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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你听过天厄体吗……你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大气运者……帮帮我,我不能死……我需要你……

    这几句话,彻底颠覆了他对她的认知与评估,原来她并非随便哪一个人都行,原来他对她而言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她需要他,一切只是为了活着……当她不顾一切地容纳下他之时,那处传来的痛意令他有一种雾沌骤然拨开的错觉,绿嶂百重,清川万转,犹如一场来自于末来的清晰图象印入他眼前,他有一种蓦然顿悟。

    师傅曾言,躲不开,虽难以承受,却又必须一一承受的,这便是每个人所要经历之命运……

    当在郸单城重遇,并认出她的时候,他的第一感觉并不是对她外貌的失望,或是气恼羞愤,而是有一种命运果然很神奇的感叹。

    他自然认出了她——宇文家那个被众人戏称为乞丐少姐的宇文子婴,却不想他批之她的命运,施之于她,而她便受之于他,当初他判定她命止十三岁,然而再看到她,他却看不透她了,生与死,福与灾,她就像一个重塑的石人,无过去无末来,他曾私下多次测算,却始终也测不出她的命格。

    若非那时她亲口告诉他,她是天厄体,他想必如何也猜不透她的变化。

    天厄体,虽说是天诛必殒之命格,然而细数至几千年之间又有谁配拥有如此天殊之命格,从另一个侧面来看,她当真是一个稀世命格无双的人啊。

    再遇时的她变化明显,倒不是相貌,而是内在,她明显加重的命中之煞,从阴格直接变成了纯阴格,也不知道她短短一段时间究竟做了些什么天怒神怨之事,竟转变成了一副天厄体,不过她竟能拖着一副天厄体活到他们再次见面,当属于一则奇闻。

    他以前并不明白其中缘由,后来经易池一番描述与赞叹她与这座婴落之城的往事,他才恍然前后,才确信她恐怕是一名玄术师。

    玄术师啊,想当今钻研玄通之术的玄士于世虽万千,但却是千万之人方能堪堪成就一名玄术师,想不到她且不过十三稚龄却已能窥视天机如此清晰,天折慧者,天诛算者,或许连天都嫉她一身惊人才华,方降下如此沉重的命格于她。

    这样的人,当真会如此轻易便死了吗?

    无相恍惚了一瞬。

    ……

    想来,玄师亦包含着相师一职,而相师所懂专职业务亦包含解字算命一途,凡事通一则通二,一般玄术者对某些字会特别有感知,亦有其独特理解,然而此“落”连于“婴”后,自然会惹她不喜。

    实则虞子婴的确在第一次看到“贪婪城”被擅自改成“婴落城”之时,她便有一种某名奇异的感解,怎么形容呢,就好比……此城快要悲剧的感觉。

    可她当时神绪混沌无知,很多事情仅凭本能行动,自然根本不在意别人城的事情,如今想来,此城悲剧,那么傻傻跑进围城的她该肿么破,果然还是该在意一番的——

    无相突然出声道:“援救。”

    兑二一下巴都快脱臼了,他惊讶道:“尊上,您明知道我等此次出行本不该随意暴露的,若被发现……”

    想当世能与惰皇比肩而傲的人除了尊上之外,难觅其它玄师左右,自然惰皇一直都是视尊上为眼中之钉,此时若暴露,哪里肯放过他势单力薄的时候?

    “我并不想让婴落城当真城如其名,最终毁落一空,毕竟这座城是以她的名义而立啊……”无相乌黑柔细的青丝轻轻拂动,干净的气息,略显单薄的身材落于杏衫宽袍之中,更显道风仙骨。

    看着尊上那双瞳仁,仿似濯濯如溪间任冲击万年亦坚驻凝稳的磐石便焕着异彩,他们便知道再劝也徒劳了。

    “乾一(兑二)领命。”

    乾一使了一个眼神递过兑二,便从脖间取出一只银色约指头细长的铁哨,喂于嘴边朝空中一吹,三长二短,便一道道无声的音波逐渐扩散开来。

    这种音波一般人包括一些武林高手皆听不见,这是他们内部传承的独特发送信息的方式。

    “兑二,你在此保护好尊上!”

    他方已传出消息令暗中属于他们的人不惜暴露身份,亦要保护此城中的百姓,而他则会联合在场的武林人士一同击退异域。

    下方的对骂早已结束了,那拄着一支岑呤呤金杖的异域头领,他咧开一嘴黑根黄牙,跺了跺一只大象腿,嚣张放话道:“记住,今日剿杀尔等是爷爷我金杖萨蛮,影子部队第十二分支队长!”

