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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齐楚婴这一撞,头脑撞得发晕。半天才缓过劲来,捂着脸大哭:“我不过要求分家,你们便将我往死里整。连一个丫鬟都敢推着我撞墙!我死了,是不是要对付我二哥了?这样,便无人能与你们分家产!”破罐子破摔的倒在地上,信口雌黄的指控着龚青岚。

    龚青岚坐起身,手指把玩着瓷杯,斜睨了齐楚婴一眼,目光落在她被泪水、茶水糊花的精致妆容的脸上,仿佛几种不同颜色的颜料参杂,丑陋得难以入目。

    微微皱了皱眉,悠悠的说道:“小姑子可是魔症了?齐府分家,不过是将二房划分给你们住,在外分配一栋宅子,几亩良田。至于要迫害你?”眉宇缓缓舒展,迟疑道:“小姑子不久便要出嫁,这病……还得赶紧治,倘若传出去,凤公子那般的贵人,怕是要生出不好的念头。”

    齐楚婴被反将一军,气得浑身发抖。看着龚青岚那明媚动人的模样,心底充斥着恶毒的念头,顿时恶向胆边生。一骨碌麻利的爬起身,将桌子上的膳食给掀翻。

    碟碟碗碗悉数砸的粉碎。

    齐楚婴快速的捡起一块瓷片,面目狰狞的撞上龚青岚:“贱人,我不好过,你也休想安稳度日!”

    龚青岚收回撇向窗外的余光,推开欲挡在她身前的齐景枫,顺势滑下榻,跌坐在地上。委屈的落泪:“我不过过门一月,小姑子便上门来生事。不过说一句话,便咒我守寡,要我的命!这叫什么日子?若齐府容不下我,我也不留着招人嫌恶。红玉、红鸢,你们快快收拾箱笼,我们回龚府!惹不起,我还躲得起!”说罢,抹泪的起身。

    齐楚婴一怔,随即冷笑道:“贱人!你毁了我的脸,就想一走了之?”伸手将瓷片朝龚青岚的脸上化去。

    “住手!”

    方才赶到的齐松一声怒喝,震得齐楚婴手抖了一下。齐景枫推开她,抱着龚青岚起身。

    “父亲,这个贱人毁了我的脸,毁了我的脸,你要为我做主,讨回公道!”齐楚婴眼底放着亮光,父亲来了,是来为她做主的。

    齐松提在嗓子眼的心,瞬间落了下来。甩开齐楚婴拽着他手臂的手,阴沉着脸道:“放肆!快给你大嫂赔罪!”

    “父亲,你叫我给这破落户赔罪?”齐楚婴难以置信的瞪大双眼,这是在打她的脸!

    “孽女!快给你大哥大嫂赔不是,否则,你便去静心庵与你母亲做伴!”齐松强压下怒气,瞪视齐楚婴。刚刚那一幕,仍旧心有余悸。小姑子欺压大嫂,这名声传出去,谁敢娶?恐怕凤公子都得退了亲事!

    看着她红白交错,冒着水泡的脸颊,心底一阵腻烦。赔着笑对龚青岚说道:“侄媳妇儿,是二叔没有教导好她。今儿个多有得罪,还请你莫要往心里头去。”

    “我也是个做长辈的,怎能与她为难?到底是小姑子,一家人。若揪着她这点错处不放,外边岂不是说我狠毒,不容人?”龚青岚凤眼里蕴含着水雾,苦笑道:“我受不起大小姐的请罪。”

    红玉连忙收拾龚府带来的嫁妆装箱。

    齐松心底‘咯噔’一下,这是来真的?

