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绿宝石

    伊薇睡得很沉。

    也许太过疲累的原因，一直困扰她的噩梦居然不再现，如果不算睡前发生的可怕事情，这几乎是一段堪称完美的睡眠。完美到她险些醒不过来。接近第二天的傍晚时分，她才慢慢的有些了些意识。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她迷糊听见有男人的声音这样问，低沉好听，这是谁的声音，她不太清醒的脑子想不起来。

    “好些了，但还是有些发热……药已经煮好了，这是小姐的第二次药，会慢慢好起来的……”

    这是女声，是菲丽的声音，伊薇知道。

    还有其它模模糊糊的说话声音，可是好累，重力违背常理般的增加，她的灵魂与身体一同下沉，很快便又要睡过去了，可一双手臂将她捞了起来。

    公爵在床边坐下，将她的上半身抱在自己的怀里，用手指理顺她的头发，低头凝视着她的睡颜。

    那么小小的一团，脸蛋因发热而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柔软黑发散乱着，衬得一张脸更小了，看得他的心又软又酸。

    几个仆人立在一旁，房间里一片安静。其中一人端着盘子，公爵取过放在瓷盘上的药碗，慢慢的把药喂给她。

    药液的味道不好，苦得伊薇一下清醒了不少，她睁开眼，黑色的眼睛里茫然而委屈，直往后面躲。

    “不……不……不喝药药……”

    又是男声低沉而温柔的哄劝，他又许诺，又亲吻，可是小姑娘根本就不明他在说些什么，只是抗拒着不想喝药。

    亲吻不断的落在她的脸上，唇上，虚软无力的她很快被制住，然后含着泪，被喂完了这一碗苦树皮熬成的药汁。

    到最后，男人用纯白的方巾替她擦去了唇角的药液，将她放回了被子里面，静静凝望着她安静的睡颜。到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的时候，他在她的额上烙下一吻，然后起身离开。

    奥斯顿古堡的地下建筑的面积，其实比地面上的建筑还要大。公爵行走在在昏暗的走廊中，一人急冲冲的过来，躬身行礼：

    “冕下……”

    公爵点头，随后两个人一同走进了暗道更深处。

    ……

    伊薇睡了两天，才彻底的清醒过来。

    在她记忆里，公爵来看望了她两次。

    一次她从睡梦中才醒来，然后看见公爵坐在她的床边，她吓得瑟缩一下，不自觉的往被子里面躲了躲，最后才想起这样不太礼貌，她勉强起身，道：

    “日安，大人。”

    “嗯。”公爵回应了她，脸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但看得她更害怕了。

    卧室里面燃着壁炉，时不时晌起“噼啪”的爆裂声，虽是深冬，但烘得屋里暖和极了，所以她只穿了一件长长的纯白色内衣。公爵又看了她几眼，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就离开了。

    “好好休息。”他走之前说道。

    伊薇在后面乖乖地点头。

    ……

    还有一次公爵来看她，是在她喝药的时候。

    整个喝药的过程中，她似乎都可以感觉到公爵的目光注视着她。这让她的裸露的每一块肌肤都紧绷起来，不自在极了，她捧着药碗小口小口迅速的喝完了。

    可在她喝完药之后，公爵又很快离开了，真的好奇怪啊。

    好像公爵在期盼着什么一样。

    他在期盼什么呢。

    她是诺曼·奥斯顿公爵收养的孩子。

    她非常感恩公爵，能提供给她衣食和温暖的居所，记忆里，公爵虽然和她的交集不多，但物质上她从来没有什么短缺的，城堡里的下仆们对她尊敬有加，就像她是个真正的贵族小姐那样。

    她真的十分感恩。

    公爵收养她的原因，只是他的父亲曾经做过他一段时间的老师，但她的父亲只是一个平民。

    本来该流离失所的小伊薇安，拥有一个家。而且，家里的所有成员都对她很好，认真的将她作为家族的一员，好到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回报。

    至于那个可怕夜晚……

    那晚具体发生了什么她已经不敢再想，其间的疼痛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实在想不明白，公爵为什么要这样惩罚她呢，是她做错了什么吗？

    她的小脑袋想不明白，坐在床上显得呆呆的。

    “小姐？”是菲丽的声音。

    “您已经醒了，为什么不叫我呢？”

