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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在这数十名箭手的后方竹林之中,却是慢慢走来了两个人。

    一名是身材极其魁梧的巨人,身穿一副青铜色的重甲,连整个脸面都罩在其中,他的手中提着一柄令人心寒的双刃巨斧。他的身高足足比箭手之中最为高挑的人还要高出整整一头,而他提着的双刃巨斧近乎和他一样的长度。

    无论是他身上沉重的重甲还是手中的雪白双刃战斧上,都有一条条细致而有序的符纹。带着一股独特的力量,滴雨不沾。

    另一人身穿普通的灰色棉布袍,没有蒙面,是一个身材普通,面目愁苦的中年人,手中没有兵刃,两鬓微微发白的头发用三根乌黑的铁簪盘成了三个发髻,一个十分古怪而又令人记忆深刻的发式。

    看着血肉横飞的战团,身穿厚重铠甲的巨人沉声问身旁面容愁苦的中年人:“对付得了么?”

    “应该是大国师级的修为…应该勉强对付得了。”面容愁苦的中年人蹙着眉头,轻声说道。

    “那我们走吧。”重甲巨人顿时跃跃欲试,身上的重甲和手中的巨斧都隐隐透出黄色光亮。

    身上的棉袍都已经湿透,然而却似乎并不在意的面容愁苦中年人摇了摇头,“不急,再等等。”

    第二章 呆立泥泞不能言

    再等等的结果就是流更多的血,死更多的人。

    白衣女子身上的白衣也渐被染红,又被从天而落的雨水冲淡,她周围的地面更加泥泞,一片赤红,然而站着的人却是越来越少。

    大约是自知用这种方法消磨对方的魂力并不光彩,面容愁苦的中年人微垂了头,有些心烦意乱的看着自己往下滴水的棉袍。

    最终白衣女子身侧再也没有一人站立。

    在最后三十余名蒙面刀客发现周围只剩下自己时,疯狂的血气也终于被不可遏制的恐惧所压倒,但是不等他们转身逃离,于竹林中射出的箭雨就将他们全部钉成了刺猬。

    这竹林中的数十名石雕一般的箭手,无一不是百步穿杨的好手。

    面对接下来来临的箭雨,身上已经染成暗红的白衣女子只是退回了马车车厢之中,有数支她来不及斩掉的黑色箭矢射到她的身上,只是泛起肉眼难辨的黄光,根本无法刺破她的肌肤,就坠落在满是血水的泥泞之中。

    这名白衣女子的意思也很简单,反正她也并不心急,只要她活下来,不管她动不动手,这些在场的人都不可能好生生的活着,既然这马车车厢的夹层是这些箭矢都无法洞穿,那她就在马车车厢之中等着,要想杀她的话,那就只有自己上前。

    竹林之中,面容愁苦的中年人心中苦笑,这名贵人果然和传说中的那般难缠,轻轻扫去掉落在自己头上的几片竹叶之后,他对着身旁早已跃跃欲试的重甲巨人点了点头:“走吧。”

    所有箭手整齐划一的抛开了手中的弓箭,从腰间拔出了一柄柄黑色的长剑。

    “吼!”

    钢铁侠原型机一样的重甲巨人发出了欢快的吼声,他的身体好像瞬间就变成了一个高速运转的马达,原本看上去只是厚重但简陋的青铜重甲的纹理之中全部冒出了黄色的光纹,瞬间竟然显得美轮美奂。他提着和他身体显得一样巨大的雪白战斧开始狂奔,沉重无比的身躯敲打着地面,震得四周的空气发出嗡鸣,所有阻挡在他前方的东西全部被他撞得粉碎,无论是从空掉落的雨水还是坚韧的青竹。

    面容愁苦的中年人不紧不慢的跟在戴着斗笠的黑衣剑手的身后,而泥泞官道上的李骑珑却是也从青衫师爷的油纸伞中走出,一步步的朝着车厢逼近。

    他的手中出现了一对判官笔,同样黑色的笔身上,也显现出了一丝丝好看的黄色光纹。

    重甲巨人从竹林中狂奔而出,越奔越快,到最后竟然像在地上弹跳一般,每一步跨出都是两三丈的距离。

    布满箭矢的车厢门再次嘎吱一声打开了,身上已经染成暗红的白衣女子再次从车厢中走出。

    看着至少相当于她四倍大小的重甲巨人,她微微的皱了皱眉头,足尖在车头微微一点,整个车厢剧烈一震,她的整个人如同失去了分量一般飘飞而起,飘飞至重甲巨人身前。

    重甲巨人一声欣喜般的暴喝,比白衣女子身躯还要庞大的雪亮巨斧从左自右横扫,如同一条白虹在空中划过,空气被割裂,发出裂帛般的声音,无数莹莹的雨滴直接被震成了一片薄薄的水雾,威势难以想象的威猛。

