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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团团的话让我说不出话,我只能瞪着曾念,他也纳闷的看着我。

    我没想到苗语会在女儿面前这么定义我的身份,没想到她手上居然还有我的照片,我一直以为她巴不得跟我再没任何联系,因为当年她抢走曾念的时候说过,她再也不想跟我有瓜葛,让我滚远点。

    可她却对自己的女儿说这种话。

    “左阿姨,你还在听吗……”团团在那头怯怯地问我。

    我平复下情绪,“我在,我听到团团说的话了,你在哪儿呢,阿姨想见见你,我们见面继续说好不好……妈妈给你看的阿姨照片,在你手里吗?”

    曾念听着我的话,有些茫然,看起来他似乎并不知道有关我照片的事情。

    “在的,我在你来吃过的那个铺子里,照片就在我包里呢。”

    “那好,我马上过去,团团等我。”

    我挂了电话看着曾念,把团团刚才说的话跟他复述了一遍。

    曾念听完倒是没什么大反应,他依旧淡淡的看着我,跟我说这些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苗语没跟他说过,他更没见过我的什么照片。

    “那你为什么要我把孩子带回奉天,你觉得你爸爸会接受孩子吗?你这是推卸责任,苗语不在了你就不想管孩子了。如果不是我倒霉的在这里遇上你们,你要把孩子怎么处理?”我讥讽的对曾念说道。

    曾念脸上没有丝毫受到讽刺引起的不高兴,他看着我,“如果没遇到你,如果苗语还不不可避免有今天的结局,我会联系你妈妈的,会让她把团团送回到曾家。”

    他会找我妈……想到之前跟我妈极不愉快的那次通话,我心情顿时恶劣起来,冲着曾念冷笑一声。

    “这样啊……你不提起我妈我都忘了,她老人家可是已经知道你在这里了,对你可是无比牵挂着呢,估计这会已经订好了来看你的机票了吧……”

    曾念脸上终于有了些变化,他目不转睛盯着我,像是在判断我这番话的真假。

    我拿起,“你不信啊,不信我现在就让你跟她说上话,你们多少年没说过话了……”说着,我假装在上拨号。

    “不要。”曾念一把伸手抓住我的手腕。

    我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他,他身上那种我说不清楚是什么的熟悉味道一点都没变,我差点以为自己跟他此刻并非站在边镇幽静的小巷里,而是还站在十几年前我们高中后身的那条街里。

    “你妈身体还好吧,别让她来,既然你在,就没必要见她了。”曾念用力攥着我的手腕,目光灼灼。

    我挣扎了几下,“你自己问她,你们的事跟我没关系。你女儿还等着我呢,放开我。”

    十多分钟后,我和曾念一前一后走到了“角落小吃”门口,团团和那个说要保护她的小男孩站在一起,小男孩正蹲在团团脚边,看样子像是在帮她系鞋带。

    曾念叫了团团一声,孩子马上看到我了,她脸上露出悲伤地神色,瘪着嘴推了推还闷头蹲在地上的小男孩。

    小男孩侧头看我,小脸上露出很冷淡的表情,看起来对我的出现并不欢迎。

    团团抿紧嘴唇朝我走过来,小男孩紧紧跟在她身后,可走了没几步,小男孩就被铺子那个中年妇女给一把扯住了。

    我迎上去,看着团团梳的有些乱的小辫子,不禁心疼。

    要是苗语还在,一定不会看着自己的宝贝顶着这么不好看的发型出来的,哪个妈妈不希望把自己的女儿打扮的最漂亮,何况还是苗语那个臭美的家伙。

    团团歪头又看看我身后的曾念,挤出一个笑容给爸爸,“爸爸,我跟阿姨说说话,你等我。”

    “好,爸爸就在外面等团团,去吧。”曾念用无比温柔的声音答应着。

    团团把我领到了铺子旁边的角落,然后很小心的从裙子上的衣兜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我,“阿姨你看看,跟我妈妈搂在一起的这个妈妈,是你吧。”

    我伸手接过照片,照片已经有些边角泛黄皱巴,可上面的影像还很清晰,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角发热。

    没错,照片上和二十岁的苗语搂在一起傻笑的那个女孩,就是我。

    苗语的脸色挺苍白的,笑容里也带着只有我知道原因的苦涩,可还是那么好看……拍这张照片的两天前,我刚刚见证了苗语在小诊所做掉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世事几多荒谬。

    谁会料到,多年之后这张印证苗语不堪过去的照片,却由另一个带着苗语血脉的孩子交给我,这是一种怎样的缘分?

    013 要去个地方

    我搂着团团,头挨头一起看照片。

    选择性的给孩子讲了点照片的来历,还有我和她妈妈苗语之间的事情,我告诉团团我可以在今后的日子里做她的妈妈。

    团团忍不住趴在我怀里哭了起来,这孩子对我似乎没有那种抗拒陌生人的戒备,我想这就是苗语一直在孩子面前说我是她最好朋友的结果。

    那个小男孩不知何时走到了我们面前,冷冷的看着我。

    “你要把团团带走了,离开这里是不是?”小男孩问我。

    团团从我怀里抬起头,替我回答小男孩,“不会的,我哪都不去,你不是答应我秋天开学了要带我一起上学吗。”

