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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接着她听到长喜在外面低声道:“圣上,小奴有要事禀报。”

    裴嫊忽然很怕弘昌帝直接就让长喜进来跟他奏报,她已经相信没有这位皇帝做不出来的事。幸好,她听见脚步声从身旁经过,他应该是自已出去了。

    她听不到长喜说了些什么,脚步声很快又响起,停在她的身后,“看来,今晚要让爱妃白忙一场了。长喜,找个人把裴婕妤送回去。”

    裴嫊睁眼的瞬间,恰好从镜中看到弘昌帝离去时冷冷的目光,那目光不止冷的像冰,更含着深深的憎恶,根深蒂固的憎恶,对她的憎恶。

    ☆、第4章 十二楼中尽晓妆

    裴嫊一回到她的扶兰院就知道了为什么弘昌帝会弃她而去,果然还是因为卢贤妃。据说这位贤妃娘娘时常在别的嫔妃侍寝时身体不适,然后把弘昌帝请到她的翠华宫去,这一次,她又故技重施。

    她的太后姑母心中会如何火冒三丈,她可懒得理会,倒是这位卢贤妃果真没让她失望,到底还是让她逃过一劫。

    只是当第二天一早,她得知卢贤妃昨晚是为什么身体不适时,她就再也轻松不起来了。

    她刚刚梳妆完毕,就被太后召到了永寿宫。她的堂姐裴昭仪正在侍候太后用早膳。但是显然,裴太后却没有什么胃口,一脸阴沉地坐在桌旁。

    裴嫊刚一进去,裴太后便挥手命宫侍们全都下去。最后一个宫女刚一退出去,裴嫊就双膝跪地,抽出早就备好的帕子,掩面而泣道:“嫊儿无能,昨夜,昨夜没能留住圣上,白白浪费了大好的机会,都是嫊儿没用。”

    “昨晚的事,哀家都已经知道了,倒也怪不得你。”裴太后叹道。

    裴昭仪见太后点了点头,忙上前将裴嫊扶起道:“好妹妹,快别哭了,这事儿原是你受了委屈,那位贤妃娘娘惯会闹这一套,有几次圣上在我宫里,也是被她就这样请走了,十足是个妒妇。只是,这次是妹妹入宫后第一次侍寝,又是此次新入宫的嫔妃中第一个得圣上宣召的,贤妃她也太过嚣张了些!”

    “谁让她有了可以依仗的阿物,自然可以有恃无恐,嚣张放肆了!”裴太后冷冷的道。

    裴昭仪面色微变,“她不过是仗着圣上如今宠着她罢了,帝王之爱,宛如朝露,岂能久长,总有一天,陛下会宠爱他人的。到哪时,我看她还有什么可以倚仗的?”

    谁知裴太后却瞪了她一眼,骂道:“愚妇!”

    裴嫊却隐约有些猜到了,颤声道:“帝王之爱岂是长久之靠,这宫中,一个女人唯一能依仗的不过是孩子罢了,姑母,该不会,该不会是——”

    正在这时,忽听外面太后的贴身女官余姑姑道:“太后娘娘,皇上来了,已经快到前殿了。”

    姑侄三人都是一惊,这个时辰,皇帝不在太极殿上朝,怎么跑到永寿宫来了。

    等她们到前殿一看,不仅皇帝陛下正坐在前殿喝茶,身边还围着一堆莺莺燕燕,这个捧茶盏,那个送点心,还有挤不到前面就在后面打扇子的,好不热闹。

    “只怕除了卢贤妃,后宫其他的嫔妃全都跟着弘昌帝跑到她的永寿宫了,以前可没见这些女人这么齐全的来给她请安。”裴太后忍不住在心中冷笑。

    余姑姑急忙高声喊到:“太后娘娘到。”

    弘昌帝满面春风,一脸笑意的给太后躬身请安,身后跟着跪倒一片姹紫嫣红,齐刷刷的恭祝太后凤体安康,永寿万年!

    “都免礼吧。九郎,老身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会子你该在太极殿上朝听政才是,怎么跑到哀家这永寿宫来了,你一向不都是下了朝才过来请安的吗?”

    “因为有一件喜事,所以朕便传旨晚一个时辰上朝,想先将这件喜事禀告太后。”

    太后端起绘着福禄寿三星的茶盏,慢慢地呷了一口,“不知是什么天大的喜事,竟然让陛下不顾国事,推迟早朝,也不怕御史上奏吗?”

