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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节

      此刻正是深夜,天色极暗,然而老疤瘌却借着马灯里射出來的昏黄的亮光,清晰地发现了张松龄和赵天龙两个脸上的困惑,当即心中愈发得意,缓缓从子弹箱子后探出大半个身躯,摇头晃脑地说道:“这条消息算我白送给你们的,我手里头对红胡子有用的消息,可不止这一条,据逃到我这里來治伤的吴四眼儿说,当天晚上,有人冒充了日本军官,先骗倒了阎福泉,然后由阎福泉带着上了城墙,拿下了当值的所有皇协军头目,再然后就开了城门,把周黑炭和他麾下的马贼全给放了进來。”

    “谁这么大本事,。”“是谁。”张松龄和赵天龙两个本能地追问,随即,一个满脸惊诧,另外一个则继续满脸茫然。

    受过专业训练,装谁象谁,骗死人不偿命的家伙,张松龄这辈子只认识一个,那就是军统外围组织铁血锄奸团的负责人,他的名义大舅哥彭学文,可是他当初不是拼命阻止自己给红胡子报警么,怎么他自己居然也赶了回來。

    赵天龙反应非常敏锐,很快就发现了张松龄的表现不对,皱了下眉头,试探着追问:“那个混进城里的家伙莫非你认识,,什么时候介绍给我见一面,能把全城的鬼子和汉奸都骗得团团转,真是好胆色,好本事。”

    “这个人你在那达慕大会上跟他照过面儿。”回忆着自己跟彭学文分开时的情景,张松龄缓缓摇头:“就是那个牛气冲天的王爷特使,我这回能知道鬼子带了毒气弹攻打喇嘛沟的消息,也多亏了他,当初我就觉得他身份可疑,沒想到居然是自己的老熟人。”

    “那更好了,既然你跟他很熟,咱们干脆把他请到游击队里头來,这样的英雄,王队长肯定会举双手欢迎。”

    “他是军统的人,军统你听说过么,就好比评书里说的锦衣卫,而咱们…..”张松龄又摇了摇头,满脸苦涩,

    第二章 磨剑(五 下)

    “是这样啊!”赵天龙也轻轻皱起了眉头,军统到底是个什么部门,他脑子里沒有任何印象,但锦衣卫这个词,在所有民间传说里头可都不代表光明意义,什么巧取豪夺了,什么为虎作伥了,什么残害忠良了,反正有多坏便多坏,随便抓到一个枪毙上百次都不冤枉。

    但是正因为沒有任何印象,赵天龙对军统这个部门也沒有任何成见,很快,他的思维又跳到了另外一个层面:“他能豁出去性命返回來帮你,应该不是什么坏人,至少,他对你本人沒任何恶意。”

    “是啊!他对我相当不错……”张松龄摇着头,继续苦笑连连, “等回到喇嘛沟,跟王队长打过招呼,我立刻去黑石寨找他,能不能还上他这份人情另说,至少得劝他和周黑炭尽早离开那里,眼下黑石寨只是座孤城,万一日本鬼子的大部队赶过來报复,他根本不可能守得住。”

    “可以让你那位朋友且战且退,先把黑石寨让给小日本,然后把小日本引到喇嘛沟这边,跟咱游击队联手干翻了他们,。”赵天龙想了想,笑着提议,心里头根本沒意识到这个计划施行起來有多么地困难:“王队长肯定不会在乎他是什么军统,周黑子也不会放弃一个收拾小鬼子的机会。”

    “先让他们从黑石寨平安退出來再说吧,希望他们两个能听我的劝。”张松龄又低低的叹了口气,神情很是疲惫。

    对于彭学文这个人,他心里的感觉非常复杂,在有限的几次接触中,除了第一次在葫芦峪,彭学文利用彭薇薇的年少单纯坑过他一次之外,其余各次都有意或者无意地帮了他的大忙,如果换做另外一个人,张松龄肯定早就跟对方结为知交了,然而不清楚到底出于什么原因,他却始终无法接受彭学文的友谊,哪怕后者一而再,再而三地努力帮他,甚至为了帮他不惜搭上自己的前程。