    连忙将人拦住红玉,沉声说道:“侄媳妇儿,你都说是一家人,哪能说这般见外的话?你无缘无故收拾东西回娘家,传出去,你也会没脸,反倒会连累了龚府。二叔给你保证,这样的事,再不会发生第二次。”

    龚青岚沉默了,思索着他话中的可信度。

    齐景枫见差不多,便收势。拥着龚青岚一阵好哄:“是为夫无用,让你受委屈。既然三妹要分家,我依便是。”

    齐松眼皮子一跳,凌厉的目光如刀子射向齐楚婴。齐楚婴浑身一颤,不敢再闹。

    “侄儿,这事是个误会。你别放在心上,好好的,咱们为何要分家?”齐松生怕齐景枫不肯罢手,拉着齐楚婴的手朝外走,边走边说:“侄媳妇儿受惊不小,侄儿先好生照料,其余的事儿,往后再说。”

    龚青岚泪眼朦胧的看着齐松消失在帘外,拿着帕子擦掉眼泪,叹息道:“可砸坏了不少好东西。”扫过满地的瓷器碎片,目光闪了闪:“你会一直牵着我的手走下去的,对不对。”一句轻的能被风一吹便散的话,似呐呐自语,又似在征得齐景枫的肯定。

    齐楚婴那句话,撕裂了她心底深处的伤疤。一想到他今后有可能离她而去,心底便是一阵阵撕裂的痛。

    齐景枫目光幽黯诡谲,静默了良久,清雅温润的笑道:“真傻!我这不是很好么?命由天定,即使有那么一天,我也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不会!”龚青岚心底发颤,猛然截断他的话。前世已经验证了,她不会幸福,没有他,还有谁会疼惜她?

    “难得聪明。”齐景枫无奈的轻叹道:“我比你大五岁,自是会先离你一步而去。”看着她眼角泛着的泪花,转移话题道:“舅母邀你去一趟燕王府,募善会不过几日就到了,去商谈细节的事情。”

    龚青岚颔首:“明日我便去一趟。”

    “明日怕是不行,凤公子要来府中下定,你如今是主母,便是要接待。”

    龚青岚笑了笑,凤鸣看着易亲和,却是颇有心计之人。否则,前世又岂会打起清君侧的旗号,推翻帝王?

    这样的人物,齐楚婴怎得会入得了他的眼?

    ——

    齐松怒火中烧,请了府医给齐楚婴上了伤药,便将她关进了祠堂,罚跪抄写女训。

    齐楚婴满腹委屈、不甘,怎会认罚?

    她不认为有错!

    她说的每一句话,不都是实话?母亲说齐景枫顶多活到二十四岁,若是断了每个月定例的一次汤药,最多两年。

    那贱人凭什么就此毁了她的脸?

    更让她气愤的是父亲明明是他们夫妻两的长辈,为何要腆着脸陪着小心?生怕得罪了二人?

    越想越不甘心,心底的怨恨膨胀,骤然收紧了握着狼毫的手指。‘吧嗒’一声,狼毫应声而断。

    望着如幕布的天空,齐楚婴偷偷的从半开的窗户里,爬了出去。跌跌撞撞的摸黑去了玲珑阁,探头探脑的查看内室里可有齐松的人影。

    头刚刚凑近窗棂,恰好这时耳边传来丫鬟的嘀咕声:“露儿,今夜老爷去了柳姨娘屋里。香姨娘身体不适,已经歇息。你好好在这守夜,我去一趟厨房。”

    “珠儿,房妈妈说厨房最近闹贼,你小心一些。”

    听着渐行渐远的谈话声,齐楚婴眼底闪过深思。趁着露儿进了碧纱橱,悄悄的从一侧打开的门进去,摸索着到了内室床边。目光阴鸷的盯着躺在床上安睡的人,伸手过去。

    “啊——”

    香姨娘忽而睁开眼,下意识的护着肚子尖叫。

    齐楚婴心头一慌,连忙解释道:“我……我不是害你……我……”

