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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3节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皇帝看她的眼神有几分冷意,心里不禁泛起几许惊慌,她已经按太后派去的人所教的那样学做好这碗阳春面,哪怕她认为这吃食有辱了皇帝的身份,但也要学扮成很欢喜的样子。

    朱翊却是定定地看着她低眉垂眼那副顺从的样子,无论是现在的还是以前的苏梓瑜,她都不会这样,这个女子终归只是形似罢了,学不到她丝毫的神韵。

    记得初见这叫子笙的宫女是藏书阁,透过晕黄的烛光,他看到她那张脸时还微微吃了一惊,没有想到这宫里还有如此像苏梓瑜的女人,在那一刻他承认他是有几分意动的,如果他不能再得到苏梓瑜的心,何不养个神似她的赝品全心全意地爱自己?就当是平衡一下求而不得的痛苦,所以他把她安排到御书房侍候笔墨。

    这个位置不似妃嫔那般耀眼,但又引人注目不已,在那一刻,他期待着苏梓瑜的反应,如果她来兴师问罪,证明她的心里还有他,还在意他的一举一动,可惜结果却让他失望了,她完全没有反应。

    思及自己那不可告人的隐秘心思,他不禁苦笑,果然人生就是一个轮回,以前上苏梓瑜为了他爱得痴颠,现在却是他辗转反侧求而不得的痛苦。

    子笙感到很不安,太后告诉她无须全似苏梓瑜,这样一来会露出破绽来,只要似个七八分即可,但现在看来皇帝也没有为她动情,要不然她也不会还是清白的身子。

    人人都以为她引得皇帝的注意,惟有她自己明白这份注意有多么苍白与无力,她根本连皇后的一根头发也比不上。更遑论是取而代之宠冠后宫,再生得龙子继承大统,以后成为高高在上的太后,这样的美梦在入宫的时候她做过,可真正接触了当今天子,她方才明白她想得有多天真。

    “皇上?”她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这一声惊回了朱翊的心思,他微眯着眼细细地打量这宫女,不管她有多么长得像苏梓瑜,她终究不是她,做这安排的人终究是失策了,把他也看得肤浅了,正待要做声的时候,外头的宫侍进来禀报,“皇上,襄阳侯等人在外求见。”

    朱翊的神色一肃,“让他们进来。”

    事情终究是结束了,他默默地想,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

    离宫,太后听闻亲信的回禀,顿时失手打翻手里的茶碗,苍老不少的面容更是白得似纸。

    “真的没能拦住?”她不确定地问。

    那亲信摇了摇头,他连额上滑下的汗水也不敢擦,“启禀太后娘娘,都是属下等人没用,最终还是敌不过襄阳侯等人,皇上甚至派了肖统领的御林军出动,结果还被对方抓去好几个人……”

    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太后的身子往后一歪,一旁的宫侍赶紧扶住她,太后一把甩开她的手,心里沉重一片,这结果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痛苦地闭上眼睛,手紧紧地握成拳。

    儿子那几个手下的计划她知道和是太迟,所以也没能配合上,倒是还按心中所想在进宫的路上设下埋伏,意图用武力劫下小儿子,没想到还是这结果。

    “太后娘娘可要想想办法才是,不然这后果就不堪设想了。”那亲信忙提醒一句。

    太后怒瞪他,“不用你说,哀家也明白。”

    就这么两个儿子,怎么就一点也不省心?

    她心里对小儿子也产生了怨忿的心里,好不容易才熬死了先皇,又把先皇的好几个能力还不错的儿子整垮,这才迎来了大儿子当家作主的日子,还没过上几年舒心的日子,她的晚年为什么就这么命苦?

    不但太后心里不痛快,遭了罪的叶钟氏心里也恨得牙痒痒的。

    她没有进宫,而是先行由匪鉴等侯府下人送回了府。

    林珑得了消息,赶紧扔下手头的事情,与叶蔓籽还有叶旭融赶紧到门口迎接,彼时叶钟氏刚进得大门,除了衣裳略有些破损之外,倒了不见得有多儿狼狈。

    叶蔓籽一看到母亲,立即哭红着双眼扑到叶钟氏的怀里,不停地喊着“娘”,双手更是紧紧地抱着她不放,天晓得在母亲被掳的这段时间里面她经历多少的担惊受怕,真恨不得以身代母受难。