    语讫,他蹬腿便一阵呀咧咧咧咧地从墙上冲下来,带着那一支闷生杀人的队伍压轧而来。

    “放屁!今日就让你这个金杖萨蛮变成死杖阿蛮!”

    一声暴吼响起,武林人士亦不再惧生死,众人一拥而上,打骂之声,兵器相交之声,叮叮当当响成一片,于一片废墟前,一场混战再度失控了。

    由于一直都寻着不到“小妹妹”,担忧不已的郑宇森下手更是绝不留情,一招夺星掠月,飞剑如流星般刺出一个再回弯月回旋疾刺,眨眼间便收割了三名影子生命。

    武林侠士队伍中还有一个看起来长相憨厚的青年汉子,他高愈二米,双臂粗如成人男子双腿般大小,举起一对流星槌嘴里啊啊啊地吼喊着,力大无穷,一击便是碎骨碾肉。

    那些被他一击砸中的人,无一不是身体某处凹陷入内,一瞧便知道是碎了骨肉,当即便毙了命。

    几名点苍派的师叔带着其门下一众弟子以阵奋力博杀倒也是收获不少,但至于其它的门派,如人数稍少的崆峒派,不适合群战的南拳派则显得势单力薄些,眼见一众便要不敌被一举歼灭干净之时,铮铮几声清鸣,一道黑影呼闪而现,他们只觉眼前恍惚一瞬,哧溜溜地便倒下数人于地。

    众人茫然又惊喜地朝那道修长凛冽杀气的身影看去,但见此人身穿一身纯黑质薄宽袖,红祥云窄摆,类似一种东洋武士般服饰,他面戴朱砂勾勒的白狐面具,瞧不出面目,而他这张白狐面具左眼处,还彩绘着一只栩栩如生色彩斑斓的蝴蝶。

    这人看起来……略奇葩?!有人惊疑不定,不过刚才明显他是帮他们这边的,这么一想,倒也令他们稍微安下心来。

    乾一根本不理会他们的心中的猜疑,看着再度围拢而来的影子人,他黑影一闪,便是下去死手,完全不留一丝余地,其余人一瞧顿时一醒神,被他凌厉的身手鼓舞地猛纵跃而去,只见场面皆是厮杀正酣,刀剑拳脚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易池被姬三牢牢护在身后,他们选了一块假山石附近,此处不易被察觉,更容易守备,而罗平则跳落于石顶高处,半蹲下高大的身子,朝着敌人放矢之速度难以辨认。

    “那……是无相大师的雪狐使!”

    易池本看着越来越士弱的队伍,心底一片冰凉,却见突地冒出来一个助力,那一身奇特的装束,还有那一张雪狐面具,他很快便认出来了,那个人正是无相大师的雪狐使。

    无相大师一向不偏帮中原或异域,对于他而言,中原与异域皆是百姓,无势力派系之分,是以刚才他只央求他替他们测算一下此次的存活机率,却不想他竟会出手帮他……

    为什么?易池脑子急速流转,联想到当初他去恳求他入城稍住之时,他虽然态度温和有礼却明确地拒绝了,当他正失望之际,与他闲谈稍许他却又突然同意了,之许他们的话题便一直围绕在……

    虞姑娘!

    易池瞳仁猛地一缩,没错,无相大师的态度转变之初便是在他在感叹虞姑娘的时候……

    那这么说来,他肯帮他,难道也是因为虞姑娘吗?

    易池双唇激烈地颤抖几下,满脸苦涩之色,想不到虞姑娘即使死了,依旧默默地护佑着他们……可是,他是如此无用啊……

    “雪狐使?!”

    如噪音般粗粝的声音吼出,萨蛮盯着那势如破竹的黑衣身影,当即瞪大双眼,那牛眼般鼓大的眼睛暴突出一种狂喜之色:“哈哈哈哈——赚了,赚大发了老子!有雪狐使在,莫不是无相也在这时里?让老子瞧瞧,在哪里,在哪里……”

    黑夜之中唯有一排灯笼照辉,他举起一手,嘘起眼睛开始四处张看,整张脸都激动得通红了,当他在捕捉到某棵树荫上隐约晃动的人影之时,他突地拄起一杖,飞暴射而去:“哈哈哈——老子找到了!”

