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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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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刚刚漫下,星辰初现,军士们已经将篝火点起,将营地照得亮如白昼。

    一堆篝火旁,郅师耆手里拿着一把琵琶,一边弹着,一边高歌。他嗓音浑厚,与琵琶相伴,甚是悦耳,引得许多人围观,还有匈奴人乘兴出声相和,手舞足蹈。

    而数丈外,徽妍一手拉着蒲那,一手拉着从音,看着他,满面通红,笑意盈盈。

    “右日逐王唱的甚?”杜焘走近一个围观的译人,问道。

    那译人笑着观望,头也不回地说,“哦,那是匈奴人的情歌,在赞颂女子。”

    “哦?赞颂何言语?”皇帝问。

    “貌美似花,声如夜莺,望之似云霞,教人一见难忘,彻夜思念难寐……哈哈!”译人忽而笑了两声,“此处有趣!他说他黄昏打猎归来,在水边遇到她,以为遇到了天上的帝子,迷得失了魂,撞到了树上,掉下了马…………”他说着,转头过来,冷不丁看到皇帝了杜焘,愣住,面色一变,忙行礼,“呃,陛下!”

    皇帝神色平静:“继续说,迷得失了魂,后面呢?”

    “呃……”译人听了听,道:“说他勇武英俊,对面山上富家子莫再妄想,除非日出西隅……”

    这时,围观的一圈匈奴人也大笑起来,拊掌鼓噪。

    杜焘忍不住瞅了瞅皇帝,只见他看着那边,目光映着火光,熠熠莫测。

    “舅父!”蒲那看到皇帝走过来,大声道。

    徽妍闻言回头,也看到他,笑容一敛,忙行礼。

    皇帝看了看蒲那和从音,弯起唇角笑了笑,未几,目光落在徽妍面上,又转向郅师耆。

    郅师耆不紧不慢,指尖在弦上一刮奏完结尾,将琵琶交与从人,向皇帝一礼,声音洪亮,“拜见皇帝陛下。”

    皇帝看着郅师耆,神色冷冷,正待开口,忽然,袖子被从音拉了拉。

    “舅父!”她兴奋地说,“徽妍生辰,舅父也唱歌!”

    生辰?皇帝讶然,看向徽妍。

    只见她满面赧然之色,忙对从音道,“不可如此!”说罢,看看皇帝,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禀陛下,妾今日恰逢生辰,右日逐王说以歌为礼……未想惊扰了陛下,妾之过也。”

    杜焘在一旁听着,了然。瞅着皇帝的神色,再瞅瞅徽妍和右日逐王,心中敞亮。

    以歌为礼……杜焘想了想,不禁哂然。匈奴之类的外方之人,游牧为生,虽缺些教化,行为不羁,在说情话求爱这些事上也比汉人来得奔放。方才那歌,他若是女子也要被哄得动心。

    同样的事,如果换成皇帝……

    杜焘再瞥瞥皇帝,只见他看着徽妍,唇角弯了弯。

    “原来今日是女史生辰,何过之有。”他神色端正,“女史虽为女子,却不辞劳苦,不远千里至匈奴,于国有功,为巾帼表率。传朕命,赐良驹一匹,以为朕生辰之贺。”

    从人忙应下。

    杜焘张了张嘴,在心里苦笑。

    陛下,不是这样啊……

    ☆、第38章

    良驹?徽妍愣了愣,忙向皇帝谢恩。

    皇帝却看向郅师耆:“右日逐王来到正好,朕与卫将军正议军务,请右日逐王入帐共议。”

    郅师耆并不推拒,笑了笑,“遵命。”

    皇帝看了徽妍一眼,转身而去。郅师耆也不拖延,令侍臣传令部众安顿,跟着皇帝和杜焘入帐。

    “徽妍,”蒲那扯扯徽妍的袖子,好奇地问,“舅父要赐你什么样的良驹?大宛良驹么?”

    徽妍摇头:“我也不知。”却不禁想到王恒那匹要用粟米来喂的大宛良驹。

    她看着皇帝的背影,心底哭笑不得,良驹……我要良驹来做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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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日奔波,郅师耆十分饿了。帐中,从人为他呈上膳食,他也不客气,一边大口大口地吃,一边听杜焘说战事。

    杜焘将右贤王、说完,发现除了自己另外两人都不出声。

    皇帝在看地图,郅师耆在用膳。杜焘只觉喉咙发干,喝一口水,轻咳一声,对郅师耆道,“未知殿下之见,如何。”

    郅师耆咽下一口食物,颔首,“贵军神速,甚好。”

    杜焘看了看皇帝,见他还在看着地图,只得又道,“我军往王庭之路,为大漠阻隔,行进艰难,殿下可有良策?”

    郅师耆笑了笑,用手擦擦嘴,又将手往袖子上擦了擦,抬起头,“甚愧,此事,我无良策。”

    杜焘愣了愣,正要开口,却听皇帝在上首缓缓开口,“殿下收拢旧部,耗费几日?”

    “两日。”郅师耆答道,看他一眼,“我离去时,曾禀报皇帝陛下。”

    皇帝不答,却继续问,“殿下落后我军两日形成,却与我军同日抵达此地,未知缘由。”

    郅师耆笑了笑,道,“皇帝陛下,行军并非只可走平坦大道,若得捷径,追上大军,两日已算慢。”

    “而殿下并未将此捷径告知我军。”皇帝看着他,“兵贵神速,朕早一日与杜将军会师,便可早一日平乱。想来殿下并不欲如此。”

    郅师耆亦看着皇帝,不以为然,“可我方才到大营之时,贵军将士悠然,粮草辎重仍在,并无时刻拔营备战之态,想来,皇帝陛下亦不欲速速平叛。”

    帐中忽而安静。

    杜焘看着他们二人针锋相对,知晓此事已有变数,不出声。

    皇帝并不以为忤,神色意味深长,少顷,道,“想来殿下心中明白,朕为何救你。”

    “知晓。”郅师耆语带讥讽,“让我当单于,对汉庭最有利。”

    皇帝道:“殿下以为,于汉庭有利,便对殿下有害么?”

