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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节

      “一派胡言!你兀良罕先前在古北口抢了我军粮草,本就有劫取之意,后被老夫夺回,一直心有不甘,如今假意向老夫示好,送上妹妹了,就为了拖延时间,好让老夫与殿下掉以轻心,从而攻击我军囤!狼子之心,实在可恨之极!”

    夏廷德狠狠呵斥着,直着他双手直颤。

    巴彦动着嘴巴,无力辩白,还不等说出个结果,只见又有人从大帐方向飞奔来报。

    “国公爷,不好了,不好了。营中有许多兄弟开始头痛发热,胸口痛堵,手脚发软,先前随军大夫诊断说,极像是……像是发时疫了……”

    “时疫?”

    夏廷德冷笑数声,突地尖声大喝,意有所指的瞄了赵樽一眼,那语气极是森冷,“老夫驻军于阴山好端端的,为何会突发时疫?哼!”

    “时疫?时疫!”

    顿时有人附合抽气,形势顿时糟乱一片。

    要知道,时疫猛于虎。在这般的情况下,对一支军队来说,时疫比真正与敌人的面对面战争还要可怕。夺起人命来,还要更快。最关键的是,即便是战争,打完也就打完了。时疫却不同,它就如附骨之蛆,会不停的蔓延……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一件事情没完,另一件事情又接蹱而来。就在众人为了瘟疫之事商讨得人心惶惶,准备应对之策时,突地营外守卫再一次慌张来报。

    “国公爷,兀良汗已经占领南坡军囤,如今又带了数万的铁骑,开始冲击我阴山大营,说要解救大世子,不让公主受辱,他们来势汹汹……”

    “什么?冲击大营?”

    夏廷德又惊又怒,老脸上满是气愤。

    在他的带动下,众将士也在为这突然的袭击惊得面面相觑。

    “殿下,如今这情况,您与老夫还是各自回营安排。这兀良罕的世子和公主,老夫说话算数,仍交由殿下处置,但是,兀良罕杀我同胞,夺我军囤,绝不可轻饶,相信殿下自有分寸,不必老夫再来提醒。哼!告辞!”

    赵樽冷冷看他一眼,没有回应,只转身领了人大步回营。

    一行人还未走入北伐军大营,便见一个人扛了个大袋子在肩膀上,袋子里像是有人,不停的扭动着。而他速度极快,领着几个人便往营外掠去,看他们身上的穿着,不是蒙族人的服饰,而是大晏军的甲胄。那几人极是精明,专挑人潮拥挤的地方跑。此时兀良罕大军袭营,夏廷德的阴山军已然乱成一团,在营中四处奔走着,糟乱成了一片。在那拱麻袋的几人身后,有一金卫君在紧紧追赶,打头的人正是慌乱的甲一。

    甲一看见赵樽,面色灰败,急喘吁吁。

    “殿下,快劫住他们,他们绑了阿七……”

    赵樽面色骤然一沉,看了看那扛着麻袋奔走的方向,身姿在冷风中一僵,整个人冷如地狱阎王,样子说不出来的可怕。

    但谁也没有想到,他不仅没有去追那群人,反倒是掠向了甲一的反方向,往驻军营帐极快的奔了过去。

    他撩开帘子,入了内帐,床上果然空空如也。但与甲一追出帐外的方向完全不同,仔细一看,只见原本结实的毡帐背后,已经被人用刀子划开了一人高的缝隙。

    很明显的调虎离山!

    前面掳人,真正的杀着在背后。

    阿七被他们从营帐后面,趁乱弄走了。

    ……

    夺军囤,夜袭阴山,时疫,整个阴山乱成了一团。

    这个夜晚不同寻常,寒风,暴雪,在这一片苍茫的大地上肆虐。

    二十多万人的驻军人人自危,透入骨髓的冷意和时疫的恐惧席卷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兀良罕的铁椅,怎会有这般本事,无声无息就摸入了驻扎有这样多军队的南晏控制地。一时间,营中火把龙蛇一般,四处蹿动,喊杀喊打地声音不绝于耳,可夏廷德的兵卒,好像还真的生病疲乏,战斗力极大的减弱了,对阵时以绝多的人数,竟是许久都占不到便宜。

