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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夏芍近来忙着给父母置办房子、搬家和拍卖会的事,一直都没有时间。今天拍卖会展,她好容易得了空休息,便将朋友们都请来了,打算跟他们一起进去逛逛。

    夏芍等了一会儿,姜瑶先到了。这娃娃脸小鹿般可爱的少女一到便吐了吐舌头,问:“我是不是迟到了?”

    夏芍一笑,“你没迟到,有人却是迟到了。等等吧,他们三个来了,要罚。”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路对面,刘翠翠、杜平和周铭旭便从一辆公车上下来。夏芍站在酒店门外的台阶上,人在高处,三人一眼便寻到了她。只不过,走过来时,刘翠翠脸上明显有些气愤的神色。

    夏芍一见便挑挑眉,目光在刘翠翠脸上一转,就笑着问道:“怎么了?路上与人发生口角了?”

    “你怎么知道?”刘翠翠一愣,却没往心里去,立刻便气愤道,“我可没跟人发生口角,是有人故意找茬来着!老娘看起来很好惹么?”

    刘翠翠从小就是泼辣性子,发起火来热锅里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

    周铭旭一见刘翠翠发火就露出一副头疼的表情,他看了眼四周,今天拍卖会展,来来往往的都是社会名流,他们几个穷学生出现在这里已经是很不搭调了,翠翠姐还这么泼辣……这下子,更惹人注意了。

    果然有不少人向夏芍等人投来注目礼,有些打扮高贵的女子皱了皱眉,露出厌烦轻蔑的神色,有的却是看了一眼就调转目光,验明了邀请函,进了会场。

    周铭旭不由耸了耸肩,冲夏芍苦笑着咧咧嘴。

    夏芍忍着笑,一抬眼却正对上杜平看来的目光。他如今已是十八岁的少年,身量颇高,平时喜爱运动的关系,身材挺拔刚健,五官虽说平常了些,但精气神儿却是不错。夏芍一对上他粘连的目光,心里便不由苦笑——这小子对她的心思还没淡?

    “翠翠姐,到底怎么回事?”夏芍却是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她走下台阶来到刘翠翠身边问道。

    “还不是因为这拍卖会?路上遇了个不长眼的,说我们这种人也配来看拍卖会展。我说关你屁事!反正我们有邀请函!”

    刘翠翠骂得欢快,夏芍却是微微皱眉。

    她这一皱眉,刘翠翠反而愣了愣。不仅她愣了,杜平也愣了愣。印象当中,夏芍脾气极好,见人总是笑面,很少见她皱眉。而一旁的周铭旭和姜瑶却是不怎么吃惊。他们跟夏芍一个班,知道她当初在走廊上对徐文丽动手的事,因而便也知道她虽然平时笑容亲和,但实际上却不好惹,虽然两人至今不知道她这身手哪里来的。

    刘翠翠一见夏芍皱了眉,立刻就雨过天晴了,反过来拍着她的肩膀安抚,“行了行了,那种女人,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在学校里就跟我过不去!理她干什么?我骂骂她就成了,叫我们小芍子也跟着生气,太不值当了!走,我们进会场看看去!”

    夏芍被她闹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当即看了她一眼,便笑道:“既然翠翠姐也知道为了那样的人生气不值,那以后就别气了,怒气伤肝,对身体不好。走吧,我们进去。”

    酒店门口的服务生虽见这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女穿着普通,但他却是看见夏芍从孙长德车里下来,所以也没敢拦,见几人都有邀请函在手,便恭敬地请几人入内了。

    一进去会展大厅,几人便对入眼的玻璃展柜、柔和的灯光和里面放置的价值连城的古玩吸引了视线,展厅里到处是相互攀谈和聚在展柜前交流意见的社会名流。

    周铭旭当初在十里村跟着周教授学习古玩鉴定,对这些事很感兴趣,一进来会展大厅便感觉入了宝库,顿时两眼放光,神情兴奋。

    杜平和姜瑶却是显得有点不太自然,毕竟他们还是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这样近距离的解除,看着那些古玩上的起拍价,这才真实地感觉到自己的生活,离这些上流社会的人有多遥远。

