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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

      李廷恩目色幽深的看着这一切,缓声道:“傅大人可有话告诉本官?”

    方才的感觉虽然恐惧,可到底没死,然而有些事情说出来,却是必死无疑,何况比自己性命还重的东西捏在别人手里。缓过刚才那种感觉后,傅鹏飞一时的软弱也丢到了九霄云外,他望着李廷恩大笑几声,喘着粗气道:“没想到李大人也是刑讯的高手,只可惜啊,本官清清白白,没有要与李大人交待的。”

    “原来如此。”李廷恩并未动怒,只是又喝了一杯酒。

    随着他动作的,是赵安换了一张黄纸,浸湿后贴在了傅鹏飞脸上,然后继续拿起黄纸,随着先前的动作,一张一张的贴了上去。直到第四张的时候,赵安才停下动作,把黄纸一起揭了下来。

    这一次傅鹏飞脸上没有先前的得意之色了,他只是苦笑着痛陈自己为官的清白,要李廷恩给一个痛快。

    “傅大人真是条好汉。”李廷恩赞了一句,对赵安道:“赵叔,傅大人乃绣衣卫都督,你手上,要使出些真功夫。”

    赵安目光冰凉的落在傅鹏飞脸上,看到傅鹏飞瑟缩了两下后才道:“少爷放心。”

    这一次,赵安一直用到第九张黄纸方才停下,而傅鹏飞喘气如风箱之后,也的确是撑不住了。

    他不知道面前的李廷恩是从何处得来的这种完全不会留下伤痕的刑讯之法,可他确定,这世上,哪怕是钢筋铁骨的人也不能撑下来,因为这种法子本就不是在你的皮肉筋骨上做文章,验的是你的心。你可以不怕痛,可以不怕死,可世上所有人,都不想一次次的体验生不如死。

    然而,就算要开口,他也不会简简单单就妥协。

    “李大人,要想从本官口中掏出东西来,你得为本官做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删了一部分大纲,耽误很多时间,明天补上,我明早就起来码字,并且已谢绝朋友的请客邀请,_|||,为了全勤,我连美食都不吃了啊。

    ☆、第98章 动手

    天空中已经露出鱼肚白,京都不必其他地方,此时因晨雾中的露水依然泛着一股凉意,刑部的人送李廷恩一行出来的时候,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们也说不出来是因身体发凉还是心底发寒。不过看李廷恩的目光,却不约而同的有了敬畏之意。

    怎能不害怕,短短两个时辰,竟能从绣衣卫都督的嘴中掏出一份口供来,面上还没有一点能挑剔出的伤,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上了马车后,李廷恩在车中换过上朝的官服,对赵安道:“赵叔,我们手下的人可已经到了高家镇?”

    赵安点头道:“少爷放心,傅鹏飞开口之前,咱们的人已经赶过去,只是傅鹏飞要把儿子侄子全保住,咱们眼前只挑出三个,此时再去,只怕来不及了。”

    李廷恩喝了一口浓茶,随手一指,示意赵安也喝几口提提神,这才道:“不必了,有两个活口就行。”

    赵安闻言怔住了,“少爷,傅鹏飞是最顾念家族血脉的人。他七个儿子十二个侄儿,除了之前就长成后,得势后生出来的四个儿子与六个侄子,一落地便悄悄与别的婴孩换过送走,若他得知自己……”他看着李廷恩的手势,没有再往下说了。

    “他既把男丁送出去,宁可让他们在百姓家中长成,却不留在京里享受荣华富贵,就该知道他心中早有盘算,直到他的富贵长不了,绣衣卫的都督,自太祖一来,就没有一个能活过五十。说起来,他是个聪明人。”李廷恩脸上看不出喜怒的继续道:“可惜,他不是王太后的对手,他自以为瞒了十几年都被人看穿了,咱们仓促得知,无法护住所有孩子的安全,自然不能怪到咱们头上。”

    赵安就明白李廷恩的意思了。这是要救几个用来做一直吊着傅鹏飞的饵,剩下的,是要拿来激怒傅鹏飞的。这一招能用,是王太后高看了傅鹏飞,而傅鹏飞又低估了王太后。

    “是以少爷在傅鹏飞开口要求之时没有揭穿您早就知道高家镇的事情?”

