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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她瞪着沙蕊,阴阳怪气的说:“当真不是血脉亲人,说的这些话也不过脑子,禧子猪狗不如,四哥是什么?这些话,哥和姐来说,我们也就听了,你说这些也太过分了。”

    “呵。”沙蕊一声冷笑,“我教训禧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什么犄角旮旯蹲着呢。禧子是什么人我不清楚?要不是你成天的在他耳朵边搅风搅雨,这么傻逼的事情他会做吗?朗朗和禧子才是真血亲,你这样挑拨离间的,是什么意思!”

    周晓红一时间回答不出来,胸口气的剧烈起伏,眼睛瞪得溜圆。

    这边吵的激烈,那边还有人没听明白。

    大姑蹙眉,这次是问向了褚艳:“嫂子,到底是什么事?”

    没等褚艳说话,小姑拉过姐姐的手臂,附耳说了起来。大姑的脸色连番变化,好几次忍住都没有开口。最后小姑又长话短说的把具体经过告诉了三婶,于是大家的脸色都变得五颜六色,精彩极了。

    周晓红有点心虚。

    彦广禧其实也心虚,但是这么大岁数了,被个女人,哪怕是嫂子,这样指着鼻子骂,脸面都下不来,眼珠子都红了。

    沙蕊瞪着周晓红,就像在看垃圾一样,涂成蓝色星空图案的手指轻轻的放在实木圆桌的桌面上,呈现出一种凌厉深邃的凌迟痛感。然后画了精致眼妆的眼睛移开视线,恨铁不成钢的看向了彦广禧。

    三叔、三婶和大姑、小姑他们还在传话,三叔惊的茶水都喝不下去了。人类活着就需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道德底线是最基本的守则之一,不要去惦记不该拿到的东西是本分,因为他们从没想过拿走这栋房子、这片土地哪怕一点的资产,所以更加无法理解周晓红和彦广禧的选择。

    “你啊……”三叔终于说话了。

    彦广禧恼羞成怒:“三哥你别管!这件事就这样了,没什么好说的,我就一句话,在娟娟考上初中前,我暂时不会搬走。这里不缺房子,我也不在你店里吃饭,这点地方都容不下,不是赶尽杀绝,是什么!”

    这话未免强词夺理,脑袋清醒的都知道他这话说的太不要脸了,和小孩打滚大哭要糖吃有什么差别,敢这么有恃无恐,也仗着是亲戚的关系。

    当然也有迷糊的,比如大姑和三婶,马上觉得老幺的想法也没错,不过要个地方住,那么大的房子,又碍不了什么事,何必苦苦相逼呢?

    一直沉默的彦朗终于动了。他将交叠的两条腿交换了一下,视线扫过面前的亲戚们,对这些人也算是有个最基本的评估。

    他离开家的时候太小了,还不会看人,一出去就是十多年,回了老家最多吃上两顿饭,和乐融融的表象,什么都看不来。

    如今发生矛盾,触及利益,人生百态,那些遮挡在光鲜亮丽表皮下的真相终于鲜血淋漓的展露在了他的眼前。

    大姑、三婶和大妈都是善良的老实人,耳根子软,容易被人忽悠,但是本身没什么问题,或者说,和这些人相处着还是比较舒服自在的。

    四婶沙蕊最是聪明,从以前他就清楚,四婶是这个家里最聪明的人。在他成为明星越来越红的时候,老家的亲戚都生出一种不敢高攀的心思,甚至嘴上不说,心里还有些隐隐的嫉妒。但是四婶,逢年过节生日庆典,礼物一次没落下过,十天半个月一通嘘寒问暖的电话,很好的维持了亲人间的感情。因为是亲戚,利益之上还有一份保障,他们早就捆在一艘船上,立场一致,是很正常的。

    小姑和小姑夫是有点小心眼儿的人,估计也是算计过那些遗产的,但是有心没胆,看见别人占了便宜,心里嫉妒极了,恨不得取而代之。好在还有一份底线,到最后也站在道德立场这边。

    三叔不太好看透,看起来像是个不在乎权力的深山隐士,为了一杯好茶可以自得其乐许久。然而谁能保证,他不会为了一杯好茶而生出出山反俗的心思呢。

    小叔和周晓红……这两个人,都是有心没脑,仗着家中最小的身份恃宠而骄,总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做错了事被大人训上一顿,就原谅了的年纪呢?

