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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节

      如果秋明月在这儿,定然要震惊。

    淑妃入宫多年,只得两个女儿,并未有子嗣。却原来,不是没有儿子,只是因为那个男人不要她的儿子。至于为什么,她却不知。正因为她提前走了,所以没听到那样的一段对话。也错失了了解那些属于帝王家阴暗而丑陋的秘密。

    出了欣华宫,秋明月原本想出宫,然而想起上次淑妃说过的云皇后所住的宫殿。她心思一动,对前面引路的水梦道:“你回去吧,我认得路。”

    水梦一顿,“可是娘娘让奴婢送世子妃上马车…”

    秋明月淡淡道:“无妨,左右在这宫里大多数人都认识我,你且回去吧。”

    水梦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在秋明月淡漠却强势的眼神下弯了神。

    “是。”

    水梦离开后,秋明月转了个弯,并没有往宫门而去,而是沿着另一条小路,往欣华宫旁侧那座已经被烧毁的宫殿而去。跟在她身后的红萼醉文有些惊讶,“世子妃,咱们不回王府吗?”

    秋明月挥了挥手,看着眼前葱葱玉树,隐约可见里面有残垣断壁。

    “醉文,你去宫门口吩咐一声,就说我临时有事耽搁了一会儿,醉文,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是。”

    两个丫鬟应了声,醉文便离开了。秋明月穿花拨藤走了进去,这个小树林出去后有一条小路,前面有一分叉路口,往西便是欣华宫,往东便是曾经的凤栖宫。还好欣华宫平时没什么人,不然她此时定然会被人发现了。

    前朝覆灭以后,因为末代帝君的关系,凤栖宫早就被一场大火焚毁,但据说还保留了一些遗址。大昭开国之时正值天下动荡之际,重新择地休憩宫殿劳民伤财,便也就这前朝还未完全烧毁的宫殿稍作改动,还其旧事凤栖宫。哪知一百多年后,凤栖宫再次一场大火烧灼了夜空。

    或许这是天意,也或许这凤栖宫风水不好。好好的一座后宫中最富丽堂皇的宫殿,就这样接二连三的被大火侵蚀。所以当年些氏册封皇后,便另择了东侧而居。

    秋明月无声的笑笑,眼神有些嘲讽。

    据她所知,前朝开国帝君由于对结发妻子情深似海,甚至时时不离左右,是以神英皇后并没有居住在凤栖宫,而是和帝君同住。接下来好多个帝君也是如此。凤栖宫在前朝,其实大多都算是冷宫。

    终于走出一条路来,秋明月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残枝落叶。

    嗯,比她想象中好多了。朱红大门颜色已经暗淡近乎惨白,门缝虚虚半掩着,头顶的门牌也早已倾斜破败。只不过这个地方似乎常年有人打扫,虽然看起来破败,却也不至于蜘蛛结网虫蛇乱串。又想起淑妃和云皇后交好,且又是邻居,想来是淑妃派人日日打扫吧。

    当年凤栖宫一场大火是想要云皇后的命,所以烧的也只是正殿和寝殿,这正大门倒是避受其害。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院子里没有她想象的空寂和颓败,反而种了大片大片的白玉兰花,在风中开得灿烂。有风阵阵,花香也渐渐飘入鼻端。

    秋明月扬了扬眉,蹲下来,折了一只兰花,眼神微微叹息。

    “凤栖宫颓败那么多年,还有人如此惦念。我那未曾有缘见面的婆婆,这或许是你在这宫里唯一的收获吧。想必你在天有灵,心中也稍稍宽慰了。”

    她站起来,跨进二进,又叹息一声。这才是真正的破败啊,几乎都烧毁得没有一丝原样了。凤倾璃说以前在这宫里发现了一些端倪,也不知道现在还看不看得出来。左右看了看,依稀见得从前的回廊绕过去,好似还有一殿没被烧得太厉害,大抵应该是以前空置的吧。

    秋明月想了想,绕过去,推开那扇门。这屋里虽然也差不多是空空的,但是好歹干净,一进来几乎都没灰土。可是这屋里当真能查出什么?