    内心深处,张松龄始终对周珏、田青宇和彭薇薇等人的死无法释怀,哪怕心里头明知道即便沒有彭学文在中间瞎捣乱,大伙很可能也沒有机会活着走到北平,那天早晨的伏击是针对所有试图前往北平支援二十九路军的青年学生们的,不管领头的人是哪个,也不管他们在路上有沒有耽搁,换一句话说,即便大伙当初沒在葫芦峪停留,侥幸逃过了汉奸秦德纲的魔掌,接下來的旅程中,也会遭遇到张德纲、赵德纲或者李德纲,鬼子和汉奸们深知青年学子是二十九路军中对日本最不“友好”的人,也深知宋哲元之所以拒绝与日本帝国进一步深入合作,主要是受了队伍中的爱国青年的“蛊惑”,鬼子和汉奸们想要切断二十九路军拼死抵抗的精神源头,想给宋哲元來一招釜底抽薪,所以他们才会不惜提前暴露,也要针对前來北平支援二十九路的青年学子们痛下杀手,所以他们在七七事变发生之后,立刻在汉奸的指引下闪击二十九路军的学兵营,将营中五千多名连武器都沒配的青年学生杀得血流漂杵。

    去年五月,倒在前往北平路上的学生队伍,不仅仅是他们这一支,随着对时局了解的渐渐深入,张松龄已经非常清楚地意识到,彭学文其实跟他自己一样,都是那场杀戮的受害者,他也非常清楚地意识到,彭学文与彭薇薇兄妹二人之间的感情极深,在彭学文内心里,有很大可能真的拿他当了妹夫,当作了自家亲人,这的确让他很感动,可彭学文遇事喜欢兵行诡道的风格,同时也令他非常地不适应,有意无意间,就想尽量与对方拉开距离。

    作为一个心思单纯,社会阅历有限的年青人,张松龄本能地更喜欢跟赵天龙、石良材这种同样心思比较单纯的人交往,哪怕是廖文化,虽然说话粗俗了些,性格也不见得有多光明,站在一起时,给他的感觉也远比彭学文给他的感觉可靠,至少,廖文化耍弄的那些小伎俩,张松龄几乎用不了花太多心思就能拆穿,而彭学文如果想对付他,恐怕他上了当很久之后,只要沒旁观者提醒,都不会有所察觉。

    关于下一阶段如何与黑狼帮、彭学文等人联手,三方一道对付小鬼子,赵天龙心里还有很多奇妙的设想,然而见张松龄情绪不是很高,他便非常体谅地打住了话头,老疤瘌本來也想借机再自吹自擂一番,但听张松龄说他跟当日混入城内的几位好汉很熟,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巴,三人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几天后,终于又赶回了喇嘛沟,将马车和车上的货物一并交给了山脚带队巡逻的郑小宝,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游击队的大会议室。

    大会议室里,红胡子正在给几个中队长和小队长们上基本战术课,听人汇报说赵、张两位中队长将疤瘌大夫请回來了,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木炭条,带领大伙远远地迎了出來。

    “报告大队长,疤瘌医生请到,他佩服咱们游击队敢跟小鬼子拼命,主动宣布所有诊费全免,并且另外捐献了一大批物资给山上。”见到红胡子,赵天龙身上的骄横之立刻消失了个无影无踪,小跑了几步上前敬了个军礼,同时大声汇报。

    一看老疤瘌那鼻青脸肿模样,红胡子就猜到了所谓的“义诊和捐献”是怎么回事,先狠狠瞪了赵天龙一眼,然后快走几步,牢牢拉住了老疤瘌的手:“哎呀呀,大老远把您给请來已经够麻烦您老的了,怎么好意思还让您老人家破费,。”

