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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王保儿先时未理会,却无意瞧见那太监的脸,大惊,往后退了两步,脸都吓白了,活脱脱就是死的小安子。

    王保儿定了定神,拦下钱进,问了一句,钱进说这小子背着偷了他的酒吃,王保儿说了句情,钱进才罢了。

    王保儿把小太监叫到一边儿问他:“叫什么,有甚兄弟姊妹没有?”

    那小太监心里感激王保儿,便道:“还有一个孪生兄弟叫小安子,自己原是在慧妃宫里伺候的,不小心摔了慧妃喜欢的梅瓶,发落到浣衣局来,有一年未见了,还问王保儿可见了他兄弟?”

    王保儿目光闪了闪,并未告诉他,今儿一听陈二喜要去慈云寺拿假武三娘嘴里的珠子,王保儿想出个招儿来。

    说起来,陈二喜胆子并不算小,可近一个月不知怎了,这心总是慌慌地,夜里也睡不踏实,一睡着了就做噩梦,常常半夜惊醒一身冷汗,本来便有些年纪,如何禁得住这般熬,本个月下来,面儿上虽不大瞧的出来,内里却不然,寻了太医院的王升开了方子,使王保儿去御药房抓来,见天儿晚上吃也没见效用,反而更厉害了,陈二喜还说王升的方子不灵验,想着过两日寻个旁的太医再瞧瞧,就赶上了这档子事儿。

    这事儿虽说算不得什么,却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干,吵嚷的人都知道了,回头三娘一怪罪,自己照样吃不了兜着走,故此陈二喜只带着王保儿去了慈云寺。

    到慈云寺的时候,已是三更,陈二喜白天早让王保儿先来打了招呼,把守着的人都调到了旁处,两人进来的时候,偌大一个院子,连个人影都没有,偏生起了风,后山上树又多,夜风刮过去,那声儿跟有什么人叫唤似的,听得人后脊梁发寒。

    陈二喜便有些怵,推了旁边儿王保儿一把:“你进去把她嘴里的珠子抠出来。”

    王保儿心里头暗骂了一句,做出一副哆哆嗦嗦的样儿来道:“师,师傅,里头可是死人,我怕……”

    陈二喜一瞪眼:“又不是你害死的她,怕什么,快去。”说着伸腿踹了他一脚,王保儿只得战战兢兢往里头走,瞅着他进了里头,陈二喜才松了口气,在院里立着等王保儿。

    等了有半柱香时候,也未见王保儿出来,陈二喜心里不免有些发毛,开口唤了一声儿,不见王保儿答应,陈二喜只得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刚王保儿进去开的门还没关上,陈二喜到了门外,往里这么一瞧,还没等他瞧清楚呢,忽来了阵风儿,把里头的烛火吹灭了,陈二喜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心里有些怕,却又一想,纵自己做过几档子缺德事儿,却跟这假的武三娘无关,便她真变了鬼,也找不上自己,今儿这差事若不成,宫里那位真的武三娘,如何能放过自己。

    这么一想,陈二喜咬了咬牙,提着手里的灯笼进去了,刚进去就听一个声儿道:“陈爷爷。”这声儿他分外熟悉,是小安子的声儿,陈二喜如何不害怕,吓的一哆嗦,手里的灯笼没拿住,掉在地上灭了。

    陈二喜极力稳了稳心神,忽想起,莫不是王保儿使坏吓唬自己,高声叫了声:“王保儿。”

    不想王保儿没答应,倒是刚那个声儿又说了一句:“爷爷有甚事只管吩咐小安子,小安子伺候着爷爷呢。”

    陈二喜心里虽怕,嘴里却道:“少在杂家面前装神弄鬼,是人是鬼出来杂家瞧瞧。”

    陈二喜话音刚落,就见棺材后晃出一个黑影儿来,映着从外头落进来的月光,陈二喜瞧的清清楚楚,正是死了的小安子,啊!陈二喜直觉脑门子嗡一下,眼前一黑就活活给吓晕了。

    再醒过来,外头天就明了,陈二喜吓的胆子都要破了,恨不能立时就离了这儿,如何还敢去拿什么珠子,莫转头就往外跑,到了院子门,瞧见王保儿躺在边儿上,陈二喜踢了他一脚,问他怎么跑这儿来了,王保儿脸色惨白的道:“昨儿我一进去就看见个人影过来,跟我照了个面儿,我看的真真儿,是小安子,接着便不知道事儿了,醒来就在这儿了。”

