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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节

      今上摆了摆手,止住了赵旸的话语,而是看向了赵曦:“你先与游楷审问那张钧。”

    赵曦急忙应了下来。

    “此事先不要宣扬。”今上又道,“也不要露任何口风。”

    “是。”赵曦急忙答道。

    今上点了点头,示意赵曦先退下,等到他出了延英殿以后,才看向了赵旸,轻哼了一声,道:“这便是你纵情女色的后果了,东宫里面乱七八糟,才会给了人可趁之机。”

    赵旸低下头,满脸悔恨。

    “那张氏是如何进宫的?”今上问道。

    赵旸道:“是……是采选入宫,儿臣看她长得像薛氏……”

    “哼,恐怕是算准了你的心思,特地送进宫的吧!”今上冷笑了一声,“你且好好想一想,这张氏可还做过别的什么事情没有。”

    赵旸快速在脑子里面思索了一遍,竟然发现自己对东宫中那么一些女人了解都不多,就算是他很偏宠的张良娣,也没有太关注她平日里在做什么。这么一想,他的冷汗就冒出来了。

    见赵旸不说话,今上也知道是什么情形了,他讽刺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母后当日说要把你东宫的女人都遣散,如今看来倒是极为正确的了,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堂堂太子,竟然连自己宫里的人都管不好了?”

    赵旸低着头沉默不语。

    “从前朕看你虽然在女色上糊涂,但政事上并没有失了分寸,故而也不曾说你什么。”今上道,“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了。薛氏已经没了三年,下个月你就要娶舒氏进宫,你自己想一想应该如何吧。”

    赵旸抬眼看向了今上,眼眶微红,道:“儿臣愧对父皇。”

    “你愧对的并非是朕,而是你自己。”今上道。

    赵旸低着头,再一次没有说话。

    今上道:“罢了,你先回去吧!好好想一想今后。”

    赵旸应了一声,便默默退出了延英殿往东宫去了。

    .

    赵曦与游楷连夜审讯了张钧,之后又把张良娣从东宫提出来审问,张家仿佛是一无所知,张良娣只说自己是受人指使,可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又说不清楚,案件进行到了这里,似乎又要断了。

    今上自然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他只让赵曦把张家的人统统下了大牢,挨个审讯,严刑拷打之下,倒是张良娣的母亲刘氏经受不住开了口,说她当日送张良娣进宫是因为她娘家的意思,后来也都是她娘家与张良娣联系。

    有了这么一句话,自然就牵扯到了刘家,这么顺藤摸瓜查下去,最终是落到了赵溥的身上。

    蛰伏了三年的赵溥,通过刘太妃的关系牵出了这么一张大网,最后把赵旸收入网中,差一点儿就能把赵旸一网打尽。

    会试泄题之事水落石出,赵溥被剥夺了王爵,直接关入了宗正寺。与赵溥相关的人统统入狱查办,朝中风气顿时大变。

    赵曦却并没有因为这案子告破而觉得欢欣鼓舞,他甚至有些沮丧,在王府当中,他向沈玉娇倾诉着自己的困惑和伤怀。

    “我以为皇叔经过之前的事情……已经不再这么……不再这样了。”他沮丧地说道,“为什么最后他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要对哥哥下手呢?”

    沈玉娇无法回答,甚至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赵曦看着沈玉娇,长长叹气:“我以前以为,皇叔和我的关系最好了,吃喝玩乐总在一起,他会对我这么好,一定也和我是一样的。”

    沈玉娇想了想,道:“这大约是人各有志吧!”

    赵曦沉默了一会儿,道:“等明日,我要去宗正看一看他。”

    .

    .

