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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陆志文去西屋看,西屋黑着灯,没人。

    半晌,柳絮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院子里,坐在门前矮凳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去哪里找生子,她一时间没了主意,眼泪不觉滴落下来。

    陆志文看她难过,不由着慌,蹲下撩起衣袖,为她拭去腮边泪珠。

    二人方才着急,院门半敞,忘了关,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院门口,那人重重地咳了一声,二人均吓了一跳。

    磁性的男中音低沉得像暗夜,“好一个登徒子,竟敢轻薄我外甥女,打量柳家无人。”

    柳絮坐在灶间门口,赵琛一迈进院子,借助灶间里烛火亮光,正巧看见二人亲昵举动。

    院子里月光洒落一地,陆志文见一个高大身影,认出是柳絮的舅父,顿时吓得手足无措,连连作揖,“舅父大人息怒,小侄不是故意要轻薄令甥女,是看柳絮姑娘难过,心中不忍。”

    柳絮坐着一动不动,赵琛有点意外,柳絮表情呆呆的,全无往日活泼,跳动烛火映出她微红的眼圈,赵琛的心立刻便软了下来,问陆志文:“出什么事了?”

    陆志文哭丧着脸道:“小生子不见了。”

    赵琛一愣,忙问;“什么时候没的?”

    柳絮小声道;“下学就没回来。”

    赵琛立刻回身,对宫保道;“派人围住书院,仔细地搜,一个角落都别放过,如果找不到人,全城宵禁,挨家挨户地搜。”

    赵琛面色冷峻,语气低沉而有力。

    柳絮抬起头,无助地望着他,心底里升腾起希望。

    宫保答应一声,小跑着出了院门,站在院门口一挥手,巷子里四周行人围拢来,宫保低声命令几句,这些人迅速四散调集兵马。

    赵琛不忘对陆志文道;“陆贤侄,你先回去吧!”

    陆志文看见方才一幕,有点傻愣愣的,他对柳絮这个舅父向来惧怕,柳絮这位舅父神通广大,竟然能命人包围书院,他身上一股慑人气势,陆志文不敢有丝毫违背,唯唯诺诺,躬身告辞,看眼柳絮,似有点不放心,倒退走出院门。

    把陆志文打发走了,赵琛回身对柳絮道;“我看你很疲惫,进屋歇会,一有消息,立刻通知你。”

    盛夏,炎阳酷暑,柳絮晚饭没吃,一直不停地找生子,身体发虚,猛地一起,眼前一黑,本能伸手要扶墙,手在空中划过,落空。

    赵琛看她摇摇欲坠,忙一把搂住她,心疼地在她耳畔柔声道;“有我,不会有事,我就是把整个汝阳城翻过来,也把生子找出来。”

    柳絮靠在他宽阔胸前,赵琛胸膛跳动有力,她心里一下踏实了,身心松懈下来。

    柳絮手扶额,头软软地偎在他怀里,她手臂抬起,绸衫舒袖滑落,裸露的玉臂柔滑清凉无汗,赵琛一触碰,心刹那便揉成水,似着了道,附身垂下头,唇刚一触到她柔软一头乌发。

    柳芽儿声儿响起,“姐,你和舅做什么?”

    柳絮慌乱推开他,强自站稳,“姐头晕,舅怕姐。”

    “我哥找到了吗?”

    柳絮朝赵琛瞅了一眼,“舅已派人去找了,一定能找到你哥。”

    对赵琛道;“舅说是不是?”

    柳絮特意把舅字咬得很重,意在提醒他彼此的关系,娘舅和外甥女。

    这时,一个副将脚步匆匆进院子,单膝点地,“回王爷,那孩子找到了?”

    柳絮惊喜,忙问;“在哪里找到的?”

    “寒山寺后院一间空屋子里,顽童淘气,诓骗他到哪里,门在外锁上,下学都回家了,忘了这回事。”

    这时,小生子被侍卫带进来,柳絮百感交集叫一声,“弟”便扑过去抱住他,久久都没撒手。

    小生子在她怀里小声道;“姐,我没事。”

    虚惊一场,柳絮让生子给舅叩头,赵琛揶揄地道:“我是你们舅,这点事,应该的,一家人,客气什么?”