    他越这般说,陈二喜脸色越难看,扯着他出了慈云寺。

    陈二喜回去自己屋躺下这心还怦怦跳呢,不多会儿功夫,王保儿端了定魂汤来,他一股脑灌了下去,睡了一觉起来就疯了。

    王保儿怕这事儿败露,他的罪过更大,眼瞅遮不住 ,索性一咬牙跪在地上道:“是奴才记着喜公公过往待奴才的坏处,一时鬼迷了心窍,给他下了药,奴才万死。”

    王保儿的话音刚落,忽那边陈二喜不知怎的挣脱绳子冲了过来,一股邪力气,把王保儿撞在地上,张嘴一口咬在王保儿的咽喉,这一口咬的狠,王保尔那血噗一下就呲了出来,一声都没叫唤,眼一翻倒在地上死了。

    三娘都傻了,就没想过人真能这般狠,回过神来的时候,陈二喜已给侍卫拿住,怎么发落的三娘不在意,有一点她却知道,从此宫里再没陈二喜跟王保儿了,不过新的陈二喜王保儿仍会源源不断的冒出来,这也是她讨厌宫里的原因,瞧着威武嵯峨,金碧辉煌,却到处藏污纳垢,每个人都在暗暗算计,算计着出头,算计着富贵,算计着别人的命,而文帝身边儿就是被算计的中心,好在自己三天后就出去了。

    这般想着,三娘才算踏实了,陈二喜出了事儿,三娘也就不想慈云寺那颗定颜珠了,虽有些遗憾,到底也怕沾了晦气。

    却第三日,刚入了夜,文帝让小德子捧来一个玉斛,揭开上头盖的布,顿时满屋珠辉,整整一斛鸽子蛋大小的珠子,三娘眼都直了。

    文帝瞧了她半晌,拿起一颗珠子放在她手里道:“只三娘在宫里陪着朕,你想要的东西,朕都会给你。”

    三娘顿时从财迷中清醒过来,浑身一僵,暗道这厮是要反悔不成。

    87、

    三娘立马推开他文帝:“我什么都不想要。”下头的话没说,也表达的相当清楚了,文帝眸光略沉:“让你在宫里陪着朕,就这般难,有一句话朕早想与你说,不管你心里惦记着什么,趁早死心,这一辈子你都是朕的女人,就算朕薨了,你也得陪葬。”气急败坏之下这话说出来,总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却忘了三娘惯来是吃软不吃硬,虽说软着来不一定有用,可硬着来,那是肯定绝对的没用,三娘一听就明白了,这厮真要反悔,甚或是,进宫那夜在慈云寺说的那些,就是为了哄骗自己进宫的。

    想到此,三娘蹭一下站了起来,盯着他道:“这么说皇上想食言?”文帝脸色也沉了下来:“食言又如何,朕是皇上。”

    三娘瞧了他半晌,忽的笑了:“皇上又如何,我就不想进宫,你还硬留我不成。”三娘这会儿的状态落在文帝眼里简直就是勾火,文帝的火窜上来反倒笑了,就是笑的有点儿阴:“朕何用硬留你,莫说出宫,你试试可能走出这寝殿?”

    三娘才不管这一套,转身就往外走,只不过刚到门口,太监宫女嬷嬷呼啦啦跪了一地,不住的磕头,脑袋落在地下的金砖上咚咚作响,没人说话,也没人求饶,就这么磕头,就算三娘没心没肺,面对这十几号人以死相胁,也做不到视若无睹。

    更何况,她很清楚,外头的人更多,就像文帝说的,只他不松口,自己想走出这个寝殿都不可能。

    三娘转回头看着文帝,文帝立在炕边儿上,烛火映进他眼里,并未染上丝毫温暖,他眼底的光芒寒冽如冰,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脸上弯曲的棱角冷硬若石,他是铁了心要把自己留在宫里了,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三娘在心里哼了一声,他不是硬要留自己吗,那就留,三娘转身走了回来,却没瞧文帝,从他身边儿直接走过去,进了里头。

