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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正是纪理。
纪大人那日据说是含歉告退,多日不见,他的脸色也未见得有多好,可见这人是不会有什么抱歉之心的。
纪理将一枚铜锁往唐糖案上一抛,青着脸未开口。
唐糖瞟一眼那锁,心中已然明了八分,不动声色取来手中,佯作欢喜道:“大人竟知我喜欢收集铜锁?实在多谢,只是这好像是把再普通不过的如意锁,难不成内有玄机?”
左看右看,还故意将灯芯挑得更亮,好在灯下细瞧。
看罢继续演,抬头眼珠子乌溜溜盯着纪理:“我真找不到任何玄机。”
纪二爷双目不怒自威,别是一番寒意,望得唐糖还没能同他交锋,心先虚了起来,偏了头不再敢看他眼睛。过了会儿听着全无动静,才又偷眼去瞄。
纪理淡哼一声,薄唇轻蔑一撇,厉声训斥:“一向听闻唐府家规甚严,唐小姐即便离家千里,也当恪守才是。学那梁上君子不问自取,成何体统?”
唐糖故作平静:“我听不大明白,大人快坐下顺顺气,好好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纪理指指桌上如意锁:“哼,唐小姐开锁的本事已入化境,纪某叹服。”
“嘁,就开这么个破锁……还化境……你还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唐糖惊觉失言,捂住了嘴,过会儿又讪讪笑道,“别逗了,我哪有这等能耐。”
纪理知她怎么都不会认账,又自袖中抛出一卷书册,亲手翻开,平铺于案。
唐糖狐疑地凑去细看,纪理用手轻弹那一页,书页的缝隙里,便轻轻蹦出几颗小白碎屑来。
唐糖将书一合,赫然是一本《河渠书》,不以为然往案子上一摔:“你是说这书被我看了?这种书枯燥之极,有什么可看的,大人到底想说什么?”
那几颗小碎末就这样跳在了案上,纪理以食指捻起一颗,淡淡道:“这是西院小厨房昨夜所做凉糕,恰恰放的是去秋所采之北院丹桂。唐小姐的兴趣如今似乎愈发的广博,唐小姐看书吃东西的习惯,却看来是改不了了。哼。”
唐糖闭上眼睛,琢磨对策。
哎呀,这个人……其实还挺服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唐糖V:我可不是小贼,我另有兴趣。
☆、藏书阁
纪理自然不能依饶:“唐小姐应当知道我的忌讳。”
唐糖无可辩驳:“知道知道,弄脏你的书,我照赔……可以罢?”
纪二爷冷眉一挑:“如何赔……也好,你只别忘了。”竟是答应了,理直气壮的样子。
十来年前是有过那么一回,唐糖因为取错了书箱,无意间阅了他纪二爷某一册画猫的画谱,偏生还在吃芝麻糖的时候,不小心把手上糖粒辗转沾到书页里头去了。
当年的纪二,臭脾气已然堪比今天,那册猫画谱原是他的心爱之物,可不论事后唐糖如何低头认错,又帮着悉心清理干净,他全然就不领情,一意孤行,亲手抱了他的宝贝画谱,黑着脸跑去小厨房,当众扔进炉灶,烧了。
唐糖与纪家兄弟初识之年,她尚是个冒着鼻涕泡的六岁孩童。纪二长他五岁,洁癖起来,却是不论老幼的,唐糖小时,很是被他这臭毛病气哭了几回,后来慢慢大了,与这人冲突渐频,才反倒见多不怪起来。
纪理如今褪了当年火气,居然也懂得惜物,不再会傻呵呵烧书了。可这得理不饶人的脾气,却根深蒂固。
岁月不留痕,当年烧书之事依稀仍在眼前。而那一年,趁着纪理气呼呼撤走,替她将那册灶中翻飞的画谱救出来,修修补补、描描画画的少年人,却从此只能在那些旧时光里……悄悄隐现。
“唐小姐?”
唐糖抹抹眼睛回过神,佯作不满,咕哝道:“我自然是说赔就赔……真是越大越小家子气。”
“什么?”
唐糖一抬头,见纪理正瞪着自己,眉眼森冷,她猛想起老爷子说的,纪理手上尚有千来条人命官司!万一人家不在乎多她一条……唐糖登时放了软话:“我在说大人鼻子这般灵,又是这样心细如发,在工部当差,不屈才么?”
纪府乃是京城名门,纪鹤龄往上数三辈,曾出过两位宰辅。纪鹤龄当年在朝,任了多年的监察御史,亦一向享有清风铁面之名。到这一辈上,竟出了这么个不肖孙,混是混得风生水起,却被世人怒骂无有人性。
聪明人贪财,取之有道,何苦背个骂名,唐糖同纪二可没有交情,只为纪老爷子一世英名不值。
纪理问得意味深长:“唐小姐以为……何处方不屈才?”
唐糖差点脱口而出:你有这等本事,当个青天神断也不是不行。一样是四个字,“明镜高悬”不比“纪二狗官”有分量?
话在嘴边,心里倏忽再次难过起来。哎,人各有志,青天什么的,这世上又不是谁都有志去当。
纪理压根也没兴致倾听,早板了脸孔厉声嘱咐:“总之书房重地,往后唐小姐若是无事,还是不要擅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