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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节

      从茶楼下来时,正好遇上那位姜公子。

    瞧这位姜公子的气色,便知他定是名落孙山了,傅泽明和花渊鱼自然没去问他中没中。

    姜公子也只草草同他们寒暄几句,便失意而去了。

    杏榜一放,殿试便在眼前了,但在廷对之前还有一轮复试,过了复试才能到乾宇殿应试。

    傅泽明最是谨慎,依旧不敢松懈,在家又刻苦了大半个月。

    四月二十一,傅泽明和花渊鱼戴黑绉纱的大帽,着黑花缎的襕衫,一身贡士服,五更天便在宫门外列队等候,待宫门一开,随百官一并前往乾宇殿。

    进了乾宇殿,行过点名、赞拜等事儿后,皇帝亲下口谕,这才开考策问了。

    初至乾宇殿,如此轩峻壮丽,富贵堂皇之处,凭傅泽明面上如何镇定,心内都难免有些惴惴。

    待看清策题,傅泽明这才定下心来。

    也是因一心只在文章上的缘故,待傅泽明交卷时,已近日暮。

    完了,傅泽明等人皆被领到乾宇宫侧的暖阁坐等。

    等待的滋味的确不好,待有人来宣,傅泽明和花渊鱼等十人再进乾宇殿时,余下的人可知是与一甲无缘了的。

    傅泽明听闻宣读到他的名字,起身敛衽,再跟随而去。

    此时乾宇殿内,条桌已撤去,傅泽明人等颔首低眉,目不斜视,上前参拜。

    只听高高的丹陛之上,内侍高唱一声“平身”后,就听低沉的声音道:“谁是傅泽明?”

    没有无缘无故便先点谁人的名,所以傅泽明不禁忐忑,但也不敢迟疑,上前一步,道:“臣傅泽明,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又听头上有人道:“平身。抬头。”

    傅泽明越发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而行了。

    罢了,就听皇上一迭连声道:“好,好,好。”却又让傅泽明归列了。

    只有人瞧见百官之列中,楚亲王司马徽青亦微微点头。

    少时,填榜官发榜,由传胪唱名,宣唱曰:“某年某月某日策试天下贡士……”等等。

    傅泽明等十人,听闻唱名一一出班跪拜于御道左侧。

    花渊鱼虽不能同前世得二甲头名,但也被赐予二甲进士出身。

    再待探花被点之后,傅泽明即便不是状元郎,亦是榜眼了。

    傅泽明这里才暗暗松了口气,就听老昌明伯的孙儿张君正,被点名上前,“张君正,赐一甲进士及第,榜眼。”

    可见状元之名,非傅泽明莫属了。

    发榜毕,就听皇上道:“傅爱卿连中三元,实乃不可多的。”当场便授傅泽明翰林编修一职,再赐二梁金冠一顶,状元朝服一身。

    在一片称赞声中,傅泽明直到回到暂居之所还有些恍惚,全然不觉得是真的。

    再回想起当年所受的冤屈和陷害,傅泽明终归再安奈不住潸然落泪,入夜在他们暂住之所摆上香案,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

    就在傅泽明和花渊鱼感慨颇多之时,住他们对门的姜公子已收拾好行装,家去了,但在半道之时又被人拦下了。

    来人拿出两锭金子,道:“只要你出来指认当今状元,这些便都是你的。”

    姜公子见来人来历不明,到底还是迟疑的,但转面听来人又道:“你可真甘心就这般离去了?只要你依我所言而行,我家主人还可给予你萌生资格,令你可入国子监,不必再如此落魄而去。只要公子这一去国子监,二三年的,就能轮到公子显身扬名了。”

    这话可说到姜公子动心处了。

    只见姜公子怔了怔,心内并未多做挣扎,便答应了。

    姜公子到底答应来人要指证傅泽明何,暂且还不得而知。

    但就在姜公子返回北都之时,都中楚亲王府中的司马徽青亦得了密报。

    司马徽青看罢密报,只说了一句,“看来状元郎挡了人的道了。”