    算了,来都来了,还是去看看吧。

    她走进去,四处看看摸摸。想着一般后妃宫室大多数都是有机关或者密道之类的,尤其是皇帝和皇后。这凤栖宫说不定也有。只不过她那个红颜薄命的婆婆太单纯,又所嫁非人,终生郁郁,哪里有心思去探索这些?前朝末代帝后那些事儿,多半都掩在这凤栖宫。

    说来也奇怪,前朝大多帝后都同居一寝殿,但是几乎都是住在帝君的寝殿。可唯独这末代的帝君,反其道而行之,日日和皇后住在凤栖宫。批阅奏折见大臣,全都是在这凤栖宫。所以大昭先祖帝攻入皇宫后才会第一时间搜索凤栖宫,在这里找到了一份藏宝图。

    大抵历代皇帝觉得连藏宝图都找到了,这凤栖宫也不会有什么秘密了吧,所以也就不再去探知。

    秋明月找了一会儿,没找到有用的东西,索性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托腮想着,那位花神皇后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四处看看,还是没发现什么。又看了看天色,不由得叹了口气,算了,以后再找吧。

    她站起来,正准备离开,突然觉得脚下有异。她微微蹙眉,低头,脚移开,仔细看了看。这地板光滑,没什么特别的。这间屋子看起来像是曾经有人住过的,还有梳妆台。只不过比较小,而且还保存着的那些东西也不算名贵。看起来,应该是一个丫鬟住的地方,又不像是一般的丫鬟住的。

    这些暂且不管,她只是在想着,刚才一瞬间察觉的异样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干脆蹲下来,仔细观察那地板,而后想了想,用手敲了敲。

    —砰—砰—砰—

    随即她目光睁大。

    空的,居然是空的!

    一惊之下她又是一喜。这一处正好是靠窗梳妆台的位置,怪不得以前没人发现异样呢。这一处空地很小,而且她刚才敲了敲,若非听到声音,她也发现不了,何况脚踩在地上?再说了,这个地方几乎不会有人经常来踩,自然也就发现不了了。此刻秋明月非常庆幸自己生来意识敏感,不然大抵一辈子都发现不了这小小的机关。

    这地板厚实,不好打开。她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这匕首还是凤倾璃送给她的。自从上次她遇刺,他便给了她这匕首,削铁如泥。原本是给她自保的,如今正好用上了。

    她小心翼翼的将那地板划开,还真别说,这匕首果真锋利。那么厚的地板,她轻巧的就给划开了。小心翼翼的将四四方方的地板取下,发现一个黑洞,看到那有些松动的泥土,她又笑了,随即刨开泥土。嗯,还挺厚。直到将那松松垮垮的泥土全都刨开,那洞深得几乎可以和她的手臂有得一拼。

    秋明月无奈,正想伸手去探,突然想到什么,立即就地一滚。

    与此同时,一道疾风从洞里面闪过,堪堪割裂了她一簇头发,钉在了墙壁上。那墙立即开始变黑,然后腐蚀了一个洞,泥土慢慢落下。

    秋明月支撑着站起来,看到这一幕,而那暗器,不过也就只是一颗银针而已,她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要不是她刚才反应敏捷,此刻被毁的就是她的双眼了。忽然又听到墙壁裂缝的声音。她抬头看过去,便是刚才插入银针的地方开始裂开一条细缝。那缝裂得很有水平,一条直直的线,半丝褶皱也无。直至墙壁裂开,看上去就完全只是被划了一条线而已。但是秋明月毫不怀疑,这缝一旦裂开到地面,这墙壁绝对轰然坍塌。

    她揉了揉刚才倒地时有些脱臼的手腕,想着设计这机关的人真是狠毒。而且那银针发的真不是一般有水平,力度角度都分毫不差。那条缝刚好要到地面的时候居然停住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武林高手在操控着它。

    秋明月坐起来,深深呼了一口气。

    要是凤倾璃知道今日自己差点丧命于这不知道多少年前埋下的银针之下,估计再也不会允许她独自行动了。

    她摇摇头,看那银针应该不会再动了。不然的话,墙壁倒塌,如果外面有同伙,此时也没命了。那个设计如此陷阱的人,也还真是聪明,一石二鸟。想想自己有时候还真是大胆,要是寻常人,躲过了这一劫,必定是要逃命的,哪里还会顾及什么秘密?她却不同,既然有人故意在这儿布下了陷阱,埋葬在这里的秘密就越有价值。

    探险嘛,怎能半途而废?

