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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陈元带着三个人来了一家名为“蒲团”的酒吧,章泽原本看名字以为是个清吧,但推开门的瞬间就被里头冲出来那震耳欲聋的音乐吓得差点倒退回来。里头是一眼望去灯光恍惚的舞池,此刻正是音乐嗨点,池内群魔乱舞,音乐暧昧低沉,被陈元带着拐到里头的卡座处,华茂松想坐在里头,被陈元拽了一把,徐盛越过他坐到最里面去了。

    进去后他傲慢地没再说话,随着音乐的鼓点慢慢摇晃脑袋,陈元眼睛咕噜一转,露出个热情的笑容靠着他坐下。章泽听到他大声问:“喝什么酒???!”

    侍应生也过来询问,徐盛不知道怎么想的,漫不经心来了句:“路易十三有吗!”既然是向他赔罪,那他可得让这群孙子出点血。

    侍应生登记的手一顿,露出个无奈的表情:“我们这没有路易十三。”

    徐盛骄傲了,路易十三都没有,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入流的小酒吧:“那尚马爹利、拉菲和干邑也没有咯?”

    侍应没理他,直接看向他身边明显带着嘲意的陈元,陈元憋住笑,佯装正经地说:“看着上吧,来好点的。两瓶度数高点的两瓶度数低点的。”

    侍应点点头离开,路过的啤酒妹撞了下他的肩膀,视线朝卡座这边一瞟:“公子哥?”

    侍应撇撇嘴,想起刚才徐盛那低端的炫耀,翻了个白眼:“公个屁,土大款来找面子的。”

    酒很快上来了,两瓶五百多的威士忌和两瓶四百多的百利甜酒,明明喝不了那么多陈元却一下全给打开了,热情地给拿乔的徐盛倒了一满杯,几个人就忽略掉他相互喝了起来。

    徐盛坐了一会儿,发现陈元倒酒之后好像当真不打算对他正面道歉,不由有些生气。然而一个人孤坐也怪没意思的,他端起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空杯往章泽眼前一放,抬了抬下巴,示意章泽倒酒。

    章泽挑起眉头,心想着要不要这样给他一拳,陈元忽然对他挤了挤眼睛:“啊呀换歌了换歌了,咱们去跳个舞!”

    他说着站起来拉起章泽和华茂松朝着舞池的方向走,走出两步后转身回到卡座对徐盛说:“哥们担待着点,这俩人死脑筋,我去开解开解他们,一会儿叫他们给你赔罪。”

    徐盛冷笑一声:“这些小地方来的一点规矩都不懂,我能跟他们计较?”

    陈元拉出个笑容,倒退着离开了。

    章泽被华茂松拉着朝舞池中间走,人越来越多,狂欢的气氛带着他也有些激动,没留神拉得不紧的两个人就被挤散了。章泽一个人没走出几步,屁股被人捏了一把,诧异回过头,却周围都是男的,并不像他想象中出现很随便的女人。

    百思不得其解地继续走,屁股又被捏了好几把,他这次学聪明了,被摸的时候闪电般抓住对方的手,抱着兴师问罪的想法回过头去,他却发现自己抓住的是个健壮男人的手腕。

    “……”这人怎么回事?

    那男人赤裸着上身,肌肉紧致结实,胸肌好大两块,皮肤泛着蜜色的光泽。见章泽回头看他,还朝章泽抛了个媚眼,贴近了一些:“弟弟,一个人?”

    “……你在问我?”章泽实在忍不住露出诧异的神色,这人是个男的吧?不是自己犯癔症看错了吧?

    那人先是惊讶,仔细看了章泽几眼后懊恼地嘬了个牙花子:“认错人了,对不住。”他说完挣脱开章泽的手,力气特别大,转眼就不见人影了。章泽百思不得其解地钻出酒吧,华茂松早已等在外面,看他出来后连忙靠近:“我说你怎么一转眼们就不见了?”

    章泽想着刚才被摸屁股的事,觉得华茂松这种公子哥见识估计多些,刚想开口华茂松却越过他朝后面打招呼:“陈哥,这!”

    陈元从人群中挤过来,和华茂松对视了两眼,哈哈大笑起来。

    华茂松问:“点了多少啊?”

    “两千多。”

    “那也不多啊!”

