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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林艳左右看看,也没生气,语气很淡。

    男人撩了下眼皮,哼一声就带林艳往收钱的地方换筹码。林艳拿了两块钱的筹码,笑的露出牙齿,憨憨的样子:“我只有这么多钱,输完就回去。”

    看场子的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表情蔑视。

    麻将和炸金花,都是最简单的玩法。林艳选择了麻将,玩的两毛四毛。

    玩牌是一门学问,这是林艳从师父那里学来。

    重新做到牌桌上摸着熟悉的麻将,林艳眯了眼睛,心里有种奇异感觉。当年她说这辈子都不会再赌,说到做到,直到她死都没再摸过牌。如今竟然打破了誓言,想想林艳就好笑。

    “楞什么啊?会不会玩?打骰子。”

    一桌四个人,林艳坐在靠东的位置。对面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左边是中年妇女,右边是六十岁的一个老头。打骰子定庄家,林艳有些憨傻的抬头看向几个人,挠挠头:“不好意思。”

    她整牌的时候动作就很笨拙,第一次掷骰子还扔出了桌外左边的中年妇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林艳连连抱歉。第一局林艳不在状态,旁边的女人胡了,自摸,一个人给四毛。

    打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千刀万剐不胡第一把。

    林艳洗着牌手指摸着牌面开始算计了,她依旧是动作最慢的那个。旁边女人赢了第一把,开门红,满脸笑意,不住的催促林艳。“整牌都能这么慢?玩过吗?”

    林艳低头没说话,嗯了一声。

    手里的牌不怎么好,挺烂的,没一个顺子。女人先扔出来一个东风,林艳碰了,她打出去一万那女人说了个碰,随后抬头看了眼林艳,林艳坐她下家,她碰能给林艳赶张牌也是不错。她打了*艳不要的牌,林艳摸了张东风,笑了,露出牙齿傻乎乎的憨厚。

    “四个东风,杆。”去摸杠底,牌是她整的,最后一张牌是什么她自己知道。又打了一张废牌,林艳算着三家手里都是什么。对面一直在打饼上牌,中年女人手里万字牌很漂亮。林艳别的没有,打牌上就是记性好。几圈下来,她单调红中。支着下巴摸出一个二万,皱着眉头看了好一会儿的牌。其实万字牌在她手里一点用都没有,可别人不这么想啊。林艳一直在看坐在下家的老头。

    停了大约有两分钟,嘴里还在念念有词:“二万四万做顺子……”

    那老头表情顿了下,她弯起唇笑了,旁边女人说:“你玩不玩了?不玩滚回去,别浪费时间。”

    林艳把牌放到面前,手指一直在敲击着,破釜沉舟:“赌一把!”一划拉抽出一张牌打出去,下家原本是胡两张,一看她打出来个二万就碰了。就拆了顺子打出来三万,林艳有三个三万就等这张牌了。

    林艳杠了三万摸杠底,手指摸上熟悉的尖尖她就笑了,翻过来放在桌面上:“我好像糊了。”

    她声音不大,推翻了牌。

    杠上开花翻倍,林艳这一局收了一块二。玩麻将是等时间炸金花,这局之后林艳的运气就好到爆。她之前是憨憨傻傻的模样,其余三个人没当回事。玩到第二十把,她又是自摸放倒了牌,左边那女人就坐不住了。

    “运气这么好?我都不信邪了!是不是作弊?”

    对面男人摔了麻将:“不玩了,没意思!”

    一家赢三家输的局面,真是没意思。

    那女人也是输红了眼,两毛四毛看起来不多,可是加起来就多了。

    年底,谁都想狠狠赚一把。

    林艳不紧不慢,她骂骂咧咧脾气越加暴躁对自己是越有利。扫晚上十一点,对面三家换了两个人,只有左手边的女人还在和她死磕。新玩家坐上来,林艳的牌瞬间就坏了,输了一把她就起身:“不玩了。”

    刚要走,那女人就要去抓她的手腕:“赢了就想走!”

    林艳身子一侧避开了她的手,退开几步,直直看着那女人的眼睛,表情认真:“大婶,赢了为什么不能走?赌场有这么规矩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

    那女人噎了一下没说出话来,第一天,林艳本来就不想张扬。自打牌以来,她的运气都没这么好过,说完她帽檐拉低转身就走了。到结账的地方,领她进来的小孩刚刚也在看牌,盯着她手里的钱语气有些酸:“这运气也忒好了点吧!”