    那一声如石破金裂,鬼哭狼嚎的声音,震人耳聩。

    “啊——”

    却不想,树荫晃动之下,原来是害怕藏匿于身的朱锦娘,她盯着那带着一身杀意而来的异域怪物,禁不住本能放声尖叫。

    萨蛮不耐地掏了掏耳朵,眼中戾气一闪,口嘴大喝一声:“吵死了臭娘儿们,赶紧去死吧!”便抡起金杖鼓起破风呼呼声响,直颤得片片树叶战悚惨叫,那青石铺就的地板都“咔哒卡哒!”呻吟直叫唤。

    看着那杀意化成实质性的攻击迎面而来,朱锦娘完全吓傻了,脑子一片空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那里,连尖叫都忘了。

    “朱姑娘!”

    “锦娘!”

    见此一幕,郑宇森与药宗的人同时惊骇大叫一声。

    郑宇森迅速收回银纹剑,便以最快的速度飞便扑过去,一把将朱锦娘藏在身下,倾身一挡。

    “噗——”金杖无疑外地砸中他的背脊,郑宇森当即便猛喷一口血,朱锦娘被喷了些许血沫在脸上,这才茫然惊颤地回过神来,她双眸含泪,通红一片,害怕地大叫:“郑,郑少侠,呜呜……呜呜……郑,宇森,宇森你怎么样?!”

    郑宇森被砸中那一瞬间受创软倒地她肩膀止上,感觉稍微好了一些,便撑起身子,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对着吓得四神无神的朱锦娘,勉强一笑:“我没事,你赶紧离开些!”

    他将朱锦娘推至赶来的药宗人身边,再回过头双眸如粹火般盯着萨蛮,青衫翩翩,长剑长鸣嗡嗡作响:“异域蛮力果然无耻,连手无寸铁的女子亦不放过!

    ”咦,你小子倒是不错,受了爷爷一金杖却还能动起来,不过爷爷不是无耻,而是爷爷将你们中原的男的女的都视作一样,都是该杀的玩物,哈哈哈……。“

    他跺了跺手中金杖,笑得一脸褶子,光头后的一条小辫子随之摆动。

    然而下一秒,却无一丝预警,他突地出手,长杖一挥便朝着郑宇森偷袭而去,却不想郑宇森早有准备,他举剑一挡,金器相撞便是一阵火光,萨蛮单手持金杖,空出一只手,下勾拳朝上,猛地击向郑宇森的腹部。

    噗——再度受伤的郑宇森被揍飞退了几大步,再次喷出一口鲜血,那一身干净的青衫染上如梅点的血渍斑斑。

    ”郑大哥……呜呜……“朱锦娘看到郑宇森再次受伤,不忍再看下去,抚面哭泣蹲下。

    但郑于森却没有倒下,他依旧靠着长剑,支撑着始终不肯倒下。

    ”嘿嘿,小子,倒是真有几下子,可惜你不是爷爷我的对手,像你这种像娘儿们的德行,倒是适合给咱们这些爷儿们当兔爷儿,哈哈哈……“

    他仰天狂笑,却突地只觉冷风一至,他一避,却不想更快一道锋利之气而至,他一时不惧竟被一道隐藏的剑气割破了腹部。

    他连退几步,看着举着剑,对着他眦目红眼的郑宇森,心中暗惊,他倒是少看这小子了,想不到他如此年轻,竟将剑术练得如此醇熟。

    看着腹部被细长划开的口子,他伸起一根手指沾起舔了舔,满目煞气:”小子,能伤到爷爷算是你厉害,可与此同时,惹爷爷怒了,你就得死了!“

    由此至终郑宇森皆末回应他一声,他不需要争这种口唇之辱,他受到的侮辱,他要拿他的命来补偿!

    看萨蛮他将金杖携于背上,疾冲而来,那气势与压迫感简直令人与方才判若两人,郑宇森顷刻间便明白了他们两人的差距,然而他却并不气馁,双眼无一丝惧人意,他们冲虚派的人都不是孬种,就算是注定要死,亦要在死前咬掉敌人一块肉吞下!

