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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节

      狂笑当中,奚雪衣站起身,“不错,让你死也做个明白鬼。我该走了,好戏就要开场了,岂能错过!我们的赌局也可以开始了,看看到底谁的命会长一些。哈哈,不过……窒息而死是一个痛苦漫长的过程,而且死相会很难看,如果你还有力气咬断舌根的话,我劝你现在就去做!”头顶上那一缕细细的天光随着奚雪衣的话消失了,彦翎知道从现在开始,他真的与上面的世界隔绝了,他的生命会随着这棺中空气的耗尽走向消亡,可是黑暗之中,他却牵起嘴角笑了。

    他相信,夜玄殇一定会回来!

    凛冽的风从林间吹过,风中带着饱满的潮气,寒意迫面,阴冷透骨,竟是风雪的前兆。

    曲铃儿跪在地上,支撑着夜玄殇单膝跪地的身体,男人的头埋在女人的肩膀上,女人的长发披拂下来,凌乱地飞舞着,遮住了众人探询过去的视线,让人看不清男人的脸面,只有身下的土地,慢慢被鲜血染红,血淋漓地流下,缓缓淌成一滩,长剑插在身侧的泥土之中,剑柄之上垂下的苍龙墨玉轻轻随风摆动,偶尔叩击在剑身之上,琤琮之声竟然恍如染香湖上清悦的风铃,漫天落叶在二人身边飞旋而舞,白的衫黑的衣犹如日与夜如此分明,却又纠葛缠缚在一处。

    “三公子,对不起!”女人的声音低低的,似是努力压抑着什么,脊背微微颤抖着,背心处的衣衫破碎如蝶。

    众人手握利刃竟然一时忘记了言语,十四的眼睛微微眯着,金色小剑在指间收紧,十三手中的剪刀保持着固定的角度,忘记了开合,计轸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着,众人眼神之中都有着不可置信的狂喜,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

    计轸提着剑慢慢地逼近,林子中余下的十数名杀手也随之慢慢靠上来,林中空地的圈子被压迫得越来越小。

    听到周围的脚步声,曲铃儿仿佛忽然惊醒一般,霍然转过身来,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计轸,尖声叫道:“不要过来!”左手之中赫然握着一把寒光刺目的匕首,手腕处却被夜玄殇紧紧地握住,停留在她胸前心口的位置,尖锐的刀锋已刺破了胸前的衣衫,殷红的血浸染了雪白的云衫,宛若绽放着点点桃红,而另一只手上的匕首赫然正中身前男子的胸口,男人的左手紧紧捂在伤口之上,仍有鲜血自指缝间淋漓而出……

    计轸缓缓停住脚步,慢慢眯起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曲铃儿,语调阴沉地说道:“你要做什么!”

    曲铃儿一下子愣住了……她以必死之心,一刀刺向自己,一刀刺向夜玄殇,却从未想过夜玄殇会在千钧一发之际,不顾己身地阻止了刺向她身上的刀锋……男人胸口之上猩红刺目的鲜血,淋漓着的又是谁人的痛楚与心伤?

    计轸提剑继续迈步上前,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止,四周忽然静悄悄的,仿佛只剩下行走间靴子踩在树叶之上发出的沙沙声音。阴霾的天幕下,尸鹫在低空中盘旋着,不时地在周边密林落下,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气在四周弥漫着,曲铃儿眼睛大大地睁着,看着那把黑色的剑,散布着恐怖的死亡气息正在一点一点地逼近!