    迎上赵安审视的目光,李廷恩心中一哂,他看懂赵安的眼神了,“赵叔想救这些孩子的性命?”

    赵安缓缓摇了摇头,他沙场出来的人,可不是什么佛陀。十几岁的时候,他就能面不改色的把那些几岁的蛮子的头砍下来了。他没有回避的直接道:“少爷,小的是觉得您变了,以前在李家村,您为了那些人……”

    马车中陷入诡异的沉静中,只能听到马蹄踏在石板上踢踢踏踏的响声,一下又一下,像孩子玩耍时所用的小鼓槌慢慢敲在一面大鼓上,闷闷的撞击着。

    “人心易变,我又如何能例外。”李廷恩眼中泛起一层坚冰,挡住了底下欲汹涌翻滚的潮水。

    赵安的话戳中了他心头最隐秘的心事。

    他当然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他在前世就不是一个善心人,他从充满阴暗的低端一路爬上来,他与人勾心斗角,他漠视周遭所有人的痛苦。可他同时谨守人的底线,至少他不会将人命视若无物,他也做不到为活命让脚底染满鲜血。曾经他连处置一个李耀祖惹来的麻烦都要经过向尚的手,并为此心如压石。

    可如今,一切都变了。他学会了适应接受这个时空的准则,丢弃无用的人,保全更多的人,为了活着,活的不像被别人掌控命运的蝼蚁,他把别人当做了蝼蚁。

    “少爷……”赵安伸出头去外面看了看,扭身回来看着还倚在车壁上养神的李廷恩,心里有些后悔先前问的那句话了。

    李廷恩睁开眼,神色又恢复了过往的平静,“到宫门了?”

    “是。”

    “我去上朝,赵叔回去找到两位姐夫,告诉他们,张家的事情,能动手了。”

    听见李廷恩稳稳的声音,赵安心底叹息一声,没有犹豫的应下,目送李廷恩进了宫门。

    听到赵安回来有事后,朱瑞成与屈从云利落的下了床,往脸上泼了两把冷水,就一起出来见赵安。

    “张家……”朱瑞成知道赵安指的是什么,当即道:“一切都已打理妥当,只是,只是……”

    赵安见朱瑞成一脸拿不准的样子,会意道:“朱公子是担心宋姨娘?”

    朱瑞成没有说话,屈从云在边上道:“姑母已到了张家,若在此时动手,宋姨娘有了闪失,姑母就在跟前,只怕一眼就能看出来。”

    说到底,宋素兰死不死不要紧,要紧的是李桃儿这个大姑姑。宋素兰与自己这些人连面都没见过,还先做了外室,又做了一个小官家的妾。其实宋素兰悄无声息的死了才最好,偏偏李桃儿已经到了。

    赵安面无表情的道:“正是大姑太太已到张家,此时才是最好的时机。”

    听到这话,朱瑞成心中一动,“赵叔的意思,宫里有人在张家外头盯着?”

    赵安笑着望了一眼朱瑞成,“朱公子果然厉害。”

    朱瑞成干笑两声,拉着脸上露出恍然之色的屈从云到了边上,低声道:“就照廷恩的法子办罢。说来说去,宋姨娘活到今日,全仗廷恩的脸面。咱们打点的也算妥当,若出了差错,只能怪她没有这个福气,你我二人清明集尘为她上两柱香就是了。”

    “我不是担心这个。”屈从云照样不在乎宋素兰的死活,他瞅了瞅站在一边的赵安,淡淡道:“一个妾室,丢尽咱们的颜面,廷恩心软,容她活到如今,帮她进了张家的门。主优容,奴以命相报。我是担心大姑母那头,大姑母匆忙进京,身体本就不顺当,此时若宋姨娘有闪失,只怕大姑母撑不住。张家的事廷恩是交给你我二人的,大姑母出了差错,即便廷恩不怨怪,你我也不好再为廷恩分忧了。再有……”屈从云就古怪的笑了笑,看着朱瑞成,“你我二人的妻室,与大姑母可颇有来往。”

    朱瑞成被噎了一口,闷了一会儿道:“事有不顺,便授意下头的人,先保大人罢。”

    屈从云咦了一声,“这倒是个好主意。”