    从这天晚上开始,三娘没跟文帝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个眼神儿都没给他,饭食怎么端上来怎么端下去,三娘绝食了。

    文帝先头想着她这么跟自己使性子呢,自己若软了,日后更辖制不住她,旁的都依着她也还罢了,进宫的事儿却不成,一个是自己真离不得她,一日不见都想得慌,二一个,若有了身孕,她在宫外连个名份都没有,如何是好,若生下皇子将来难免为人诟病,再说,他想她当自己的皇后。

    从上古三皇五帝到如今,见过哪个皇后在宫外头待着的,自己这一片苦心俱是为着她,却她怎就不领情呢,文帝着实想不明白,宫外有什么好,值得她这般不吃不喝也要出宫。

    文帝知道这是三娘的小伎俩,不吃饭就是为了让自己心疼,自己心疼了,一松口,她就达到目的了,可清楚是一回事儿,能忍住不心疼,又是另一回事。

    文帝有时候想想,三娘就是拿住了自己对她心软这一点儿,才这般的,她是自己心尖子上肉,如今都恨不得揣在怀里头,她受一点儿委屈,自己都舍不得,饿的是她,疼的却是自己,她能狠下来,自己却不成。

    她一顿不吃,文帝在御书房里来回转了不下十圈,传旨下去,让刘方变着花样儿的做,三娘喜欢吃什么做什么,南北大菜,民间小吃,精工细作的宫廷菜,别具一格的私家菜,轮番的上,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做不出来的。

    三娘是真馋,尤其这些菜都是出自御膳房刘方之手,三娘当初可是吃过他亲做的口味蛇,可那不过一道菜,如今可让她领教了刘方的手艺,这人简直就是特技大师,什么菜过了他的手,那就不一样,三娘是没吃,可光闻着味儿就止不住吞口水,真有好几回,她差点就妥协了。

    可一想到这正是文帝的阴险所在,自己只要碰了这些菜,前头两顿饿就算白挨了,三娘不做这种亏本的买卖,赶明儿出了宫,把这个刘方要出去,什么菜吃不着,这会儿得忍着。

    三娘给自己做了无数心理建设才忍住,算上今儿这顿,也就三顿没吃,就把三娘饿的有点儿扛不住,盯着对面架子上摆的一块牛肉石,口水一个劲儿往上涌,就算明知道是块石头,都恨不能冲过去咬上一口,饿的眼睛都绿了。

    文帝进来的时候,三娘正直勾勾盯着对面架子上的肉石,眼珠子都定住了似的,一动不动,文帝是又气又心疼,都饿的这样了,还跟他拧着。

    文帝心里恨得不行,偏又拿她没法儿,直接过去把三娘抱起来仍到龙榻上,扯了衫裙儿,退下裤儿,就要折腾。

    别看三娘饿了三顿,体力却保存完好,看见文帝,她还气呢,这死变态说了不算,害自己饿了好几顿,这账今儿一块儿算。

    文帝一亲上她的小嘴,三娘毫不客气就是一口,咬在文帝的唇上,文帝疼的直吸气,一伸手钳住她的下颚,舌头长驱直入,三娘如何肯依,使上吃奶的力气,对着文帝又踢又踹,又抓又挠,身子扭的跟个麻花似的,就算两人身贴身,肉沾肉,可文帝就是不能得逞。

    要说文帝,毕竟善骑射会拳脚,又是个七尺的汉子,真比力气,三娘一个软趴趴的女子哪是对手,就算她撒泼耍赖,也是因为文帝让着她,真不让着她,一伸手就能把她的膀子撅折了,哪还容她跟条活鱼似的挣扎。

    到底心里舍不得这一身细皮嫩肉,使大点儿力气,都能留下个青印子,他心里舍不得,三娘可不管这一套,把文帝当仇人似的,连踢带咬的不算,尖利的指甲掐在文帝身上,一点儿都没留情。