    “我……”老疤瘌本想说自己是被入云龙逼上山,那一大车物资也是被入云龙强买强卖,但想到白俄人关于苏联共产党如何血腥镇压反革命份子的谣传,就立刻失去了打小报告的勇气,把手从红胡子的手中挣脱出來,在裤子上用力擦了几下,他像个小学生般仰着头回应:“不麻烦,不麻烦,能帮上游击队的忙,是我的荣幸,伤员们住在哪,我现在就可以替他们诊治。”

    酒徒注:这几天状态不是很好的,大家凑合着看,下周会努力做出一些改变,

    第二章 磨剑 (六 上)

    “那可不行,您老远道而來,怎么着也得先吃了饭再说!”心里虽然恨不得将老疤瘌立刻拉到病床前替伤员们医治,红胡子却非常客气的拒绝。

    自打进了游击队的山门,老疤瘌心中就一直敲着小鼓。唯恐红胡子象传说中的苏联**人那样,一言不合就将自己当作反革命分子给镇压掉。所以刚一见面就拼命卖好,只希望对方念在自己态度积极的份上能高抬贵手放自己一条生路。谁料红胡子根本不像传说中那么凶残,反倒对他客客气气。这令老疤瘌的心里愈发恐慌了,以与年龄不相称的敏捷向前窜了半步,扯住红胡子的衣袖大声喊道:“不用吃饭,不用吃饭!我现在真的一点儿都不饿,不饿!我有一件重要情报,需要当面向您汇报!”

    “重要情报?!”红胡子诧异地看了一眼满脸惶恐的老疤瘌,又看了一眼在旁边含笑不语的赵天龙,皱着眉头询问:“那就到会议室里头说吧!刚好我让伙房烧了奶茶,您老先喝上几口润润嗓子!”

    “唉!唉!”老疤瘌连声答应着,跟在红胡子身后走向了会议室。不待大伙全部落座,就迫不及待地喊道:“洪爷,您老这回可是亏大发了!黑狼帮趁着您老把日本皇,把日本鬼子拖在外边的时候,一举拿下了黑石寨!”

    一边喊,他一边偷偷观察众人的脸色。期待能看到几张怒不可遏的面孔。谁料屋子里的人反应都非常平淡,好像黑狼帮拿了县城,与游击队拿下县城根本沒任何区别一般。

    这让老疤瘌预先在心里准备好的其他说辞全都失去凭借,尴尬地收起了满脸义愤,讪讪地看向赵天龙和张松龄。却见赵天龙和张松龄两个,也沒有半点儿恼恨他从自己头上抢功的意思。只是各自端着只木头碗,“吱溜吱溜”不停地往肚子里猛灌奶茶。

    “您老,您老已经知道了?!”老疤瘌最后将目光转回红胡子身上,讪讪地询问。

    “知道了,不过还是谢谢您老的提醒!”红胡子笑了笑,轻轻点头。随即冲着张松龄和赵天龙两个解释道,“你们走了之后,吕队长开始着手审问俘虏,从他们口中所描述的小鬼子的反常举止,分析出鬼子的老巢那边可能出了问題。第二天,不,应该你们走之后的是第三天,周黑炭又派人过來向咱们通报了他已经拿下黑石寨的消息,并且还说过后会有十几车粮食送过來,感谢咱们替他拖住了小鬼子的主力!”

    “是我请他帮忙威胁鬼子后路的,沒想到他真的拿下了黑石寨!”张松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那几天忙得晕头转向,忘了向您汇报这件事。真的很不…….!”

    “责任根本不在你!”红胡子笑呵呵地摆手,“那几天我也忙得一个头赛两个大,根本沒问问你是否还请了其他援军,就把你和赵队长给派出去了。好在沒耽误什么事情,周黑炭那厮也算仗义!”

    “仗义个屁!”赵天龙突然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打断,“这小兔崽子,简直连心肝都是黑的!他是想跟咱们划清界限!粮食送过來了,黑石寨里头的其他缴获,就跟咱们游击队都沒关系了!如果您再派人去讨要,就是坏了江湖规矩!”

    “啊!这小子!我还在想,该拿什么给他回礼呢!原來他打的是这么一个主意!”红胡子愣了愣,裂开大嘴苦笑,“不过也好,有粮食分总比沒有强。反正黑石寨是他自己打下來的,咱们游击队也沒出上什么力!”

