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PO18脸红心跳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第11节

      许适容微微笑了下,从那通道上走过去,到了边上的一条沟渠边,蹲了下来洗手。

    法医是个和死人打交道的职业。莫说是此时,便是在她那个时代的国内,除了少数有识之士,连大部分的医生对此行业也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更何况是常人。她莫名到此,本是没想着这样出来吓人的。只是方才见史安如此定论,那两个衙役又要收起尸骨。现场一旦被破坏,在没有留影设备的现在,想要复原起来就有困难,而且很多有用的线索也会随着现场的破坏而消失。

    尸骨在她眼里曾经是研究的工具,但这绝不表示她不尊重生命。正是出于尊重,所以才要用各种方式研究,叫尸骨说话,告诉活着的人在它死前的那一刻究竟发生过什么。所以方才她才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便开口制止了。

    许适容洗完了手,自己回到了马车边上,见脚上那双绣鞋帮子上沾了些泥泞,正犹豫着要不要换双鞋再上马车,抬头却见小雀几个也都正用惊畏的目光看着自己,知道自己方才确是吓到了这几个小姑娘,便朝她们笑了下,自己上了马车。

    那杨焕很快也就上来了,只是离她远远地坐着。许适容也不理他,只是闭目想着方才的尸骨现场。

    “等下到了县衙,立刻就命人去将那麻瘸子从前的媳妇带来县衙看牢。”

    杨焕正偷偷盯着许适容看,突见她睁开眼睛这样说了一句,吓得差点跳了起来,急忙点头应了声“是”,待反应了过来,这才咳了一声正色道:“这样的事情不用你说,我自也是知道。那尸骨若真是麻瘸子的,他婆娘自然就有嫌疑了。”

    许适容没有理他,只是看着马车窗外两边的田地,想着方才从泥地里挖出的那块东西。

    一行人入城,很快便抵达了县衙。青门县穷困,这县衙也不免有些破旧。门廊檐角的不少地方都已失修。前面是公堂办案之处,中间用道门墙隔开,后面便是住家之所。杨焕一见便大失所望,那新官上任的劲头已是去了十之五六。见许适容正指挥着一干人在归置着带来的器物,根本就没理睬自己,低声咕哝了几句便也作罢。

    那县丞前些时日接到州里公文,知道近日会有新知县上任,所以这县衙里厨娘仆役的早早便备了,加上从前已是运送过一些家具器物的过来,归置起来倒也不费什么大力气。那杨焕的东西却是被许适容叫小雀都给搬到了个别的屋子,与自己的东西分开放置。

    待都收拾妥当了,也已是掌灯时分。厨娘过来了请许适容去用饭,她这才觉着有些饿,便过去那饭厅,拐了进去,却见不大的饭厅里,杨焕正坐在那里在吃了。

    许适容见桌上摆着个炒菌子、烧黄芽菜、炒鸡片,烧羊脯,一个汤,另一碗已盛好的米饭,想是自己的,便坐了过去吃了一口,又觉着有些口干,手便伸了出去取桌上摆着的一个空小碗,想舀些汤过来。

    那杨焕一个下午只啃过几口干粮,早饥肠辘辘了,正低了头狼吞虎咽着,眼风扫过,见对面的娇娘伸出青葱玉手去拿碗,怔了一下,眼前突闪过白日之时,她也是用这只手反复翻检着那尸骨,猛觉着胸口一闷,嘴巴里那口饭硬是咽不下去,活活堵在了嗓子眼。

    许适容见他突然不吃了,眼睛只盯着自己的手,心中已是有些了然,只也不作声,只自己取了碗过来,舀了些汤,便喝了起来。

    杨焕有这样的反应,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她也不欲嘲笑于他。事实上,从前她自己第一次在大学里见到人类学法医的教授,那个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灰发小老头,有一天一边播放着爬满了尸蛆只剩一团腐肉的尸体的幻灯片,指导学生根据尸蛆的生长阶段来确定尸体死亡时间,一边还面不改色地吃着手上的火腿三明治,解释说自己早上赶来上课来不及吃早饭时,她当时胃里的那翻腾之感,绝对不下此时她对面的这个人。