    林艳没说话,换了钱揣进兜转身就走。

    本来她还想再玩把炸金花,可那女人一张扬林艳就不好继续在这个赌场玩下去。玩了这个几把,她也看得出来,这边赌场里都是一般的平头百姓,就是待下去也是几块钱的事。

    林艳掀开帘子走进寒风里,顿时打了个冷颤。真是冰火两重天啊,温热的屋内和天寒地冻的外面,林艳哆嗦着缩了脖子抱紧手臂往医院的方向走。也许要借舅舅的钱了,突然视线就被一个瘦小踉跄的身影吸引。

    他拄着一根棍子,身体摇摇晃晃可还是跑的飞快。后面追打的声音越来越近,林艳定睛一瞧,顿时心中浮现出一句脏话。

    她还没动作,那男孩就冲过来差点撞倒了她连怕带滚的抓着她的手臂才站稳,抬头四目相对,林艳突然被他的目光镇住了。黑白分明的眸子,干净的让人无法联想到他的坏。

    他看了林艳一下,下一瞬间就拉着林艳往不远处的胡同里钻。他力气挺大,林艳被拉到胡同才反应过来,黑暗里他目光警惕的盯着外面。林艳觉得他不像个人,没有任何正常的人类会是这样!等追打他的人跑过去,他拄着棍子靠在墙上。林艳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被拉到这里,皱眉:“离我远一点。”

    男孩身上的药味很重,林艳觉得挺烦,这么个小偷。一想到他是小偷,就立刻去摸口袋,纸币还在身上才松一口气。

    “我没偷你钱。”

    一把干净的嗓音,林艳一愣抬头看过去,带着狐疑。

    他靠在墙壁上,瘦瘦弱弱,眼睛看着林艳,眸光漆黑:“你救了我的命。”

    林艳嗯了一声:“你不是哑巴?”

    他没有回答,依旧站着。

    对上这么一个人,林艳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寒风刮过冷的刺骨,脸冻得发麻:“没事,我走了。”

    林艳走出胡同,先回医院吧。钱的事一时半会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总不能再去做老本行吧?挖墓这种没道德的事她要是再干一次,那可真是活回去了!

    走快到医院了,突然觉得身后有脚步声,林艳顿时警惕起来。一瞬间,脑中念头千回百转,她在赌场赢了二十块钱,不会被盯上了吧?她回头看过去,空荡荡的街道一无所有。又继续走,脚步声起,这分明就是有人在跟着她。

    前面是个拐角,林艳眸光一闪,耳朵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身子一侧就躲在了拐角处。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心里数着脚步声还要多长时间能到,身影出现她抬腿就踢了过去,那个消瘦的身影躲闪的速度也很快,可还是被林艳踢到了雪堆里。

    林艳有些不悦,拧眉居高临下看挣扎着从雪堆里爬起来的少年:“你跟着我做什么?”她语气狠厉起来:“再跟着我弄死你!”

    他浑身的雪,目光看向林艳,黑眸干净,嘴唇紧紧的抿着。

    林艳眉毛皱的更紧,转身就走。那少年一直跟在她身后,林艳打他吓唬他都没用,就跟着她,前面有个小饭馆,林艳进去买了碗臊子面。男孩紧紧跟在她身后,眼巴巴看着她,街上就这一家饭馆开门,香香的面条上来,林艳扔下面钱出门:“饿了送你一碗面吃,别再跟着我,我会打死你。”

    最后几个字她说的很冷,还没说完男孩已经疯了一样冲进面馆往桌子上扑。

    林艳扫了眼他疯狂吃面的动作,脸色十分难看,抬步走了。

    同情心真是最多余无用的东西。

    林艳回去的时候林建成还没睡,她在走廊上支了个小床陪夜。听到声响,林建成睁开眼:“你去哪了?”

    夜很静,隔壁几床的病人大都出院了,他的声音显得沙哑而压抑。

    林艳脱掉外衣和帽子钻进冰冷的被窝:“出去看看。”

    林建成知道林艳是去看什么,这个姑娘胆子大,他心里尽管十分难受可这节骨眼上林艳不去赚钱,那个家怎么办?

    “我这病要是不行就不治了,你也别那么大的压力。”

    林建成重重叹气:“我对不起你们姊妹,一天好日子都没让你们过上。”

    林艳不说话,林建成像是自言自语,他抬手盖在眼睛上,手心渐渐湿润了:“你从小就吃苦,这么大了连个婆家也没有。我对不起你,艳子……”

    林建成说了很多,一直到半夜,林艳的被窝终于是有了点热气,她睁开眼看着黑暗,声音很轻:“谁能选择了出身,认了。”

    最后一句话像是叹息,林建成心里一疼,林艳说:“睡觉吧,明早我出去看看有什么活干,赚点钱也是好的。”父亲的病像是无底洞,她赚多少能够啊?

    满怀心思,本以为会失眠什么,可睡起来就不知今夕何夕了。翌日,在查房的护士喊声中她才彻底清醒。见了医院的院子,县医院小,治病的医生实在少的可怜。转院的事恐怕要到年后,林艳吃了饭就直接出门。

    刚走出医院,一个黑影就扑了过来。

    ☆、第二十六章

    林艳一脚踹过去,少年摔在雪地里。林艳冷冷看着他,表情不善:“滚!”

