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揶揄地笑道:“由吏入官,好前程呵!”
众人嬉笑着,我想着他们的言语,慢慢回过味儿来,心里极不舒坦,也顾不得米里哈了,只是茫茫然举步,却又不知何往。
诸人意兴尽了,三三两两地散开,胡班主正回身招呼伙计收摊,米里哈杵在街上同样不知所措。
我抬眼望了望她,苦涩地一笑:“小可托大了,还望小娘子恕罪!”说罢向她一揖,算是赔罪。
而后直起身子,正欲离开,忽闻身后传来一句冷清清的话语,透着些许寒意,如深秋的清泉。
“由吏入官,算得甚么前程?以某愚见,寄身勾栏,反而自在。”
我蓦然转身,慢慢抬眼,却见一个二十六七的青年人负手而立,眼神凉凉地望过来。白色襕衫,乌黑纱帽,是个秀才打扮。他容貌清朗,身上自有读书人的斯文气息。可那神情却不甚温和,甚至可以说是冷峻。而这冷峻中,分明又透着一丝自嘲自伤。
待我看清他的面孔,心里却陡然一惊,那面容有说不清的熟悉感,我却找不到对应的人。一时失语,待回过神来,才觉出这样直接的打量有些无礼,便轻轻地移开了目光。
胡班主不知何时笑呵呵地迎上来:“这不是白秀才么?今日学馆里无事,便有闲心来此,拿我们这些倡优路歧(1)消遣寻乐么?”
胡班主像是在自贬,语气里却不难读出挖苦的意味。
白衣秀才神色一暗,眼里有异样的情绪闪过,很快恢复平静,似乎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语,轻轻摇头一哂:“胡班主多心了,白某所言,却是发自肺腑。”
“白秀才是吃皇粮的人。俺们优伶怎敢与你攀比?秀才哥是得闲了么?不如给我家班写个话本。今儿四姐还说起此事呢。她早年虽在真定,却也得闻秀才哥才名。”
“四姐果真回来了?”白衣秀才面色一动,脸上少了几分冷峻,忍不住探问道。
“小人怎会诓你?明日做场,白秀才尽可来。”胡班主笑道,言语间多了些客气。
白衣秀才茫然点点头,目光往海子上一掠,如沾染了雨雾一般,缠绕着几分郁郁的情绪,眸光间或一转,又带出一丝淡淡的喜色来。
“回来也好。”他自言自语般,抿唇一笑,面容温和多了。
我狐疑地看着他,只觉他和那个宁四姐之间定然是有故事的。一直在旁的米里哈竟也盯着那个白衣秀才,好奇地打量着。
白衣秀才被米里哈盯得有些不自在,微微转身。胡班主见状,看看我和米里哈,笑道:“你们两个,竟还在这里!小娘子若有心,明日尽可来寻我。”
“胡班主不要难为人家女子,五成钱还算多么?孤身女子,毕竟不易呵!若她不识字,白某尽可以教她。我也可以为班主写个本子,就算补偿她的工钱了。”
“这位官人……”米里哈惊异地开口,眼里满是感激之色。
“白秀才倒是好心呵。”胡班主挠挠头一笑,倒也不好意思再压价了。
白衣秀才摆摆手一笑,不说什么,目光一掠,不经意落在我身上,沉吟片刻,道:“这位舍人,是外地来的?若不嫌儒士寒微,我这里倒有个去处……”
第165章 杂剧
听他好心引荐,我心中一动,脱口问道:“甚么去处?”
“白某是大都路学的学正,”白衣秀才神色一肃,朝我拱拱手,我一时惶恐,忙向他还礼,他又道,“近来路学的直学辞了教职,出了空缺,舍人若有意向,不妨一试。观您言行,也是能识文断字的。”
“不过识得字罢了,却怕误人子弟,”我轻轻一哂,又探问,“直学需做些甚么?”
“不需教诲生员,只是打理路学钱谷一事。识字懂算术,考试通过即可录用。”
这对我却不是难事。路学属于地方官学,若能谋个职位,便可暂时安顿下来,还是个体面的营生。念及此,我几乎要冲口答应,但又想到职俸的问题,一时又难以开口。
白秀才见我沉默不语,似是明白了什么:“舍人无需急于答复,明日我自来这庆云班看杂剧,尽可来寻我。”
我向他一揖:“小可谢过白学正。”
白秀才摆摆手,不再多话,同胡班主道了别,又凝视着那张写着杂剧名目的招子,在“云轩儿”三个字上注目许久,方转身离去。
米里哈出神地盯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语。胡班主唤了她一声:“俺还是那句话,小娘子若有意,明日尽可来呵!”说罢,招呼伙计走了。
这勾栏院前只剩我们二人。米里哈望望我,面色微红,竟有些羞赧:“今日多谢舍人仗义执言,奴家这先谢过了。”
“小娘子孤身在外,可要善自珍重,莫轻信了生人言语。”我看着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姑娘,忍不住叮嘱了一句。一时好奇她一个回回女子怎会独自来到大都城,又怎会流落乐籍。
不好多问,只是同她道别,而后沿着斜街径自前行。
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