    弘昌帝笑意不减,“昨晚珍儿身体不适,朕过去瞧她,宣了张太医来一瞧,竟然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这不是天大的喜事是什么,过会上朝,朕便将这个喜事告知他们,只怕他们比朕还开心。”

    太后闻言放下茶盏,拿帕子拭了拭嘴角,也笑道:“这倒的确是件天大的喜事,九郎已经继位三年,如今却还没有一儿半女的,实在是让人忧心啊,之前虽也传出过几次喜讯,可惜,所幸这次贤妃又有了喜,可一定要她小心保重,一切以皇嗣为重,只要诞下麟儿,她便是为我大周皇室立了大功。”

    “朕也是这般想的,方才她要来给太后请安,便被朕给拦下了,让她好生歇着养胎,太后不会怪朕和贤妃吧?”

    “皇上说的这是什么话,老身怎么会怪她呢,老身赏她还来不及呢!余姑姑,你替老身好生选些上等的补品药材,一会儿给贤妃送过去,顺便告诉她,让她好生歇着,安心养胎,以后就不用每日过来给哀家请安了。”

    “多谢太后体恤!朕代珍儿先谢过太后了。”

    “老身这边已经重赏下去了,倒是不知陛下打算怎么赏赐卢贤妃。”

    “朕已经拟好旨意,晋珍儿为德妃,赐住章华宫,等一个月后胎象稳固了再行迁入,不知太后是否恩准。”

    “陛下都已经拟好了圣旨,又何必再来问我这个老婆子的意思呢,只是,既然贤妃如今有了身子,还要再操持这六宫的大小事务,只怕会过于劳累,不利于养胎啊?”

    “还是太后想的周到,那就暂由裴昭仪代管六宫之事吧,太后意下如何?”

    “如今宫中事多,马上又是端阳佳节了,婧儿一个人操持,我怕她忙不过来,不如让裴婕妤协理,如何?”

    “太后说起裴婕妤,倒提醒朕了,昨夜本是婕妤的好日子,可惜——,婕妤不会怪朕和贤妃吧?”弘昌帝的目光朝裴嫊这边扫过来。

    裴嫊急忙跪下道:“嫔妾不敢,闻知喜讯,嫔妾替圣上和贤妃娘娘欢喜无限。”

    “婕妤真是善解人意啊,那你就帮着你堂姐替朕分忧吧,后日便是端午,正巧贤妃又有了喜,不妨办的再隆重些,大家都沾沾喜气。”

    “臣妾定不负圣上所望。”裴婧和裴嫊忙齐声道。

    其他妃嫔眼见一日之间素有帝宠的贤妃有了身孕,裴家两姐妹有太后撑腰得了掌宫之权,心中五味杂陈,各各思量。等送走了弘昌帝,便跟太后告了退,要一起去翠华宫给贤妃,马上就是德妃的卢珍贺喜。

    可惜一众美人到了翠华宫前却全都被拦了下来,卢贤妃的贴身宫女翠屏守在宫门前脆声说道:“真是对不住各位娘娘了,我们贤妃娘娘因为有了身子,昨晚没有歇息好,这会子正在歇息,早上圣上上朝前还嘱咐我们不让我们扰了娘娘。还请各位娘娘改日再来探望我家娘娘吧。”

    众女一听全都默不作声,一齐看向裴家姐妹俩,如今这宫中除了贤妃,可就这姐儿俩的位份最高,又有太后撑腰,这两边要是掐了起来,她们自然乐得看戏。

    裴昭仪强压下心中怒火,笑道:“自然是贤妃姐姐身子要紧了,我们改日再来给娘娘贺喜倒也无妨。只是,方才在永寿宫,圣上怕累着了贤妃姐姐,命我暂代六宫之事,又说起后日的端午,因为贤妃姐姐的喜事,要好生的热闹一场,虽说之前贤妃姐姐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如今只怕又要再多做些安排,若是贤妃姐姐歇息好了,还请派人知会我一声,我也好和贤妃姐姐商量一下交接事宜。”

    “等娘娘醒了,奴婢一定将昭仪的话禀告给娘娘知道。”翠屏说完,福身道:“翠屏恭送各位娘娘!”

    好戏还没开场,便早早偃旗息鼓,这一大早跑来跑去,众人都有些乏了,便各自道别,各归本院。

    裴昭仪见裴嫊还跟在她身边,便笑道:“此处离我的瑶光殿不远,妹妹不如到我殿中略坐一坐,顺便用些茶点可好。”

    “如此,多谢姐姐了,不瞒姐姐,我早上刚一起身便被唤到了永寿宫,连早膳还没来得及用。这会子早就肌肠辘辘了,多谢姐姐救我一命!”