    她已经够仁慈了,这个少年怎么跟橡皮糖似的。林艳现在自身难保,救他一条命送一份吃的已经仁至义尽,如今这还蹬鼻子上脸了。

    男孩摔的呲牙咧嘴,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雪水,皱着眉挣扎着爬起来。昨天他的脸还脏的泥猴一样,蹲在医院门口一晚上,还顺带蹭了食堂的热水洗脸这会子干净的多。他是农村娃,可意外的不黑,又是重伤未愈,白生生一张脸衬得疤痕淤青刺目惊心。林艳看他一眼,眉头皱的死死,转身就走。

    医院门口的行人来往,纷纷视线看了过来。他拄着棍子小跑跟了上来,林艳脚步一顿猛的转身。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缩着头站着显得一副可怜相,狗啃一样的油腻头发迎风荡漾。林艳有些怒,他真是得寸进尺:“你找死啊?”

    少年不说话,抿着唇,他一双眼肿着。穿的单薄,身上裹的乱七八糟的油纸,拄着棍子的手冻伤了,肿的油紫发亮上面有着裂口,流着黄色的脓水。他一直搓着手指,林艳脸色越加难看,她自己也是孤儿太了解这个孩子的想法。有人对他好就抓着同情心狠命透资,这就好比一个农村人,穷的狠了,一旦遇到赚钱过好日子的机会,死都不会放手,像水蛭一样吸附上去直至灭亡。

    那天医生说起他的痛恨语气还历历在目,想也知道他曾经利用过多少人的同情心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林艳也不是傻子,眯了眼睛,直直看着少年,一字一顿冷声道。

    “我没钱,也不会再给你一分钱。”

    同情心对于她来说是累赘。

    男孩抬头对上她的眼睛,眸子漆黑分明,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林艳大步走了。

    这都腊月二十六了,爆竹声阵阵,雪已经停下,厚厚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林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半懂不懂的整出这祸事,当时她一心想着那上面有师父的线索。懊恼加上后悔,当时要是多留点心,大概就不会有后面的事。

    街道上都是鞭炮的碎屑,所有店家都关门了,家家户户准备着过年。雪后天晴,谁家孩童在雪地里奔跑嬉闹,捡鞭炮笑声清亮。林艳摸了摸脖子上的玉石,忽然觉得迷茫。重生后,她从未有过这种想法。

    许久后,她忽的笑了,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呢?

    身后的少年不远不近跟着,林艳走的快他就快林艳走的慢他也慢,林艳站住他也停下脚步,脑中怒火顿升,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恶狠狠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他不说话,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林艳。他明明是个无赖,可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不管做再市侩的事眸子总是干净无邪,他不过是个孩子。

    天寒地冻,日子比较难捱,跟着她最起码不会饿死。

    “滚!”

    他总是弓着身子,站直竟然比林艳高那么一点。

    “不走。”

    他嘴唇轻动发出简短的音阶,眸光坚定。“我不走!”

    碰触到的肌肤滚烫,林艳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后猛的醒悟过来一把推开他,男孩踉跄着后退然后跌在雪堆里,林艳移开视线,语气带着戾气:“我能救活你也能弄死你,滚开!”

    她在街上游荡,不知道该去那里。明明之前觉得还可以的县城,现在看来尽是荒凉。父亲的病能拖到年后去省城,可也得要钱啊,自从收到个祸事的铁疙瘩,林艳这心里就不安起来,有些自我怀疑。

    正想着,突然迎面匆匆过来一个穿着对襟黑袄,身材高瘦老人,视线一掠有些面熟。一愣,下瞬间脑中精光一闪抬腿就追了上去,林艳抬手搭在他肩膀上:“刘先生,好久不见!”

    那个人就是第一次进城见到的刘瞎子,林艳刚刚认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他长相苍老了许多。现在也不装瞎子了,戴着帽子眯眼瞧向林艳,皱眉:“呦?这是……”脸色突变转身就朝前跑去:“疯丫头!”

    林艳脸上的笑收敛了,上前两步,挑眉看他,语调渐冷:“谁是疯丫头?”

    “呵?”刘成左右看看,贼眉鼠眼的样子,猛然想起这是在县城,她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能耐也不能在大街上打自己!咳嗽一声壮了胆子,扬起下巴维持原先风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啊?怎么进城了?”

    “疯丫头是谁?”

    林艳并没有被他岔过话题,表情淡淡:“刘先生,莫不是在骂我吧?”

    刘先生似乎要恼,可到底是忍住了,瞪大的眼又恢复原来眯眯状,笑着道:“我哪能是说你呢,小丫头年纪轻轻身怀绝技,我敢说你吗?”

    上次王老板说她是沈家的人,看打扮这那分明就是个穷家姑娘,可到底心里还是有些忌讳。

    “不是就好。”林艳笑了,她样貌十分美丽,尽管穿着破衣大褂也难掩绝色。眉眼弯弯,漂亮夺目,声音清亮:“我当刘先生还记仇呢,上次的事多有得罪。”

    “好说好说,都不是啥大事,记什么仇。”刘先生也笑了起来,连连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