    床边的铃铛连接着外，只要晃动铃铛，外面的仆人就可以听见。

    “我才起来呢。”伊薇说道。

    侍女长菲丽看着小姐对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甜美得像是一个小天使，心中软得不可思议。

    她的小姐正靠着床头坐着，丰厚柔软的天鹅绒被子盖住了她腰以下的部位，双手交叠的放在被子上面。肩膀瘦弱极了，脖颈也是纤细，黑发滑过白晳的脸颊，落在纯色的被子上面。

    一位美丽病弱的贵族小姐。

    这正是王都最近几年风靡和追求的。听说有不少贵族小姐为了一把纤腰，甚至把自己饿到晕到。而她们的家的小姐，最让发愁的是，是怎么能让她多吃几口，小姐这还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呢。

    想到伊薇安小姐才不到十三岁的年纪，又偷偷的叹了一口气，这比她女儿的年纪还小呢。

    菲丽扶着她下床，让她在梳妆镜前坐下，替她打理那垂至腰下的那一把长发。

    打磨光滑的玉质象牙梳梳过黑色的发尾，然后沾一沾浸泡过玫瑰花瓣的清水，再从头往下的梳至发尾。

    伊薇安小姐一直很安静，像以往一样，从来不给她们添加什么额外的麻烦。她是和小姐接触最多的仆人，也是最喜爱她的人。

    “伊薇安小姐，恕我冒昧，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菲丽忍不住开口。

    “当然，怎么了？”伊薇道。

    “请问您以后，您有什么想法吗，或者说您有什么打算吗，在……您和公爵之后……”菲丽还是觉得自己逾矩了，放下梳子，慌忙行礼致歉：

    “抱歉，小姐，是我冒犯了，请您宽恕。”

    “没关系。”伊薇叹气，转身扶起了她。“都没关系的，这怎么能称得上冒犯呢，而且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我十分的感激。”

    菲丽这才起来继续为小姐梳发。

    黑发又长又柔顺，打理它们每天都需要很多时间，贵族小姐的时间也都是大部分花在梳妆上面。

    “我们这样……是不对的吗？”伊薇很疑惑，忍不住发问。路易斯和阿尔文哥哥们都不在，她也实在找不到可以询问的人了。

    菲丽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问答。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伊薇依旧很迷惑，菲丽的反应告诉她，这似乎是不对事情。

    “小姐，”菲丽建议道，“您也许应该向公爵索要礼物，积赞大量的、珍贵的礼物……这是一位明智的小姐现在应该做的事情。”

    她还补充说道：“公爵对您一向很大方，何况，大人目前还……喜欢着您，向大人索要礼物，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她已经三十岁了，见多了看似光鲜的贵族里面的肮脏事儿，男人们经常会抛弃玩腻了的情妇。这些可怜的女人下场一般不怎么好，往往落到凄惨的境地，只有那些凭着昔日宠爱，攒下大额财富的女人，最后过上了还算富足平静的生活。

    所以她给了小姐这个建议。

    “可是，我已经有了足够了礼物了……”每次她生日，还有路易斯哥哥们外出回来，都有带礼物给她的。

    伊薇安小姐显然是没有听懂。

    菲丽耐着性子解释道：“尊贵的小姐，礼物是不嫌多的……”

    “对了，菲丽……”伊薇好似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昨天，不、是前几天特里诺利殿下送来的绿宝石，现在放在哪里呢，我记得睡前我把它放在枕头边上了……”

    突然想起那个那晚，脑子里闪过了凌乱又野性的画面，话语突然顿住。

    伊薇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才想起先前要说的绿宝石的事情。那是皇太子殿下的赠礼，是听说她饱受睡眠折磨之后送来的礼物，传说中绿宝石可以驱逐噩梦。

    可是等她清醒过来就没有看见那块宝石了。

    她记得那块宝石有她手掌那么大，做了简单的切割和打磨，漂亮极了。

    听到伊薇安小姐这么询问，菲丽突然想起她进来收捡房间时，在门口看见的一地幽绿的粉末，因为反射阳光而显得格外晶莹好看，她打了一个激灵。

    “抱歉，小姐，我未曾见过。”

    “哦。”伊薇的声音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