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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节

      倾城之美,倾城之艳,倾城的鲜血在飞溅。

    三支利箭稳稳插在他的身上,他仍然笑着,然后身体重重坠地,伴着溅了一地的鲜血,妖艳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树林中遍地的鲜血。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鲜血也这样美。

    这样美,美得刺目,美得她的泪水滚滚而下……

    “东方青玄!”

    她嘶吼着扑了过去,声音响彻了山林。她知道,不是谁都有为了别人去死的勇气,如果生命受到威胁的人是东方青玄,她一定不会为了他扑出去。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就在这时,远处的密林中,陈大牛带领的大军已然赶到,铺天盖地的呐喊声传了过来。北狄军在厮杀撤退,大晏军在疯狂前扑,赵樽眉头紧锁,冷硬的甲胄像冰一样凉。可她的耳朵里很安静,眼睛里只有鲜血一样的颜色,面前只有东方青玄的笑容。

    “你疯了?”她迅速撕掉他的衣服。

    “你……真粗鲁,本座长得好看……你也不至于……如此。”

    他给了她一个遥远得像是看不清的笑容。

    “闭嘴,不要说话!”夏初七咬牙,在这一刻,她庆幸自己是个医生,是一个很厉害的医生。也后悔今天出来之前是为了跑路的,身上装的全是霹雳弹,根本就没有半瓶药物……

    ☆、第132章 上善若水,大爱无言。

    “东方青玄,你坚持住!”

    他身上的箭伤很重,鲜血还在大量涌出。夏初七目光没有办法考虑其他,最紧要的就是为他止血。可在这荒郊野外,她不敢为他拔箭,身上又没有药物,止血更是困难。

    她四周看了看,厮杀声未止。这一场战的规模极大,只见从旁边经过的水流都成了一片暗红色。如今,双方的人马都还在源源不断的支援……

    她一咬牙,看过一名锦衣卫手中的火把,将扎火把的稻草扯了出来,完全燃烧后,把热热的草木灰直接堵在他不停冒血的伤口上。一个火把不够,再来一个,然后砍掉箭杆,撕掉他的中衣包扎在伤口上,裹住草木灰。

    “死……死不了……吧?”

    东方青玄的声音虚弱而模糊,额头满是疼痛的冷汗,可他仍然带了一丝笑意。夏初七皱紧眉头,看着他苍白得鬼一样的脸,难得正经的与他说话,“幸而没有伤及要害,要是这支箭再偏一寸,神仙都救不了你。”

    “你不是……比神仙还厉害?”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调侃她?夏初七正准备让他闭嘴,却见他说着就要去拔身上的箭。她抬手阻止了他,看了一眼还缠斗在一处的两军将士,眉头拧紧低低斥责。

    “你想死?”

    “……”

    “如今你失血太多,再拔了箭,活不了的。”

    离这个峡谷最近的城镇就是建平城,可陈大牛是先援救赵樽来的,如今建平城还在北狄军的手中,哪里去找药物和医生?看着东方青玄微微眨动的眼睫毛还有白得没了血色的嘴唇,夏初七起身看向如风。

    “你们守好大都督,我去采药。”

    “不……必!”东方青玄猛地睁眼喊住她,“兴许……还有埋伏……”

    夏初七看了他一眼,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知,他也知,那些蒙面人要杀的人原本就是她。如今她若是出去找药,说不定也会有危险。然而,东方青玄这个男人也许阴险狡诈,也许手段毒辣,也许招无数人的怨恨,甚至他也许还害过她,但她却知道,如果没有他飞身一救,如今躺在地上的人就是她自己。一个不小心,说不定直接去阎王殿报道都有可能。她又如何能不救他?

    眨了一下眼睛,她看他,“我只是不想欠你。”

    “欠……?”东方青玄煞白的面色微微一变,像是反应了过来,唇角艰难地牵了牵,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过来,“本座……有话和你说。”

    夏初七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却还是蹲下身俯低了头。

    “七小姐……你……太……自以为是。”

    “啥意思?”