    白衣女子依旧是空手,然而眼看她就要被这一柄巨斧直接斩碎之时,她的右手再次朝着这柄巨斧拂了出去。

    一股股磅礴的气息从她的白皙如玉的掌指之间喷涌出来,她身周的无数雨滴在震碎的同时却是又奇异的朝着她的手中聚集,竟然是在她的手掌前方,形成了一条人身鱼尾,发着淡淡黄光的美丽人鱼!

    “啪!”

    雨水和她体内迸发出的强大力量形成的人鱼瞬间被巨斧斩碎,但是重甲巨人沉重如岳的身躯和手中的巨斧却是在空中猛的顿住。

    下一刻,白衣女子轻轻落地,而重甲巨人却是无比沉重的坠落在地,往后坐倒,发出了一声无比沉闷的闷哼。

    “果然是大国师修为…融魂融的是镜天人鱼…”看到先前不可一世的重甲巨人在一个照面之间就明显吃了大亏,刚刚才不紧不慢的踏入泥泞官道中的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却反而如释重负的喃喃自语了一句,似是终于肯定了自己的论断。

    原本已经距离白衣女子不到二十步的如东陵陵督李骑珑却是面色苍白,手中的一支判官笔颤抖着点向白衣女子,像疯子一般尖叫:“你…你竟然是大国师修为!”

    听上去是震惊于白衣女子的修为,然而李骑珑此刻心间的真正惊骇只有他自己清楚。白衣女子的修为虽然惊人,实则也没有太过超出预计,让他真正由心惊颤的,是因为其余的三人根本不管他。

    虽然他已经离开地方军多年,连身体都已经发福走形,但却是一天都没有放下过冥想修行,他的修为也已经到了大魂师的巅峰,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国士的门槛,即便和这白衣女子的境界相差极远,但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然而那跌倒在泥泞和尸身之间的重甲巨人,那身穿灰色棉布袍的面容愁苦中年人,还有原先撑着油纸伞帮他挡雨的青衫“师爷”,却是都根本没有管他。

    尤其是当他此刻停顿在地,青衫“师爷”从他身旁撑着伞左过,却是根本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本应该才是此处主持这场刺杀的首领,唯有他的批准和配合,这三名强者,这么多的刺客才能在帝国的眼皮下出现在这里,但是这三人此刻的态度…..这件事,却似已经和他无关。

    ……

    没有人理会一时呆立在官道泥泞中的李骑珑,头上盘着三个发髻的面容愁苦中年人依旧跟随在突进的数十名头戴斗笠的黑衣剑手之后,缓步而行。撑着油纸伞,遮住了脸面的青衫“师爷”,从李骑珑的身旁走过,走得十分的耐心。

    跌倒在泥泞之中的重甲巨人眼中只有白衣女子,在重重倒地,溅起无数泥浆和血水的瞬间,他不知道厚到何种程度的青铜重甲上的黄色光华更亮,一条条符纹好像一朵朵金黄色的花朵在盛开,庞大的钢铁身躯压得地面一震,往上弹起。

    但是不等他手中的雪白巨斧再次挥出,面色依旧平静淡然的白衣女子已经一掌按在了他的左腹处。

    异常磅礴的气息再次狠狠撞击在重甲上,在白衣女子手掌和森冷的金属表面,破碎的水雾瞬间形成了一圈透明的冲击波。重甲巨人再次发出一声不甘心的怒吼,庞大的身体如山般往右狠狠坠地。

    白衣女子脚踏在重甲巨人的胸口,看着一时挣扎不起的重甲巨人,淡然而言:“能够轻装一般穿着青王重铠,除了国士修为之外,你必定也是天生神力,若是你此刻停手,追随于我,我必定可以让你在史册上留下惊人的荣光。”

