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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节

      渠弥国师亦后退数步,表面看似无恙,但很快右胸现出伤痕,渗出丝缕鲜血,显然同样受伤。

    仅仅寸许之差,归离剑便是透心而入,决分胜负。

    渠弥国师目露凶光,今晚他即便手刃夜玄殇,但伤在归离剑下,却是颜面扫地,顿时怒火中烧,暴喝一声,竟然腾空而起,扑向退势未止的对手。

    夜玄殇面无血色,经脉之间气息流窜,几乎便要口喷鲜血,之前全凭渠弥国师不肯与他两败俱伤,方才抢得一瞬先机,现在只要有数息工夫回气,抢攻再战,仍是胜算可期。渠弥国师亦是看破此点,不顾内伤加深,也要在此之前将其斩杀于重剑之下。

    “轰!”

    巨响自街心传来,突然间,一股蓝色烟雾爆散,将两人全然笼罩。夜玄殇硬接渠弥国师一剑,口角呛血,忽有一黑衣人出现身旁,道声“快走!”,不由分说,拉他横移丈余,闪向近旁街巷。

    渠弥国师岂肯罢休,飞身怒喝,提剑追击。那黑衣人回手甩出数枚红色药丸,半空中爆裂开来,与先前蓝烟一触,顿时化作一片黑紫色的浓雾。

    月色完全隐没,伸手不见五指。

    渠弥国师认得这是巫族惯用的毒雾,叫声“不妙”,口鼻屏息,闪电般抽身疾退,饶是如此,仍旧一阵头晕目眩,险些着了对方算计。“霍霍”数掌击散烟雾,前方二人早已失去踪影,不由怒哼一声,纵身跃上一栋高楼。

    危风急急,夜幕下乌云浓重,阵阵雨意席卷而来,终于,“喀喇”一道惊闪裂开重云,照见一片雪亮的杀机。

    夜玄殇与那黑衣人逃脱追击,施展身法,全力狂奔,待到一座豪宅前,夜玄殇突然挥手示意,两人翻墙而入,几个起落闪入府中书房。

    一阵急雨迎风而落,浇砸屋檐。

    雨声掩盖了一切行藏,那人确定不曾惊动他人,将面上黑巾扯下,侧首吐出一口淤血,恨声道:“好厉害的剑气!”

    面巾下一张英俊而略带邪气的面容,冰冷的眼神恰到好处地显示出无情的性格,更给人一种处事不择手段的感觉。夜玄殇早已察觉他便是自苍云峰带走子娆之人,抱拳道:“多谢前辈相救,此地暂时安全,前辈方才助我抵挡师尊一剑,亦受了内伤,不妨调息片刻。”

    岄息取出两粒药丸,丢他一粒,另外一粒自行服下,面上隐有红晕一闪而逝,抬眼扫去,发现这里竟是穆国禁卫统领府,“好个夜三公子,邯璋城中白虎禁卫正在四处搜寻你的行踪,你倒潜入他们统领府邸。 ”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夜玄殇拈了那丹药一笑,也不问这是何物,随手丢入口中,丹田之中只觉一股热气涌上,游走周身脉络,顿时缓解伤势。

    岄息察言观色,微挑了眉梢,“好胆识,难怪连帝都九公主都对你另眼相看。”

    夜玄殇问道:“前辈与子娆相识。”

    岄息道:“废话,否则我为何甘冒奇险,从那劳什子国师手里救人?”

    夜玄殇再道:“听前辈口气,似与师尊有怨,可知师尊为何要杀子娆?”

    “哼!”岄息细眸一冷,“你有所不知,渠弥国师的真实身份,乃是当年被逐出宗族的凰族嫡长子凤赫,其母瑶辛便是前任天宗宗主的胞妹,凤离当年杀妻逐子,皆是因巫族大长老妁忧,当然,凰族内亦有人推波助澜,暗中促成此事,害得瑶辛惨死,他与巫族自是不共戴天,对凰族也一样恨之入骨,子娆与两族渊源深厚 ,无论如何,凤赫岂会容她活在世上?”

    夜玄殇颇觉意外,心思一动,却也有些问题豁然开朗,“难怪,看来前辈与子娆一样,亦是出身巫族。但子娆和凰族却有何瓜葛,妙华夫人于此又有何牵连?”

    岄息倏地转头,盯了他一会儿,“这些与你无关,莫要多管闲事。”

    忽来的风雨吹得长窗微响,夜玄殇扫了窗畔一眼,看似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不明不白,非我行事习惯。前辈与夫人要借刀杀人,却连这点诚意都没有,彼此谈何合作?”

    岄息冷哼道:“这是要挟?”

    夜玄殇笑道:“玄殇并无此意。”

    岄息考虑了片刻,道:“联手合作,双赢互利,你能得到的不止是穆国王位,子娆这丫头非但对你,对我一样至关重要,你知道此点便也足够了吧。”

    夜玄殇隐隐觉得此中秘密与子娆牵连甚深,尤其是妙华夫人令人费解的态度,本欲继续追问,突然间心生警觉,岄息亦同时转身,兵刃入手。外面急雨中隐有人声嘈杂,传来白虎禁卫统领虞峥的声音,“国师大驾光临,虞峥有失远迎!不知国师深夜来此,有何要事?”

    夜玄殇与岄息目光交换,双双闪身,隐没身形。

    与夜玄殇两人翻墙入室不同,渠弥国师追踪到统领府,直接入内寻人。一众禁卫见他冒雨前来,面色不善,胸前带伤,无不心生诧异,匆匆禀报进去。以他国师之尊,虞峥自是不敢怠慢,渠弥国师并未将白虎禁卫放在眼中,见了虞峥脚步都不停,冷冷发问:“今夜你府中可有人闯入?”