    第九十九章 春雨

    赵曦去看赵溥时候是一个傍晚,下着绵绵细雨。

    宗正寺中的官员听说赵曦来了十分意外,这已经快是他们下衙的时候,万万没想到赵曦会来的。

    赵曦向那官员笑道:“我只是来看一看庶人赵溥,你们不必跟着了。”

    官员有些踟蹰,道:“圣上吩咐过,谁都不能见他。”

    赵曦想了想,从袖中摸出了一个小金猪塞到了那官员手里,道:“我与庶人赵溥从前关系极好,今日只是见一见,不会留太久。”

    官员哪里敢收赵曦的东西,急忙推却了,又道:“陈王殿下既然这么说,下官便带着您过去,只是真不能逗留太久。”一边说着,官员便带着赵曦往里走。

    宗正寺后头是有几间房子,专门用来关押犯事的皇室宗亲们,因为大多时候宗室犯错都会极快处理,并不会在宗正寺逗留太久,于是这些房子破旧了一些。

    那官员大约察觉到了赵曦惊异的目光,于是尴尬地笑道:“这房屋年久失修,还请陈王殿下多多见谅。”

    赵曦这是第一次到宗正府里面来,听官员这么讲,于是也附和着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很快就到了关押赵溥的地方,官员开了锁让赵曦进去,然后识趣地留在了外面。

    听到门口的声响,赵溥抬了头,见到是赵曦时候脸上露出了一个十分意外的沈清,他席地而坐,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朝着他笑了一笑,道:“我是没想到你会来看我的——唔,这会儿想一想倒是觉得也应该只有你会来看我了。”

    赵曦环视了这小小的房间,虽然摆设十分齐全,但总显得有些破旧。

    赵溥顺着赵曦的目光重新把自己所处的这间房打量了一遍,笑了一笑,道:“你是第一次来吧?可我不是第一次了。”

    赵曦奇怪地看向了他,问道:“你之前来过吗?”

    赵溥往后倚靠在墙上,漫不经心道:“先帝晚年的时候,有一次我跟着我的父皇来过这里,这么多年,这里都没有变过。”

    赵曦看着赵溥,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了。

    赵溥指了指旁边的蒲团,道:“坐下吧,这么仰着头和你说话,真是脖子都累得慌。”

    赵曦也不在意什么,就在那蒲团上坐下了,然后道:“我就来看看你。”

    “我知道。”赵溥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就好像以前经常做的那样,“你都长这么大了,我心里你还是个小孩呢!”

    赵曦并没有躲开,而是抬眼看向了赵溥,四目相对,却是沉默无语了。

    过了一会儿,是赵溥转开了目光,又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干巴巴地问道:“皇兄不是不许人来?你怎么会来了?”

    赵曦垂下眼睑,轻轻笑了一声,道:“有些事情想不明白,于是想来问一问皇叔。”

    赵溥轻笑了一声,道:“想问什么,想问我为什么如此不自量力?”

    赵曦沉默地看了他一眼,道:“想问皇叔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野心。”赵溥异常坦然地说道,“因为心有不甘,因为肖想那个本不该肖想的位置。”

    赵曦道:“可若真的为了野心,真的不甘,又为什么要对太子出手?就算太子没了,我父皇身体康健,我的兄长还有那么多……皇叔这么做,仿佛太过草率。”

    赵溥玩味地看了一眼赵曦,道:“或者你觉得原因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所以来问皇叔。”赵曦平静地说道。

    赵溥反问道:“你为何觉得,我只做了这么一件事呢?”

    赵曦微微皱眉,看着赵溥,没有说话。

    赵溥也看着赵曦,脸上带着几分笑:“这科考泄题之事,倒真不是我授意的,只不过查到最后,皇兄想着反正是与刘家相关,就干脆推到我身上了。”

    赵曦有些讶异,这泄题之事到最后的确已经不是他来经手,游楷把事情报给今上之后,今上便直接让人去擒了赵溥,他只是震惊却真的没有去细细看那些卷宗。

    赵溥看着赵曦的神色,调笑道:“听说你最开始为了把太子总这案子里面洗脱出来,在刑部不眠不休地翻看卷宗,最后终于在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关键的线索,最后终于牵出了幕后主使,可见你与太子之间的兄弟情深。怎么到了我这儿,你不去翻一翻卷宗,来彰显一番我与你的叔侄情深呢?”

    赵曦先是愣了愣,再看赵溥的颜色,最后是有些尴尬地笑了一声,却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赵溥沉沉一叹,道:“皇兄心中已经有计较,你还是早些离去吧!”

    赵曦抿了抿嘴唇,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赵溥看着赵曦,似笑非笑了:“小曦,许多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赵曦道:“我并不需要你们来为我甄别什么事情该知道什么事情不该知道。”

    “那么,你想知道什么呢?”赵溥问道。

    赵曦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赵溥,最后却是起了身,道:“我该走了,如果之后还有机会的话,我再来看你吧!”