    但刘翠翠却是没什么不自然的,她性子向来不管不顾,既来之则安之,于是当即也像入了宝库,拉着夏芍,招呼几人,便呼啸地在会场里穿来穿去。

    几人的首要目标,按理说应该是那只宣传得发紫的元代青花大盘,但除了姜瑶外,刘翠翠三人却像是极有默契一般,集体忽视那只元青花,拉着夏芍去看别处。

    今天展出的那只元青花大盘,当初正是刘翠翠、杜平和周铭旭陪着夏芍,在古玩市场的地摊上捡漏捡来的。几人在得知这青花大盘是真品的时候,着实震惊了一把。

    他们都以为当初是陈满贯把这元青花从夏芍手中忽悠了去,才换得了东山再起的机会。这个老奸商,当初一定花了很少的钱骗了这只盘子,现在又装好人,给了芍子几张邀请函,请她来会场观看展览,当做答谢。

    刘翠翠三人曾经背着夏芍讨论过这个问题,三人都认为事情肯定是这样的!至于为什么背着夏芍,当然是因为这事摊在谁身上心里都必定不好受。这就好像中了一张彩票大奖,转眼却被别人给哄骗了去一样,这滋味,谁心里会好受?

    所以,三人在得知夏芍请他们来会展时,都很体贴地不去问她邀请函哪里来的,就怕触及她的伤心事,惹她伤感。

    既然连邀请函的事都不能提了,那这只元青花就更不能看了。就算周铭旭再想要近处再看一眼,也忍住没往那处走。

    朋友们的体贴和默契叫夏芍挑了挑眉,不由会心一笑。

    几人结伴去参观那张齐白石的画,身边不时有人经过,几道小声的议论声就传了来。

    “哎,听说了么?那只元青花当初李老出价八千万,福瑞祥都没卖。今年不知道能拍到多少。”

    “能拍到多少最后也是李老的,今年这拍卖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说的也是……”

    说话的两个人从身边走过,看也没看夏芍等人一眼,夏芍却是挑挑眉。李伯元曾出价八千万的事只有几个人知道,想必这消息是陈满贯放出去的,用来炒作的。

    她一笑,便想招呼几个朋友继续走,但一转身便见杜平正皱着眉头,一脸怒气。刘翠翠和周铭旭也是脸色不太好看,姜瑶在旁边一脸震惊——她震惊的当然是这一只盘子居然能卖八千万,而刘翠翠、杜平和周铭旭却是气愤这盘子卖这么值钱,当初那姓陈的奸商坑了芍子多少?!

    “本来我们是不打算说的,但是既然这样……芍子,你也太吃亏了!那个奸商太坑人了!”杜平性子急,一冲起来就不计后果,当即拉起夏芍便走,“那个奸商现在也在这会展大厅里吧?你带我去找他!”

    “杜平哥,不是你想的那样。”夏芍被杜平拉着,却微微用上了暗劲,不管杜平怎么拉她,硬是拉不动。

    他心中正怒,也没注意这些,只说道:“你不用怕,这里这么多社会名流,他要是还要脸,就不该这么骗一个学生!那只大盘明明是你捡漏捡来的!凭什么叫他占这么大的便宜?这跟诈骗有什么区别?”他见夏芍不动,又说道,“虽然你杜平哥没本事,但是谁要是欺负了你,我一定给你出气!就算是揍他一顿,也要给你出出气!”

    杜平的话倒叫夏芍心里感动,再一见旁边,刘翠翠和周铭旭都不劝他,显然这次两人站在了杜平一边,都觉得陈满贯欠揍。

    夏芍一看之下不由摇了摇头,“我原本打算今天大家先好好聚一聚,过后再跟你们说的。既然这样,那边有休息区,一起去坐坐吧,我跟你们说说是怎么回事。”

    夏芍一直认为,朋友之间相处,不该被那些身外的东西沾染,只要彼此之间是朋友,其他的事都是次要的。但眼见着今天朋友们为她着急愤怒,她觉得隐瞒反而不好了。

    杜平三人也发现了她神态镇定,看起来事情似乎真的不像他们想的那样。这才互相看了一眼,准备往休息区走。

    但脚还没挪动,便听身后一声娇笑,“我说你们的邀请函怎么来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几人转身,刘翠翠脸上立刻露出怒色,夏芍却是微微一愣。让她愣住的不是那娇笑着笑容嘲讽的少女,而是少女旁边,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年。