    反观赵樽的北伐军,却没有事情,更没有人染上时疫。

    这样的情况,不免让人产生了诸多猜测。

    赵樽先前明显要夺下那兀良罕的托娅。

    如今魏国公的人,偏生通通染上时疫之症。

    就在双方争夺托娅的时候,南坡军囤突然被人偷袭。

    太多的巧合,那便不再是真正的巧合。

    魏国公麾下的将士,有许多人都怒了,在有心人的提醒挑唆之下,矛盾纷纷指向了赵樽,原本有一部分支持赵樽,要与他在万人书上签字画押,要求朝廷改立储君的人,都纷纷有一种受了他欺骗的心理,恨不得吃他的肉,啃他的骨。

    同情弱者,嫉恨强者,这是人的本性。

    彼时赵樽被赵绵泽逼迫,他们同情他。

    如今自己倒了霉,却见赵樽一点事情都没有,形势立马反转。

    且不说别人的观点如何,这对赵樽来说,都无半分影响。

    他如今只狂躁一个事,阿七去了哪里?

    整个北伐军大营已然找遍,整个阴山都翻了个遍。然而,若不是今晚上这般的乱,或许还能找出一些头绪来,可这会子,阴山已经乱成一窝蜂,雪地上横七竖八交错的都是脚印。夏廷德的二十万大军,就像潮涌似的四处蹿动,阵脚大乱,兀良罕的人又都蜂拥而上,一时半会,根本找不到人。

    几个人扛着麻袋跑的人已然被抓住。

    解开的麻袋里面,没有夏初七,而是一个被捆绑的舞姬。

    赵樽气得一脚踹出去,把帐中的椅子踢得飞出数丈。

    然后,他倏地转头,目光冷鸷地看向甲一。

    “这般简单的调虎离山,你竟然中计?”

    甲一低垂着头,手心攥紧,唇色发白,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辩解,只“扑通”一声跪下,沉声道。

    “属下辜负殿下重托,请殿下责罚。”

    赵樽狠狠瞪着他,目光一片猩红,像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许多跟了他多年的人都骇住了,脊背一阵生寒。包括郑二宝,都从来没有见过赵樽怒成这般样子,就像一头随时准备拆吃人肉的野兽,绝狠中带着一种癫狂的姿态,让人不寒而栗,谁也不敢多出一声。

    可他看了甲一半晌,到底还是摆了摆手。

    “起来。”

    人人都会犯错,越是聪明的人,越是容易犯低级错误,百密尚有一疏,就算是他自己,也不可能凡事不出半点纰漏。在那种情况下,甲一认定帐中只有夏初七一人在睡觉,看见有人扛了人出来,里面有女人的呜呜声,自然而然会条件反射地去追,与那几个缠斗,哪里会想到那个是假,真正的阿七被人从背后划破营帐弄走?

    “夏廷德!”

    赵樽突地一拍桌子,咬牙切齿,样子宛如杀神临世。

    “老子从此与他势不两立。”

    沉默的赵樽惊问,“殿下的意思是?”

    赵樽冷目如刃,红着眼看他,“你说呢?这般大的风雪,兀良罕怎可能调动那样多的人马赶来阴山,而不被斥侯发现?又怎会那般巧,他的人中了时疫,而我军却无事?明显的栽赃陷害。”

    顿了一下,他冷冷掠过众人的面,眸子更暗,“夏廷德以自损兵力为代价,以达到诬陷我与兀良罕勾结的目的,救赵绵泽于水火,还掳去了阿七,这一箭双雕实在歹毒。这个老匹夫,万万没想到,他竟如此狠心牺牲手底下跟他奔命的将士,阴毒之心非常人可比。但也玩得实在精彩,本王倒是小看他了。”

    一拳砸在案几上,他声音微哑,却字字如刀。

    “今日之辱,本王必将十倍偿还!”

    “殿下,现下我们怎么办?”

    缓缓的,赵樽吐出一口气,“等!”