    见她一头雾水,东方青玄咽下喉头一直往上翻腾的血气,声音幽幽地笑道,“就凭你……与本座的……交情。你以为本座……是救你?”

    交情?他们两个人之间,好像从来不存在“交情”这个东西。从清岗到京师,一开始就是敌对,到现在仍是敌对。在夏初七的心里,他就是一个反派人物。他虽时有暧昧的言语,甚至有暧昧的举动,不过她从来没有当成是真的,一直觉得他是别有目的,为了某种见不得人的利益而掩人耳目罢了。

    直到他飞身而下那一刻,作为一个女人,如果她还是这样凉薄的认为,那就是矫情了。男女之间,你侬我侬也好,柔情似水也好,恩恩爱爱也好,一切的情感都只有在危难来临那一刻得到真正的检验。是抛弃,是放弃,还是在命悬一线舍身相救,那是不同的。

    “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不过,大都督,救你也非交情,我早就说过,我楚七医者仁心,今天躺在这里的人,就算不是大都督你,是如风,是拉古拉,是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我也一定会救。”

    大概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东方青玄抿紧了苍白的唇,想要起身,可身上的伤处又开始不断渗出血水来,疼痛让这位向来手段毒辣的锦衣卫大都督越发无力。

    “不要麻烦我,就不要再动。”夏初七恼了。

    东方青玄抽了一口气,笑着看着她,艰难地抬起一根食指,指了指山崖,又指了指地面,然后扯着一个极为吃力的笑意。

    “本座……失足……跌落……与你何干?”

    失足跌落?看着他唇上被鲜血染得越发妖艳的笑意,夏初七像是松了一口气,也笑了,“失足跌落,不幸中了飞箭……大都督,你要是因此身亡,这个死法得算是千古奇冤了。”

    说罢她不再看他,迅速起身跑出了葫芦口,走到了骑在马上正观察战场形势的赵樽身边儿,焦急地问了一句。

    “赵十九,你没事吧?”

    “无事。”赵樽看了她一眼,“东方青玄如何?”

    想到他的伤,夏初七语速加快,“必须马上手术……就是,必须拔箭止血,要不然他支撑不了多久。赵十九,建平还要多久打得下来?必须得找地方找药做手术,我怕他撑不了多久。”

    赵樽看了看山头的火把,蹙了蹙眉头。

    “半个时辰行不行?”

    目光一凝,夏初七点头。

    “好。我先去附近山上找点草药,先做紧急救治。”

    时间来不及,夏初七没有与他说太多,光线太黑暗,赵樽衣裳颜色太深,她也没有发现他手腕上汩汩的鲜血,只道了一句“注意安全”就转头跑远了。赵樽看着执了缰绳,站在原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手上佩剑一紧,放沉了声音。

    “传令下去,半个时辰,拿下建平。”

    “是!殿下。”

    大晏将士虽是远道而来,但在大宁轻松打了一场胜仗,这个时候正是士气如鸿,而北狄军在大宁失守,建平又岌岌可危,加上被偷袭,被暗算,心生退意,败相明显。

    世上最好打的队伍,便是撤退时的队伍。

    赵樽面色冷沉,眸如鹰隼,迅速打马冲在前面,指挥若定。他身上没有长兵器,可一支剑却舞得惊若游龙,削人如泥。“扑”一声,一个北狄将军被他穿胸而过,双目圆瞪地看着他,然后倒下马去。

    他冷冷抽剑,手腕却微微一颤。

    尾随他身边的陈景,飞快冲过来,“殿下,你的手!”

    知道他要说什么,赵樽却面无表情,“小伤,算不得什么。”

    陈景眉心蹙了一下,望向四周密密麻麻的人,低低道:“不行。殿下,你的伤口需要处理,你不能再……”

    “都说了不碍事!”

