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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心说:管家命我去请大夫,我跑得快,跑在最前头,后头跟着四个人,抬着一乘软轿。我们刚把大夫抬进府里,就听到里面一片哭声。

    管家说:一直乱到天亮,少爷才命我去置办棺木,安排后事。

    涤尘说:我亲眼看着少奶奶入殓的。

    浣衣也说:我亲眼看着少奶奶入殓的。

    薛妈说:我给少奶奶收拾的,我和少爷亲手给她入的殓。

    管家说:我和三名家人将棺木抬到前头,现搭的灵堂,少奶奶的房间是梁嫂和文嫂两个人收拾的。

    梁嫂说:哎呦呦床上全都是血,我们把床单被褥全揭下来,拿出去烧掉了。

    文嫂说:地板是我擦的,地上没有血迹。

    薛妈说:唉!女人生孩子就是去鬼门关走一遭,回不回得来只有天知道。

    这些人的口供严丝合缝,全都接得上榫,就像事先排演过一样。然而还是有疑点,宋予扬在房门附近的地砖缝里,发现了三滴血迹。“血怎么会滴到地板上?”

    薛妈说:“这床上的床单被褥全部揭下来烧掉了,揭的时候,把床单扔在地上,所以地上沾上了血迹。”

    “胡说!沾上的血迹和滴下来的血迹完全不同!”宋予扬厉声喝道。

    薛妈哆嗦了一下,嘟囔道:“我也是猜,地上为什么会滴上血,我不知道,当时心都乱了。”

    宋予扬怒视薛妈,“是随云和你们串通一气,害死了她!”

    薛妈猛然抬头,瞪着眼睛叫屈,“差爷,不敢这么说,冤枉啊!我家少爷斯斯文文的,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敢杀人?他和少奶奶很要好的,常常来看少奶奶画画,两个人还一起弹弹琴,讲讲古人。少奶奶也是斯文人,不大说话,安安静静的,我们都蛮喜欢她,怎么会害她?”

    浣衣说:少爷会翻少奶奶书案上的画,看到喜欢的,就让人拿去裱起来。

    管家说:少奶奶足不出户,贞静贤淑。我见过她两面,不记得她跟我说过话。

    小厮一心说:少奶奶不出门,我们都见不到她。我只远远地见过她一次。二目、三才、四德,他们三个都没见过她。

    厨子说:少爷吩咐我每顿饭都要做几个少奶奶爱吃的菜。少奶奶不爱吃甜的,不吃羊肉,不吃牛肉,不吃梨,这三样绝对不能有。鱼只有一道清蒸鳜鱼她还肯动几筷子。菜蔬倒都爱吃,除了韭菜,还有蒜黄、韭薹、香椿,这几样她不吃。爱吃栗粉糕,但只能加一丁点糖,加多了她不吃,一点不加也不行。最爱吃螃蟹。螃蟹性寒,后来就不吃了。我没见过少奶奶,都是两个丫鬟来传话的。

    涤尘说:少奶奶喝的茶都是少爷亲自去选的,买好几样带回来,少奶奶捡爱喝的留下,不爱喝的少爷拿去喝。

    浣衣说:少爷和少奶奶没有吵过架拌过嘴,一次都没有。

    宋予扬问道:“柳依依呢?”

    浣衣说:谁是柳依依?我不认得。

    涤尘也说:柳依依?没听说过这个人。我和浣衣是少爷专门买来服侍少奶奶的。

    薛妈说:依依早搬出去了,搬去哪儿了我不知道。

    管家说:柳姨娘啊,快一年没见了。少爷和少奶奶在安溪拜堂成亲,十天后才回的杭州。少爷和少奶奶回来之前,来了一辆马车,把柳姨娘接走了,服侍她的小丫头冰儿跟着一起走的。去哪儿了我不知道。谁接走她的我也不知道。只有一个车夫,我没见过。之前少爷特意吩咐过,他成亲之后,柳姨娘想走就走,不许大家拦着。所以我就让她们走了。少爷回来后我向他禀告了,他只说知道了。多的事我没敢问。

    梁嫂说:她大概是伤心了,所以走了吧。

    文嫂说:男人都是三心二意的,见了新的,忘了旧的……

    小厮一心说:柳姨娘人很好,不拿架子,吩咐我们做事都是轻言细语的。

    厨子说:柳姨娘和少奶奶的口味不一样,她和少爷的口味一样,都口甜,每样菜里放一点儿糖她就喜欢了。别的倒不讲究,也没有那么多忌口的东西。她经常来厨房,和我商量菜谱,还常常夸我手艺好。

    宋予扬去隔壁村子找到胡大夫,胡大夫说了当晚经过,与一心说的并无两样。胡大夫一路摇头叹气,“这女人嘛,生孩子就是个坎儿,过得了就过了,过不了……唉,可惜啊,年纪轻轻的……我没见过随家少奶奶,每次去诊脉都隔着纱帘。”

    徐一辉倒了杯水放在宋予扬面前。宋予扬眼望前方,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和他自己毫不相关,“我去了安溪,找到随成峰家。那天正好是她下葬的日子……”

    随家大门上挂着白色幔帐,家人都穿着白色孝服。宋予扬在大门口见到随成峰夫妇的车马。随成峰下了马,从车上搀下随夫人。随夫人不知是悲痛过度还是中了暑,脸色很差,随时都要晕倒,被人搀了进去。车上还有一个妇人,怀抱婴儿,跟在随家夫妇身后进了府。

    又等了好一会儿,随云的车子回来了。随云在府前跳下车,他一身素衣,一双新鞋,鞋底子沾满了泥。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