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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节

      因为方才女丐伸入他衣袖,在这喧嚣的集市之中,恐怕有不少人都见到了。

    对于这些人而言,这名女丐恐怕是饿昏了头,所以才敢在这鱼市里面做这行窃的事,同样,这些人也当然亲眼见到了,就是林夕持匕首将她划成了这种地步。

    因为没有人会相信,是这名女丐伸手进林夕衣袖的一瞬间,将自己划伤的。

    换了任何提捕,知法犯法,即便有很大的靠山,可以压下这件事,恐怕也无法服众,想要继续在这一处做提捕也是很困难了。

    围过来的人群突然分开。

    一名比林夕大不了两岁,身穿一件沾着鱼鳞的香云纱短褂,浑身散发着鱼腥味的黑面少年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这名少年的左肩上纹着一条黑色鲤鱼,右肩上却是纹着一头老鼋,虽然年轻,却是没有半分稚嫩的气息,别有一股江湖人物的骁勇。

    “给她包扎一下。”

    对着身后一名提着刮鳞刀的壮汉说了一声之后,这名阴沉着脸的少年看着林夕道:“你要自己放下匕首跟我们去提捕房,还是想要我们将你抓去提捕房?”

    “你是?”林夕没有动作,平静的看着这名少年问道。

    “连小许老板都不认识...”周围的人群之中顿时发出了冷笑的声音。

    林夕顿时明白了这名黑面少年的身份,道:“原来是许胖子的儿子。”

    黑面少年微微皱眉。

    林夕低着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匕首和衣袖上的鲜血,又看着那名女丐,摇了摇头,道:“何苦呢?”

    不等几个人拿着扁担朝他砸来,他轻声道:“回去!”

    一般人,即便是修行者,恐怕也根本难以解决这种时候的困窘。

    然而林夕并不是一般的修行者,就在这许胖子的儿子出现时,他就已经想好了怎么让朱四爷自己反过来吞下这颗苦果。

    ……

    在一阵熟悉的景物变幻之中,林夕回到了数停之前。

    倒手就赚了一两银两的老板娘正在满面红光的指挥着两个伙计捆扎那老江团。

    他转过身看那名赤着上身的汉子熟练的剁鱼,更加确定那汉子身后不远处池子里的是两条铁头狗鱼。

    头发枯黄打结,面有菜色的女丐正走向他身后。

    正在这个时候,林夕却是猛的跨出了一步,霍然转身。

    这名女丐的一只手刚刚伸出来,却是发现因为林夕这猛的跨步,而根本不可能够到林夕,一时身体微僵。

    就在此时,林夕却是已然将提捕腰牌挂在了腰间,直视着这名女丐,冷冷的喝道:“你好大胆子,竟然敢公然行刺我云秦官员!”

    林夕的这一声冷喝并不十分响亮,但是周围却是明显一滞。

    行刺云秦官员!

    这几个字实在是太过惊人。

    一时之间,周围莫名的一片死寂,只有一些鱼搅水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一脸冷色的林夕和身形微僵的女丐身上。

    “大人…小女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女丐开始出声。

    这少年是云秦的官员?女乞丐行刺他?

    一时间,所有的人都觉得这事十分荒谬。

    但就在这时,林夕却是平静的看着这名女子的右手,“朱四爷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敢手持匕首来刺我?”

    女丐浑身一僵,脸色骤然雪白。

    整个鱼市的气氛,更是陡然一僵。

    “你将你的两只手都伸出来。”

    林夕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的双手,缓缓的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双手上。

    女丐的身体开始微微的发颤。

    她右手手中的匕首似乎开始变得无比的滚烫,这一刻她甚至想用自己的匕首割开自己手腕上的动脉,但是想到林夕之前的一句话,她知道自己若是这么做,更是坐实了她是朱四爷派过来。

    她只是怎么都不明白,对方明明在看着别处,自己明明一直用衣袖遮着,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手里握着这样一柄匕首!

    知道自己多拖延时间不说话反而会将朱四爷拖入更难堪的境地,这名心中寒意一阵阵上涌的女子咬了咬牙,抬着头,看着林夕道:“大人您误会了,小女子带着匕首,只是用于自保,并非是想要行刺大人,也并不认识什么朱四爷。”

    “轰”的一声,周围一片哗然。

    这句话一出,虽然这名女丐还没有伸出手来,但这已经无形中证实了林夕的话,她的手中有匕首。

    “在这种光天化日之下,持器逼近我,说是为了自保,我可以相信你,但这样的证词,别人会相信么?”林夕点了点周围的很多人,道:“而且这里还有这么多人看见,你别把他们也都当成傻子,瞎子。”

    女丐的脸色彻底雪白,身体也再次发颤起来。

    她陷入了和林夕之前一样的境地,这里有很多人看着….方才不少人已经看到她和林夕只差一步,被林夕躲开的画面,光是这些人的证词和她手上的匕首,便已经是铁证。

    第二十五章 限期

    “依律,行刺官员即便未遂,也是要发配边疆三年。”

    林夕看着这名脸色已经彻底雪白的女丐,平静的说道,“若是你供出主使者,我便可以给你定个戴罪立功,最多只要入狱一年。”

    “没有人指使我。”女丐知道即便是已经构成铁证,低垂下头,但也不改口,依旧颤声道:“我带着匕首,只是用于自保。”

    林夕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道:“我只是想和朱四爷一谈,怎么,认个错,当面一谈,对于他而言就这么难么?”