    送嫁赶回来的叶旭融也难掩眼里的那层雾水,只是没有表现得如妹妹这般凸出。

    林珑在一边看着,毕竟不是亲生的隔了层肚皮,看到婆母平安归来,她纵然出是激动的心情,却做不来如叶蔓籽这般自然而然的动作,也须得先让人家母女、母子团聚。

    叶钟氏也是心有余悸地抱紧小女儿,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待得叶蔓籽平静下来,这才赶紧看向小儿子,看他比去年送嫁之时瘦了不少,顿时有着说不出来的心疼。

    “娘,我们一切都顺利,大姐过得很好……”叶旭融激动之下只能说出这两句话来。

    叶钟氏忙道,“这就好,这就好……”

    看到场面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林珑这才上前道:“婆母好不容易才归来,还是先行梳洗再给祖父报平安,儿媳已让人备好柚子水去去晦气。”

    叶钟氏这才有机会看向林珑这个儿媳妇,松开抱着女儿的手,她伸手握紧林珑的手,感慨道:“难为你了……”

    “婆母何必说这么见外的话?我们还是一家人,哪能置身事外,如小叔所说,姑奶奶现在过得很好,等婆母梳洗过后,我再详细给您说道说道,我那儿还有姑奶奶写给婆母的信呢。”

    这番话无疑都是叶钟氏爱听的,她看到林珑仍旧和和气气地说话,心里越发内疚,思及俩孙子在宫里差点遇险的事情,她光想起还会背后一凉。她也不知道林珑知晓没有,毕竟心里有愧,她一脸歉疚地道:“儿媳妇,你怕是还不知道庭哥儿和辉哥儿遇险那事吧?好在祖宗保佑,一切否极泰来,要不然我真的没脸再见你,纵死也难辞其咎……”说到这里,她已是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其实这事林珑早就从苏梓瑜的嘴里听说了,听闻之时,她是全身冒冷汗,手心处更是把帕子捏得湿透,难怪她那会儿会感到心痛,原来真的是母子连心。她不是圣人,在那一刻她对叶钟氏产生了一丝的怨恨,就因为她的坚持,她不得不扔下两个尚在襁褓中的儿子跑到汝阳城去,如果这次真有个差池,她会悔恨一辈子,这儿子就是母亲的心头肉啊。

    但是看到叶钟氏在见到她的第一面就提及此事,心中那丝怨恨又消失不见了,这也是个心疼女儿无计可施的母亲。她眼里含泪地握紧叶钟氏的手,“婆母,您别这么说,这都是乱臣贼子做出来的,您是哥儿们的亲祖母,只会望他们好,哪里会想到出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是那不讲理之人,婆母尽管放宽心。等明日我就递牌子进宫把哥儿们接回来,我们一家好好聚聚。”

    “那是必须的,必须的……”叶钟氏听得儿媳妇宽宥的话,心事一去,整个人看起来都亮眼了不少,毕竟这件事一直压在她的心底,现在总算能得到林珑谅解,她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叶蔓籽是知道母亲这桩心事的,看到林珑这嫂子没有拿这件事来压母亲,心里就更敬这个嫂子几分,难怪母亲老让她跟嫂子学。

    “大嫂,你真好。”她上前,抱着林珑的臂弯道。

    林珑收回与叶钟氏交握的手,改搀着叶钟氏先行回主院,笑着回叶蔓籽一句,“就你嘴甜。”看到叶蔓籽莞尔,她这才转头看向叶旭融,“小叔,你且去向祖父和公爹报平安。”

    估计这时候叶老侯爷应是收到消息了,但是遣叶旭融前去禀报一声显得敬重些。

    叶旭融也是想到这层,欣然点头,与母亲告了一声罪,这才急忙赶去祖母的院子。

    林珑顺道还遣人去给钟尤氏报平安,然后方朝叶钟氏禀报,“婆母到家之前,外祖母和大舅母方才离去,想来这会儿应还是没回到府里的,现在遣人去兴许能追得上,也省得外祖母担忧不已。”

    叶钟氏点点头,“难为你想得周到。”

    竟连她娘家之人也顾虑上。

    林珑笑道:“这是应该的,您不知道,之前外祖母都担心得病倒了,还拖着病体来府里,我见到都难过不已,婆母若见着,怕是要掉泪了。”

    叶钟氏光是想想都难过得要命,还要母亲这么大把年纪还在为自己操劳,她的心就一紧,“倒是我不孝了。”