    许适容不欲影响杨焕食欲,自己很快吃完,便站了起来出去,到了设在外衙边角的停尸房。她想去拿放在尸囊中带回的那块圆状物。

    许适容接近时,见里面似是点着灯火,走近一看,却是史安正蹲在地上,埋头似是要将今日带回的那骨架拼回人形。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许适容来了,急忙站了起来,叫了声“夫人”,又讪讪道:“在下今日有幸听了夫人的一番高论,心中实是难平,忍不住便到此处,想再对照着这尸骨细细领会下。”

    许适容点头微微笑了下道:“你不以仵作之职为耻,反倒一心向学,可见比寻常之人就高出了一等见识。”

    史安被赞,心中有些欢喜,看了眼地上仍有些凌乱的尸骨,为难道:“这尸骨骨架各自分离,我方才想照着今日的原样拼回,只大体成形,有些骨节却是不知如何放置……”

    许适容看了眼地上的尸骨,蹲了下去,一边将骨头摊在铺了油纸的地上各自放置,一边解释道:“成人体内一般都有两百零六块骨头,这些骨头相互连接,成为身体的支架,称之为骨骼。根据球状关节的方向,此为左大腿骨,下面相连的应是小腿骨,也称胫骨,盆骨之上脊柱、胸骨,再下颚骨,头盖骨和四肢及末端。此具骨架因埋于地下,未受过外力侵扰,所以保存比较完整……”

    她口中说着,手上动作亦是十分敏捷,很快便重新搭好了一副完整的人体骨架。

    史安眼睛闪闪发亮,看这许适容道:“夫人今日判定这尸骨的年龄时,提到了头盖骨,我方才看了半日,却是看不出这其中门道,不知夫人可否指点一二?”

    许适容笑了下,捡起地上那头骨翻转了道:“你粗粗看来,这头盖骨就似一块圆形的骨头,自己触摸头颅,亦是平滑完整一片。其实不然。头盖骨是由七块骨头拼成的一块大圆骨,分颚骨、前后左右的一对顶骨、两侧下方的颞骨、底部和侧面的蝶骨、以及最下面与颈椎相连的枕骨。这七块骨头的组合部分称为骨缝,形状如同锯齿。婴童的骨缝是软骨,随着年龄增大,软骨慢慢变硬愈合,缝合也越来越细密平滑,到了老年,骨缝就几乎完全消失不见成一整体。此听起来虽有些玄,只若是见多了,你日后自然也会慢慢熟识。”

    史安摇头叹道:“夫人神技,天下少见。在下万分敬佩。只另有一事,在下仍百思不解,不知夫人可否答疑解惑?”

    许适容笑道:“你有何疑惑,讲来便可。”

    史安俯身从那尸囊中小心地取出了许适容包裹好的环状物,问道:“今日在那尸坑中,夫人何以知道埋有此物?”

    许适容接过,借了烛火看了一眼,这才问道:“你若被人扼住喉咙,会作何反应?”

    史安一怔,想了下道:“应是用力抗争推开对方。”

    许适容点了下头道:“不错。此为正常人的反应。用力推开之时,手掌五指应是呈放开状摊开,至少不会紧握成拳。当人死后,身体的最先反应是全身肌肉松弛,眼微睁、口微张、各个关节容易屈伸,粪便□可能外溢等等。此种情况可持续一个时辰左右,接着便是尸僵。凡是经过肌肉松弛阶段的尸体,尸僵后的手,拇指向掌心弯曲并被其余四指覆盖,手呈微微弯曲状。尸僵形成后,姿态一般就不大能改变。此具尸骨,我观它左手掌骨是正常的略微弯曲,右手掌骨却呈紧密咬合状的,似是在用力握住什么东西。所以我便试着在他手骨之下挖地,果然找到了这东西,应是手掌的肉腐化后从骨缝中滑脱所致。”

    史安眼睛一亮,叫道:“莫非是那死者窒息死亡前,无意从凶手身上抓脱了什么物件,所以即使死了,右手也仍是紧握不松?”