    女丐和人群之中的几个人因林夕这一句,心中都是生出些异样的滋味,“这就是昨日拘了刘铜的新任提捕?”此时周围有些人却是也反应了过来。

    “都说新任提捕是个年轻人,想不到竟然这么年轻!”

    “那刘铜连那卖豆腐阿婆都欺负,朱四爷这事真是做得太过了,提捕大人管了,他竟然还敢派人来行刺。”

    “幸亏提捕机警,要不被刺了,说不定这人就乘乱跑了。”

    “我刚才就亲眼看见,这女的偷偷从后面上去,原本还以为她要偷东西,没想到原来是要行刺!”

    一时许多人议论纷纷,而和上次相比,这声音当然是一面倒,全部倒向了林夕这一面。

    就在这时,人群微分,这鱼市许胖子的儿子,那沉着脸的黑面少年,又走了进来。

    “在下许笙,是这里十三坞铺子的少东家,见过林大人。”黑面少年直接对着林夕拱手行了一礼,又看着这名女丐冷然道:“将你手上的匕首交出来。”

    女丐略微犹豫了一下,也不再多说什么,伸出了手来。

    一片哗然。

    她的手中的确有一柄极其锋利的黑色匕首。

    “我们和你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但在这里出事,都要把我们拖下水,朱四爷这次是过了线,所以这次的事,我们也不会帮你,你只能自己担着。”将黑色匕首从女丐手中取走,递给林夕的同时,这十三坞铺子的少东家许笙微眯着眼睛,在这名女丐的耳畔轻声说了这一句。

    女丐知道都是自己失手才会导致自己和朱四爷陷入这样的境地,一时身影微颤之下,脸色变得更白。

    “此事看来还要请少东主做个见证了。”林夕接过匕首,对着许笙微微的一笑,道。

    许笙微微沉吟了一下,上千一步,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大人,想必你也不难打听出来,朱四爷平时并无什么劣迹,若是真要行刺你,最好的地方是在无人之处,而不是就在你们有了冲突之后的隔日,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大人你肯定也不想这东港镇变得更乱,所以我希望大人你平息些心中的怒火,给我一天的时间调停,让朱四爷和你面谈。”

    林夕也是微微沉吟了一下,突然笑了笑,点了点下方那养着两尾铁头狗鱼的池子,问道:“那两条是不是铁头狗鱼?”

    许笙不明他的用意,微微皱眉,点头道:“正是。”

    林夕看着这名少年老成的少东家,认真问道:“这两条鱼一般卖多少银两?”

    许笙眉头皱得更为厉害,道:“三两一条。”

    “那我出六两银子,能不能将这来两条鱼卖给我?”林夕微微一笑,问道。

    许笙一怔,看着林夕,微微沉吟了一下,道:“自然可以。”

    林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就在莫老伯的那间小楼里住着,这里的那头老江团我已经付过银子,到时就劳烦少东家一齐帮我送去那里,这两条鱼的银两我倒是便会结给少东家…若是朱四爷改变了想法,要找我,也可以去那里找我。”

    “多谢大人。”许笙听出了林夕的意思,眉头一跳,顿时躬身对林夕认真行了一礼。

    “走吧。”

    林夕也不再多说什么,对着面容苍白的女丐点了点头,朝着鱼市外走去。

    这名女丐低垂着头只是跟着,只是走了几步,得了消息的梁三思也已然快步跑了过来。

    ……

    就在林夕走出这鱼市之时。

    先前那名呀呀学语的渔民孩童看到的那一团青白两色的死物已经随着白沫在东港镇港口内浮沉。

    因为所有吃水深的大船都必须在这港内装卸货物,所以这港口内大船激荡产生的白沫、船上丢弃的枯枝烂叶等物自然更多。

    再加上这上下最多的货物就是桐油,所以这港口水面上的油花也分外的多。

    一个戴着一顶竹笠的老人摇着一条小木船慢慢靠近了那团青白两色的死物。

    这名老人姓钟,因为是个没有什么子侄的孤寡老人,东港镇管理这码头货运的官员见其可怜,便让其负责清理这港内的江面,一年有个几两银子,也能勉强凑个饱肚,有时捞到商船上丢弃的可以用来卖钱的废品,便算是额外的收入。

    因为已经年近七旬,所以这老人行动已经十分迟缓,而且眼神也已经很不好用。

    慢吞吞的捞取着白沫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堆于小船船舱,到了距离那团青白两色的死物前大概只有十几步的距离时,这老人才堪堪看到。

    他昏花的双眼微微一亮,以为是什么船上丢下的好东西,手里的一根连着网兜的竹竿顿时搭了上去。

    略微翻动了一下,他看得更清楚了,青色的似乎是衣物。

    但随着他的一个用力,这团东西翻了个身,这名老人却是啊的一声,发出了一声骇然的大叫,一屁股跌倒在了船上,这一艘小船差点直接就翻了身。

    一张被江水泡得发白的人脸“看着”他,将他吓得直接差点魂飞魄散。

    这哪里是什么好东西,完全就是一具被江水泡得发鼓了的浮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