    “这都是没人想的,要怪也得怪九王爷,还有那个周姨娘。”叶蔓籽气恼地道,都是这些个人使坏,自家才遭了这么多破事。

    “这回小姑就说得对了,婆母勿要自责。”林珑附和。

    “对了,娘,那周姨娘和广哥儿如何了?”叶蔓籽好奇地问道。

    叶钟氏微皱眉,最后还是答道,“周姨娘死了,至于广哥儿,现在连我也不知道他如何了,怕是也难寻回了。”

    叶蔓籽一听,心想这一死一失踪倒也好,省得看这两人心塞不顺眼,也省得她娘发作他们时还有人闲话不已。

    林珑倒是不置可否,周姨娘死了倒不可惜,惟有那广哥儿是真可惜了,这孩子还是颇为听话的,性子也还不错,而且他是真正无辜之人,回头还是让丈夫遣人找一找,若真的找不回那也是天意了。

    叶钟氏梳洗得很快,先是赶去向叶老侯爷请安,当然少不得见到丈夫叶明恂,一看到这男人,想到这次所遭的罪,她就恨得牙痒痒的,依她之意,这叶明恂才是那个该被掳去当交换人质的人选。

    叶明恂心里有亏,没见着叶钟氏的时候能理直气壮,一见到她,顿时头转到一边不敢面对她。

    叶钟氏的眼里明显的有着怨恨与鄙夷,如果时光倒转,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嫁给这么个人。

    叶老侯爷道:“平安就好,还是祖宗显灵了。你也累了,就先行回去歇息吧。”

    “谢公爹体谅。”叶钟氏忙福了福道。

    叶老侯爷挥了挥手让她先行回去。

    林珑和叶旭融两人也跟着叶钟氏回去主院,毕竟关于叶蔓君之事还没有详细地向婆母禀报,相信叶钟氏早就心里着急想知道个详细,所以叔嫂二人都不敢耽搁,赶紧一道儿向叶钟氏说明。

    待得儿媳妇走了,叶老侯爷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嫡长子,“看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我真恨不得你一出生我就掐死你,省得今天还要为你担忧。”

    “爹,我都当祖父了,你就不能留点口德吗?”叶明恂不服气,大胆地回了一句。

    叶老侯爷不听犹可,一听就举起手中的手仗朝这个儿子挥了几棍,“你还有理了?还敢辩驳了?我打死你这个孽障。”

    叶明恂素为怕这父亲,遂连忙跪下来道:“爹,是儿子错了,儿子再也不敢了……”

    叶老侯爷狠瞪他一眼,这才收起了自己的手仗,直接拄在手中,好半晌,他沉稳道:“家和万事兴,你媳妇这次遭了罪也是你识人不清所造成的,什么人都敢碰,你说说你该不该骂?等回回你媳妇的院子好好向她赔礼道歉,她把这气下了,这事也就圆了过去。”

    他是老了,眼睛还很尖,自然没有漏看叶钟氏眼里对儿子那抹鄙视,终归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还是不希望他在媳妇的眼里是这么个形象。

    “儿子这就去。”叶明恂赶紧起来就急忙往外走,被父亲这么抽打几棍,他的身子还泛疼,巴不得赶紧离去。

    “回来。”叶老侯爷怒喝一声。

    叶明恂不得不重新转头面对父亲,“爹,还有什么吩咐?”

    “这会儿你媳妇正在听君姐儿的事情,你去也不好说话,稍后再去吧,这段时间你给我收敛一点,别老是为了那么些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搞得家里一团乱。”叶老侯爷教训道。

    叶明恂不敢有异意,忙道声“是”,又重新坐下来,垂着头如霜打的茄子。

    看得叶老侯爷又是一阵怒气,心里又怪起叶秦氏,不知道她是怎么教儿子的,把个好好的嫡长子教成这么个模样。

    如果叶秦氏在此知晓,怕是又要与叶老侯爷争个高下才肯罢休。

    皇宫,御书房。

    朱翊静静地听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目光却是停留在九王爷的脸上,看到这弟弟灰头土脸的样子,他也并没有感到很高兴,毕竟是一脉相传的亲兄弟,但是让他宽宥他,那又是万万做不到之事。

    直到叶旭尧的话全落了地,他方才开口道:“九弟,你可知罪?”

    九王爷一直神色不佳,在听到这皇兄开口相询,他抬头桀骜不驯地道:“臣弟何罪之有?”