    说话间,拿眼睛望着柳絮,柳絮这一声声舅叫得他不得不拿出长辈的款,叫得他在外甥女身上下不去手。

    ☆、第62章 一更

    赵琛走出柳家小院,对身后的宫保道:“告诉寒山寺书院若在发生这样的事,本王决不轻饶。”

    宫保亦步亦趋,猫腰陪着小心,“王爷,老奴已警告寒山寺主持,寺院主持要来王爷跟前请罪。”

    赵琛道;“请罪就不必了,这次权且给他记着。”

    这时,一个王府内侍脚步匆匆,“王爷,皇上特使席间一再追问王爷去了何处,众官员搪塞过去。”

    赵琛跨步上撵,平声道;“何须搪塞他,实话实说好了。”

    内侍面漏为难,“说王爷离席去…….这恐怕不妥。”

    赵琛坐上撵车,车窗帘子卷起,赵琛面无表情地道;“有何不妥?本王脾气秉性父皇又不是不知道,用得着装吗?”

    宫保把他扯过一旁,低声说了几句,内侍顿悟。

    赵琛一走,柳絮进去灶间,掀锅盖用手一摸,饭菜冷了,小生子歉疚地道;“姐,不用麻烦,天热我吃凉饭就行。”

    柳絮添水,放上盖帘,盛饭菜大碗坐在上面,摸过灶台上火镰,灶膛里添柴点火。

    这工夫,柳絮问小生子为何被人锁在空屋子里,小生子闷声,“姐,他们不喜欢我,说我没爹没娘,是野孩子。”

    柳絮耐心开导他如何跟同学相处,小生子点头,“姐,我知道了,我脾气犟,以后我会好好跟他们相处,不让姐担心。”

    饭菜热好了,端出来,放上矮桌,小生子坐在桌前小板凳上,不顾烫嘴,狼吞虎咽大口闷头吃,柳絮心中一阵难过,没有爹娘三个可怜的孩子。

    次日,天一放亮,柳絮就起身,昨晚发了一盆面,她炸了一些面果子,用食盒装上,让小生子带到书院,给大家吃。

    柳絮一直把小生子送上官道,瞅着他走远,看不见影子,转过身,往邵府走,暗想,赵琛出头,书院里知道小生子有梁王撑腰,以后大概没人敢欺负生子了。

    走出一箭之地,看见对面官道上陆志文腋下夹着书,往寒山寺书院方向走,陆志文看见她,穿过官道,跑过来,“柳絮姑娘,我正寻思想去你家问问,又怕你舅,小生子找到了吗?”

    柳絮佯作不乐,绷着脸,看陆志文一脸担心,旋即便咯咯笑了,“找到了,谢谢公子,陪我找了一晚。”

    陆志文听说小生子找到了,看她笑颜,也跟着高兴起来,“我昨晚一宿没睡,就担心生子,找到就好,你舅没怪你吧?”

    柳絮微笑摇摇头。

    陆志文瞅着她的脸,表情疑惑地问;“你舅来头不小,能调兵遣将,你舅不是商人?”

    柳絮看这书呆子都察觉出赵琛身份可疑,赵琛昨一急,没把陆志文放在心上,无意背着他。

    柳絮脑子急速转动,编个什么谎话,让他相信,不生疑窦。

    遂细声细气道;“我舅现在梁王手下做事,是梁王跟前红人,说一声,带兵的将领,都给我舅面子。”

    陆志文真信了她的话,喜悦地道;“这回好了,你姊弟有靠山了,是不是你舅以后就不走了。”

    柳絮点点头,“我舅以后不出门做生意了。”

    陆志文呵呵傻笑,“我今早天不亮哄我娘说出去走走,到你家门口,想打听小生子找到没有,看你家院门闩上,推不开,后来就回去了。”

    陆志文你可真傻,柳絮眨了一下眼,“谢公子惦记生子,快上学吧,迟了先生要罚。”

    陆志文方依依不舍告辞往书院方向走,走不远,回头,看柳絮站在原地,朝她杨杨手。

    柳絮也杨杨手,直到他拐弯,看不见了,才往回走,陆志文心性单纯,她谎话难以自圆其说,他舅在王爷跟前能说上话,为何不把她从邵府赎身出来,他姊弟何用住这破屋子,衣食无着。

    柳絮回邵府时,上房里邵英杰边穿衣准备出门,边跟吴淑真说话,“今得早去,这几日要分外小心,昨晚闹得动静不小。”

    吴淑真低头帮邵英杰边系扣子,边道;“妾身就是不明白,王爷平常行为放荡不羁,可这裉节上不加收敛,竟是什么样的女人勾了王爷魂去,全然不顾皇上派出的特使,这位顾大人若回朝奏上一本,皇上生气,还不下旨申饬。”

    邵英杰摇摇头,“这你却不懂,现如今天下太平,皇上身边不乏能臣武将,早已立太子,皇子们年长,住在封地,手握兵权,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皇上能安心…….”