    自从这名白衣女子走出那中州皇城的高墙,就再也没有人怀疑过她说的任何一句话,既然她给出这样的承诺,只要这名重甲巨人点头,那等待他的,必定是一个光辉的前程。

    然而听到这名白衣女子的话,这名重甲巨人口鼻前的森冷金属缝隙之中,除了喷出些微的血沫之外,却是发出了一声更为巨大的咆哮,虽然这名白衣女子的强横远远的超出了他的想象,但他是真正的军人,除了对战斗的渴望之外,还有绝对不可动摇的强大意志。

    在咆哮声中,他的整个身体翻转过来,要将白衣女子压在身下,同时他手中巨大的战斧再次挥起。

    一抹略微可惜的神色只是在白衣女子的眼中一闪而过,随即她的眼中唯有冰冷而薄情般的杀意。

    在重甲巨人的胸甲上轻轻一点,她的人便从重甲巨人的头顶上方飘飞而过,同时一条给人妖艳感觉的水色人鱼和如山般磅礴的气息从她的脚底迸发出来,重重的压在了重甲巨人后脑的第一节脊骨位置。

    “喀!”

    那一处相接的铠甲发生了轻微的错位,一股力量些微的透入了铠甲,“噗”,一股血沫从重甲巨人面前的金属缝隙之中喷洒出来。

    在重甲巨人摇摇晃晃之间,白衣女子在空中拧身,再次一掌击在那处铠甲发生轻微错位的部位。

    更多的血沫从重甲巨人口鼻前的金属缝隙之中喷洒出来,重甲巨人手中的巨斧低垂,摇摇晃晃像喝醉了酒一样,但是面容愁苦的中年人和撑着油纸伞的青衫“师爷”却是依旧没有出手的意思,依旧走得极为缓慢。

    白衣女子自然也十分清楚对方如此做法是要尽可能的消耗她的魂力,但不知道是因为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还是天生的那一份高高在上的冷傲,她根本就不去管这另外的两人,而是专心致志的一掌接着一掌的拍在重甲巨人后脑的第一节脊骨处。

    一名头戴斗笠的黑衣剑士已然到了她的身后,身体蜷缩,手中黑色长剑以无比阴险的态势,从下往上刺出,直刺白衣女子的下阴。

    不管是普通军人还是低阶修行者…或者说是对于并非是修行者的剑士而言,白衣女子这种级别的修行者,他此刻利剑刺向的下阴,便是唯一的弱点和可攻击之处。

    面对此名虽然不是修行者,但明显也是强大战士的黑衣剑士的刺杀,白衣女子却是依旧淡然的一掌拍击在重甲巨人的后脑。

    如同经过仔细的计算一般,这一击落下,重甲巨人的后脑发出了骨骼断裂的声音,庞大的身躯再也无法站立,往前无力的栽倒下去,而白衣女子只是简简单单的从他无力的手中抽出了巨大的战斧,只是单手提着,往下拍出。

    刺向她下身的黑衣剑士如同被一辆疾驶的马车撞中,手中的黑色长剑瞬间断成三截,整个人被拍飞出去,撞倒了后方数名剑士,像一条软面条一般,无比凄惨的落地。

    第三章 因为我是天才

    一名名弃弓取剑的黑衣剑手在雨中皮烂骨折,变成一团团模糊的血肉坠落在地。

    即便心如磐石,这些黑衣剑手也是彻底的红了眼,发出浑然不像是人的厉吼。

    然而白衣女子依旧好好的站着,唯有雨滴和他人的鲜血飘洒在她的身上。

    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和手持油纸伞的青衫“师爷”走到了一起,但依旧只是并排的看着,看着最后一名黑衣剑手在凄厉的惨叫声中倒飞而出,落于地上,再无声息。

    泥泞的官道上,只剩下了白衣女子、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和撑着油纸伞的青衫“师爷”、手持判官笔的李骑珑四人站立。

    一时天地间陷于安静,唯有淅沥的雨声在轻响,没有任何人抢先动手。

    白衣女子已然垂下还在滴血的雪亮巨斧,她的目光首先落在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的奇特发式上,平静而淡然的问道:“你是南边的人?”