    微微闭了一下眼睛,曲铃儿蓦然挣脱了夜玄殇对其手腕的禁锢,匕首停在自己的咽喉处,叫道:“别过来!”那声音凄清旷远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浑然不似自己。

    计轸皱着眉头但还是停下了脚步,几乎是一字一顿地缓缓说道:“曲铃儿,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你我都是亡国之奴,只有杀了他,太子才会赦免我们的族人,你我才可以得到自由,过上你喜欢的生活……否则所有的人都会因你此刻错误的选择而死!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曲铃儿!你爱上他了,是吗?!”计轸面部扭曲着,说到最后,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嘶吼。

    曲铃儿面色一片苍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握着匕首的手却始终不曾离开颈部要害。一只温暖的手缓缓覆上她的指尖,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慢慢地松开她因过分用力而指节苍白的手,那匕首“噗”的一声扎在了身前的土地上,曲铃儿蓦然回过头去,正看到男子苍白却坚毅的脸,锋锐的薄唇淡淡地挑着,没有了平日的讥诮与戏谑,棱角分明的轮廓在幽暗的光影下有着难得一见的柔和,就连那双眼睛也终于不再一脉的深邃幽黑,泛着温和的光泽,静静地注视着她,三年来,她从来不曾像现在这个样子被他看进眼里。

    他轻挑着眉峰,淡淡地挑唇,说出来的话依旧让人不受听:“杀手做成你这个样子,还真是失败!”

    曲铃儿咬着唇,终于有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一滴一滴落在身前男人的手腕之上,声音哽咽:“你早就知道,为何还要这么做?”

    夜玄殇笑笑,挑唇欲答,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寒芒,就在同时,曲铃儿感到身后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穿云裂石般自背后袭来!女人霍然回首,张开双臂,挡在夜玄殇的身前,却感觉身子一轻,已被夜玄殇甩臂间带至身后,长剑入手,半空之中,双剑交击,强大的斗气漫空暴开,夜玄殇身形剧烈地一震,胸中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冲口而出,手脚竟然一阵酸麻无力,低头间看到胸前伤口已呈一片黑紫之色!计轸被剑气激得倒退数步方稳住身形,阴笑声中,又是一剑刺来……

    第107章 第五章

    白影一闪,曲铃儿已挡在夜玄殇身前,计轸长剑堪堪刺到,眼神一震,终于停在女人的咽喉处,凝而不发。

    曲铃儿淡淡地一笑,那笑容宛若吹过幽幽山谷的轻风,淡而缥缈,却一瞬间灼痛了计轸的眼底,他就那样呆住了,似乎迷失在那样笑容里。眼中掠过痛苦颜色,生命犹如一幅墨色淋漓的画卷在眼前渐渐展开,承载着过去喜悦与悲怆,越过生命的阡陌纵横,奔涌到眼前的一刻却终被无尽的血色淹没,原来再深刻的感情,再忠贞的誓言也经不过时间的消磨、现实的摧折,他和她终成陌路,他忽然阴沉一笑,声音低沉而嘶哑:“你我的自由,族人的存亡,难道都不及你身后这个男人重要吗?你到底要做什么!”

    曲铃儿惨淡一笑:“三年前,从你亲手送我到楚国的那一天,我就没有想过要活着回去。计轸,如果你念当年旧情,就让我亲手来了结这一切吧!”

    计轸看着她,女人的眼底泛着坚毅的光芒,那些凄惶、无助就在方才一瞬间消失了,眼前的女人变得如此陌生,却又让他不忍心去拒绝,他闭了下眼睛,终于还是一步一步退了开去。

    曲铃儿转回身,拾起地上的匕首,看着夜玄殇,嫣然一笑,“三公子,我可以吻你吗?”

    夜玄殇强撑着身形,看着他,眸光幽邃,淡淡一笑挑唇说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铃儿,我该拒绝吗?”他轩朗地挑起英挺的眉峰,唇角微微上扬着好看的弧度,曲铃儿一笑,手掌之下,尖锐的锋芒逼在夜玄殇后心要穴之上,丰艳的红唇却慢慢靠近男人薄锐的唇锋,一千多个日夜的隐忍与无奈的索求化成此刻绵长的一吻,丁香暗渡,缠绵若水。

    夜玄殇默默地拥着身前柔若无骨却热烈如火的女子,一双眸子深沉如漆黑的海,翻滚着幽邃的漩涡。他轻轻一叹,按在女子后心之上的手环上纤弱的腰,如海岸之上矗立的礁石,坚定而沉默地回应着女子热烈的渴求。曲铃儿微微笑着,默默地闭上眼睛,终于有泪水自纤密的羽睫之下缓缓流淌而出,滴落在唇间。夜玄殇只觉怀中的身躯微微一震,口腔之中忽然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忙低头看去,只见一缕乌黑的血丝自女子唇畔缓缓溢出,身子渐渐瘫软在自己的怀里。

    “铃儿!”

