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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节

      “老师!”

    “大人!”

    暴雨声中,一代清正名臣离世,小院中尽是悲声。

    ……

    “这些目光短浅的文官,所谓直臣,一根脑筋绷直,懂个什么!”

    暴雨声中,中州城一座角楼中,一名身穿布衣的中州卫将领冷笑怒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吕大人,您难道觉得设御都科不佳?”

    另外一名身穿银甲的将领不解的看着愤怒的上司,不解的问道。

    “御都科是好,可也要看什么时候!”身穿布衣的中州卫将领冷厉沉声道:“重病需猛药,也要乘这病人身体调养得好些的时候,现在两国交战之时,大刀阔斧,对贪官污吏进行清洗,整个云秦吏治越是不堪,越是人人自危,越是贪官一时杀不尽!这里面要生出多少乱事?不要前线未乱内先乱!”

    “贪官污吏的家产的确可以资助军饷,但现在我们云秦还不到那种钱粮紧缺到极限的时候,我们军方要的,就是顺畅的支持!其中有些贪官,好歹能够办事,要杀要抓,也要等大战平定之后,现在猛杀猛抓,大快人心了,那些文官清臣舒服了,我们前线说不定反而要多死许多人!”

    “文玄枢这个首辅,只知应承圣上,便获得许多官员的支持,这件事情更是绝大多数官员同意,即便那些元老想要反对,在那些直臣的迂腐力顶之下,再多反对,反而自身被人觉得不正!好一个文首辅,做得漂亮,但做得太过漂亮,就越是让人觉得有问题,只是阿谀之辈,怎能和周首辅相比!”

    连连怒喝数声之后,这名布衣将领似乎依旧不解气,接着寒声道:“且这种新设科,行的都是破格提升之事,谁知道里面又有没有什么龌龊!”

    身穿银甲的将领似也是个火爆性子,听了这数句,也顿时有些起了火气,寒声道:“吕大人,既你觉得如此,且先前也对文首辅诸多看不惯,不如我们索性请调,去跟着顾云静顾大将军便是!”

    “这怎么可以。”

    身穿布衣的将领冷笑了起来,“越是如此,我们越是要对文首辅俯首陈臣,好好的听从他的号令,好好的服侍他舒服了。”

    银甲将领双眉皱起,“吕大人,我不明白。”

    “若是对他有意见的,都走的走,被他弄下台的弄下台,那谁在这中州城看着他?”布衣将领脸色略微平静了下来,看着银甲将领,微微冷笑道:“所以越是如此,我们越是要显得对他尊敬,要想借助他往上爬似的,要对他效忠。平时在外人面前,连提及他不舒服的神色都不要有,要让谁都觉得,我们对他忠心不二。”

    银甲将领呆了呆,明白了,笑了笑,但随即又有些愤懑和愁苦,“这样做,对我而言似乎太难了点。”

    “难也要做。即便被人戳着鼻子骂。”

    身穿布衣的将领冷道:“但总有一天,别人会知道谁是真正为了云秦。”

    微微一顿后,这名城防大将眯起了眼睛,坚定道:“张院长说过,时间终会证明一切。”

    第五百三十四章 微光世界

    千霞山中的暴雨时歇时来的下了十三天。

    在这十三天里,中州皇城也时时的下着暴雨,发生了许多对于日后整个世间都意义深远的事情。

    御都科,“御”在云秦代表者圣上,皇廷之意,“都”在云秦代表督察、统查之意,这样一个另立在八司之外,让林夕来看就像锦衣卫一样的全新权力机构正式设立。

    少壮派名臣刘学青任御都史,官至正一品,总管御都科事宜。

    刑司天牢总管许箴言调任御都科,任大督察,官至正二品,负责搜捕事宜。

    姜瑞的学生,吏司小官汪不平,也被破格提升,任稽调史,官至正三品,负责稽查取证事宜。

    这三人只是御都科设立时的一个缩影,年轻一代之中的许多清流,在中州城的暴雨之中,以极快的速度第一次踏入了中州皇城,迅速的登上云秦帝国的庞大舞台,开始大展拳脚。

    绝大多数文官和清流、大儒纷纷相庆,在他们看来,这完全是文臣的一次绝大的胜利,是他们在军方和朝堂中那些污腐势力的双重压迫之下,取得的重要胜利。

    对于他们而言,这一切来源于圣上的决心和新任首辅文玄枢的铁面支持,所以许多清流和文臣对于文玄枢的看法都大有改观……他们之前对文玄枢多有腹议,是因为觉得文玄枢权势滔天,安插党羽,但现在文玄枢用的人,只是为了要做出这样的事情,在他们看来,文玄枢便是一名合格而有力的首辅。