    只要能保住宋素兰,让李桃儿这个大姑姑不至有差池毁掉自己如今费尽心思冒着风险才在李廷恩面前换来的地位,宋素兰能不能生儿子在张家站稳脚跟,可就与自己无关了。

    两人商量完,当着赵安的面喊来了各自心腹的家下人,让他们去办事。

    赵安见两人举止井然,做事干脆,颇有点特意在他面前显示本事的意思,不绝有些好笑。

    这就是权势的威风。

    明明是少爷的亲姐夫,偏偏要在自己这个护卫下人面前把本事摆出来,为的是什么,是为了让自己在少爷面前说两句话,他们想做更多的事,哪怕担着更多的风险,可同时也有更多的利益。

    果如少爷所言,一切皆为利。

    一个多时辰后,赵安看着外面的天色,对同样守在一个屋子里的朱瑞成与屈从云道:“是时候了。”

    朱瑞成与屈从云对视一眼,喊来一个腿脚麻利的小厮,让他们去传了话。

    赵安同时起身,将放在一边的腰刀挂在身上,对朱瑞成与屈从云抱了抱拳,“家中的事情,就有劳两位公子。”

    两人还了礼,郑重的叮嘱赵安,“廷恩的安危,便有劳赵叔。”

    赵安没有多言,转身带着早就安排好的下属分成四次变装出了城门,在京城外一个叫十里亭的地方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就看到办成猎户的李廷恩带着虎卫十来人出现在了面前。

    “少爷。”众人见到李廷恩,齐齐大礼一喝。

    李廷恩脱下猎户的衣物,撕掉面上的胡须,丢掉手中的弓箭,令人将衣物烧毁掩埋后,骑上事前藏好的马,看了看周围环绕的五十名高手护卫,朝着城门方向望了一眼,勒马看着前头一眼望不见边际的道路,沉声喝道:“出发。”

    话音未落,他身下的黑马当先一跃,顿时马蹄如雷,在这个尚算清晨的时候卷起滚滚尘烟。

    此时的张家,却陷入了一片混乱里。

    还有两个来月才临盆的宋姨娘和亲娘在院子里晃了一圈,却突然脚下一滑,摔到地上动了胎气,这便要生产了。

    方氏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躺在床上。

    宋素兰肚子大了,院子里又住了个李桃儿,自然张和德不能再在宋素兰的院子里留宿。这几日,张和德都是歇在方氏的屋子里,自从张和德把宋素兰接回来后,就不再顾及方氏的脸色,已经许久没有与方氏同房。谁想李桃儿过来,居然改变了这种状况。

    方氏心里欢喜,待张和德不免小意温柔了些许,原先觉得一个姨娘生产还把娘家人接来的怒气也削弱了不少。她才服侍过张和德上早朝,躺在床上睡回笼觉的事情听说这个消息,不免怒气腾腾。

    “真是天生就会折腾人,早不生晚不生,偏挑在这时候。”方氏一面埋怨了几句一面让丫鬟婆子梳洗,嘴上还问着贴身的丫鬟,“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没有,无缘无故的,在院里头就跌了一跤,传出去,还当是我这个做主母容不下人。”

    大丫鬟小声道:“问过管事了,说是去送早饭的下人在今早没注意,食盒里头的油漏了些出来。”

    方氏此时已穿戴妥当,正往外走,听到这话登时立起了眉头,“这群狗东西,我再三交代这些日子一定要小心那头。这可倒好,今早是谁送饭的,拉出去打四十板子!要宋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差错,看我饶得了不!”

    “今早是常婆子送的饭。”大丫鬟度着方氏的面色,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

    方氏听到是自己陪房过来还十分信任的常婆子,气的脸色青紫,怒道:“那也给我拖出去打,狠狠的打。”

    看方氏说话都从牙缝里挤出来,脚下的步子又快了,大丫鬟暗地里捏了捏常婆子送上的五两银子,原先打算好的话都给咽了回去。

    主仆一行人才到宋素兰的院门口,倒没听到宋素兰的叫声,正觉得奇怪,就看李桃儿从屋里匆匆出来,张家早就请好的两个接生婆子却呆在外头一脸急色的想要跟李桃儿说什么,被李桃儿身边的丫鬟别开了。

    方氏赶紧迎上去,“李太太,您这是……您别急,宋姨娘这胎指定没事儿,家里的稳婆是早就打点好了的,还有李大人那头送来的医婆。”

    李桃儿没有理会她的示好,兜头就问,“张太太,那送饭的下人在哪儿?”