    “晚辈秋落沙,师从龙脊崖,正是来自长公主您所说的南边。”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微微颔首行礼,虽然年岁比白衣女子略大,但是他心中十分清楚,无论从身份还是修为,对方也足以称得上前辈二字,所以他的眉宇间十分自然,比起方才更加心安理得。

    “那便是千魔窟的学生了。”白衣女子淡淡的点了点头:“从千魔窟到如东陵,至少要两个月的路途,你赶路辛苦了。”

    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和面目一直隐于油纸伞下的青衫“师爷”都是微微一怔,他们已经在脑海之中试想过无数次如何面对这名体内流淌着云秦帝国最尊贵血液的白衣女子,然而没想到真正面对时,对方说出的竟然是这样的一句话。

    “不辛苦。”沉默数息的时间,面色微僵的中年男子摇了摇头:“晚辈一直在千霞山,所以赶至这里并不算特别远。”

    “我云秦帝国一向重武,更重勇气…你死之后,我会让人将你的尸骨运回千霞山,让你回归故里。”白衣女子看着这名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淡淡的说道。

    她这句话若是换了旁人来说,或许任何人都会觉得狂妄而嚣张到了极点,但是从她的口中说出,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身子却是微微的前倾,肃然的行了一礼:“多谢前辈厚情。”

    白衣女子微微点头,转头看向油纸伞下的青衫“师爷”:“那么你呢?”

    青衫“师爷”沉默不语,并不应声。白衣女子嘴角稍冷,不再多说:“你们谁先来?”

    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苦笑:“那就晚辈先来吧。”

    雨继续下,天地间骤然响起一道激越的清鸣,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右手棉袍衣袖齐肩全部裂开,一柄紫色的薄剑因为极快的速度,在空中拖出了一片残影,朝着白衣女子斩杀而至!

    白衣女子轻踏一步,手中的雪白巨斧横扫而出,准确无误的斩在中年男子手中的紫色薄剑上,发出了一声令人震耳欲聋的脆响。

    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浑身轻颤,整个人被强大的力量震飞出去,落于数丈之后的泥泞之中,他的面色苍白了许多,然而手中如同冰片般薄而通透的紫色长剑竟然是没有丝毫的破损,只有一丝丝的紫光在剑身上游动。

    “紫玉…果然是千魔窟的弟子。”如同知道这面前所有人的心中想法,白衣女子没有进击,只是略微赞许般的点了点头。

    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再次苦笑,雨帘之中再次响起激越清鸣,他的人和剑再次破开水雾,到达白衣女子身前,然而白衣女子的动作依旧十分朴素,比这名中年男子更快的战斧使得这名中年男子硬生生的将剑收回,横于身前,然后再次凄惨的倒飞出去。

    “当…当…当…”

    紫色剑影不停的在白衣女子身旁盘旋,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像一只大鸟一般在白衣女子身周飞绕,但是一次次兵刃相击的后果,却是他面色变得更加的苍白,持剑的右手变得更加的颤抖,口中开始沁出一滴滴的鲜血…再接着,一滴滴的血珠,从他的鼻孔中滴落下来。

    白衣女子的面容没有半分的不耐,只是挥动战斧,逼得中年男子一次次仓皇倒退而出。

    突然,她又往前跨出了一步,她的身上并没有特别庞大的气息透出,但是这一步跨出,中年男子却是再也支持不住,身上的黄光如同烛火般熄灭,手中的紫色长剑在横挡巨斧之时,便被从手中震脱,剑身重重的反敲在他自己的身上。

    宛若不是被薄薄剑身,而是被一柄巨锤敲击,面容愁苦的中年男子的胸口瞬间凹陷下去,双手无力的垂下,往后倒飞而出,重重的跌于泥泞之间。

    口鼻之中的鲜血如同涓涓细流一般流出,让他根本无法呼吸,但是他的神色竟然是十分平静。

    “欧阳师兄,看你的了。”不知是什么样的毅力和意志驱使,在受了已然致命的创伤之后,这名明显比李骑珑明了这件事意味着什么的王莽王朝军方强者,却是并非马上死去,而是无力的望着上方灰黑色的雨帘,混杂着一口血水和雨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手持油纸伞的青衫“师爷”默然对这名浑身陷于泥泞之中的强者深深弯腰行礼。

    就在深深弯腰之间,他身周的雨丝突然被空气中丝丝缕缕的震动所束缚,一切都似乎缓慢了下来。

    “咔…”他手中的油纸伞在一阵奇异而强大的震颤下,彻底化成了碎屑,在雨中崩散,露出了一张苍白而年轻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