    她又回头,看着手边的地洞。暗器都发射了,应该没有第二枚银了吧?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副自制的羊皮手套。这玩意儿用药水泡过,防毒。

    她将手伸进去,左右探索了一番,摸到一块木质的物什。她眼神一亮,好像是个盒子。待她想要将那盒子拿出来的时候,却突然又听得背后又是一声细碎的声音。她身子一僵,缓缓回头,悲催的发现之前钉在墙壁上的那枚银针上方也开始裂缝。她欲哭无泪,这才看清楚,原来那银针上面居然还捆着一根线。比头发还要细,要不是她眼神好,又经过这一番变动,还真的看不出来。

    她现在已经摸到了那盒子,也摸到了那根线。不用说,这盒子是连着那根线的。她现在要是动一动,银针也会跟着动,然后墙壁上的缝隙会一直延伸到房顶。还没等她完全取出这盒子,房顶就会完全坍塌。更要命的是,那盒子似乎还涂了强力胶之类的。她手指一触上去就沾上了,根本就无法撤出来。就这么僵持下去的话,那银针纵然没有外力的拉动也会慢慢的裂缝,早晚她都得被压死。

    最重要的是,那银针有毒,一碰即被腐蚀。连动都不能动,而且连那墙壁也不可动。

    秋明月苦笑,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值得那个人苦心安排这么多陷阱?

    不过庆幸的是,她事先戴了手套,如今只要另外一只手伸进去,脱掉那手套就可以了。

    小心翼翼的脱掉手套,然后将手抽了出来,确定自己没中毒,她才松了口气。可是接下来又难了,她如今被那银线给困在一个狭小的角落,不能碰,只有翻窗了。

    她伸出头去看了看,这一看不由得又黑了脸。这窗外的地什么时候也裂开了?她计算着,就算是武林高手,再接连遇到方才那么多陷阱后,此刻用轻功只怕也有些受挫跌坐在地上。而且既然是踩窗栏飞过去,必定要用力。那墙壁已经裂开了,如今这一跃,宫墙倒塌,不仅会惊动他人,而且更会死无葬身之地。

    秋明月现在开始后悔了,现在就算是呼救也只会连累他人。她不由得扶额,忍不住骂道:“究竟是谁那么缺德?”

    然而骂归骂,她还是得想办法出去。她进来已经有一会儿了,红萼见她还没出去,大抵要去喊人了。

    抬头看了看,这个角度跳出去,有一处草丛,然后隐隐约约似乎又有一道门。她回头看了看,而后闭眼,用力一跃。一抹纤细的影子就这样跃了出去。几乎是她身影刚跃出取得同时,就听得墙壁裂缝的声音加大。她就着草地一滚,手指一动,这才发现她手指上缠了一根线,随即她用力,一个黑色的物什飞到了她手上。来不及打开,房屋已经开始塌陷。她没有站起来,因为时间来不及,她只有抱着盒子就地一滚,手肘推开了门,滚了进去。

    与此同时,就听得轰然一声,房屋坍塌。她站起来,直接跑到窗户,又跳了出去,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这是个偏殿,又空置了多年。欣华宫侍卫甚少,如今也正好到了交接的时候,短时间内还没有惊动他人。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从怀里拿出那个木质的盒子,上面还沾着羊皮手套。她嘴角这才微微勾出笑意。这盒子有玄机,她的手套也有玄机。不过看来设计这个机关的人和她一样,是个小心翼翼的人。她那手套口也缝了一根线,而且也是极细微的一根线。

    自打凤倾璃告诉她这凤栖宫有秘密,她就开始准备工具。开玩笑,不然她也不敢一个人贸然进入这里。刚才她看似把那手套脱了,实际上那根线却缠绕在她指尖。她算好了时间,跳出来的时候就将那盒子给带了出来。

    她本来想要打开盒子,但是转而一想,这里面不会还有什么机关吧?

    不管怎样,小心驶得万年船。她将盒子放在地上,然后离开寸许,银针在手,迅速对着盒子发射而去。

    咔哒——

    盒子打开了,没有暗器。

    秋明月有些讶异,随即又了然了。方才那一番大动干戈,如果还能活下来,大抵就是和这盒子有缘了。她走过去,把那盒子捡起来一看,咦了一声。

    里面放着的是一块雪白的稠绢,上好的丝绸,丝滑绵软,触手如凝脂肌肤,令人流连忘返。然而若是染上了血迹斑斑,就不那么美好了。

    血书!