    少年一米八的身量,一身米色的休闲衣,长相还算得上俊朗,唇边挂着浅笑,故作优雅的姿态,看起来公子哥儿似的。

    夏芍的表哥,刘宇光。

    夏芍露出个玩味的笑容,刘宇光出现在这里,可真是有点耐人寻味。

    这届拍卖会,东市政府和华夏拍卖公司是主办方,给谁发邀请函,是华夏公司说了算。按理说,刘宇光的父亲,也就是夏芍的姑父刘春晖家中有上千万资产,出席拍卖会他的身家或许欠点,但出席个展会却是够格的。

    但那天在酒店包间里,陈满贯和孙长德自然是看出来气氛有点不太对,惹老板不快的人他们当然不会请,于是发邀请函的时候,刘春晖并没有收到。

    也就是说,刘宇光不该出现在这里。

    但当今社会,任何事上都透着那么点人情和后门,有的人想要带个朋友来,有的人想要带着家人来,多要一张邀请函的事,华夏公司也不好太一板一眼。

    因此,刘春晖没有收到邀请函,而刘宇光却出现在了这里,显然是从谁那里弄了一张来。

    夏芍还真猜对了。刘宇光的邀请函就是身旁这少女林海茹给的。这林海茹的父亲正是东市陶瓷集团的老总,也就是李伯元投资控股的那家企业。

    林海茹在东市上层圈子里是有名的千金小姐,李伯元投资了她家的陶瓷公司,成立陶瓷集团之后,她更是在上层圈子里炙手可热。她眼高于顶,哪个男人都看不上,偏偏看中了刘宇光。

    刘宇光虽说气质看起来有点小优雅,但五官也不是太帅气,家世方面更是没办法和林氏集团比。但这位林大小姐就是看上他了,居然还来了个倒追!当然,追到刘宇光,也没费她多少事就是了。刘宇光的父母知道林氏的千金看上了自己儿子,尽管也是担心家世差别太大,两人又还年轻,但却是不敢惹这位大小姐。虽也知这位大小姐可能只是一时热,过后就冷了,但即便只是一时,说不定也能对家中的公司有点好处不是?

    因此,可怜的刘宇光就这么成为了林海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跟班。

    在拍卖展会的大厅里遇见夏芍,刘宇光也很惊讶。但更让他惊讶的是刚才他听见的那些话。

    那只李老出价八千万未得的元青花,竟是表妹捡漏捡来的?!

    她就是因为这件事,认识了福瑞祥的陈总?

    刘宇光表情有些疑惑,他不是傻子,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那天晚上在酒店里,刘市长和其他的老总为什么对她那么客气?

    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门道!

    但有一件事却是肯定的,轰动国内古玩界的元青花瓷盘确实一开始是表妹的!而现在成了福瑞祥的。这可是价值八千万的古董啊!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宇光心里绕了百八十个弯儿,还是想不明白,胳膊却被林海茹尖锐的指甲狠狠掐了一把!

    “刘少,我跟你说话呢!”

    刘宇光这才回过神来,一看之下发现林海茹和刘翠翠针锋相对。周围的人纷纷侧目,会场大厅的保安已经往这边走了过来。

    “不要以为有张邀请函就能进入上流社会了,就算是来了这会场,也不过是别人施舍的。”林海茹笑容娇俏嘲讽,她不看别人,就看着刘翠翠。

    刘翠翠气得浑身发抖,她就是看不惯林海茹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刚上高中那会儿跟她呛了两句。林海茹却记恨上了她,处处为难,每回都以身份压人,言语不乏侮辱。

    夏芍敛眸,眼神微冷,眼看着刘翠翠气得往前一冲,就要去推林海茹。

    “翠翠姐!”杜平和周铭旭先反应过来,一把拉住她。这里可是展厅啊!到处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打碎了一个,这辈子赔不起!

    林海茹看着刘翠翠被拉住,却还是佯装惊惶地往刘宇光身后一躲,语气轻巧,“干什么!你想打人?”她一回头,“保安!这里有人闹事!”