    “哼,”陈元冷笑了一声,“你看他平常装逼,还以为他真那么大方?我在食堂里撞到他三回,次次想蹭我的饭卡…… 不说他了。”

    讲徐盛讲地有点不得劲,陈元摆摆手:“出都出来了,咱们换个地方喝酒去。开学那么久也没机会联络感情,今天可得不醉不归一场。”

    他说着有些亢奋地拉着两人四下查看,发现一家叫“crazy”的酒吧也是异常热闹,没多想一头钻了进去。

    里面人声鼎沸灯光昏暗,跟刚才那家“蒲团”也没什么两样。挤满了人的舞池顶端漏下彩色的灯光,盯着看久了头都发晕,封闭的酒吧内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闷闷地敲在心上,带动心跳也随着节奏一起搏动。陈元乐地要命,原地蹦跳了两下,下意识随着音乐摇晃脑袋,晃了一会儿后他才想起后面带着的两个弟弟,急忙回头看他俩在不在,一看之下就有些眩晕。

    章泽两辈子下来接触这些场合都能数得上趟,单位里有些时候聚会会选择在酒吧,为了鼓动气氛。但毕竟是事业单位,挑选场合也不会选在如此充满暗示的夜场,章泽还是去清吧更多,那里从没有这样振奋人心的音乐。

    他虽然心态不年轻了,但到底是个热血的男人,此时放的音乐正好对了他的胃口,他一面欣赏一面抬头扫过整个舞厅,却见所有人都像要将世俗烦恼抛出六界似的忘情,不由得也憧憬起来,激动地脸上发红。

    他脸小五官好,因为带着佛像,白天里分毫毕现的,就显得格外超然世外。可是在这种灯光昏暗的场合,白天里那种隐约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不知不觉就被消弭了。陈元见他长长的睫毛被灯光打下一层朦胧的氤氲,眼神无端迷离了起来,让人想看清他的模样和心事,一时望着他出神。

    章泽激动劲过了,兴高采烈地望向陈元:“这地方太有意思了!”

    他一开口,动态再活泼一点,那种欲拒还迎的味道立马被冲散开。陈元一愣,这才咳嗽一声移开视线,心想章泽这模样看起来也太妖孽了一点,实在对不起他夺得院内校草头筹的那个“宝相庄严”的封号。

    带着章泽和华茂松去吧台前落座,陈元刚要张罗点单,吧台远处一个调酒师就端着一杯橙黄色的冰镇酒液放在了三个人的面前,对章泽说:“先生,这是那位桌的客人请您喝的长岛冰茶。”

    三个人被这意外闹地一愣,章泽有点不好意思,就听说大款请女人喝酒的,今天他是吸引到款姐的青眼了?不过他不习惯天上掉馅饼,拒绝了酒之后扭头朝调酒师指的位置看过去,打算对那位热情的款姐点个头,也算谢过她好意。

    可他找地眼睛都花了,却腾地意识到——这酒吧里怎么会没有女人?

    ☆、第四十五章

    这不对劲的一幕他很快拉着快要点单的陈元和华茂松说了。陈元倒还好,华茂松定睛一看脸色也刷的变白。

    可不是吗?酒吧里热闹虽热闹,却阳气旺盛,不见半点阴柔,偌大的舞池里挤得满满当当的都是男人。有些人打赤膊,大块的肌肉扎实地横在身上,有些人穿着白天的着装,但无一例外都解开了衬衫的扣子,很多男人脸上还化了妆,浓密的眼线和粉嫩的嘴唇,在灯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诱人的姿态。

    陈元啧了一声:“这运气……”

    华茂松也愕然:“这是……”

    他在温州玩地虽然疯,可那地方g吧可不常见,他还是第一……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

    章泽才坐上高高的椅子,就被两个人联手给拽了下来,还没问出口原因,陈元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摆摆手解释:“出去以后跟你说。”

    这就要走了啊……

    章泽有点舍不得地抿了抿嘴,好不容易来酒吧一趟,也没喝到鸡尾酒也没摸到女人的手,吧里没有女人,可说不定一会儿就来了呢?

    留恋的眼神扫过偌大的酒吧,他视线倏地僵住了。

    眼神被定格在不远处的一个卡座上,桌面的酒瓶东倒西歪的,周围坐着几个赤裸上身的男人……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到两个打赤膊的男人凑在一起……他们在接吻?!

    揉了揉眼睛,章泽不敢置信地确定了一遍——没错!从他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两人脸上的陶醉和迷离,甚至口齿暂时分开时纠缠的舌尖也隐得窥一二,两个男人亲地兴起,周围的男人们在不断的起哄,章泽看到那个位于上方的男人偷偷用手去抓了一下下面那个男人的裤裆!

    他抓了一下下面那个男人的裤裆!!!

    裤裆!!!

    手拉开拉链伸进去了!!

    他们在干嘛?!!!