    “你,你别,别过来!”香姨娘惊恐的盯着蒙着面纱的齐楚婴,艰难的撑起身子,朝床内退去。

    齐楚婴生怕香姨娘会继续喊,伸手捂着她的嘴。香姨娘‘唔唔’的叫了几声,想要挣脱,吓得齐楚婴立即捂紧了几分。

    “你别叫,我来问你几句话……”齐楚婴话未说完,黑漆漆的内室,忽而灯火通明。

    诧异的回头,便瞧见齐松脸色阴沉,山雨欲来之势。

    “将大小姐绑起来,锁进祠堂。倘若再逃出来,你们便一同受罚!”齐松阴冷的目光落在脸色煞白的香姨娘身上,稍稍温和。待瞧见齐楚婴松开她,便软软的倒在床榻上,心骤然提了起来。

    “香儿,香儿……”齐松拍着目光呆滞的香琴。

    香琴却是双手紧紧的抓着褥子,细致的眉头因痛苦而紧拧:“痛……啊!我的孩子,老爷,救救我的孩子……”

    齐松揭开被子,便看到一股股殷红自香姨娘的腿间涌出,瞬间染红了素兰色的褥子。

    “来人,快去传府医!快去!”齐松面色,前头生的几个孩子,那时他忙着读书考取功名,无暇分心守在有身孕的二夫人身旁。妾侍的孩子,却不得他所爱,更是不放一点儿心思。香姨娘不一样,是他自个相中的女子,温软柔美,善解人意。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所期待。

    每日起床,每夜入眠,都要与孩子说会子话。却不曾想,面临这般的结局!

    府医诊脉,询问了状况,摇了摇头:“姨娘本就胎位不稳,需要好生修养。受不得惊吓、刺激,今晌午,动了胎气,煎服几副药便无事。可如今……”叹声道:“老夫束手无策。”

    齐松受打击身躯晃了晃,手指大力的攥着床柱,才勉强稳住身形。目光猩红的看向齐楚婴,冷厉的说道:“请家法!”

    “不——”齐楚婴瞳孔一缩,心惊胆颤的说道:“父亲,不是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没有要害她,没有害她。”

    齐松铁了心,看着她如她母亲一般爱作,将府中搅得乌烟瘴气。原就差点逼得龚青岚回娘家,如今更是害死了他将出世的儿子。

    “带下去!”

    “父亲!”齐楚婴凄厉的喊道,她错了,她害怕了。香琴为了害她,连腹中骨肉都狠心不要,她又如何斗得过?

    可,说什么都晚了!

    ——

    消息传到大房,已是到了第二日。

    龚青岚无波无澜,仿若事情与她无关。

    “大少奶奶,您怎知大小姐会去找香姨娘?”红玉疑惑不解的询问。香姨娘差点被二夫人害死,对二夫人岂会不怨?明知如此,为何要送上门去给香姨娘算计?

    龚青岚浅啜一般茶水,润了润嗓子,淡淡的说道:“因为她需要同盟。”

    要想对付她,香琴无意是最好的帮手。二老爷齐松宠信她,对香姨娘唯命是从。可唆使二老爷找大房分家,其二便是齐楚婴根本不打算让香姨娘把孩子生下来,威胁到齐少恒的地位。想制造成自己暗害了香姨娘的孩子,到时候二老爷定然会为了香姨娘与大房反目!

    最好挑拨煽动香姨娘的诱饵便是——管账!

    大房是她,二房是柳姨娘。齐楚婴若是劝动了香姨娘,不但与她争锋相对,同样会对付柳姨娘,除掉齐楚婴心中另一个眼中钉。

    一箭三雕!

    红玉似乎领悟到,嘴角翕动,忍不住的说道:“真狠毒!”

    龚青岚失笑的摇头,梳洗好,便带着红玉与红鸢一同去看望柳姨娘。

    柳姨娘坐小月子,头上裹着汗巾,病恹恹的躺在床榻上。瞧见龚青岚进来,连忙撑起身子要坐着。

    “你身子虚,躺着吧。”龚青岚制止,询问了一些身体状况。静默了许久,才问道:“你不后悔?”