    两人这一番纠缠下来,瞅着挺激烈,外头听得声儿也热闹,可实在的,文帝连门都没进去,这么半天尽在门口晃荡了,本来就是自己心尖子上爱着想着的女人,平常不见她,文帝都忍不住想那夜里枕上缱绻缠绵,更何况这会儿,三娘就在他身下,衫裙儿,肚兜,亵裤俱都丢在一旁,云鬓也早已散开,一头青丝拖在枕上。

    乌压压衬着她一张嫩白小脸儿,修长的玉颈下花朵一般的身子,扭来扭去的蹭在自己身上,蹭的文帝一身的邪火,恨不能把她收拾了,奈何一时成不得事,折腾了半晌儿,文帝都累了,略住了,低头去瞧她。

    只见本该动情动性的时候,却柳眉倒竖,一双眼睛狠狠瞪着自己,眼里的光芒仿似要吃了自己一般,若再呲着牙,配上她这架势活,脱脱就是一只小母狼,看的这里,文帝不知怎地,就笑了一声。

    三娘见他笑了,气的不行,咬着牙道:“你笑个屁啊!”张嘴就咬了他一口,挣了半天,三娘的力气也用的差不多了,这一口咬的没刚才狠,文帝等她松了嘴,忽说了一句:“真个如此不想进宫?为什么?”

    三娘翻翻白眼道:“这还用说啊,好歹我是武家的女儿,你杀了我爹,逼死我娘,赐死了我两个姐姐,害的我兄弟颠沛流离差点儿就丧了命,我进宫,我爹娘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心。”

    文帝哼一声:“这是假话,朕不听,慢说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就你爹当初跟玉嫔算计朕生下二皇子的罪过,就足够抄家灭族的,更不要说,他三天两头在朕耳边嗡嗡,朕是皇上,天下之主,九五之尊,何用他在旁指手画脚,你爹是面儿上一个忠字罢了,心里头藏着奸恶呢,你莫糊弄朕,你在武府里过的什么日子,你自己最清楚,他何曾当你是他女儿了,不过顶着武家的名儿罢了。”

    三娘也知这话瞒不过他,只不过武家一个现成的幌子不用白不用,既然没用,三娘索性就说实话:“宫里头规矩大,哪如外头自在,更何况,后宫你有多少老婆,恐你自己都算不清,你自己风流快活也就罢了,犯不着来膈应我。”

    三娘这一句,文帝眼睛都亮了,低下头端详她良久道:“莫非朕的三娘吃味儿了?”

    三娘斜着睨了他一眼道:“若我吃味儿,膈应你的三宫六院,难道你还散了她们不成?”

    三娘不过这么一说,却听文帝道:“朕若散了她们,三娘可愿进宫?”

    武三娘愣了一下,话赶话儿说到这儿,三娘可不想文帝散了后宫,现在有别人,还能分散点儿他的注意力,若他真一个想不开把后宫散了,还不更抓着自己不放了,自己哪还有自在。

    想到此,三娘闭上嘴不说话了,如今三娘是真不敢跟文帝呛火,这厮本质上就是个变态,思路想法儿完全不能往一般人上琢磨。

    文帝见她不言语了,忍不住低头啃了她一口道:“真真朕怎就遇上了你这么个魔星对头,莫不是上辈子朕做了甚对不住你的事儿,这一辈子你报仇来了,怎就如此不顺朕的意。”

    三娘撅了撅嘴:“是你应着三日后放我出宫,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当皇上的,怎么能出尔反尔。”

    文帝道:“朕不是舍不得吗。”这句舍不得听起来无奈之极,这么个小女子就能让他无奈到这种地步,文帝忽想起朱晏那天说的话,忍不住叹口气道:“好,是朕的不是,不该出尔反尔,朕让你出宫,只你应着朕,在外头不许到处乱跑。”

    三娘一听不许出去,又开始皱眉,文帝伸手揉开她的眉头道:“不许阳奉阴违,你不是想做买卖吗,朕把皇叔的安记给你,不许再画那些春宫去卖,任你如何折腾,就算把天捅个窟窿,朕都给你撑着,只一样,不许再跑,不许让朕找不着人,不许跟旁的男人眉来眼去,不许……”