    第22章 猪狗不如

    “然子。”彦朗喊了一声。

    “在!”沉默了许久的然子像是终于抖掉了身上的一层灰,顿时活力焕发的从椅子上蹦起来,三两步去了柜台后面,拿出了一个文件袋,再从里面拿出一沓纸来,每家人面前都放了一份。

    “这是……”

    众人拿起合同,草草看过一眼,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彦朗说:“这是一份遗产让渡同意书。可能大家并不是很清楚,你们可以合法继承爷爷的那一份遗产,包括我在内的七分之一,也就是每家四十八万。五十万,是我给小叔的钱,多出来的一万多是他们曾经修缮房子的钱。我解释一下,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大家应该知道我曾经买下了咱们玉龙沟的大片土地,总价值在九百多万。这些资产在我父母的头上,可惜他们离开的太突然,那时候爷爷还活着,在法律上,他和我平分了父亲那一部分的遗产,也就是总遗产的四分之一,所以,你们确实有继承权。”

    四十八万!

    小姑和小姑夫在心里吸了口凉气,怎么绷着脸也藏不住溢出来的窃喜。

    知道弟弟一家拿了五十万,他们就起了心思,只是更清楚弟弟一家做的不对,所以才一直没吱声,可是他们就真的不羡慕吗?羡慕极了!不嫉妒吗?嫉妒极了!好想,做梦都想,自己也能够得到天上掉下来的这个五十万好不好!

    三婶和大姑那边,脸色就有些复杂。

    谁不喜欢钱?

    没人不喜欢钱!

    可是这钱……这来路……他们光是想着,心里就亏得慌啊。

    周晓红也看见了大姑一家的脸色,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彦朗给了他们一点消化的时间,然后才说道:“从法律上说,你们能拿到四十八万。但是从道德上来说,我希望你们不要考虑这些钱。”

    这是不想给?!

    小姑和小姑夫的脸色微变,巨大的落差感就像是好不容易登上了高山却一失足摔了下去,五脏六腑那个疼啊!忍的很辛苦才没有质疑出声,为什么弟弟他们一家可以拿到钱,他们却不行!?

    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自己不要和不给是两码事,并不是真的惦记这份钱,但是一想着自己被不公平待遇了,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

    饭桌围了一圈的人,除了彦朗招手让圆圆过来,其余人都显得格外的沉默。

    这时,沙蕊把合同往桌面上一拍:“本来就不是我的钱,给我都不要,放心吧,彦广禄一回来,我就让他签了。”

    “这个……”虽然心里不舒服,大姑还是笑了一下,“天辰已经大学毕业了,我又有养老金,要这些钱来干什么,我签。”

    “朗朗啊,在哪里签啊?”褚艳其实才是真的最不惦记这些钱的人,拿过来后看了一眼就放下了。现在这家彦氏黄焖鸡的饭店,彦朗说了和她三七分,彦朗三,她七,就算彦朗只负责宣传和做饭,食材的钱都是她在出,这一周赚的钱就够她去年大半年的收入了。想想一个月能够赚十来万,和一口气补偿五十万比较起来,是个人都是知道前者才是最明智的。

    反正她已经和然子商量好了,无论彦朗要做什么,他们都跟着一起干,有钱出钱,没钱出力!

    相比这几个干脆的,其余的人就显得有点不甘心。

    彦广禧看这情形,加了一把火:“五十万不是小钱,合法的事情,我们拿也就拿了,就算告到中央去,也不能把我关进警察局里。彦朗,赶紧的吧,房子的事情怎么说。”

    彦朗怜悯的看了一眼到目前还看不清形势的彦广禧,真是头疼自己摊上个这样的亲戚,要是换到了娱乐圈,这样的智商,分分钟死掉好不好?

    彦朗也不再吊胃口,直接说道:“我现在没兴趣再纠缠上一些新官司,所以决定和大家商量一下。一定要这些钱的可以直接说,大家都是亲戚,我虽然吃些亏,但是也不会因为这些事记恨上大家,如果可以干脆利落的解决了这件事,我会很感谢大家的。”

    彦朗的声音停下,视线扫过一圈,浅浅笑道:“在第一波客人来之前,大家都可以好好考虑,不用太早下决定。”

    “呵,好笑了,白送的钱都不要,以为都傻啊!那是因为心里想要的更多,才不敢要!啧!还以为自己多聪明,大方。”

    彦广禧抱怨了一句。

    彦朗没理会彦广禧的话,他起身,出了门,刚刚惊鸿一瞥,他好像看见那辆保时捷卡宴又开过来了。

    站在门口,视线越过院子,果然看见公路的那边停着一辆黑色的大越野车。车窗的太阳膜换过,彦朗的记性很好,可以百分百的确认,之前的太阳膜是透明的,外面可以看见里面,现在却不行了,看过去漆黑的一片。

    彦朗的眼睛微微的眯着,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身后传来彦广禧的声音:“姐,你和姐夫的家庭环境也不好,最近听说你们单位开始轮岗了,一个月只有个保底的工资是不是?”