    所以一些即便是原本支持黄家的文臣和地方上的清流,也都对文玄枢的执政产生了好感,开始提供一些支持。

    ……

    千霞山中开始彻底放晴,整个天空之中不见雨云。

    霍青和他身旁的云秦军人们仰头看着天空中洒落的光芒,眼神之中充满了无数复杂的情绪。

    他们很多人身上的伤口在夏日的雨水浸泡下已经腐烂溃疡,有不少人的双脚都已经开始溃烂,因为药物早就已经用光,很多人脱下黏结着的布袜时,却发现自己的脚趾都掉了下来。

    暴雨使得他们的身体腐烂,但没有暴雨,却很难掩藏他们的行迹。

    然而此刻这些沐浴在阳光下的云秦军人,脸上的神色却是反而变得更为坚定和热诚。

    因为千霞山已经在他们的身后,他们已经行走在一片桑树林中。

    确切而言,他们已经行走在和南陵行省交接的南令行省的土地上。

    这是大莽军队还不能深入到的地方。

    林夕完成了对他们的诺言,已经真正的带他们回家。

    霍青和他身旁已经期待暴雨停歇的所有云秦军人在终于迎来了晴好的天气,将目光从湛蓝的蓝天上收回之后,这些云秦军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最前方的林夕和高亚楠身上。

    从现在开始,所有这些云秦军人也会坚守自己的誓言,对林夕绝对的忠诚。

    这世上有很多权贵,对于如何招揽对自己绝对忠诚的死士一直都很头疼,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最好的方法,便是同生共死。

    越是处在恶劣环境下的前线将领,越是能收获可以用生命来捍卫他的伙伴和部下,而这些在南陵行省和千霞山中转战的生存和战斗,绝对是连先前那些龙蛇山脉之中的边军,都难以想象的恶劣。

    走在最前的林夕转头看了一眼后方苍翠的千霞山。

    “在想什么?”高亚楠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用魂力震干了身上的衣衫,问道。

    林夕轻声道:“我在想闻人苍月不知道在这座山脉里的什么地方……在想我们离开这座山脉之后,不知道又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了。”

    “不要心急。”高亚楠明白林夕的想法,她温柔的看着林夕,道:“这时间不会太短,你也说过,人生的意义不能是复仇。”

    “当然。”林夕微笑了起来,道:“只是最近过了国士中阶之后,感觉自己的魂力提升速度越来越慢,有些略微的急躁和不耐……只是有你在身边,这些急躁和不耐便都会很快消失,我的眼中就经常只有绝美的风景。这千霞山的美景,这暴雨冲刷过,异常干净的蓝天下,南令行省如水墨山水画般美丽的风景。”

    高亚楠嘴角微微上翘,道:“你的嘴一向很甜,不过不要老是夸我,我会骄傲。”

    林夕笑了笑,道:“那我先不夸你,再说些修行的事情好了。我以前没敢在佟老师他们面前多提有关圣师,甚至大国师的事情,一提就会被训斥好高骛远。即便以前和安老师在一起,她也大多只和我提及到国士阶的修行……这个世上到圣阶那么难,以至于圣师那么少,现在又正好说起时间不会太短……那按照道理,一名修行者到底要多久,才能修到圣师修为?”