    吴淑真系上最后一个扣子,“妾身明白了,皇帝和百姓一样,为人父母,既想要儿女享荣华富贵,又时刻提防皇族中犯上作乱,若皇子各个都能干,对江山社稷稳固,未必是好事,前朝不少先例,为争储君之位,同室操戈,手足相残。”

    “所以说,皇上宠爱梁王,梁王文韬武略,可谓皇子中出类拔萃,唯一点行事荒唐,不拘礼法,听说帝后除了赏赐金银宝物,还赏了梁王两个美人,不正说明皇上的心思,梁王养尊处优,玩物丧志,与那些励精图治有野心的封疆王比起来,那个更得圣心?更让皇上安心?”

    邵英杰慨叹道;“我大周唯不缺治世能臣。”

    “梁王搅闹书院,难怪没顾忌,是摸透皇上心思,皇上用心良苦,对皇子宠溺有加,算是个圣君慈父。”

    邵英杰突然放低声道;“抛开皇上,最主要中宫哪位,得宠与圣上,听说猜忌心甚重,太子不是亲生…….”

    邵英杰打住不说了。

    柳絮疑惑,那厮纠缠自己,是别有用心?为收敛锋芒,掩人耳目,看他为生子失踪着急不像是假,算了不去想,皇家水太深,不是自己能揣测,还是离那厮远点,把昨晚感激之心,淡了。

    突然,听见吴淑真悄笑道;“梁王喜欢的哪个民女,到底长得什么样,令梁王神魂颠倒的,给顾大人接风洗尘,酒席宴上扬长而去,连皇后娘娘送的美人都不屑一顾。”

    邵英杰随意地道;“想来是真绝色,不然放着王府里莺莺燕燕,招惹民女,皇后赏赐的美人昨酒席宴上歌舞,真是一对尤物,难得一见的美人,不愧是宫里□□出来的。”

    吴淑真瞅瞅丈夫的脸,调笑道;“夫君酒席没白去,开了眼,一饱眼福。”

    柳絮手里捧着外袍,站在一旁,邵英杰瞅一眼她,“那也未必,民间藏龙卧虎。”

    趁着一早凉快,邵英杰夫妇去上房给邵太太请安,晚秋跟着,邵老太太在婆婆里头算通情达理的,不给媳妇立规矩,从不让媳妇冷天大早上饿着肚子在跟前侍候,三个媳妇冬天都各在房中用过早膳,候男人出门,才去上房给婆母请安,凑趣闲聊一会,便散去,现在天暖了,就都聚在老太太屋里吃,省得回去费回事。

    邵母刚起身,长媳齐氏和二媳罗氏早早候在门外,看小夫妻一块来了,齐氏打趣道;“还是人家新婚,秤不离砣。”

    齐氏掌家,三房的事自然瞒不过她的眼,小叔子宠妾,那是人尽皆知的事,佯作不知,以免吴淑真脸上下不来。

    果然,看吴淑真羞涩,邵英杰忙赔笑解围,“大嫂,快别取笑她,她脸皮薄。”

    罗氏也凑趣道:“老三年纪轻轻就知道疼媳妇。”

    这里正说笑,里面丫鬟喊:“太太出来了。”

    邵太太看见三儿子小夫妻一块来的,高兴地问:“老三还未用早膳吧?在我屋里吃吧!一会走回去,过了饭点,看胃疼。”

    邵母跟三儿子坐在桌上吃,三个媳妇地上站着侍候,待邵母跟儿子吃完,进去里屋说话,齐氏三个妯娌方坐下用饭。

    邵母看儿子气色不错,道:“这几日歇在你媳妇屋里?”

    邵英杰恭敬地笑着答道:“是,母亲吩咐,儿子岂敢不尊。”

    邵母道;“一会我问问你媳妇,让我知道你骗我,看我饶不了你。”

    一会齐氏几个吃完,齐氏和罗氏看着丫鬟捡桌子,邵母唤吴淑真进去,问;“老三对你好吗?若不好,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吴淑真替下丫鬟给婆母捶腿,羞涩笑着小声道;“好!”

    邵母慈爱地笑着道:“这还差不多。”

    邵英杰笑着凑趣,“老太太自有了儿媳,把疼儿子的心都没了。”

    邵母笑道:“那是你媳妇懂事明理,要是那不懂事的,我也不疼。”

    儿子先头娶的媳妇嘴硬,脾气直,邵母不喜,新娶的吴家小姐,虽是出身富贵,可性情温柔,对婆母恭顺孝道。

    邵老太太隔着帘子朝外间屋大儿媳和二儿媳道;“你两个先回去吧,你大嫂见天忙,你二嫂还要照顾孩子,老三家的留下,陪我说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