    小男孩脸色一缓,眼角眉梢顿时挂了笑意,什么也没说突然就转身走掉了。

    我侧头观察团团,小丫头也带着泪花在笑。

    我心里一片苦涩,两小无猜真美好啊,可越是美好越容易破碎,就像当初的我和曾念一样。

    但愿已经过早经历生死别离的孩子,不要再遭遇我曾经的体验。

    等我看着团团又和那个小男孩一起在铺子里帮着招呼客人时,曾念站在我身后,对我说了句谢谢。

    我自嘲的笑了笑,问他苗语的后事料理的怎么样了,有需要我的地方别客气。

    “都弄好了。年子,你什么时候走。”曾念问我。

    我告诉他三天后回去,曾念静默了片刻后,又跟我提起了带团团回奉天的事。

    “为什么。”我这么问着他,心里其实有种预感,他一定是要自己单独去做什么事情不能带着孩子,又不能再把孩子留在滇越,所以才一再求我。

    “……我要去个地方,不能带着团团。”

    果然如此,我听着曾念的回答一言不发,用眼神示意他,这个答案我不够满意,不足以让我答应他。

    曾念朝不远处的团团望着,忽然就笑了起来。

    他轻声回答我,“我要去戒毒所待一阵儿,不想孩子知道,这个理由左法医满意吗,足够你动点怜悯之心帮我这个忙吗?”

    我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就知道他说自己没碰那个东西的话是假的,亏我这几天还时不时给自己洗脑,让自己相信他真的没有吸毒,呵!

    “几进几出了吧……曾念,你女儿已经没有妈了,你要是不想她彻底成了孤儿,这次就像个爷们点,真的戒了再回来!”我下意识就提高了声音,引得团团和那个小男孩都朝我看过来。

    我赶紧笑了笑,两个孩子毕竟还小,见我这样很快就不在意了。

    笑容瞬间消失在我的脸上,我冷眼瞪着曾念。

    他无语对着我点点头。

    第二天是苗语出殡的日子,早起滇越就飘着蒙蒙细雨,到处弥漫着雾气。

    我穿了一身白衣出了客栈,不是要去参加苗语的葬礼,我是趁着待在滇越所剩不多的时间,去这里有名的观音庙转转。

    我不想面对苗语灰飞烟灭的最后一刻,在解剖台上跟她重逢已经足够刺激了,我不想当着团团的面情绪失控。

    更怕的是会突然控制不住了犯病,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有病的事情。

    观音庙就坐落在离镇上没多远的一座矮山上,我走着过去,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庙里的人挺多,善男信女似乎并不受下雨天的影响,我跟着人流走进庙里。

    上香之后,我闭目在蒲团上跪了很久都没起来,在心里默默跟苗语说了很多话,我问她为什么十年前会那么对我,为什么明知道家里过去的事情还偏要带着孩子和男人再回滇越。

    没有人能给我回答……佛祖不能,苗语也不能。

    知道真相的人也许只有曾念,可我不会去问他,不会问。

    腿开始有些发麻的时候,我睁开了眼睛,仰头看着面前神态慈和的观音像,最后对苗语说了句一路走好。

    正准备站起来,身旁空着的那个蒲团上跪下了一个人。

    我无意的转头瞥了这人一眼,他也朝我看过来,嘴角挂着迷人的微笑,眼神邪魅。

    “你,你怎么来了!”我吃惊的低声问道。

    他示意我先别干扰他虔心拜佛,我只好起身站到庙门外的廊檐下,等他出来。

    可他也跪了很久,不知道在对着观音菩萨许什么愿望,等他起身走向我的时候,时间过去了差不多五分钟。

    “你说心足够虔诚的话,佛祖一定会宽恕我们造下的业障吧……”他声音幽幽的向我问道。

    我看着他明显带着睡眠不足的一张脸,慢慢回答道,“曾添,你什么时候也信佛祖了,我怎么不知道……”

    014 曾添,曾添

    曾添坏笑看着我,可我分明从他的笑里看出了悲凉之色。

    “你说,我哥能见我吗?你先领我去偷偷看看他吧……”走出观音庙的门口时,曾添四下好奇地一边看一边问我。

    我看着他,鬼使神差般的竟然二话不说答应了,“好啊,赶紧下山看能不能打到车,从这里到殡仪馆可不近。”

    曾添愕然看着我从他身旁走过,愣了愣才追上来问我干嘛要去殡仪馆见他哥。

    我越走越快,“今天是你嫂子出殡,不去那儿还能去哪儿见你哥。”

    我两还算运气不赖,下了山很快就和一个在山脚下等客人的司机谈妥价钱,直奔殡仪馆而去。一路上,向来话多的曾添却有些沉默,到后来他干脆闭上眼睛把头靠在车窗上了。

    外面的雨停下来的时候,我们也到了殡仪馆门口,我推了推曾添的胳膊,喊他下车。

    滇越的殡仪馆不算大,那天给苗语做尸检时就是在这里的后院,我回想那天的场景,忍不住对默默跟着我的曾添说起来。

    等我讲到已经答应他哥把团团带回奉天送去曾家时,曾添终于开了口,他有些吞吞吐吐的问我那孩子好看吗,长得像不像苗语。

    我白了曾添一眼,“你们曾家那么好的基因在那儿,能不好看吗?你可能马上就会看见团团的,做好心理准备吧。”

    殡仪馆三号告别大厅的门口很冷清,不像其他大厅门里门外都是人,都是各种哭声,来送苗语最后一程的人看来不多。

    曾添已经站在大厅门口的一处角落,我独自走进大厅,脚迈进去的那一刻有些后悔,我生怕遗体告别什么的还没结束,我还是躲不开见苗语最后一面。

    一进去,我就听到了不算大的一阵哭声,循声一看,那个跟着团团的房东家的儿子正抹着眼泪在哭,他妈妈那个小吃铺子的老板娘也在抹眼泪。

    我看了一圈,遗体和曾念父女两个都不在,就是说苗语已经开始……我心口发闷,使劲控制了半天的眼泪还是一点点涌上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