也是有效果的,她不再像刚开始那般行尸走肉,至少让教授和同事都慢慢舒了口气,也让他们淡忘了那一日痛彻心扉的哭泣。

    可她终归躲不了多久,一日,她和女同事前往附近的县城采购补给的时候,女同事接到了一个电话,她应了几声,脸色有些奇怪。

    她慢慢把电话从耳边拿下,递到叶臻面前,有些许复杂地开口:“是打给你的,他说,他是你丈夫。”

    叶臻一点也不奇怪苏枞的电话能这样恰如其分的打给她身边的人,她目光投向前方,只是淡淡道:“我在开车,接不了电话。”

    女同事当然明白这是推托之词,但还是把电话拿回去,又说了几声,然后挂断。

    她面色犹豫着对叶臻说:“他让你到目的后回给他。”

    叶臻知道苏枞不可能只说这一句,果然,女同事犹豫再三,还是将下一句也说了出来:“他说他很有耐心,会一直等,直到等到为止。”

    苏枞有的是办法,确定他一定能等到。

    到达后,叶臻让女同事先去处理事情,然后借了女同事的手机,在车上回拨给苏枞。

    那一头很快就接起了,苏枞的声音一如往昔温润,却让叶臻听得微微一颤:“已经安全到了?”

    “有什么事情吗?”

    “只是想,又过了一个月,你不回来看看我吗?”

    “我为什么要来看你?”

    “是啊,”苏枞微微叹了口气,好像很认真在思考:“上次是五一,有假期,这一次要怎么才能回来呢?端午,好像还有几天,但我已经等不及了。”

    短短几句话,用尽了叶臻的耐心:“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去夜色附近吃了那里的酸辣粉,觉得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吃了,一点都没有你做的合我口味,所以,我突然很想吃你做的酸辣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