    只说这天正是传胪日,花渊鱼头戴乌纱进士巾,两侧簪翠叶绒花,身着宽袖青缘蓝罗袍,手持槐木笏,待傅泽明更衣毕,一并赴礼部所赐的恩荣宴。

    少时,就见傅泽明头戴金色的二梁冠,身着阔袖大红的朝服,俊逸十分,英武非常,美中不足的只是傅泽明眉宇之间不知为何略带踟蹰之色。

    花渊鱼见了自然要问的,傅泽明道:“听闻荣恩宴上,皇上会亲临,我身负家仇,不知宴上能否请皇上为我做主。”

    闻言,花渊鱼一惊,劝道:“劝子允还是谨慎为上。如今你状元之名来之不易,稍有差池便会功亏一篑。子允初入仕途,只要日后经营得当,不愁不能高升,那时何愁大仇不能报的?”

    傅泽明两手紧握成拳,道:“慎卿说得极是,我暂且再忍耐些时日便是了。”

    彼时,傅泽明和花渊鱼来至荣恩宴,只见满眼佳木葱茏,耳内皆是歌管之声。

    ☆、第179章    第十九回泽明再尚得公主,林家起复入内阁(十三)

    与宴官员有礼部尚书凤起显、礼部右侍郎李宝光、读卷大臣、锦衣卫,以及受卷、弥封、收掌、监试、鸣赞等。

    再看三鼎甲,榜眼张君正虽姗姗而来,但到底未迟,二、三甲进士也已齐,只待钦命内大臣至,便入席开宴。

    少时,钦命内大臣和今科的主考官林怡然到,二人先颁了恩典,众进士每人得牌坊银子三十两。

    罢,钦命内大臣入上席主位,林怡然于主位左首位陪坐。

    众人待这二人落座,略做谦辞后,才各归各座。

    也到底是皇帝赐宴的缘故,众人不敢肆意放纵,略劝一劝酒便罢了。

    可傅泽明到底是状元,来敬酒者不绝,不免多吃了几盅,幸得他酒量还有,这才没有失仪,予人口舌。

    待菜四献,傅泽明提议,众进士齐向座师林怡然敬酒,以表谢意。

    在座者皆称是,独张君正冷哼了一声,撇下众人只身往上席敬酒去了。

    不满张君傲慢者有,但皆深知他的出身,不敢得罪,暗怒一回就过去了。

    可心思缜密者也不难看出,张君正此举似乎是有意冲傅泽明而来的。

    傅泽明自然也看出来了额,只是他以为与张君正从前并未有过交集,更谈不上有何恩怨,所以并未放在心上,与探花一并领了众进士向钦命内大臣敬酒后,再向林怡然敬酒,便算了。

    此后再无意外,直至宴罢。

    到了二月二十八日,按例众进士再度冠戴,于午门受赏。

    傅泽明得六品朝冠、朝衣、补服等,其余进士人等每人得宝钞五锭,表里衣料各一端。

    三年一次的盛况,都中百姓自然不肯错过,皆远远围观,还不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就听人群中,忽然有人高呼,“今科状元傅泽明与进士花渊鱼科考舞弊,状元之名,名不副实。”

    人群顿时哗然。

    护卫军参领闻讯赶来,“大胆,谁人在此喧哗?”

    只见姜公子高捧状纸从人群中走出,“学生姜榆林状告今科状元傅泽明,于今年正月十七日在长天观偷买试题……”

    姜榆林一时滔滔不绝,竟给傅泽明和花渊鱼细数出莫须有的罪名,多达十条。

    今生似乎又重复了前世的形景。

    前世金榜题名时的傅泽明,虽不认得花羡鱼和韩束人等,但也是这日,傅泽明被人状告。

    花羡鱼只记得韩束曾说过,傅泽明最后还能保住状元之名,实乃朝中两派倾轧的结果。

    期间惊险十分,傅泽明是夹缝中求存,稍有差池便万劫不复。

    而今生,因兹事体大且已惊动在场不少官员朝臣,护卫军参领不敢轻慢,先将姜榆林抓拿,再报予上峰,后直达天听了。

    彼时,傅泽明和花渊鱼尚不知自己会忽遭横祸,一时内侍领着一队锦衣卫来宣,让御书房陛见之时,他们才正要回去。

    到了御书房,傅泽明和花渊鱼连头都不敢抬,只觉气氛分外凝重。

    傅泽明和花渊鱼上前依足国礼跪拜,然山呼万岁之后,却半日不见皇帝有让他们平身的意思。

    好半晌后,才听皇上道:“傅卿,你可知罪?”

