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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节

      “怎么了?表姐夫,饺子不好吃?”

    哈萨尔自觉失态,没好抬头,只是僵硬着笑了笑,“哪里哪里,这饺子不仅做得赏心悦目,吃着也是口齿留香,即便是凤髓龙肝也不可比。”

    这般赞美,他说得诚心,可听在赵樽的耳朵里,便如针尖一般蜇耳,更觉腹中空空。

    清咳一声,他喝茶掩饰。

    小宝音在饺子出锅时,便已经让晴岚伺候着吃了几个,小肚子都圆了。可如今看着哈萨尔吃得兴起的样子,她摸着肚皮,又可怜巴巴地撅上了嘴巴。

    “表姨父,宝音饿饿。”

    她那可怜的小表情,简直就像是一个被人虐待的儿童,对食物充满了渴望。长得漂亮的小姑娘,要求最是让人无数拒绝。哈萨尔也是一样,宠爱的轻笑着,亲自动手拿了一个碗,把食盒里的饺子盛了三四个,递到宝音的面前,“来来来,宝音和表姨父一起吃。”

    “嗯……好……”小吃货眼睛都亮了。

    两个人一起吃,两个人一起承担吃饺子的压力,哈萨尔甚为满意,只是他这般作为,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自己让一个两岁的小姑娘一起来承担赵樽的“劈风眼”有没有什么问题。

    “表姨父,好吃……饺饺好吃……”宝音真是个小吃货,根本就没有看见她爹的黑脸,小脑瓜子里,只有一个字……吃。

    “呼……饺饺……好吃……”

    赞美了一次,又一次,宝音对夏初七的崇拜都在嘴上,“阿娘好棒!”

    “这孩子,真乖!”

    哈萨尔由衷的赞着,不知想到什么,语意里有一抹细微的叹息。

    夏初七听罢,唇角往上一扬,“表姐夫,往后你与表姐两个的孩子,会比她更可爱的。”

    今儿她想方设法地拍哈萨尔的马屁,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为了赵十九。可她这马屁拍得……虽然没有拍到马腿上,却是拍到了马心上。

    哈萨尔无奈一笑。

    “不知这辈子还能否有那一日。”

    夏初七到了北平府以后,与李邈虽一直有联系,可李邈是一个十足的怪人。她在夏初七的面前什么都可以说,偏生就是不喜谈论与哈萨尔之间的感情。所以夏初七对他们的发展知之不详。

    思量一下,她问:“你与表姐两个怎样了?”

    “还那样。”

    “哦?”

    “一言难尽。”

    与李邈一样,哈萨尔似乎也是不愿多提。更何况,作为男人,倾诉的渴望比女人少。他面有忧色地抿了抿唇角,笑一下,便试图插开话题。

    “表妹,你觉着小宝音长的像谁?”

    孩子像谁,是每个家庭最热衷于讨论的话题。先前夏初七与赵樽两个自然也没有少为此争论。但是,两个人都觉得孩子应当像自己多一些,各执一词,争论了几次,仍是没有得出结论……

    在这样的争论中,下头的人大多都笑逐言开的说,嘴像王妃,鼻子像王爷,眉毛像王妃,耳朵像王爷,反正都是中立派,谁也不敢有半点偏向。

    “我觉着像……”哈萨尔看着宝音白嫩俊俏的小脸儿,又看看赵樽与夏初七,正待说话,不曾想,正在吃饺子的小宝音却接了嘴。

    “表姨父,宝音像……阿古木郎!”

    像阿古木郎?

    低“呃”一声,帐里有人抽冷气。

    夏初七心里也“咯噔”一下,生怕触了某人的逆鳞。而显然已经被触了逆鳞的某人,那一张冷肃的面孔上,黑沉沉一片,宛如暴风雨前的天空,不见半丝光亮。

    好一会儿,没有人敢说话。

    但小宝音不同,她才不管她爹什么表情。大抵说完了像阿木古郎,又想去安慰她娘,宝音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便握在夏初七的手上,又道,“阿娘,我虽像阿木古郎……也有一些像阿娘的……”

    不补充还好,一补充就捅蒌子了。

    她长得又像东方青玄又像夏初七,这说明了什么,这不是诚心要把她爹给活生生气死么?夏初七轻轻咳嗽着,看着宝音一本正经的眉眼,突地有些叹息。

    这闺女其实真的像赵十九。

    她这腹黑简直是天生的,而且腹黑得无声无息。

    若不是宝音只有两岁,若不是她的小表情是那样的认真,她真的会觉得这小丫头是故意在气赵樽。

    不过,她分明不是。

    一个人说完没看别人反应,她把小脸偏向赵樽。

    “阿爹,宝音说得可对?”

    火上浇油是什么?宝音便是了。

    赵樽看着女儿认真严肃的眉眼,脸孔便凉出几分冬风瑟瑟来。可是,当着哈萨尔和下属的面,他若是当场发飙,显得太过小家子气……可若是不发飙,他一直在沸腾的心头血,又如何咽得下去?

    看着女儿,他僵持的面孔上情绪不明,仿若暴风雨前的阴霾,看得郑二宝几个熟悉他的人都夹紧了尾巴,生怕发生大战,烧到自己的眉头……

    可小宝音丝毫未查气氛的僵持,又发话了。

    “阿爹,你生气了么?”

    赵樽再大的气,也不能对女儿发。

    拉着宝音的手,他淡淡哼了一句。

    “没有,阿爹怎会生气?”

    “哦。”宝音恍然大悟,仰着小脑袋,笑得甜甜的,“宝音长得不像你,你也不生气,便是乖阿爹……这样,让阿娘再给你生一个,长得像你的吧?”