    高亚楠好看的睫毛微动,认真道:“很少有书籍会记载这个时间,因为圣师实在太少,一般著书的人,也不敢对圣师阶妄加评论,不敢下论断,不过按我父亲先前所说,资质极佳者,最快也是要二十年左右。”

    “这的确是一个很长的时间。”林夕苦笑道:“怪不得像南宫未央这样从小就会修行,且修行资质要比一般修行者强太多的怪物,在如东陵之乱时,也只是刚到圣师不久。她都要近二十年的时间,一般的修行者资质恐怕比她差一半不止,那少的就至少要四十年,多的至少就是六七十年,八九十年。魂力修行还是没有捷径,这时间还是省不了的……怪不得一般的修行者修到大国师巅峰就老态龙钟快要老死了,更不用说绝大多数的修行者要战斗,死去的可能性比一般人要大许多,所以圣师阶的修行者才那么少,才万中无一。”

    高亚楠点头道:“修为越高,能力越大的人,越不甘寂寞,所以到了大国师,还是和低阶修行者一样容易死。”

    林夕安静道:“所以我们的确不能心急,还要安心的等很多年。尤其像我资质这么差的,不是要几十年……”

    高亚楠笑了起来,“你的资质很差么?将神同学,不需三年的时间过国士中阶,你的修行速度,应该比南宫未央还要略快一些。”

    “就算这样,那最少最少十年的时间也是要的。”林夕认真了起来,轻声感慨道:“的确是一个很漫长的时间。”

    高亚楠也认真的点了点头:“不过也好,因为明知道再怎么努力,这时间也短不了,想清楚了,会更容易变得耐心和安心一些。”

    ……

    ……

    这世上,所谓的捷径,也只是相应的缩短一些距离的方法,就如同你要过河去河对岸的一处小楼中拜会友人,你可以不走远处的桥,可以直接摆渡或者直接游水过去,这便能节省不少时间,但不管用任何的捷径,你和那小楼之间的那条河,那条街巷,还是始终在的。哪怕可以有人将河全部填平,街巷全部铲掉,变成一条大道,通往那座小楼,还是不可能将所有的时间全部节省。

    要想成为凌驾于许多修行者和普通人之上的高阶修行者,时间是漫长的。

    对于两个庞大帝国的战争和纠缠而言,这时间,注定也是短不了的。

    狄愁飞很清楚这些道理,但是他却已渐渐的没有耐心,因为他被遗忘在帝国的角落,被遗忘在时间里。

    身穿黑甲,披着一件黑披风的他站在一片断崖最边缘。

    这片断崖下方,是一个和般若走廊一样的深邃峡谷,可以清晰的看到两边的崖壁上有不少深邃的岩洞,有不少羊肠小道。有许多身带镣铐的囚徒挑着担、背着箩筐,在这些岩洞和羊肠小道间行走,密密麻麻,就像无数劳碌的蚂蚁。

    偶尔有囚徒立足不稳或是力尽,从崖壁上的小道上掉落,死去,便只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传到断崖顶部。

    这座山崖的确很高,然而狄愁飞的头顶,却不是铅云密布的天空,而是黑沉沉的山石。

    他只是置身在龙蛇山脉主脉的一个矿洞里。

    连微弱的阳光都不能进入这个地底世界,照亮许多通道的,唯有那崖壁上和矿洞中的一个个燃烧着的火把。

    一名囚徒从他面前的一条陡峭小道上走了上来,背着不少黑铁矿石。

    这名囚徒是一个盘着道髻,道士打扮的老人,断了一条腿,只是拄着一根粗粝的木杖,但却稳稳的背着至少两百斤以上的矿石。

    狄愁飞看着这名不知从哪个深邃矿洞中走出,但却不应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囚徒,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但却保持了沉默。

    既然是不寻常的事情,他便只需等着事情在他的面前发生。

    “外面的云秦帝国,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大变化。”断腿老人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朽掉的黄牙,“云秦大军和大莽大军在不断交战着,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又有无数人登上云秦的舞台。但这一切却都与你无关,这几年,或许还有人想得到你,但再过几年,你却是终究要和我们一样,被人彻底遗忘,沦落成一介凡夫,满面黑尘而已。”

    狄愁飞的目光冷厉了起来,如若黑夜中的星辰,“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想不想出去?”断腿老人端详着狄愁飞,竟似带上了温文尔雅和玩味的神情:“如果让你成为中州军的掌权者,让你重新登上云秦的舞台?”