    三娘圈住他的脖子拉近堵住,心说哪这么多不许啊,不过这是他妥协了呗,自己见好就收吧!再说,安记多赚钱的买卖啊,这都成了自己的,以后日进斗金也不是梦。

    其实三娘早就眼馋安记了,只以前自己一无身份二无背景,就算是皇上的外头的小三,也做不得买卖,如今文帝亲口应了,要给自己撑腰,以后的事儿还用说吗,三娘仿佛都看见不远处的金山,正冲自己招手呢。

    不过,安记不是朱晏的吗,怎会落在皇上手里,莫不是他抢过来的,只三娘这会儿是没工夫想明白了,先得把眼前这一头发,情的公兽安抚了是正经。

    闹了一场的最后的结果勉强算皆大欢喜,虽说三娘从宫里出来晚了一天,可这一天真值回票价了,得了一斛价值连城的珠子,安记也成了自己的,这还不算,三娘出宫这一天,她爹武老头就昭雪平反了。

    以往那些事儿只皇上不追究了,满朝文武敢说什么,心里都门清,皇上平反武家还不就为了武三娘。

    大臣们私下来议论之余也羡慕嫉妒恨,你说人武老头这命啊,眼瞅都跌到底儿了,不想有个争气的好闺女,这一个闺女顶多少儿子不强,若没她,武家的祖坟都得让人刨了,如今成国丈了,当年武老头谋划半天不就为着这个名儿吗,不想活着没熬上,死了倒成了,九泉之下也能闭上眼了。

    且不说底下大臣如何羡慕,武家怎样热闹,文帝这儿却有一桩烦心的事儿,就是朱晏要走了,论说朱晏走了,他该高兴,为甚烦心呢,只因朱晏走是走,临走之前非要恶心恶心他不可,要三娘送他出城。

    这话若是旁人说,文帝立时就能要那人的脑袋,这人却是朱晏,朱晏跟自己的情份,又如此坦荡直白的说出来,文帝当时心里一愧的慌,鬼使神差就应下了。

    应了之后,今儿临到头上,文帝悔的肠子都青了,昨儿夜里一宿没睡好,天蒙蒙亮就起来了,早朝回来,一会儿一问时辰,这又问了一句,小德子忙道:“回万岁爷过了辰时了。”

    话音刚落,文帝身形顿了顿,蹭站起来就往外走,小德子机灵呢,就知道皇上挺不住,万岁爷的心病,可着乾清宫就没有不知道的。

    要说也新鲜,武三娘到底哪儿好,慢说小德子,恐满京城里连老百姓算在内,心里都有这么个疑惑,武三娘的姿色也就那样儿,不丑可也算不得多好看,连佳人的边儿都够不上,论性子,就武三娘干的那些事儿,一一历数下来,说胆大包天是好听的,其实就是伤风败俗,旁的且不说,就跟皇叔这档子事儿就不清不白的。

    可如今谁敢说,若嚼舌头传到皇上耳朵里,能有好儿吗,故此,一个个嘴闭的蚌壳儿似的,要多紧有多紧,今儿是皇叔出京的日子,皇上应了皇叔让武三娘送他出京,这事儿说起来也是一桩怪事,皇上那醋劲儿大的,没有不知道的,恨不得把武三娘拴裤腰带上才好呢,偏哪位是匹野马,你越拴着越尥蹶子,驯不服,只得撒出去,撒出去还不放心,这不赶着又去了吗,这个折腾劲儿就甭提了。

    文帝来的时候,三娘正跟朱晏在城外的茶棚里吃茶呢,这茶棚的老两口如今才知道,当初在自己这破茶棚里头吃茶的人是谁,都是这辈子想都想不到的贵人,这边儿这位是当朝皇叔安亲王,对面那位更贵,外头都传说,过不多少日子,这位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这样的贵人在他们这个小茶棚里坐着,老两口激动的手脚都没处放,磕了头上了茶就不敢再跟前了,出来茶棚外头候着。