    许适容笑道:“我亦是如此作想。方才我说人死后身体会松弛再尸僵,此是一般而言,也有例外。那便是死亡的一瞬间,死者因为极大的愤怒或怨恨,造成身体肌肉的痉挛。此种情况下,死者意念最强部位的肌肉发生强直收缩,所以直接跳过了松弛阶段。所谓死不瞑目便是此种情况。”

    史安叹息道:“那死者,姑且就当是麻瘸子,死前无意抓到了凶手身上的物件,心知此应是帮着自己他日伸冤的凭证,满腔怨恨,所以死后也仍紧紧抓住,死不松手……”

    许适容嗯了一声道:“所以我来此,是要拿这东西看下。埋地里时间过长,已是上锈腐蚀,瞧它样子,倒像是个环佩……”

    史安正要再开口,突听门口咔哒一声,朝外望去,竟是知县大人,慌忙过去拜见。

    许适容回头,见是杨焕站在那里,便用帕子将手上那环佩重新裹好拿了,这才出门与他擦身而去。

    那杨焕方才与许适容吃饭,脑中正浮想联翩之时,见她起身外出,心中实在是万分好奇,便也偷偷一路跟了过来,躲在门边偷看。起先见她娴熟之极地摆放尸骨,虽白日里已是见识过一次,仍是不免有些肉跳。待听她与那史安越说越是投机,心中便是不舒服起来,一不小心踩到了门边堆着的几根竹竿子,倒是把自己给现了形,有些尴尬,想解释下,那嘴刚张开,却见许适容已是擦过自己走了,呆怔了下,急忙也跟了上去。

    许适容回了自己屋子,小雀上前说那沐浴水都放好了,嗯了一声,自己去放好了那帕子,想着明日里刷洗干净了再仔细勘验下。正要去洗个澡,却见杨焕笑嘻嘻地迈步进来了。

    那杨焕自今日见到她在尸坑里摆弄尸骨之后,脸色就一直青绿交替着,看着自己的目光也是带了丝怪异,只那是正常该有的反应,此时对着她露出这样的表情,许适容倒是有些不解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筒子们的好多留言。。俺鸡动……动力大增……

    谢谢各位……

    13、十三章 ...

    杨焕背着手,绕着屋子先是慢慢踱了一圈,状似是在打量着里面的摆设器具。许适容冷眼瞧着,见他终转到了她面前站定,笑嘻嘻凑了过来,上上下下又仔细打量着自己,只不说一句话。

    许适容已隐隐知道他心中所想,只他不说,自己便也不提,开口道:“你若无事,还是早些歇了的好,明日只怕有的忙了。”说着便要绕过他去。杨焕急忙伸手要拦,那手碰到了她衣角,又缩了回来,小心翼翼问道:“娇娘,你当真是娇娘?”

    许适容一顿,这才抬眼仔细看向了杨焕,见他面上笑容已是隐去,此刻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面上流露出一种既奇怪又兴奋的神色。

    “我不是娇娘,还会是谁?”许适容淡淡道。

    她今日在杨焕面前摆弄了尸骨,心中便已是笃定他必定会心生疑虑来质问自己的。只她也未打算真和盘托出。毕竟,这样的事情若非亲身经历,连她自己一定也会觉得无稽至极,更何况是面前站着的这个人?

    杨焕又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皱眉道:“你何时竟知晓这些?你入我家门几年,又何尝听你提过这些东西?如今看你竟似熟门熟路得很,这便叫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