    朱翊的神色顿时严肃,冷笑一声,“原来你真的不知道悔改?朕还真是高估你了,想着你多多少少还顾念几分兄弟之情,原来不过是朕的一厢情愿……”

    “好了,皇上,别在这儿说些假惺惺的话惹人做呕,成者王侯败者贼,如今我输了,自会甘愿认输,只可惜时不予我,若我比你早出生,这天下这皇椅又岂是你在坐?”九王爷嘲讽地道。

    他最见不惯兄长露出这样的表情面容,明明占尽一切,却还要摆出这道貌岸然的样子给看?若不是那些老臣迂腐,本来依父皇的意思是要立他为储君的。

    朱翊神色冷淡地看了这同胞手足一眼,“既然你一心求死,朕自然会成全你。”朝肖福林道:“把这乱臣贼子给朕关到宗人府去,没有的朕的手谕谁也不能放他出来,若有违者,朕必诛他九族。”

    “是,皇上。”肖福林忙拱手为礼应声。

    九王爷倒是自个儿挣扎着起身,脸含讥讽地道:“臣弟谢过皇兄。”

    他毅然而然地转身朝门外而去,既然输了,就要输得有风度,大不了十八年后他还是一条好汉。

    在出了御书房的门走在回廊上时,他遇到了闻讯而来的苏梓瑜,那一脸的讥嘲顿时化做种种遗憾。

    “九弟。”苏梓瑜由红菱扶着走向他,轻启朱唇唤了一声。

    “见过苏姐姐。”朱飒行了一礼,在这一刻他不想让苏梓瑜看他的狼狈一面,哪怕别人说他掩耳盗铃,他还是希望在苏梓瑜的心目中留下个好印象。

    不过却在看到苏梓瑜再度隆起来的肚子时,他顿时有如雷击一般地僵硬在那儿,她又怀孕了,又怀了他皇兄的孩子,这个想法瞬间蔓延心间,他感到内心顿时一痛。

    苏梓瑜没留意到他神情间的变化,只是淡然道:“我们自幼一块儿长大,有同伴之谊,你这又是何苦?造反真的好吗?无非是生灵涂炭凭添罪孽罢了……”

    “不。”朱飒抬头看向苏梓瑜仍旧美艳的面容,“如果我夺得天下,那我就有资格得到你。”

    这句话再不说,他估计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苏梓瑜一怔,以前他就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她那时候并没有当真,正确来说是没往心里去,以为他只不过是在可怜同情她。如今他事情败露了,必死无遗,却还说着这样一番话,这一刻她却是不能再当他的话是同情安慰她。“你……”

    看到苏梓瑜明悟的表情,九王爷觉得他的心里好过了不少,“苏姐姐怕是不知道吧,在你与皇兄成亲那晚,我在你们新房外的围墙处呆了一晚,为什么让你披上嫁衣的不是我?我与他同一时间认识你,你却眼里只有他,那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因为我不是太子,所以你眼里没我。”自嘲地苦苦一笑,“想得多了,就越发不甘,如果我是当今天子,那么你就会属于我。”

    这个想法自冒头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有办法停止这么想着,并且开始一点一点的图谋,表面上置闲的他其实一直都有暗中培养力量,朝中的大案都或多或少有他的影子,他也知道皇兄其实都猜得到是他,却因为母后一直都隐而不发,直到高家的案子披露,他才感到了危机。

    苏梓瑜大愕,感情他造反,自己还是那主因?这想法一经出现在脑海,不过一会儿,她就明了,“九弟,你这番话听来似乎有点道理,好似我就是那主因,不过你错了。”

    “我错了?我何时有错?如果我是皇帝……”九王爷也是大愕,万万没想到苏梓瑜会这么说。

    苏梓瑜微微一笑,“你这句话方才是真心话,与其说你不甘心我投入你皇兄的怀抱,不如说你是对帝位的耿耿于怀,什么因我之故不过是你为自己找的冠冕堂皇的开脱的理由罢了。”顿了一会儿,终道出最重要那句话,“其实你是不想输给皇上罢了,所以你要处处赢过他,包括所谓对我的一往情深。”

    在许多年前她是不可能领会朱飒的心思,但在经过了人生的痛苦旅程之后,她已然明白朱飒这份情不过是缘于不甘,若他真的得到了天下,而自己屈于现实再嫁给他,不过两年,她必会失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