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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情绪过于浓烈,如海潮般汹涌而来,瞬间将我吞没,我难由自主,只能随着他的指引被动地回应。感觉他几欲失控时,才稍稍抗拒,从他的吻中抽离出来,哑声道:“我是真的累了……”

    他黯然一笑,在我唇上流连片刻,才轻喘着离开,闭目靠在一侧,半晌不语。我悄悄打量,烛辉下他的神情,竟是难以言喻。有足意后的慰藉,也有莫名的伤感。

    对这一切,我完全感同身受:我们之间也许仅此一夜。明日以后,我依旧是皇帝的公主,而他还是当朝宰相。

    “刚才你没睡,在看书么?”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寂然开口。

    “嗯,”他淡淡应了一句,话语无端透着寂寥,“是《玫瑰园》。”

    我闻言讶然:他何时学的波斯语?可是转念一想,他在海都手下曾任高官,学过波斯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读给我听罢。”

    他无声一笑,起身取来书卷,又倚靠床榻坐下,将我揽入怀中,低沉的声音便自头顶响起:

    “我对她看得愈是真切,

    对她愈是不可理解。

    她一时使我心怀明亮,

    一时又使我暗淡无光。

    ……

    我的心就像闪电,

    一时光明,一时黑暗。

    有时我坐在高高的屋脊,

    有时我看不见自己的脚尖。

    ……”(1)

    我默然听着,心绪却开始漫游。记忆一时回到撒马尔罕的旧时岁月,回到呼罗珊的连绵烽火里。恍然惊觉,在自己沉溺于痛苦的时候,也曾领略过异乡的秀美,也曾走过许多丰饶的地方。那个人带给我的未必全是苦痛,能在生命里走遍国土西陲,不能不说是此生有幸。就连高高在上的忽必烈汗,也只有根据马可.波罗的只言片语,才能感知自己庞大而失落的帝国。

    “察苏?”安童合上书卷,轻轻唤我,见我并无回应,便道,“多少睡一会儿罢。”他为我掖好被子,起身欲走,却被我从身后搂住腰身。在难以自抑的战栗中,我话语亦满是颤抖:

    “先不要走。”

    他怔忪半晌,才握住我的手,声音透着紧张:“察苏,你想问什么?”

    “在西北十年,于你而言,也不尽是遗恨罢?”

    他转过身,低头望着我,神情却晦涩不明:

    “还是想通了一些事,”见我眼里尽是疑惑,他稍稍一顿,继而解释道,“西道诸王,不用儒臣,未必不能治国理政;也未必不能国阜民丰。”

    我心下一震,不由开口:“所以你对卢世荣……”

    “钞法紊乱,财用失衡,总要有人来理顺局面。”他打断我,“果真能救钞法,用谁为政,又何妨呢?”

    “你不怕他会是第二个阿合马?”

    他慢慢沉默下来,许久才低声开口,声音几不可闻:

    “也许可以给他一段时间……”

    我亦是一阵沉默,心里却渐渐明晰:“我明白了。”

    他凝视我半晌,见我的神色笃定无疑,一颗心才松懈下来。我坐起身,在他唇边递上轻轻一吻,而后道:“哥哥,你且放心,太子那里,我自会帮你言说。”

    *

    翌日晨起,梳洗完毕后,与安童匆匆用过早饭。相府的家仆见我在此过夜,也并未觉出异样,我心里的尴尬稍稍缓解:想来因为大雪阻路,留宿一夜,再正常不过了——何况他还是我的表哥呢?

    “帮我备车回府罢。昨夜未归,纵然已知会巴根总管,还是早些回去为好。”饭毕,我对安童道。

    他没说什么,只是默然点头。目光在我脸上徘徊片刻,透着隐隐的眷恋。我自然会意,低头一笑,不自觉地错开了目光。

    “走罢,下次来时,希望能见到兀都带。”我笑道,举步欲出,却正碰着家仆进来传话:“相公,卢右丞、史左丞来访。”说罢,两份名帖也一并递了上来。

    安童接过,着眼匆匆一扫,便递了回去。那仆从不明其意,只是屏息静待吩咐。我望望安童,面露难色:“我怕是躲不过他们了……”

    “躲他们作甚么?公主为何不留下来听听,他们所来为何?”安童微微一笑,坦然自若。

    “……”我讶然望着他,怔了片刻,渐渐明白其用意,却仍是摇头,“纵然你不避讳我,他们怕是不能,在我面前,恐怕言不由衷——”

    若我在场,卢世荣不难想到真金,那么,这番谈话便毫无意义——这只是我第一层顾虑;第二,若要朝臣得知,我与安童私交过密,乃至牵涉到朝事的地步,于他于我,都绝无好处。

    “你何须露面?听听就好了……”他见我为难的样子,忍不住摇头一笑。

    *

    安童是在厅事接见下属,待卢、史两人入内,我正在屏风之后静静观望。卢世荣亦自知出身微贱,难以服众,是以被任为右丞之后,又向皇帝举荐一众勋贵子弟担任中书执政,其中就有左丞史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