    赵溥笑了笑,道:“希望以后会有机会吧!”

    赵曦深深看了他一眼,最终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这逼仄的小房间。

    外面宗正的那位官员还尽职尽责地等着,看到赵曦出来,便迎了过去,笑道:“天色已经很晚了,下官安排人送殿下回去吧?”

    赵曦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你先回去吧!”

    官员并没有坚持,送了赵曦到门口,目送他上了马车,然后便转身叮嘱了一下身后的小吏们,自己就离开了。

    赵曦回去了陈王府,罕见地没有一回去就去找沈玉娇腻歪,而是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面。赵曦对他说的那些话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他有些想不明白,也有些怀疑这话语中的真与假,他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去探究那些话背后的意思,可越想就越心惊。

    他并不傻,虽然有些事情他不愿意深想,可并不代表他对那些阴谋诡谲一无所知。

    沈玉娇听说赵曦回来,脸色不好看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怕他出什么事情,便亲自过来书房问候了。

    赵曦开了门见是沈玉娇,下意识带了笑,问道:“你怎么过来了?我一会儿就要去找你呢!今天晚上吃什么?”

    沈玉娇看着他的神色,道:“方才听跟着你的人说你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好,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所以我就过来看看了,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说给我听呀,总比一个人憋着好。”

    赵曦拉着沈玉娇进到书房里面,然后抬手给她倒茶,道:“我今日去见了皇叔,听皇叔说了些事情。”

    沈玉娇沉默了一会儿,事实上虽然她已经嫁入皇家三四年,也与宗室众人关系良好,但若是涉及到这权力之争的弯弯绕绕,却是着实说不出什么来的。她的成长中虽然也有过内宅之争,甚至有周贞娘这么一个事事争先手段层出不穷的姨娘,可她经历过的都是这些家门小户的事情,她对这家国大事了解不多,就算后来与赵曦一起了看得多了,但还是眼界有限。

    赵曦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沉默,于是急忙道:“这些事情若你觉得没意思,我就不说了。”他也知道她的心思,虽然她大多时候都豁达宽厚,但有些小事情上也会奇妙地钻了牛角尖。

    沈玉娇笑了笑,道:“倒不是觉得没意思,只是听起来是半懂,觉得有些烦闷。”

    赵曦道:“若你不明白,便能来问我,问清楚了,就不会是半懂了。”

    沈玉娇想了想,道:“若我事事都问,岂不是耽误你的事情?”

    赵曦道:“这有什么?我也没什么事情好耽误,现在工部的差事我已经给了别人,这会儿除了在家和你腻歪着,也没什么别的事情了。”

    沈玉娇有些意外:“工部的差事倒是没听你说给了别人呢!”

    赵曦道:“父皇的意思,说让我暂时把工部的事情交出去,话中的意思大概是之后还会有别的事情交代吧!”

    沈玉娇道:“会不会是让你去北庭?”

    赵曦道:“北庭不比安西,我去了也没什么用的,就连你三舅都被俘虏了,那得一员大将过去才能镇得住军心。”

    沈玉娇道:“或许派你过去,更加能代表父皇的意思,让军心更稳呢?”

    赵曦摊手:“这便不知道了,若要是去北庭,你就又要自己一个人呆在京城里面了。”

    两人在书房里面说笑了一阵,沈玉娇也没真的把自己内心中那些不懂不明白说给赵曦听,随后两人一道去用了晚膳,便丢开了这些阴谋算计去玩别的小玩意了。

    事实上,对于沈玉娇来说,摆在她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就是继续保持现在这样的无知无觉,当一个轻松快乐的王妃,只用和赵曦两人玩玩笑笑就好,不用理会那些官场上的事情;另一条便是开始努力跟上赵曦的脚步——成亲这么多年,她已经能明显感受到赵曦的变化和不同,他虽然还是一个开朗活泼的男人,虽然也会挖空了心思去想怎么玩乐,但他显然在另一方面已经正经起来,从他轮过台省最后去了工部,又主审了科举泄题的案子,便能看出他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他变得那样快那样迅速,而她却还是和最初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