    闻言,傅泽明只觉通体生寒,忙道:“启禀皇上,不知臣何罪之有?”

    这时有人出列道:“傅泽明,少装糊涂。如今有人指证你长天观私买试题,已罪证确凿,不容狡辩。”

    这人才说毕,就见林怡然出列,道:“昌明伯言之过早了吧,所告者言辞漏洞百出,如何能做定论。”

    原来直指傅泽明有罪的人正是张君正的祖父——昌明伯。

    昌明伯冷笑一声道:“林大人,你乃春闱主考,若坐实此鄙陋,你也罪责难逃,你自然为其百般辩解了。”

    一时间,林怡然和昌明伯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也才让傅泽明和花渊鱼明白了到底发生何事。

    姜榆林状告傅泽明和花渊鱼正月时,在长天观私买试题,可长天观因楚亲王司马徽青上折密奏其售卖虚假试题,欺诈敛财,而被查抄,所以姜榆林所告之事便不成立了。

    但昌明伯借此死咬住傅泽明,说傅泽明不论才学真假与否,有偷买试题一举,便说明傅泽明意欲作弊,可见其品性不端,德行有亏。

    又言,“状元之名乃天下学子之表率,傅泽明如此品德之人,实难堪当。臣恳请皇上褫夺傅泽明状元之名。”

    林怡然则道,“若依昌明伯所说,只凭那姜榆林空口白牙的诬告,便定论状元去了长天观便是为了买荷包,是罪者。那有罪者何止状元一人。当日到长天观祭祀祈愿的学子何其多,听闻榜眼亦在中,可是也为买荷包而去的?”

    昌明伯怒道:“林大人,少血口喷人,我孙儿‘行得正,坐得端。’不然怎不见旁人来诬告于他,偏只有傅泽明了?那姜榆林虽是无赖,但常言‘空虚不来风’,且当日长天观多少人亲眼所见,傅泽明的确是佩戴了长天观蟾宫折桂的荷包。”

    林怡然冷笑道:“那现今荷包何在?再者佩戴蟾宫折桂荷包者不知凡几,若如此便成罪了,也太过儿戏了吧。”

    说毕,林怡然向龙椅上一躬身,道:“启禀皇上,臣亦有人证,可证明状元郎先时便有了蟾宫折桂的荷包,并非长天观所得。此人正是如今状元郎所赁院子的东主,已交都察院取供。”

    龙椅之上的皇帝沉声道:“孟爱卿,可有结果了?”

    督察院左都御史孟关良出班,呈上口供,道:“状元所赁居所的东主是已再三证明,但其所言从未见过状元佩戴过任何荷包。”

    闻言,不说跪拜在地的傅泽明和花渊鱼,就是林怡然都是一窒。

    林怡然到底是宦海沉浮过的人,一想便明白昌明伯人等此番并非一时的心血来潮,是早有预谋,就等今日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而花渊鱼年轻,经事不多,城府不足,当下就要御前失仪,大呼冤枉。

    傅泽明正好瞧见,可此时此地也不好出声劝阻,只得抢先花渊鱼一步,道:“启禀皇上,还有一人可证明臣之清白。”

    皇帝危襟正坐在上,睥睨而下,道:“说。”

    傅泽明不敢隐瞒,将当日长天观之事和盘托出。

    听罢,昌明伯嗤笑道:“傅泽明,你一来不知夺你荷包之人到底姓甚名谁,只知道人是个面白无须的,天下之大,人海茫茫的,从何找起?这第二,就算找来夺你荷包之人又如何,证明你荷包之中并非是试题?哼,长天观本来就是假售试题敛财的,自然都没试题在里头。”

    傅泽明道:“启禀皇上,这荷包原是家乡亲人所赠。只要夺臣荷包之人还臣荷包,臣便能证明荷包并非长天观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