    狄愁飞脸色平静了下来,变得面无表情,只是简单道:“要我怎么做?”

    断腿老人再次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开心,笑得露出了所有朽断的黄牙:“很简单。”断腿老人点了点狄愁飞身后的许多洞窟,“让我们也出去,一起去中州皇城。”

    狄愁飞没有转身。

    因为他不需转身,也十分清楚他身后无数的洞窟之中,设立着的都是一些异常强大,甚至足以对付圣师的军械。这些军械,足以镇压关押在这里的所有修行者囚徒的叛乱。他也十分清楚,对面的这名断腿老人是强大的修行者,同样是十恶不赦,永不赦免的罪犯,他没有权力,放出这名老人和一些和这名老人同样的人,否则他便也会拥有同样的罪名。

    然而他十分清楚这便是条件。

    所以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道:“好。”

    第五百三十五章 军人的忍

    云秦每年夏季的暴雨导致的道路泥泞阻止了大型军械的运送,但是在顾云静的精心谋划之下,一些龙蛇方面的军队被暗中调换到了南陵行省。

    最擅长在恶劣环境下小规模袭扰的龙蛇边军在这短暂的十几日暴雨天气里,四处出击,占得了许多便宜,但在雨季结束之后,大莽军队又很快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势,甚至用国内调来的一些囚徒以及俘获的云秦俘虏开始构筑一些要塞,以稳扎稳打之势推进,来削弱云秦军队小股袭扰的优势。

    战争还在胶着,顾云静已经连连祭出手段,并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但闻人苍月给人的感觉却是沉稳如山,不知在等待着什么,战争的走向还是谁都无法看得清楚。

    在千霞边关被打散之后,历经月余奇迹般生还,并反而带回了大量大莽战马的莫寻花等云秦军人得到了及时的医治,并按照上峰的指示,送出了南陵行省,一路护送至如东陵的军部。

    此时军方设立在如东陵的军部已经成为了前线和整个云秦帝国的重要连接点,前方大量的军情从如东陵传至整个云秦,许多抽调来的部队,也是通过如东陵传递的军令,进入南陵行省一些需要他们的地方。

    在安排了住处之后,莫寻花和生还的这些军人中,六名士官阶的军士被请入了军部的一间房间之中。

    这是一间有着一株很大的梧桐树遮盖,在夏日里很凉爽,时不时可以听到蝉声的房间。

    在莫寻花和六名边军士官走进这间房间时,他们看到里面一共坐着五个人,其中三名都是身穿黑甲的军方将领,另外两名却是文官,其中一名面前有书案,备了纸笔,明显是吏司的书薄官。

    在安排莫寻花和这六名士官坐下之后,最正中一名三十余岁的黑甲将领微躬身行礼,温和道:“诸位辛苦了,我是秋墨池,军监处六品监军,有些问题,还需要劳烦诸位做些解答,以便确认。”

    脸上伤疤已经结疤脱落,但终究留下了一条蜈蚣般伤痕的莫寻花微微一怔,便顿时反应过来,躬身回礼,“这是应该的,秋大人请问。”

    一些被打散的军队,军人在返回之后,军方便会有是否被敌方收买变节的顾虑,便会有一些审查,这是军方的惯例,在眼下这种战局之下,必定更加慎重,莫寻花也非常理解,心中并没有丝毫的不快。

    秋墨池微微的一笑,平静的看向手上的一卷案卷,整个房间之中沉静了十数个呼吸之后,他的声音再度响起,“按莫大人和先前所有这些弟兄的述说,当日你们是听林夕的指示,潜入马场,然后你们驱了所有马匹冲出来,而林夕则是潜入了那支大莽大军中,发动了刺杀,杀死了大莽太子?”

    莫寻花微微一怔,先前他是军方军情处文职,对于失落在战场上的军士回归军队之后的审查有所了解,秋墨池这开口第一句话,却是和他所了解的程序不同,他的心中便顿时有了些隐隐不安的疑虑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