    手,下意识的贴紧了自己的腹部。

    曾经,这儿也曾孕育过一条小生命。

    终是因为她的愚蠢,而成为心中永远的痛。

    香姨娘一怔,水洗一般清透的眸子,染着忧伤。苦涩的笑着道:“我又何尝舍得?他本就不该来这世间一遭。这个府中,谁会想要他面世?”抚着小腹,感怀道:“他都快长成了,却因着那些个腌臜的人,他不得不走。我又怎甘心他就这般走了?再如何也要为他报仇。”

    龚青岚抿紧了唇,目光落在叠得四方的百福图被子上,怔怔的出神。前世,她有身孕时,齐景枫不知从何得知,那一段时日,精神焕发,心情格外的好。

    她却不知他已知晓,当她躺在庄子上,备受折磨的剥夺孩子生命时。冷汗涔涔的看着他,风尘仆仆,一身狼狈的站在内室门口,眼底浓厚的痛苦与绝望。仿佛他所有的希望,在那一刹那,湮灭成灰。

    待他故去,她开启了正屋偏房一直挂着锁的屋子。里面布置温馨而整洁,满满当当都是婴孩的物品。最引她夺目的便是摇篮里,那一件金线绣满九十九种不同针法福字的百福被,中间却是空缺了一个大大的福字,还未绣。

    听长顺说,那是他求燕北九十九位福禄双全的贵夫人绣制。最后一个,便是留着给她亲自绣上去。

    眼角微微湿润,龚青岚眨了眨眼,仰头将泪逼回眼眶。便瞧见香姨娘古怪的看着她,讪讪的笑道:“想起了往事。”

    香姨娘却是没有问她,而是神色凝重的说道:“你与大少爷成婚一月,要注意膳食问题。当初我的膳食都是经老爷的手,可最后还是给他们得逞。”

    龚青岚莞尔,她都不曾与齐景枫圆房,也不怕被他们害了去。

    “嗯,你自个小心些。”龚青岚起身离开,在门口碰见了二老爷,福身见礼。望着二老爷急匆匆的跨入内室,嘴角微微上扬。

    二老爷对香姨娘是掏心窝的好,所有的份例都是按照夫人的品级来。莫怪二夫人容不下她腹中的孩儿,假若日后长成,毫无疑问的会取代了齐少恒的位置。

    走出抄手走廊,迎面碰上了长顺。

    “大少奶奶,凤公子来府中下定,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长顺候在龚青岚身后,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离开。

    红玉捂嘴偷笑:大少爷这是防着凤公子呢!

    龚青岚嗔怒的点了一下红玉的额头,眼底却是止不住洋溢着温柔的笑容。

    前厅里,凤鸣一袭火红嵌金钱锦袍,随意朝椅子里一坐,轻易的夺取他人的注视。他身上有着极为矛盾的气质,如火一般张扬奔放,却又透着一股子慵懒而内敛的气息。

    龚青岚踏入前厅,入目的便是这样一副情景。凤鸣散漫的倚在椅背上,阖眼假寐。身后站着一位黝黑魁梧的随从,厅中央摆放着八个红木箱。

    眉梢一挑,清冷的嗓音婉转道:“凤公子今日下定,可是将庚贴带来了?二婶娘合的生辰八字,并不是你给交换的庚贴。规矩还是要守,不如今日里将‘问名’一同办了?”

    凤鸣狭长的眸子缓缓睁开,盯着龚青岚半晌,适才笑道:“原是要问名了解底细,可贵府二夫人到底性子急了些,许多话不给凤鸣说清楚。”抬手示意身后的随从,将庚贴递给龚青岚。“二夫人拿着凤鸣的八字去合,难免遭人误会。全生救的齐大小姐,齐大小姐一心要报恩,不问门第之事,让凤鸣刮目相看。便也诚心领他来求娶,日后定是不会亏待了齐大小姐。”

    龚青岚不怒反笑,这才是印象里传闻中的凤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