    看李桃儿不给好脸,颇有兴师问罪的意思,方氏脸上就僵住了,她干笑两声道:“您别见怪,下人不仔细,我已叫人压下去打板子了,敢保她下回不敢再犯错。”

    李桃儿木着一张脸,淡淡道:“只怕素兰这孩子也没有再生孩子的时候了。”

    又被顶了一回,方氏这次脸上是真的有些不好看了。

    她对李桃儿客气,处处招呼一声李桃儿李太太,可不是因为李桃儿是宋素兰这个妾室的亲娘,也不是因为宋素兰眼看就能为张家传宗接代。说到底,她给的是李廷恩的脸面,谁叫从河南府回来的人说李桃儿原来不是什么李家的远亲,那是李廷恩嫡亲的唯一的姑姑了。

    既然是亲姑姑,不仅是家里当家做主的老爷,就是娘家人,也吩咐李廷恩此时风头正盛,务必不能怠慢这个亲戚,自己当然就捧着。

    可说到底,她闺女还在自己手底下做妾呢!

    眼看方氏神色变幻,似乎要忍不住了,李桃儿忽然笑了,她道:“张家的事情自然是您做主。只是我估量素兰待会儿怕是生产不怎么顺当,就私下做主叫人去了一趟李家,还望您待会儿给李家来的人安排个喝茶的地方。”

    方氏欲要发作出来的怒气就生生被李桃儿这么一番话给挡了回去,她勉强笑道:“这还有可说的,只是今日是大朝,只怕李大人要去上朝,过不来啊。”

    面对方氏的试探,李桃儿轻轻的挡了回去,“您说笑了,素兰生产这种事情怎会让廷恩过来。我是想着让两个侄女婿过来,我有一个侄女婿,家中世代料理药材,颇懂些医理。另一个侄女婿手面广,与少府寺那边有交情,我是想着他们过来,一能给我做做主心骨,再来要真有个什么,他们也能帮帮手,您说是不是?”不等方氏接话,李桃儿又叹道:“说到底,这孩子虽是我的亲外孙,可终归是张家的血脉,将来是要养到您名下的,要是你觉得不成,我这就送信让他们不用过来了。”

    方氏整张脸都僵住了,此时此刻,她就算明知李桃儿是意有所指,是借势欺人又如何,她决不能吐口说一个不字。否则张和德回来都能撕了他!她闷了一会儿,憋得脸红脖子粗还要一个劲儿的谢李桃儿想的周到,“您说的是,别人家可是求都求不来这种好事,您为了宋姨娘这般着想,孩子平安生下来,咱们都得谢您。”

    李桃儿就微微的笑,接话道:“既如此,素兰那儿尚且撑得住,我这趟来是带了个会接生的嬷嬷的,这嬷嬷是永溪的人,接生过好几回,就让她与医婆先进去忙活着。省的各处手法不一样,反倒耽误了事情。”

    什么狗屁的接生手法不一样,分明就是不想用老娘千挑万选才请回来的稳婆!

    方氏在心中大骂了两句,笑道:“您说的是,要待会儿不成,咱们再让她们进去?”一面说,方氏就往戳在门口的两个接生稳婆狠狠剜了几眼。

    李桃儿没有理会方氏话中暗示的意思,与方氏又应付了两句后就径自回了产房。

    看着李桃儿的背影,方氏瞳孔中的目光都缩成了细细碎碎的针。

    作者有话要说:手残党伤不起啊,待会儿还有一章大的,不过可能会十一多了,o(╯□╰)o,那么早开始写还是慢

    ☆、第99章 各处

    张和德听到方氏派来的下人说的消息,当时就惊的跳了起来,匆忙与兵部的值守的郎官说了一声就下了值。

    一进门,他就直奔后院,先见到的就是方氏坐在廊下守着人打板子。

    他定睛看了一看,发现是方氏身边的常婆子,顿时黑着脸过去道:“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打下人,打出个好歹不嫌晦气!”

    方氏有意让人慢慢敲板子,一是想让常婆子缓缓气,再一个就是想等着张和德回来表表功,省的待会儿张和德得知人是如何摔得后兴师问罪不好交代。谁知张和德一开口就是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