    被拉出酒吧重新接触到清新的空气时,章泽的脑袋里还是晕的。脑海中一遍一遍不停回放着那只伸进裤裆里的手,章泽拼命地回忆,确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那是两个长着胡茬阳刚气味十足的男人,那个亲吻也绝不是朋友间的笑闹。活了三十来年,这点东西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陈元见他傻愣愣的模样,有点担心:“你怎么了?”

    章泽恍惚地吐出一口浊气:“没事……我觉得,我……我好像喝醉了……”

    陈元愣了一下,眉头高高挑起,章泽今晚喝酒了吗?

    但定睛一看他面色潮红加眼睛水汪汪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大概是记错了,就章泽平日里那种冷冷清清的神态,要不是喝醉了,谁能让他露出这种表情?

    晚上熄灯时徐盛也没回来,陈元催着有点良心不安的章泽去睡觉,洗好澡钻进被窝里他阖上眼,堕入一个有点离奇的梦境。

    梦里他一如往常坐在不知道谁家的沙发上看电视,电视还是后世那种超薄屏的,屁股下面的沙发特别大特别软。屋子里本来只有他一个人,可忽然有人开门说了一句“我回来了”,语调有点像蜡笔小新,声音沉沉的很含糊,却又有点说不出的耳熟。梦里的他居然也没觉得不对劲,反倒心情特别好地回了一句“你回来啦?”,还上去给那个来人换拖鞋脱外套。

    来人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款式土土的,也有些似曾相识,但绝对是个男人无疑。

    梦境本该在动画片的剧情上平稳发展,但没多久画风就变地奇怪起来,那个进门的男人居然一把抱住了章泽,对着他的嘴啃了下来!

    湿湿滑滑的舌头钻进口腔,带着说不出的亲密和战栗,章泽整个人都软地没法动了,还抱着那人的肩膀凑上去亲。亲来亲去两个人就挪到了沙发上,沙发特别大,两个人趴在上面还绰绰有余,那男人亲地高兴,又伸手在章泽身上乱摸,每一把都带起章泽无边的情潮,把章泽弄到浪成一滩水。然后听到一声“滋”的拉链声,一只滚热的大手从拉链处钻了进来,把章泽伺候地飞上了天……

    他飞啊飞,快活地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没成想迎面飞过来一架波音客机轰然在眼前炸开,声音震耳欲聋,吓得他一下从云层上蹦了起来。

    一个激灵睁开眼,他迷糊地抚着胸口惊魂未定……飞机失事真是可怕……

    寝室里忽然响起陈元的骂声:“你他妈动静能小点吗?!”

    章泽以为在骂自己呢,吓得扫了过去,却看到下铺的华茂松也醒来坐起身,再一看,徐盛回来了。

    徐盛把门砸了个震天响,双眼发红地站在寝室当中,心中的屈辱简直无以言表。

    他着实没想到自己会被人这样阴上一把,原本出尽风头一雪前耻的道歉晚会成了费尽心机捉弄他的陷阱。他从小众星捧月长大,哪个不是对他千依百顺的?作为老徐家的独苗,各家长辈哪怕有一分钱也得再贴一倍花到他身上,徐盛活到那么大,就不知道拒绝是个什么滋味!!

    京大宿舍和他绝对相克,就是从在这住校开始,他遇上三个蛮不讲理自以为是的舍友。两个南方来的乡下蛮子装无辜耍心机都是一流,唯独一个自己本地的却老胳膊肘往外拐,还帮着两个乡巴佬找他的不痛快……不就是眼馋他有几个钱吗?羡慕嫉妒恨至于这么明显?

    想到今天自己被人监视着去取钱付款的一幕,徐盛恨地牙都在发痒。两千多块钱!他要多久才能攒下这一些?原本打算下个月去耐克买新球鞋和新运动服的计划彻底泡汤了,家里人虽然宠爱他,但零花钱也不是任由他索需的!

    进门的时候他是打算撒泼的,可陈元一声喝骂将他未出口的恶语给吓得吞回去了,他知道陈元不是好惹的,系里有人说过陈元他爸在警察厅做官,加上陈元长得比他高也比他壮,真打起来徐盛不确定自己能占到便宜。加上今天被阴了一把,徐盛满腔的怒火顿时被自己是否能干地过这一屋子人这个疑问给压下去了。

    他站在黑暗的寝室中间脸色阴晴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章泽以为他会砸东西的时候,这位大宝贝却忽然脱了衣服,闷不吭声地爬了自己的床铺里面。帘子一拉,里头是什么动静就没人知道了。

    章泽撇撇嘴,满脑袋睡意却被刚才砸门的动静清地差不多了,他抽了抽鼻子闭上眼打算酝酿一下睡意,却冷不丁回想起刚刚那个梦境,身体一下僵直了。

    才醒来时因为担心徐盛会发难他没注意,可现在安静下来后他立刻就觉察不对了,虽然对这方面的欲望比较少,但生理知识也学过这种现象是正常的,可梦到和男人做那种事……真的正常吗!?