    剑尖朝地,赤溜溜地他亦疾步冲了上去,他一脸凛然无畏,那双眼睛如剑锋般充满力量,不防亦不挡,完全是准备与之拼杀的姿态。

    匿于暗处的虞子婴盯着郑宇森一瞬不眨,其实刚才他的叫喊声,还有他去翻找那些污脏的尸体,甚至懊悔自责的神色,她全部都看到了。

    该说,她真没有想到他会对自己做到如此程度,真不知道该感叹他是一个老好人,还是该说他果然不愧是师傅门中教育出来的人……

    虞子婴或许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也说不定,但是唯有一样却是如同铭刻在她骨子里,烙在她灵魂上的,不可褪却般重要能牵动她整个人的东西——那便是种族观念,对于挺护族人这方面她绝对是虞族中数一数二,且她这人十足护短,只要被她放入眼中,便是只能她欺负,便绝对不容许别人指染一分。

    如今,虞族已逝,她始终记得她是冲虚派的人,虽然加入冲虚派的人是宇文子婴,但是对于冲虚、对于桑昆翊这个师傅的归属感却是真实的。

    而论辈份来算,郑宇森还该是她的小辈,虽然这归属感谈不上有多深,但是在能力范围内,能帮她亦不是吝啬,所以她是不可能看到同门如此轻易死掉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如果不让他拼到最后一刻,以他那爱较直的性子,绝对会抱憾一生的。

    无相由兑二护着藏在暗处,刚才乾一一离开,他们便换了位置,他看着下方那双方惨烈打斗,亦是颀赏地盯着满身坚毅气魄的郑宇森,道:”桑兄的弟子果然是令人敬佩啊。“

    ”就是傻了点。“

    兑二站在无相身后,亦紧紧地盯着下方,他双拳紧攥,抑止一身由围观他那令人热血沸腾的战斗而兴起一生兴奋,顺口接下。

    ”这不是傻。“无相眉宇流露出一丝专注认真:”而是一种信念,如钢铁般的意志,坚定的信念……或许冲虚派的人,都是如此吧。“

    他想着宇文子婴,她亦是冲虚派的人,桑昆翊的亲授弟子,她的生性亦是如此,从来不知道何为妥协,何为屈服,然而这样的她,却并没有给人一种愚昧蛮撞的感觉,反而耀眼得令人无法不受其吸引。

    或许正因如此,即使知道她失踪或许死了的桑昆翊,这三年亦从末收过一个入室弟子。

    虞子婴于他是特别的,他领悟得很深,却不想对桑昆翊而言亦是不可取代的。

    ”冲虚派的人的确不错。“兑二挑了挑眉,颔首。

    看着郑宇森一脸扭曲,拼着最后一口气,正准备迎接那萨蛮最后一一杖之时,无相淡淡道:”救下他。“

    ”可……“兑二为难地躇踌。

    无相道:”我在这里很安全,且杀了他这支影子部队便群龙无首了。“

    兑二一想亦是,便朝着无相一行礼,便转身冲身而下,急救于郑宇森于萨蛮那雷震杖下。

    ”嘿,兄弟让开点儿,这大块头便交给我吧。“兑二如一块黑布绕过郑于森一周,便将眼神有些焕散,失血过多的郑宇森挟腋一抛,丢给药宗他们,他整顺势整了整面具,便戴着咧嘴笑如弯月的狐狸面具,面对着萨蛮。

    对付惰皇他们是差了点儿,但对付这种小杂碎便容不得他继续嚣张了,是吧?

    ”哈哈哈——又是一个雪狐使,哈哈哈哈——看来不需要猜了,无相必定在这里!“

    萨满看到兑二,再扫向被影子部队围成一团的乾一,当即跟吃了亢奋剂一般,瞬间力量再度提升了百分之三十,忽听”叮铃当啷“一声脆响,一交上手,连兑二接手都感觉有些许吃力。

    然而兑二怎么可能会输呢,他不知道从哪里瞬眼间便抽出一条白炼,一抽鞭挥去嗖嗖风响,如一团白雾,快得令人眼花缭乱,萨蛮一时不察便被鞭飞呯轰砸到墙上。

    ”哎呀,怎么这么没有用呢?比起你们的惰皇真是差远了啊。“兑二十分小人得志地掸了掸衣摆,语带讥讽笑语。

    看到萨满被打得趴地上了,四周的人一阵哗然惊喜,几乎连站都站不直来的郑宇森由着抽抽噎噎的朱锦娘扶着,他看着兑二的身手,不由得喜露牙齿高喊一声:”兄弟,干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