    “怨不得姑母疼你,瞧你这张小嘴,真真伶俐。”

    姊妹俩一路说笑着到了瑶光殿,裴嫊也不客气,一气用了三块点心,方才觉得好过些。

    裴昭仪慢条斯理的品着茶,笑道:“瞧妹妹这馋样,看来可是饿坏了。太后和圣上让你帮着我协理六宫,日后还望妹妹多多替我分忧啊!”

    裴嫊用帕子抹了抹嘴角,笑道:“嫊儿初初入宫,懂得什么,之前在家中,我又是庶出,虽说学过一些理家之事,但哪里上得了台面,比不得宫中,自然一切以姐姐马首是瞻,姐姐吩咐什么,嫊儿照着做便是了。咱们都是裴家的女儿,在这宫里,除了太后姑母,我所能依靠的便只有姐姐了!”

    “妹妹真是千伶百俐,怨不得一入宫得了太后的欢心不说,连圣上也对妹妹青眼有加,入宫第一晚便召了妹妹侍寝,要不是卢贤妃,妹妹此时已得圣上宠爱,说不定也就晋位九嫔之一了!”

    听了这话,裴嫊笑不出来了,垂下眼睫,一手抚弄着耳上的玉环道:“太后喜欢我,不过是嫊儿刚入宫的缘故,怕嫊儿立足不稳,被人欺负了去,毕竟都是裴家女儿,只是嫊儿毕竟是庶出,又哪里及得上姐姐这三年来长伴太后身侧侍奉太后的情谊呢!至于圣上,其实嫊儿今天一直不敢跟姑母讲,只怕,”

    裴昭仪心中一动,“只怕什么?不知妹妹可否告诉姐姐。”

    裴嫊看了一眼她这位堂姐,复又低下头去,把弄着衣带,半晌方道:“嫊儿想问姐姐一件事,又怕,又怕姐姐觉得嫊儿太过冒昧了。”

    裴昭仪轻摇团扇,笑道:“不知妹妹想问何事?”

    “姐姐入宫已有三年,与圣上相处的时日远久于嫊儿,不知圣上平日性情如何?”

    裴昭仪摇扇的手顿了一下,“好端端的,怎么问起来这个了,莫非昨夜圣上对你,有些不一般么?”

    裴嫊的头垂的越发低了,“嫊儿只是想知道圣上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比如……”

    “比如什么?”

    裴嫊细白的贝齿在红唇上咬出了深深的齿痕,才小声道:“好姐姐,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我,我没法见人了。”

    她这么一说,裴昭仪的心越发如被猫儿挠了一般,痒痒的不行,“到底是何事,让你这般扭扭捏捏的?”

    “不知陛下他,他是否有咸安之癖?”裴嫊到底还是问了出来,只是细如蚊吟,几不可闻。

    饶是裴昭仪之前猜想了种种可能,也没想到她妹子竟然问起了成武之癖,这个典故她自然是知道的。前朝末帝帝号咸安,生性风流,放荡不羁,喜欢让美人们一丝不挂或躺或坐或立的供他赏玩,号为无衣美人。最匪夷所思的是,他不光自个赏玩,还时不时的带几个他最喜欢的无衣美女到大殿上与臣同乐。

    裴昭仪不自在的轻咳一声,拿团扇半掩住有些发热的脸颊,啐道:“你也是大家子出来的闺秀,这种话如何说得出口?”

    裴嫊垂头不语,点点珠泪却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衣裙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过了好半天才想起来用帕子去拭泪,哪知这泪却是越拭越多,最后竟忍不住哭了起来。

    裴昭仪见她这般模样,心中不由信了七分,“难道,圣上他昨晚也让你——”见裴嫊点了点头,心中倒抽一口凉气,一时百味杂陈,不知是喜是忧。

    裴嫊见她好半天不说话,只是呆呆坐着出神,犹豫了一下,轻拉了拉她衣袖道:“姐姐,圣上他,也这样对过你吗?”

    裴婧勉强稳了稳心神,道:“那倒没有,圣上待我,一向不冷不热,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不过也就这样罢了。”她见裴嫊连这样的私密都告诉了她,也对这个堂妹去了几分防备之心,可是到底没说出压在她心底的那块大石。

    她忽然倒有些羡慕裴嫊了,虽说对女子来说,一丝不挂,就这样玉体横陈在男子面前,是种莫大的侮辱,可到底光洁如玉的*也曾入过帝王的眼,可是自已呢?入宫已有三年,虽然不得帝心,好歹这三年来也有二十几次侍寝的机会,可是,却至今不曾享过鱼水之欢。太后成日怨她没能早些怀上龙种,可是无肌肤之亲,要她如何怀上龙种?