    虞峥一听便知端倪,回头吩咐,“传我命令,调动人手阖府搜索,发现异常,即刻来报。”

    众禁卫领命而去,骤雨不断,倾盆而下,整个统领府却顿时灯火通明,脚步之声传向各处。

    虞峥陪了渠弥国师沿回廊进入中庭,快到书房,忽然瞥见门侧摆放的铜虎位置有变,目光一震,对正往这边搜来的侍卫挥手道:“你们去别的地方。”转身笑道,“国师稍候,书房中多有机要文件,我亲自去看看。”说着折过回廊,抬手打开室门。

    自渠弥国师站的角度,可将书房看得一清二楚,屋梁之上岄息手腕轻轻一动,却被夜玄殇止住。虞峥入内查看,除了案几书架之外,室中空无一人,屏风高柜之后同样并无异常,于是转身出来,随手将门掩上。渠弥国师看得究竟,更没想到太子御的左膀右臂,身为禁卫统领的虞峥会替夜玄殇掩饰行藏,目光转向他处。

    待到白虎禁卫一一回报,府中各处皆不见有闯入者的踪影,虞峥笑道:“这雨说来就来,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国师不如入内略饮两杯水酒驱寒,要找什么人,不妨吩咐禁卫去办。”

    渠弥国师此处寻人未果,这一场急雨更加增添他追踪的难度,阴沉着脸道声“不必”,跟着便离府而去。虞峥将人送走,立刻遣退所有禁卫,独自来到书房前,轻轻叩门,“三公子。”

    室门应手而开,夜玄殇自内大步而出,低声笑道:“辛苦虞统领了。”虞峥往他身后瞥了一眼,却被夜玄殇抬手握住肩头,低声在他耳边说了数句。廊前雨声阵阵,岄息侧目相看,听不清话语,只见虞峥对夜玄殇态度异常恭敬,不由出乎意料,对其再多几分评估。

    “属下明白。”此时虞峥转过身来道,“请先生放心,今后在邯璋城中,白虎秘卫会随时保护先生安全。”

    岄息目光一挑,扫向对面唇锋轻扬的人,如此一来,渠弥国师对他的威胁固然减低,却也等于被白虎秘卫暗中控制,主动权再难全然掌握。夜玄殇还剑背上,笑道:“这里暂时安全,前辈可以安心休息,我有事先行一步,咱们三日后再见。”说罢一拱手,潇洒后退,转瞬消失在雨中。

    邯璋城北一间酒肆中,彦翎酒已喝光了两壶,眼见外面雨落不断,百无聊赖地将一把胡豆丢来丢去,早已好不耐烦。夜玄殇闪身而入,他登时自席上跳了起来,一把拍在他肩头:“喂!你小子搞什么,害小爷等了这么久!”

    夜玄殇毫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他触电般地收回手来,“你这什么表情,不是又……”话说一半,生生咽了回去,眼瞅着对面之人玄衣上不易察觉的暗红,一脸抽搐。

    “真不知这些年,你到底是怎么混出了个金媒的名号。”夜玄殇将归离剑向旁一丢,拂衣落座,取了桌上酒壶便是一阵痛饮,淡淡语气虽带奚落,却与方才在统领府的从容笑谑判若两人。彦翎看了他半晌,凑到面前问道:“喂,你不是去天宗打探消息吗,怎么弄成这样?”

    夜玄殇眼眸略抬,简单道:“闭嘴喝酒,或者消失。”

    深邃的眼神,似被冷雨浸透,慑得彦翎一惊,认识这么多年,从来只见这人一脸散漫,一身恣意,似乎从未想过他唇畔那缕轻笑彻底消失会是怎样。但是现在,那一直隐藏在笑容背后的某些东西突然浮出水面,眼前的夜三公子,似乎心情不爽到想要杀人,而且显然,懒得做任何掩饰。

    彦翎摸了摸鼻子,低声嘟哝,“真是奇怪,闭嘴还怎么喝酒?”说着甩手丢出几片金叶子,不偏不倚地砸到柜上,“掌柜的!给小爷备足酒,然后有多远滚多远!”

    掌柜的自夜玄殇进来便缩在柜台后,这会儿吓得一跤坐倒,捡起金叶子估摸了一下,今晚这两位爷就算拆了铺子也足够了,正是恨不得躲了开去。

    夜玄殇自顾饮酒,充耳不闻,饮罢一壶,彦翎早将酒坛摆上桌前,二话不说,同他取酒对饮,不多会儿数坛酒尽,夜玄殇面色不改,神情不变,彦翎拭了残酒大呼痛快,侧目打量他道:“你小子每次喝酒不说话,定然心中有事,越是这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就说明事情越棘手,最是叫人受不了。”

    夜玄殇迎上他目光,笑了一笑,过了一会儿,抬手斟酒,“我在想的事其实很简单。如今太子御在穆国的势力大致有四,一是禁卫统领虞峥,独立统管十三道白虎禁卫,兼有密查特权,可以说整个邯璋城都在他控制之下;二是白虎军上将卫垣,此人勇武善谋,兵权在握,手中三十万虎贲部队一举一动,皆对穆国举足轻重;三是东宫首座连相,此人乃是太子御身边第一谋士,亦是卫垣之外最具影响的统军大将,除却武功高强,对太子御亦是绝无二心;第四便是左君侯府,虽然左君侯年前病逝,但侯府势力仍然非同小可,太子御一直甚为倚重。”

    彦翎道:“切,这些当然瞒不过我金媒彦翎,难道你又是第一天知道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