    保安已经往这边走来,听见她喊,速度更快。

    杜平和周铭旭脸色难看,连在陌生人面前腼腆胆小的姜瑶都是皱起了眉头。傻子都看得出来,这里四周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有人在这里闹事,主办方势必会请他出去!

    林海茹这时挑着眉眼,一副胜利的姿态,在刘宇光身后笑道:“别以为有张邀请函就能进来,你进来了,我照样能让你出去。记住!我在的地方,你只配仰望。”

    “那么,林小姐进来了,我是不是也可以请林小姐出去?”这时,夏芍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

    几人都是一愣,转身看去,夏芍却是神态浅淡,转头看向展厅深处,对正望来的孙长德点了点头。

    孙长德立刻唤了一名经理来,在他耳旁说了句什么,那名经理便神色大变地走了过来。

    两名保安不认识夏芍,他们只是公事公办询问情况,刚才确实是刘翠翠欲先动手,刘翠翠气得浑身发抖,满肚子委屈,却有理说不出。

    “对不起,这位小姐,按照我们此次展会的规定,我们必须请您……”

    “对不起,这位小姐,我们对这件事深感抱歉!”

    两名保安和那位赶来的经理同时开口,说的却是不一样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愣了愣。

    保安一见经理来了,自然就闭嘴不说话了,那位经理看向了夏芍,态度恭敬,“对不起,夏小姐。请问,需不需要请林小姐离开会场?”

    “我认为林小姐的品行跟修养,待在这里难免叫大家坏了兴致。所以还是请林小姐早些回家歇息吧。”夏芍淡淡道。

    经理转身看了保安一眼,两名保安不明所以,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林小姐,请吧。”

    林海茹呆在原地,已经震惊地忘了反应了,直到保安来拉她的胳膊,她才赫然惊醒,一把甩开保安的手,回身便一巴掌甩在一名保安脸上,“我看你们是眼睛瞎了!你们请我出去?你们居然请我出去!我是林氏集团的千金!你们孙总在哪里?叫他出来!你们知不知道我们林氏集团在东市是个什么地位?凭你们刚兴起的一个小小拍卖公司,也敢得罪我们林氏集团?”

    “我们绝对承认林氏集团在东市的地位,但我们不承认林氏集团的千金在东市的地位。”夏芍淡淡一笑,气度天成,略带高深,“林小姐,祸从口出,莫造口业。口业重一分,福缘薄一分,父辈辛苦打拼的基业,恐早晚如流水散尽。”

    夏芍声音虽是不大,但这边发生的争执早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不少人渐渐围过来,里面自然有人认出了夏芍,当即脸色大变!偷偷瞄向林海茹,摇头叹气。

    这位大小姐脾气出了名的刁钻任性,她这次真是运气不好,居然得罪了这位大师。听夏小姐的意思,林氏会败在林海茹手上?

    林海茹哪知道夏芍的身份,愤怒之下神色古怪地看她一眼,“你是什么东西!说话古里古怪的!”

    夏芍叹一口气,也不跟她生气,只摇头浅笑,“又一业……”她摆了摆手,转身拉着怔愣如木偶般的刘翠翠等人就走。

    林海茹被请出了拍卖会展厅,跟她一起来的刘宇光自然也没面子地被请出去了。

    他直到最后离开,也没看透自己这个表妹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能量。

    他看不透,但却将今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家里人。

    刘春晖和夏志梅夫妻听了之后,震惊之余,夏志梅愤然起身,“她就这么把你给赶出来了?都是一家人,她就这么踩你的脸了?”

    夏志梅拉着儿子就往外走,“我不管这丫头背地里到底有什么事!我这就去找她爸妈评评理去!”

    她走时还打电话给了夏志涛,夏志涛早想弄明白那天酒店里的事,只可惜后来怎么打电话问大哥大嫂,他们就是不说。一见姐姐打电话来了,夏志涛立刻叫上妻子,两家人兴师动众地驱车前往夏芍家。

    车停在老式楼房的巷子里,一行人乒乒乓乓地到楼上敲门,敲了好一会儿,却没人应声。

    家里没人。

    确切的说,不是没人,而是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