    她先前说了几句话,就没有这一句话这般中听。

    赵樽满肚子的怒气,都被女儿给治愈了。

    “好,回头让阿娘再生一个。”

    说这句话时,他的眼风是扫着夏初七的。

    只可惜,夏初七并没有看他。或者说,她压根儿就没有注意过他与宝音两个人的互动。只笑眯眯地坐在哈萨尔的边上,高高兴兴地伺候“表姐夫”吃饺子,顺便与她拉家常,谈闲话,心情似乎特别好,一点儿也没有受到“冷战”的影响。

    看着她小脸儿微红,桃腮粉亮,娇态十足的样子,看着食盒里的饺子越来越少,看着哈萨尔脸上越来越满意的红光,赵樽胃都酸了,肚子也在喊饿。

    但他是个大男人,岂会在这时服软?

    轻咳一下,他再一次喝茶充饥,淡定的道。

    “太子殿下,明日一早本王便要启程北平府。”

    哈萨尔抬头,“嗯?”

    从他的表情看,分明不理解赵樽话里的意思。

    赵樽冷冷瞥着他,“先谈正事吧。”

    这是不喜欢他吃饺子了?哈萨尔尴尬地一哂,接过侍从递上的巾子擦了擦嘴,正色道:“原本与晋王是有要事相谈,却在这吃了一餐美味的饺子,本宫失态了。不过,难得表妹一番心意,这……还剩三个饺子,等本宫一并吃了吧。”

    有人饱了,还在硬撑着往肚里塞东西。

    有人饿了,却不好意思开口喊饿。

    赵樽看着哈萨尔把最后一个饺子塞入嘴里,脸黑得更沉了几分。

    “无妨。殿下慢慢吃,别噎着。”

    口是心非的人……活该挨饿。

    夏初七瞥着他淡定的面孔,心里有些好笑。

    哈萨尔吃完,打了一个饱嗝,冲夏初七感激地一瞥,方才对赵樽道,“就冲阿七这一声表姐夫,我与晋王殿下之间,情分便是不同。这世上,自家人都得帮自家人的,故而陛下那边,我会继续斡旋,尽量不与殿下为难……”

    “不过,此次阴山皇陵之事,即便是北狄皇帝有意,也很难堵出悠悠众口,情况恐是不妙。再且,南晏皇帝三十万人兵抵北平,就算北狄不插手,恐怕也是危局……”

    “晋王殿下,自古英雄霸主,无不审时度势,兴利除害……不如你索性与我北狄为盟,同退南晏?”

    哈萨尔定然是深思熟虑过的,可“与北狄为盟,同退南晏”这句话,听上去似乎并无不妥,但认真咀嚼,又有别话。

    他的意思,岂非让赵樽投诚北狄?

    哈萨尔的态度,便代表了北狄。

    也就是说,在赵绵泽与赵樽之间选择时,若是赵樽投诚,北狄便会利用赵樽来对付南晏。若是赵樽不肯投诚,对于他这样的敌人,北狄自然很乐意,借了赵绵泽的手,一并除之。

    赵樽微微眯眼,看着哈萨尔冷笑一声。

    “太子殿下,若是北狄皇帝懂得收手,那是他的福气。至于赵绵泽……三十万人,一锅饺子而已。”

    这话太狂妄,太张扬。

    一句即出,满帐皆静。

    南晏侍卫们暗喜晋王的霸气侧漏,至于北狄人……这句话,确实不太好听。什么叫“北狄皇帝懂得收手,是他的福气”?赵樽的威名他们早已耳熟能详,可赵樽的霸道,他们却是第一次亲见,属实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当然,夏初七知道,若不是因为那几个饺子,赵樽即便心里有气,也不会这般狂妄的说道,分明不给哈萨尔面子。

    唉!

    都是饺子惹的祸。

    她眉眼微弯,呵呵笑道,“表姐夫,我们家殿下就是喜欢开玩笑,尤其喜欢把玩笑开得……不像玩笑。呵呵呵呵,都是自家人,你别介意。”

    她想为赵樽圆场,哈萨尔又怎会不知?

    得了个台阶,哈萨尔面色稍稍缓和了一点。他道:“晋王殿下惊世之才,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不把北狄放在眼里也是应当的。不过,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即便是三头六臂之人,也保不住前后夹击,也无法孤身独战……晋王殿下,还是考虑仔细些好。”

    “前后夹击?”赵樽冷冷一笑,风轻云淡的面色微微一沉,一脸阴鸷,“这一回,你们分明就是想……包饺子。”

    “嗯?”哈萨尔眉梢一扬。

    赵樽把案几上的三只饺子碗摆成品字形,将他的茶盏围在中间。然后,他低低一笑,修长的手指了指茶盏,目光烁烁地泛着凉。

    “赵绵泽、北狄、兀良汗……不就是要把本王做成这一锅饺子馅?”

    ~

    哈萨尔是晚饭之后走的。

    他这一次来到阴山,显然没有做好与赵樽直接硬碰撞的打算。但是,他背负着北狄的使命,即便不想与赵樽为敌,也不好表现得与他太过“亲密”。

    哈萨尔的北狄兵马,再次入驻阴山皇陵。

    在临走之前,他得到了赵樽的承诺——一定会就阴山皇陵之事,给北狄朝廷一个说法。不过,若是北狄不想要说法,他赵樽也随时奉陪。

    他的态度,冷硬得夏初七都为他捏了一把汗。

    不过,让她觉得诧异的是,从吃饺子时的闲谈,她很清楚,现目前北狄方面把盗掘皇陵之事,全部都算到了赵樽的头上,丝毫没有东方青玄的干系。而且,看赵樽的意思,似乎也没有辩解的意图,言语之间,更是只字不提东方青玄参与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