    章泽忽然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在被子里将手探入裤腰当中……触到湿意,他如同被烫到般缩回手——

    ——他居然在那个和男人做的梦里……射了出来!?!

    不敢置信地抬手捂住脸,章泽一夜未眠。第二天他起的比谁都早,偷偷潜入厕所洗掉了自己的内裤后,他带着学生卡和钱去了学校机房,开了一台电脑开始搜索起自己的疑问。

    他在bbs里面发了个帖子,将自己昨晚的梦境一五一十交代出来,bbs里人才济济,立刻盖起高楼:

    no1:楼主还在否?在下不才研究过此类专题,楼主第一次有类似梦境?曾经有过对象为异性的吗?

    no2:男人和男人真是恶心死了,神经病吧?

    no3:楼上此言差矣,性取向是天生基因决定的,和神经是否有问题并无联系。

    no4:拍拍楼主,喜欢男人也不要紧,只要悉心经营都能收获爱情。

    no5:楼主是来求助的吧?

    no6:认清楚心意之后千万不要去鬼混啊!楼主我是为你好,国外很多同性恋人群得艾滋病了,都是乱搞关系传染的!

    章泽被三个字刺痛了眼睛,愣愣地下了线,在机房独自坐着,浑身冰凉。

    ******

    杜行止挂断电话后,心情又憋又闷。从父母离婚之后他就刻意让自己不去留意父亲的消息。父亲对不起母亲,对他也颇为冷淡,可毕竟血浓于水,一起生活了二十余年,要是轻易就能遗忘掉这个生活中占据重要角色的人,才是一件怪事。

    离婚后的父亲过的并不如他当初想象中那么安逸,这有点出乎杜行止的预料。现在的他虽然能越来越轻易地洞悉人心,可遇上感情这种事情仍旧是个生手。杜父十几年如一日的不着家,一有休息天肯定近半消磨到窦顺娟那边,对杜媛和杜媛那个不知道另一半血脉是谁的孩子百般宠爱,杜行止甚至以为父亲一定爱惨了窦顺娟那个女人。

    他那时为母亲遗憾,二十余年的付出只换来父亲离开时的解脱,母亲芳华不再,父亲却仍旧手握权柄怀抱爱人,没得到一点点的教训。可今天他却发现自己从前自以为吃透的社会关系仍旧需要重修。

    张素和杜如松离婚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从以往和张素有来往的太太圈子开始,到杜行止小有来往的发小人群。淮兴市上层的圈子总共就那么大,杜如松有心隐瞒却也不得其法,一开始他没有察觉到很大的差别,但就在不久之前,淮兴中院副院长的位置定下来了,一年前院长还拍胸脯保证杜如松上位,可现在,风光的却变成了另一个人。

    杜如松原本的意气风发顿时被消磨地一干二净,为了竞争副院长这个位置,他给上位的对手下过不少绊子。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胜者王败者寇,谁上位了谁就是道理。可这一准则只适用于胜者身上,杜如松败了,以往的恩怨就从无关紧要的矛盾变成了可让他如芒在背的催命符。

    他试图去找以前那些关系铁杆的“朋友”疏通一二,然而曾经酒桌上与他勾肩搭背的院长却总也抽不出时间,院里几个老领导更是各有各的忙碌,在被拒绝了几次会面之后,杜如松心就凉了半截。

    很快的,新上任的副院长三把火就烧到了杜如松身上,被穿了好些次小鞋后见面仍得礼貌客气,杜如松忍不住了,不由怀念起曾经工作上的顺风顺水。

    院里退休的老领导在得知他离婚的消息后拍着他的肩膀叹息他“糊涂”!

    杜如松一开始没当一回事,但现在却回过味来,开始后悔万分。他原本以为这些年的经营已经足够他在失去妻族的前提下在淮兴市站稳脚跟,毕竟从一个一穷二白的大学生奋斗到如今的地位,哪怕有张家无形的光环笼罩,他所经历的磨难也足以让他对生活有了透彻的理解。在职场学习了那么多年,他的圆滑老练可以说不输于任何一个同事,在取得成就的时候他无法不去在意他人的眼光。杜如松认为自己得到时至今日的地位至少有百分之七十来源于自己的能力,可旁人却觉得他至少有百分之七十托付了妻子的提携,这就是他的不平衡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