    “啊?坐等?”陈景俊脸微微一变。

    赵樽低头思考片刻,倏然抬起头,目光如同刀尖的锋芒。

    “他既然掳了人,自然会有交换条件。”

    ☆、第157章 为了爱,甘愿入局。

    天光大亮的时候,雪终于停了,风还在继续刮,刮得雪屑飞扬,雪沫翻飞。卯时,久久阴霾的云层上空,竟慢慢浮现出一丝霞光来,挂在天际,妖娆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火红火红的样子,如同在滴血。

    下雪不冷化雪冷,凉意戳人骨缝。

    天晴了,苍穹明亮,天空高远,但整个阴山都布满了一层无法排遣的阴霾,还有无数鲜血和死尸带来的呜咽和悲凉。

    昨夜夏廷德的阴山大营与“兀良罕”一役,整个南坡守卫军囤的将士几乎全体阵亡,而阴山军中得了“时疫之症”的人,统共也约有两三万,其中无数人死亡。

    听得这消息,正在为赵樽摆膳的二宝公公,这个向来除了他家主子爷,从不关心他人死活的人,都忍不住掩袖哀鸣了。

    “太惨了,那些人也死得实在太冤了。”

    “我看夏廷德手下的兵卒在处理尸体……”陈景喉咙哽了一下,堂堂七尺男儿,想到那些无辜死亡的人,竟是有些凝噎,“全都抬了出去,在雪地上挖了个大坑,就那般埋了。这可都是他自己的人。这老匹夫,为了倒打一耙真是下足了血本,实在歹毒之极。”

    以几万自己人的生命为代价,这不是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可知晓往事的人都明白,三年前魏国公府的血案,那些与夏廷德一脉相连的亲人他都没有多怜惜几分,又怎会怜悯这些与他毫无相干的将士性命?

    众人皆在议论纷纷,只有赵樽坐在主位上没有动静。

    他好像一直都未有过什么动作。

    昨天晚上,整个阴山无人睡眠,他也是一样。

    一身战袍未换,黑玉束冠,冷峻的面色略显苍白,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平添了一抹暗炙,布满了红通通的血丝。人还算平静,浑身上下一如既往的高冷华贵,就像他没有为任何人担心一般。但熟悉他的人都知,他正处于狂躁易怒的边缘。

    “殿下!奴才把早膳摆好了,吃点吧?”

    郑二宝鞠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过来请示,眼皮儿都不敢多抬,那语气就像哄小孩子似的。可赵樽看一眼那案几上的早膳,哪里又有半分胃口?

    他摆摆手,未动。

    陈景怔愣一下,也上前归劝。

    “殿下,无论如何,你也得先吃些东西。”

    二宝公公随声附合,笑得极是僵硬,“是啊是啊,不吃东西哪成,人都没力气了,怎样救人?主子您别担心了,楚小郎她就不是一个会亏了自己的人,就说以前落在咱手上,吃亏的人是她吗?想来这次也不会例外,她不是会受人欺负的姑娘。”

    每个人都在劝,可赵樽却没有转眸,似是根本就没有听他们,或者说他的心思从头到尾就没有放在他们的身上,一双冷鸷的眸子,死盯着营中某一处,时不时抚一下手腕上的“锁爱”,像是在竭力压抑着冲动。

    他们劝的话,他又如何不知?

    但有些情绪,旁人或许能理解,却未必能分担。就算他明知楚七是一个聪慧的姑娘,可她到底还是一个姑娘,整整一夜音讯全无,找寻不到,任何一个男人在这时能不能做到真正的平静。除非他不担心她的安危。

    可偏生,越是这样,越是急不得。

    夏廷德如此作为,必有企图,不会轻易动楚七。

    对于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生命安全自可保证。

    然而,等待的时间,一时一刻也无异于度日如年。

    从赵樽不满十六岁开始,就跟着上战场了。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不管遇到什么事,哪怕无数次身陷囹圄,他也是镇定自若,从未像今日这般,几欲发疯。人人都知,他一直在忍,忍住不马上冲过去直接结果了夏廷德的老命。

    打草惊蛇,此时是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