    她纵然满腹委屈,却始终不敢告诉太后实情,便是怕裴家又送一个女儿入宫,而她则成为弃子,哪知,她的太后姑母到底还是给她找了个妹妹进来。是以,她虽对裴嫊面上尽显姐妹之情,实则心中却是嫉恨有之,怨忿有之,对她极为防备,哪知她却毫无戒备的就将这等尴尬之事告诉自己,也不怕自已告诉太后对她不利。

    一想到自己手中已然握有裴嫊的短处,裴昭仪这几日悬着的心到也放下了几分。劝慰道,“妹妹也不必先在这里伤心,说不定是妹妹生的太过貌美,雪肤玉肌,圣上才会忽然起了兴致想要这样,灯下观花罢了。若不是有人故意使坏,妹妹昨夜早已得赴巫山,这会子也就不用在这里跟我抹泪抱怨了。”

    裴嫊幽幽叹了口气,“只怕未必。”

    “此话怎讲?”莫非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裴嫊无精打采地扯着手中湿了一半的帕子,“不知怎的,嫊儿只是有一种感觉,就算昨晚卢贤妃不来搅扰,只怕圣上也不会临幸嫊儿的。”

    这话正中了裴昭仪的心事,她强做镇定,道:“妹妹此话怎讲?”

    “昨夜我无意中看到了陛下的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是深深的憎恶,只是不知是对嫊儿的憎恶还是——”裴嫊忽然住口不说了。

    “还是什么?”裴婧的声音有些发颤。

    “或是,”裴嫊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裴婧道,“圣上只是恨乌及乌,是对我们裴家的憎恶。”

    只听一声轻响,裴昭仪手中的团扇落到地上,她急忙俯身拾起,避开裴嫊仍然盯着她的目光,道:“妹妹,这话岂可乱说,若是让太后知道了,只怕——,我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听到,这些话妹妹以后切莫再提。

    裴嫊见她脸上是掩不住的惊惶,忙起身行了半礼,陪罪道:“都是嫊儿口舌无状,冒犯了姐姐,还请姐姐恕罪。”

    裴婧正要扶她起来,却听宫女在外面高声禀道:“昭仪娘娘,太后娘娘派人来了。”

    ☆、第5章 美人相并立琼轩

    裴嫊心事重重地陪太后用完午膳,从永寿宫出来,带着她的两个贴身侍女,慢慢地往扶兰院行去,一边想着方才在永寿宫的情景。

    她入宫还不到十二个时辰,就已经被太后传见了三次。太后显是知道她和裴昭仪在一处,派人去瑶光殿让她们姐妹俩一齐再去一趟永寿宫。

    她匆匆重整了妆容,便和裴婧急急的去见太后。她们一入永寿宫,便被余姑姑领到内室,不等太后吩咐,余姑姑便领着侍候的宫女悄无声音的退了出去。

    “你们都坐吧。真是没想到,老身千防万防,居然还是被卢珍那个贱人怀上了龙胎。”裴太后一字一句说的极慢,极平淡的语气却让裴家姊妹心中越发惶恐起来。

    裴昭仪喃喃道,“是啊,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她入宫三年都没有动静,怎么忽然就——”

    裴嫊的父亲虽然只是个国公,却也是妻妾成群,那后宅中的争风吃醋、明枪暗剑比起皇帝陛下的后宫来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这些后宅中的阴私,她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曲折,“想必这三年来,卢贤妃不是无缘无故不见有孕的,若当真如此的话,只怕是那些法子已经叫她发觉了。”

    裴太后面色微变,“可是我放在翠华宫的眼线还都好好的,没传出什么消息来。”

    “敢问姑母,这些线人是否足够可靠,不会做出背主之事?”

    “他们父母亲人之命皆在我手,当日已发下毒誓,宁死也不敢背我。只是近来翠华宫中并没有传出来死了宫人或是撵人出去的事儿。”

    “若是嫊儿发现有人对我不利,却又无法得知其背后主使之人,那么最安全的做法,就是按兵不动,以免打草惊蛇,被对方知道我已知晓了她们的手段,说不定她们会再换另一种法子来对付我,倒不如一切如常,假作我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才好暗渡陈仓。”

    裴太后狠狠地将她身上华贵的衣裙捏成一团,咬牙切齿道:“这个贱人,居然这般有心计,我之前真是小看她了。”

    裴昭仪上前劝道:“不过才两个月的身孕而已,能不能保得住还不一定?之前不也有几个嫔妃有了身孕吗,结果呢?我就不信卢珍会一直这么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