    “非也。”郅师耆昂首道,“陛下好意,郅师耆心敬而领,然其价高昂,郅师耆不愿为傀儡,受之有愧。”

    皇帝听着,忽而笑起来。

    那声音冷冷,听得杜焘心底一阵发毛。

    他看着郅师耆,目光饶有兴味。

    “朕若未记错,殿下封右日逐王,乃单于在去世前下诏,至今不到三个月,确否?”

    郅师耆神色一闪,片刻,答道,“正是。”

    “三个月,一月前王庭生乱,殿下出奔,不知去过封地几回?郅图水以北诸部,在大乱后,未支持右贤王,而左温禺鞮王围困殿下之时,亦未曾出兵救援。殿下果真以为,带着四千余人到封地去,便可一呼百应?”

    他的言语毫不留情,郅师耆听着,面色一变,突然起身,言语里带着怒火,“郅图水以北诸部,在父亲生前便追随于我!先前未得救援,乃是因受左温禺鞮王所隔!”

    “此言,殿下也只是如今殿下仍有命在才说得。”皇帝冷冷道,“殿下受困之事,汉庭都知晓,那些部众不知?殿下不妨看看自己麾下,兵马多少,部众多少。若非先前朕赶到,殿下恐怕已丧命左温禺鞮王手中。恕朕直言,殿下无论欲继位为单于还是保命,跟从汉庭乃唯一之法。”

    “故而无论陛下要什么,我也只得予索予取!”郅师耆面色“哼”一声,“贵国出兵不过亦是为私利!我不欠陛下,陛下亦莫以为匈奴人连王庭也保不住!”

    “绝无此意。”皇帝不慌不忙,“只是朕虽比殿下势重,却从不敢轻敌,亦从不做虚浮之计。殿下若执意如此,朕如先前所言,亦绝不拦阻。但看一月之后,汉军开入王庭之时,殿下是生是死。”

    郅师耆大怒,瞪着皇帝,未几,“哼”一声,也不行礼,冲冲地走出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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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匈奴的部众们奔劳辗转近一月,如今到了汉军营地,听闻皇帝有意支持右日逐王,皆是欣喜。

    才歇下来饱餐一顿,忽然,却听右日逐王下令,即刻开拔启程,往郅图水。

    众人皆诧异,不明所以,看向郅师耆,却见他满面愠色,一边下令整装,一边走向蒲那和从音的帐中。

    徽妍正喂二人吃粥,准备稍好洗漱了便哄他们入睡,见郅师耆突然闯进来,不禁诧异。

    “随我走!”未等徽妍问话,郅师耆语气冷硬道,说罢,让从人将他们抱起,便往外走。

    “王子!”徽妍不明所以,忙问,“王子要往何处?”

    “去郅图水。”郅师耆道,却将她手臂拉住,“你也随我去!”说罢,带着她便往外走。

    徽妍面色一变。

    “为何去郅图水?”她急问。

    “去召集部众,攻王庭!”

    徽妍心一沉,忙道,“王子何以这般匆忙!王子与部众奔劳多日,才到此地,且歇息一夜,明日再走不迟!”

    “那是你们汉人的规矩!匈奴人只要有马,何时何地走不得!”郅师耆冷冷道。

    “王子!”徽妍停住脚步,“可蒲那和从音要随陛下去长安!”

    “他们是匈奴人,是我手足!”郅师耆道,“不是汉庭的质子!”说罢,用力带着徽妍,继续往前。

    蒲那和从音见二人如此,皆感到事情不好,望着后面的徽妍,大哭了起来。

    “郅师耆!”徽妍又气又急,用力挣扎,“你不可如此!我等千里迢迢而来,好不容易将他二人救出险境!你将他们带走,若有个三长两短,如何与阏氏交代?!”

    “他们跟着我便会不测?”郅师耆突然停下步子,盯着徽妍,语气咄咄逼人,“你也觉得我无能,是么?你也觉得我打不过孤胡与碌图,是么!”

    徽妍哑然,怔怔望着他。

    郅师耆面色阴沉,不再多说,继续拖着她往前。

    从人已经将马匹牵到,郅师耆不管她惊叫挣扎,一把将她扛到肩上,便要上马。

    突然,他被用力拽住,胳膊一疼,几乎打了个趔趄。未几,徽妍被人抱下。

    郅师耆定睛一看,却见是皇帝。

    他看着郅师耆,怒容满面。身后,站着一脸惊魂未定的徽妍。

    “要去便去!”他厉声道,“劫持妇孺,便是你的本事?!”

    郅师耆“哼”一声,不回答,突然目露暴戾之色,朝皇帝挥拳而来。

    皇帝敏捷一闪,堪堪躲过。

    众人皆惊,皇帝身后侍卫长怒喝一声,军士即刻把刀出鞘,将郅师耆与身后侍从团团围住。匈奴人亦大惊,皆拔出刀来,将郅师耆护在中间,与汉军对峙。

    场面一触即发,徽妍目瞪口呆,“陛下……”正待上前阻拦,却被杜焘拉住。

    他看着她,神色镇定,示意地摇摇头。

    郅师耆看看四周,忽然,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