    秋明月倒抽了一口冷气,想起那一次凤倾璃逼着林氏写血书自辞封号的时候。林氏满脸不甘,绢布上的血迹印染如碧血桃花,凄艳而悲绝。

    她看着那稠绢,上面的血迹居然还是艳红夺目,看起来是写下不久的。但是光凭那些机关,也可想像,这血书定然已经有些年月了。如今还能保持血迹嫣然如初,可见这盒子也非凡物。

    她将盒子放入怀中,这才慢慢的打开那块稠绢。那是一个女子的笔迹,还有淡淡的清香,娟秀却又字字泣血含泪。

    秋明月看着那稠绢,目光慢慢睁大。

    “你为我倾尽一世温柔,我却倾覆了你的天下。这爱恨痴缠,多年纠葛,江山尔尔,也不过那一亩三寸地罢了。如今我便弃了这血肉之躯,还你江山如画。”

    秋明月手指开始颤颤发抖,目光落在最后那一行上面。

    “但愿还有转世轮回,我还能你生世情深。”

    最后一个字旁边有一丝黄斑,应该是眼泪的痕迹。

    秋明月紧绷着脸,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字字悔恨,如刀割入心。便是她如今抓着这稠绢,似乎也能从那带血的字里行间感受到那样彻骨的恨和痛,以及深深的无奈悲凉。

    几乎不用猜想,她立即就猜出了写这血书的人是谁。

    花神皇后!

    那个在前朝末代受尽帝君恩宠的女子,那个亡国皇后。

    如今她抓着这血书,看着上面那些在史书上绝不会存在的那些关于江山天下,关于颠覆和复仇的血腥历史。这是一个女人悲凉的一生,这是一个帝王对一个女子执着的一生。那样的爱和恨,那样的悲和痛。便如这字迹斑斑,带着隔世的疼痛,传遍她的四肢百骸。

    她几乎透过这殷虹的血迹,看到那一夜的肃杀,看到有马蹄声踏碎宫门,看到宫人四处逃窜,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子于临终之际带着绝望和悔恨写下这一封足以震惊天下的血书…看到凄厉的火光晕染天际,看到哀嚎声传遍皇宫,看见年轻的帝君抱着深爱的女子悲痛哭泣…

    她突然捂着胸口,疼痛让她弯下了腰,靠在墙壁上,脸色比雪色还白。

    忽然有风吹来,脸上一凉。她伸手去摸,却一手的泪。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泪流满面。可是心中骤然升起的悲凉和痛,却是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

    她蹲在地上,甚至忘记了要出去,双手抱着膝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身子还在颤颤巍巍的发抖。

    砰——

    大门被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秋明月浑身一颤,然而看清那人样貌,却又是一惊。

    “是你?”

    ==

    秋明月失踪了。

    这是在那屋子倒塌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欣华宫的人就发现了。淑妃带着人急急而来,红萼早就急得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等所有人进去,发现那倒塌的房屋,人人脸色都变了。淑妃立即下令找,并且派人通知了孝仁帝和凤倾璃。

    彼时凤倾玥也在,他看着那废墟,脸色白了白,然后眼神瞬间的死寂,又瞬间的复杂。

    等所有人将那些废墟搬开,却没有看见秋明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由得有些担心。

    这个时候,孝仁帝带着人来了,凤倾璃也入宫了,所有人都来到这二十年前被烧毁的凤栖宫旧址,人人脸色凝重。孝仁帝看着满地颓垣,眼神有些恍惚而飘渺,掺杂着深沉的痛和悔,仿佛在这一草一木当中看到了当年那个素衣女子衣袂翩然的绝美风华。荣亲王也有些怔忪,眉眼俱是哀伤。

    凤倾璃却是白了一张脸,“红萼,到底是怎么回事?”

    醉文和红萼早就跪在了地上,彼时红萼颤抖道:“方才世子妃让奴婢守在这儿,说她去去就出来…”

    凤倾璃脸色阴沉得可怕,连孝仁帝看了都觉得恐怖。

    最后还是荣亲王道:“璃儿,先别追究这些了,找到明月要紧。上次在西街,那些黑衣人…”

    他话未说完,凤倾璃早已白了一张脸。调转轮椅就要离开。

    “璃儿,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