    夜玄殇和计轸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曲铃儿艰难地牵起唇角向着夜玄殇温柔一笑:“三公子,你体内的毒已经解了……铃儿只求你一件事……”

    夜玄殇行功内视,果然体内真气运转自如,胸口处仄闷烦恶的感觉也消失了,凝思一想说道:“你口中的毒丸便是匕首之毒的解药。”

    “不错,这两种毒相克相生,只中其一,必死无疑……但若两毒融汇,毒性立解。”

    夜玄殇眸光一凝,忽然起手拔出胸口处的匕首,鲜血登时喷溅而出。曲铃儿伸手替他捂住伤口,淡淡地说道:“三公子,你这又何必,铃儿一心求死,身上之毒又何止这两种,原先在半月阁画舫之内你处处避我如蛇蝎,今日怎么反而忘记了?咳咳……”说着一阵呛咳,吐出两口鲜血,夜玄殇见那血色乌黑,显然中毒已久,想是她口中毒丸一破,已引发全身毒性。

    “铃儿只求公子答应我,若有一日归国,请赦免我阖族之人,给他们自由……”夜玄殇轻轻闭了下眼睛:“这杀戮因我而起,也应因我而止。我答应你!”

    曲铃儿舒心一笑:“公子可曾记得初次见面时,铃儿唱的那首曲子吗?”

    “一曲离殇,莫问归程。”

    “好想再为公子歌上一曲啊……”

    夜玄殇淡淡扬眉,将女子轻轻地放平在落叶铺陈的地面之上,轻声说:“那就请为我再歌一曲!”

    男人握紧手中的剑,慢慢地站在身,长风卷起漫天的落叶,在半空之中凌乱地飞舞着。

    女子声音缥缈,歌声如诉,字字成殇。

    ……

    计轸似乎陷入了一个迷离的梦境,仿佛又回到很多年前,白衣少女站在银色风铃下,和风而歌,胸中的血肉似一层层剥裂开来,喉咙中终于迸发出野兽一样沉痛的嘶吼,“杀!”四周刀光剑影凛冽,杀气奔涌如潮,闪电一般向夜玄殇袭去。

    墨襟翻飞,剑现寒芒,一抹冷酷的笑痕凝聚在唇角,夜玄殇长啸一声,剑如狂飙,当空迎上!

    朱红飞溅,血染一地尘沙。

    天地低昂,寒风萧瑟。

    生与死,只在一瞬。

    十三到死也没有明白夜玄殇的剑是如何割裂自己的喉咙的,眼睛里似乎还残余着方才那一瞬间的影像,玄色的身影裹起刚烈无匹的剑芒,那个人仿佛幻身为一把恐怖的剑,带着绝杀的气息袭向自己和周边的黑衣杀手,一瞬的无情,一瞬的残酷。天空似乎下起了一场红雨,漫天血色中,歌声歇,断魂飘零。

    原来论起杀人的技巧与天分,自己终归是差得远了。

    鲜红的血自喉间翻卷的红痕处汩汩流出来,他艰难地扭动脖子,看到离自己不远处,十四仰面倒在地上,手中的盾牌被一剑贯穿,血自他的身下缓缓流出来。他扯着嘴角“嗬嗬”地怪笑,握着剪刀的手慢慢松了开去……

    夜玄殇一身血污,单膝跪在地上,浑身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味,玄裳之上早已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长剑插在身侧的泥土中,手剧烈地颤抖着,鲜血自握剑的指间淋漓流下,而手臂之上一把金色的小剑贯臂而过,他的头微微低着,凌厉的目光却透过血污的眼帘,射向身前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