    彦广禧问的是小姑一家子。

    那家人没有说话,显得格外的沉默。

    沙蕊插话说道:“人穷也不能志短。都是胳膊肘往内拐,哪有算计自家人的说法。朗朗欠你们的啊?搬出去前两年你们就没住过这房子?你们现在新买的房子就没找二哥二嫂借钱?我是不知道你们借了多少钱,这么多年提都不提一下,是不是以为没人问,这事就了了?账就不用还了?”

    还是没人说话,被彦广禧和沙蕊拿枪使的小姑一家子估计难受的钻进地缝里的心思都有。

    彦朗没有回头,他单手插进裤兜里,走出院子,朝着那辆价值不菲的越野车走了过去。

    他有耐心和身后屋里的那些亲戚们周旋,无论好坏,总归是他的亲人之一,他愿意给他们时间,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但是施洋……彦朗突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决定都是错误的。

    迈出院门,一脚踩上马路,还没等另外一只脚迈上去,对面的大越野车突然一轰油门,如离弦的箭般疾驰而去,消失在了眼前。

    彦朗维持着准备迈步的姿势,看着消失在道路尽头的一抹尘烟,良久无语:“……”

    施洋……果然在车上。

    “朗朗!”

    彦朗转过头,就看见大妈褚艳担忧的一张脸,对他招着手。

    走得近了,褚艳迎上来两步,说:“快吵起来了,你就别走了,赶紧把这件事解决了,别因为这些钱,伤了情分。”

    “大妈,他们这么明目张胆的惦记着我给我父母买的东西,情分早就伤了。”

    褚艳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彦朗叹了口气,安抚般的将手搭在大妈的后背,扶着人进了屋去。就冲着这个家里大部分的人还是乐意维持这份亲情,他才心甘情愿的用这种温和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回到桌前面坐下,正准备说什么的沙蕊闭了嘴,已经被说红了脸的小姑却有些不甘心,带着哭音抱怨了一句:“你们拿我说什么事啊?从坐在这里开始,我说过什么话了吗?朗朗,你评评理,他们这不是欺负人吗?从你爸妈那里借的钱我说过不还吗?现在单位经济效益这样,我都快失业了,我拿什么还啊?是!我穷,日子过的不好,我也没欠着别人的,怎么的,就冲着我穷,就都拿我说事啊!”

    小姑夫脸色沉的能滴水,一声不吭。

    圆圆挤到母亲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仰着头说:“妈妈不哭。”小女孩话说完,两颗眼泪就跟着掉下来了。孩子不懂大人在伤心什么,但是不妨碍她跟着母亲一起难过。

    这一下,屋里陷入了一片沉默。

    沙蕊一脸的后悔。

    彦广禧脸色也不好看。

    褚艳想要将圆圆抱起来的时候,彦朗站起了身。

    他走到小姑的身边,为她倒了一杯茶,放在了面前。他没有说多余安慰人的话,只是一手扶着小姑和小姑夫的肩膀,环顾一圈,说:“行吧,我就问最后一次,大家有需要这些遗产的吗?”

    安静。

    没人开口。

    大家都看着彦朗,神情都很平静。大部分都很清楚,又不是要饿死了,何苦去占自家孩子的钱?说出去都丢人!

    彦广禧面无表情,眼底的神情有些不甘心。

    周晓红则直接翻了一个大白眼,嘴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彦朗等了半分钟,然后他脸上露出笑容:“谢谢大家的体谅,我确实也到了用钱的时候,就不客气了。这份合同签了,彦朗会记住这份情的。”

    “没什么情不情的,这是本分,要不是我没资格我马上就签字。”最先开口的还是沙蕊。

    “五十万不是小钱,你现在肯定有大用,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是在缺钱了可以告诉我们,实在帮不上忙也可以出力是不是。”

    “笔给我,在哪儿签?这吗?要盖手印不?”

    “五十万,是不少,总不能连人性都不要了,我们一群老的来占小孩的便宜,这还是人吗?”

    大家纷纷摇头,小姑也转头看向了彦朗,说:“朗朗,姑虽然穷,可还有骨气,不能要你的钱。再说了,我要是真的饿的吃不上饭了,来找你要一口,你还不能给?这样就足够了。”

    彦朗笑着点了下头。

    人就是这样,悄悄咪咪的好处大家都想占,可要是放在台面上了,相互制约着,什么人性道德的就都回来了。

    虽然说这个结局是自己算计出来的,可他并不觉得失望。人活着可以有各种各样的心思,可以去想,去觊觎,天马行空的,幻想自己当总统都没有问题,可是最终还是要被一个道德框架限制住,活在规矩里。就连他都有很多无法说出口的欲望。

    大家今天都没有走出那个“框”,就说明他们的底线都还在。

    这就够了。

    彦广禧和周晓红的脸肿肿的涨红,就像是被扇了无数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痛。

    大家讨好彦朗、或者证明自身,每句话都像是大巴掌扇在他们的脸上,就像在说他们没人性、没骨气,不是个玩意儿,简直就是猪狗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