    茶棚里就三娘跟朱晏相对而坐,朱晏的目光落在三娘身上,她身后的栏杆外有一棵梨树,如今开了满满一树梨花,梨花似雪铺在乌黑的枝桠上,更显出一份别样的清丽,正如此时的她。

    三娘今儿穿的仍是男装,样式跟以往的没太大区别衣料却不寻常,贡上的苏绸杭娟从三娘正式住进武府,就没断了赏,不拘衣料,什么都有,三娘本来就贪财,本着不要白不要的原则,基本上就是来者不拘,没几天,武府的库房都满了,好东西多了,也就不当好的了,加上文帝对三娘尤其上心,衣食住行,一天都恨不得问八遍,就算不去武府,今儿三娘几时起来的,穿的什么衣裳,吃的什么饭食,文帝都一清二楚。

    三娘的衣裳如今也都归了宫里,其实宫里宫外也不过是个形式,若不得皇上意,在宫里守着也白搭,似武三娘这般,便到了天涯海角,也是皇上的心尖子。

    今儿三娘穿了一身白色的儒生袍,别瞧着素,若仔细瞧,襟口袖边儿都用金线织着云纹边儿,三娘是刻意穿的这般素净,因为知道宫里那位是个醋缸,虽说应了自己来送朱晏,可自己要是打扮的花枝招展来了,不定后头就有麻烦。

    三娘不是怕文帝,她就是嫌麻烦,再说,这一回文帝对她真挺好的,好的她心里都有点儿过不去了,虽说不想进宫,少让他吃点儿醋也算自己的回报了。

    殊不知,自己这一身白衣,落在朱晏眼里,就成了清丽绝俗,这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朱晏心里头有她,就算她穿破衣烂衫一样不俗。

    三娘却有点儿扛不住朱晏的眼神儿,虽说痴情的美皇叔非常养眼,可三娘如今也没了邪念,因为透过他,她总能看见文帝的影儿,自打坐在这儿,三娘已经往侧面官道上瞄了不下十回,尽量保持与朱晏之间的距离,省得那变态来了看见,过后不依不饶的找茬儿。

    一这样,难免就有些心不在焉,朱晏如何瞧不出来,在心里叹口气,这回儿是真信了,她心里没有自己,一丁点儿都没有,皇上总说她没心没肺,可在自己看来,她心里有皇上,哪怕不多,至少有,或许皇上的法子才是对的,对三娘这样的女子,就该不择手段的抓在手里,天长日久,日久天长,即使她现在心里没有你,早晚有一天会有,这样的女子一旦心里有了,恐这辈子都不会忘。

    而自己之于她只是过客,匆匆来匆匆去,就如水过无痕,既然注定是过客,自己何必再说什么,怕自己即便说了,她也记不得,倒不如这般,相对坐上一时半刻,留待日后慢慢回味的好。

    这么想着,朱晏一句话都没说,他不说,三娘也不知该说什么,两人就这么枯坐了半晌儿,听的城门方向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朱晏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三娘后面折了一枝梨花,簪在三娘鬓边儿上,左右端详端详柔声道:“真真好看。”

    就留下这一句不上不下的话,转身走了,等三娘回过神,朱晏一行人马已经远了,茶棚外文帝翻身下马,走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把三娘鬓边的梨花扯下来,丢在地上还不解恨,抬脚踩上去捻了个稀巴烂,脸上的醋意,能酸出二里地去,抓着三娘问:“他刚跟你说了什么?”

    三娘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什么都没说。”文帝那脸唰就沉下来了,侧头盯着外头的守财:“你说,一个字儿都不许落下。”

    守财瞄了三娘一眼,半天说了句:“皇,皇叔就说了句真真好看……”

    三娘懒得跟这厮幼稚下去,甩开文帝出了茶棚,翻身上马走了,文帝也不问了,跟着追了出去,一边儿追心里就琢磨,还是得想法儿把三娘弄宫里去,在外头太不让人放心了。

    文帝这个想头,一直到两年后才得圆满,一场大病使文帝的苦肉计奏效,三娘一应了进宫,就是封后大典,文帝早就预备好了,都成文帝的心病了,只等三娘一应,皇后的凤冠往三娘脑袋上一扣就算齐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