    赵樽冷漠的声音拔高了,里面隐隐含了一些莫名的怒气。陈景一怔,没有再多说什么,只低低“哎”了一声,策马向前迎向了敌人,在海呼海啸般的杀戮声里,没有再去看赵樽的脸色。

    对他来说,这确实是小伤。

    由北到南打了这么多年仗,陈景又如何不知,他身上的伤不计其数,比起数次命悬一线的重伤来说,那确实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伤,可陈景却觉得,这伤没在他的手腕,而在他的心上。

    战争还在继续——

    不管是北狄军还是大晏军,对山林作战都很熟悉。只不过,如今角色互换,北狄退,大晏追,一片片的火光映亮了天际,很快队伍就过了茂密的丛林。

    弓弩、箭矢、刀光、剑影,鲜血伴着嘶吼,马蹄踩踏着残缺的肢体,血水渗入地上泡软了泥土,成千上万的将士挥舞着战刀,身影来回交错在夜色下。可尽管北狄如今处于下风,但在哈萨尔的组织下,仍在顽强抵抗。但圈子越缩越小,哈萨尔身边的侍卫,有几个人已然阵亡。

    “哈哈!”

    山林里,传来哈萨尔激荡的大笑。

    “晋王殿下,建平见。”

    哈萨尔准备退守建平了,赵樽面色一沉,缓缓眯起眼睛,攥紧了手上滴血的剑鞘,冷静的分析完利弊,想到答应夏初七的半个时辰,冷了声音。

    “截住他,不许他入建平城。”

    “截住他!截住北狄太子——”

    无数的马蹄声在夜色里“嘚嘚”响过,扣人心弦,冷冷的寒风刮过来,让汗湿的身体哆嗦生寒。大晏军迅速推进拦截,赵樽在北狄人漫天狂飞的箭雨里冲在了前面。

    “太子殿下,过不去建平了!”

    “太子殿下,撤吧!”

    “太子殿下!不能再回建平!”

    高高骑在战马上的哈萨尔,冷冷睨着分散合围的大晏军队,面上没有什么情绪变化,只是回望了一眼赵樽的方向,眼睛眯成了一条冷漠的线。

    “撤!绕过建平城!”

    ……

    “殿下!”陈大牛满身是血的从人群中冲了过来,身上装甲泛着夜一样的寒光,他靠近赵樽的马边儿,嗓门儿老大,“哈萨尔逃了,俺现在就带兵去追。”

    “不必追了!”赵樽冷冷阻止他。

    “为啥?”陈大牛抹了一把脸,终于把他的黑脸也抹上了血。

    “他送给本王一个人情,本王也还他一个人情。”

    “啥意思?俺咋听不懂。”

    陈大牛正了正头上钢盔,一头的雾水,赵樽没有看他,只远远看着火光遍地的建宁城,沉声说:“他未尽全力一搏,把建平城送给了我们。”

    “啊”一声,陈大将军更懵圈了,“为啥?他疯了?”

    “为了给北狄皇帝的一个警告。同时,也捞足他去哈拉和林的资本。”说到这里,赵樽深幽的目光里突然浮现起一片苍凉,琢磨不清的苍凉,“若是北狄不再需要他了,他回了哈拉和林,皇帝又如何会放过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与哈萨尔是同一种人。

    “兔死狐悲!”

    陈大牛似懂非懂,双眉紧锁。

    “好像有点懂了。可现下咋整?”

    赵樽面如夜色一般冷漠,声音凉得惊了密林里的寒鸦。

    “速度拿下建平!”

    ……

    如风领了一行锦衣卫打着火把照亮,夏初七在附近的山上采了几种常见的草药。凤尾草、胜红蓟等都是止血药,而且草药命贱,到处都长有。夏初七采完药,又飞快地爬下斜坡,蹲在东方青玄的面前,察看了一下他的伤势。他的人已经半昏迷了过去,神智有些不清楚了。

    草木灰止血只是权宜之计,如今采了草药,她去掉被血黏稠成了一团的草木灰,蹙了蹙眉头,将草药直接放入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