    “账不能这么算!”赵天龙又是愤怒,又是惭愧,恨不得立刻飞到周黑炭面前,跟他理论一番是非曲直,“如果沒有咱们游击队跟鬼子主力死拼,他哪來的机会去偷袭黑石寨县城。况且围魏救赵这个主意还是小胖子想出來的。那时候小胖子还沒加入游击队,理应单独算做参与的一方,单分一份战利品!”

    “是啊,周黑炭这小子的确不太地道!”

    “不过人家毕竟帮了咱们的大忙!这账沒法算得太仔细!”

    其他几个游击队骨干也纷纷开口,或者表态支持赵天龙,或者觉得周黑炭的做法无可厚非,一点儿也不忌讳还有老疤瘌这个外人在场。

    老疤瘌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愈发觉得喇嘛沟游击队跟白俄人嘴里的苏联**大不相同。至少,红胡子沒有因为赵天龙当众反驳自己,就叫人进來将此人拖出去枪毙。而那些游击队骨干们的表现,也与自己平素接触到的普通人差不太多,有的大度,有的小气,还有的笨嘴拙舌,连话都说不太利落。每个人都有血有肉,平凡至极,每个人都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怪物。

    “看來白俄人的话未必完全属实!”结合自己耳闻目睹到的情况,他心中偷偷嘀咕。既然游击队员们都食人间烟火就好办,他将來就能找到机会平安离开。甚至有可能跟红胡子结个善缘,让对方成为自己的潜在客户和做黑道生意的保护伞。这可比什么孙家兄弟,江家五虎可靠得多,随便把他的字号往外一报,那些想招惹自己的人就得仔细掂量掂量!

    正在心里悄悄打着小算盘,他突然又听见红胡子大声说道:“好了,好了。周黑炭虽然是个小滑头,但他毕竟间接帮了咱们的大忙。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无论吃沒吃亏,咱们都认了。改天送粮食的人过來,咱们还是要拿他们当贵客招待。不能因为一笔账有争议,就不顾两家之间过去的交情!”

    “是!”众骨干齐声答应,立刻停止了议论。包括赵天龙在内,都沒觉得红胡子的决定扫了自己的面子。

    “那就散会!张队长留一下,我还有些问題需要跟你核实!老吕和老赵负责接待疤瘌叔,一定要让老人家吃好喝好,休息充足了再替咱们干活!”红胡子用手指敲了下榆木桌子,大声宣布。

    “是!”游击队的骨干答应着,纷纷起身出门。老疤瘌见自己先前的情报根本沒起到博取红胡子好感的作用,心里立刻又着了急。双手抓住桌子角,抢在赵天龙过來搀扶自己之前,大声叫嚷,“我,我还有其他重要情报,其他重要情报需要当面向您汇报!藤田纯二,藤田纯二沒有死,他带着残兵败将跑到镇国公那里去了。最近几天镇国公的人一直在联系白胡子,准备请白胡子出马,替日本人收复县城!”

    第二章 磨剑(六 中)

    这回,他终于如愿以偿。非但红胡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來,其他正起身欲走的游击队骨干们,也陆续地坐回了桌子旁。

    “有谱沒有?!如果你敢拿假消息糊弄人,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抢在众人开口之前,赵天龙冲老疤瘌瞪起了眼睛,大声喝问。对于这位师门长辈的人品,他可是一百二十个不放心。唯恐此人满嘴跑舌头,害得自己一块跟着丢人现眼。

    “有,有!如果假了,我倒赔给你钱!”老疤瘌被他瞪得心里一哆嗦,平素做生意时的套话脱口而出。说完了,才猛然想起來自己此刻身在游击队的大会议室,红胡子也不是一个合适的交易对象。赶紧讪讪笑了笑,拍着自家脑袋解释,“不是,不是那个意思。真的,真的消息也不要钱。这是我送给王队长的见面礼,见面礼!绝对不敢拿假消息來随便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