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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死殉 第395节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活着。据我推测,你身上应该有道德天书。这不一定准确,也许是别的原因才让应该早夭的你活到了现在。”常宿仁语出惊人,异常冷酷,“我会这么想,别人也会这么想。他们一定会来找你,弄清楚真相——你不会喜欢和他们打交道。”

    “他们是谁?”衣飞石问。

    “羲和。”常宿仁停顿片刻,目光流连在谢茂脸上,“谢润秋。”

    宿贞和丁仪吵了几遍“谢润秋”,谢茂始终都没太敏感。

    这会儿常宿仁只差明晃晃地指着他说“谢润秋”三个字了,他才意识到,谢润秋应该原身有关系。吸血鬼说过原身的哥哥jack谢,称呼原身的爸爸“谢”,“陛下”,就没提过谢老大的真名。

    谢茂还真不知道,谢润秋就是原身那个混黑道的爸爸。

    衣飞石替谢茂舍命挡冰霜长鞭,这会儿又站在谢茂身后,这份情谊肉眼可见的难以轻易离间拆散。

    常宿仁不像宿贞那么激动,没傻到直接攻击谢茂身份可疑、不可信。他谈论的依然是衣飞石的安危:“你知道‘怀璧其罪’的故事2,你活着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他们找不到道德天书,就会来找你……”

    “我知道‘怀璧其罪’的故事。”衣飞石才被谢茂盯着读了华夏史籍,忘得没那么快,“这个故事的最后,是被索要的玉璧的虞叔忍无可忍,发兵把向他索取玉璧、利剑的虞公赶出了封地。可见总是惦记着不属于自己的‘玉璧’的人,下场都不会太好。”

    常宿仁笑了笑,问:“你有兵吗?”

    “有剑。”衣飞石答。

    “我们就是你的‘兵’。”常宿仁说。

    衣飞石看了谢茂一眼,他打不过常宿礼,这事儿他就不能自己做主。

    这一眼看得谢茂保护欲爆棚,出声阻止:“他有我。”

    常宿仁叹了口气。

    一直在一边晾着的常宿礼踱步回来。

    衣飞石站在谢茂背后的姿势,在这几位“长辈”的眼里实在扎眼极了。

    常宿礼看着谢茂拉着衣飞石胳膊的手,教训衣飞石:“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阴阳调和才合乎天道。别家法门求四肢五脏健全,五行缺失、经络不行就无法参修大道。我们常家不一样,你就是少了肝少了肾,缺了胳膊少了腿,我也有法子教你修成大道——”

    “唯独男人爱慕男人,女人爱慕女人,坏了阴阳分数,永远与大道绝缘。”

    “从今天起,你不能再和他一起了。”

    第306章 乡村天王(65)

    常家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谢茂和衣飞石都不陌生。

    这是权势高门惯有的姿态。曾经的谢茂,曾经的衣飞石,都曾用这样的姿态治家御下。

    若说常家有多少恶意?暂时也没看出来。常宿礼这几句话也是站得稳的。

    谢茂就是修家,衣飞石习武、修炼《箭术九说》,多读两本练气养身的古籍,都会明白阴阳调和的道理。人体内自成阴阳,阴尽阳生,阳末阴显,欲成大道,先冲阴阳。

    非要说常宿礼这句话哪里不对吧,这也是新古时代修士的局限性。

    ——这个时代的修士连补漏的正确方法都没找到,成了仙道就废了人道,对孤阴独阳难免有偏见。

    常家自恃高门,肯承认石一飞的血脉已是隆恩浩荡,站在他们的立场上,逼着自家“误入歧途”的孩子重回正道,那都是为了孩子好,无可指摘。

    可惜,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石一飞,而是衣飞石。

    俗话说,端谁的碗,服谁的管。衣飞石并不需要依附常家,与宿贞划清界限之后,常家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他当然不必考虑常家是什么想法。

    “敬您是长辈。这话我只说一次。我此后是否修道,是否能得大道,皆不必贵家费心。我已经有先生了。至于我与先生是否在一起生活,这就更不必贵家费心了。从哪里论讲,都与贵家没关系。”

    衣飞石眸色平静如昔,两句话掷地有声、毫不留情。

    具体概括一下,这段话实际上只表达了四个字:关你屁事。

    他这情绪实在称不上太好。但凡常家再对他和谢茂的关系说一个字,他立马就要翻脸。

    谢茂笑一笑,伸手搂住他胖乎乎的腰。这动作就似戳中了某个开关,情绪酝酿着的衣飞石马上就安静了下来,恢复了一贯的沉静温和。

    “赶时间,恕不奉陪。”谢茂也不打算和常家继续纠缠,搂着衣飞石就往外走。

    常家自认处于绝对优势,对他俩毫不客气。问题是,他俩也不是逆来顺受的小可怜儿。

    常宿礼和常宿仁堵在小别墅门前,谢茂和衣飞石就从他们中间穿行。

    他们俩都没有动。

    反倒是一直站在后边的常居雷手持黄铜烟枪,咂了一口烟,轻轻吐出。

    谢茂和衣飞石都看见了常燕飞瞬间变得紧张的脸色,那是常燕飞的提醒:危险!

    确实很危险。

    谢茂走出来时就全身戒备,烟圈从常居雷口鼻处喷溢出时,他就察觉到一股本能地危险。

    风中没有异常的五行搬运,常居雷喷出的烟圈也似寻常,谢茂一连调整了几次目力观察,都没看出那一缕渐渐飘散的烟圈有什么异常。他很小心,指尖推开一层涟漪,半空中升起一圈坎水护罩。

    烟水相融。

    谢茂刚刚修复没多久的手指啪地又炸开了,双手血迹斑斑——所幸只是皮肉伤。

    他立刻戴上采集手套,调整到修复状态。

    “一定要打?”谢茂是真不想打。

    他现在也没弄懂常居雷那烟圈是什么东西,与护罩碰了一下,护罩瞬间溃散。

    道术大体可以分为三类,祷系、风水系、鬼神系。

    祷系借的是祖师爷的力量,风水系涉及天地五行,鬼神系利用的则是鬼神精灵。具体到战斗中,你要不知道对方这一招是什么来历,应对起来那就太吃力了。

    以谢茂的见多识广,通常一交手他就能判断出对方的系别。

    当然,很多高级修士都是三系精通,谢茂自己也是全系制霸——

    常居雷比较厉害的是,他已经出了手了,谢茂却完全不知道他那烟圈是什么玩意儿。既不是祷系,也不是风水系,更不是鬼神系。

    这种一头雾水的战斗,谢茂打起来就不能留有余力。

    ——常居雷非要和他打,他没把握控制战局,下场很难预料。

    常居雷也很惊讶,轻咦了一声:“坎水巽乾……有趣。”

    谢茂用的是坎水护罩又名水风天,水卦为体,小畜为用,是未来时代很常用的一种小型防护水法。

    未来时代很常见,新古时代却很少用这种加爻法进行道术接驳。常居雷眼光毒辣,一眼看出其中玄机,顿时觉得耳目一新。

    他一开始出手只是为了拦住自家孙子,现在不一样了。

    他很好奇,谢茂身上究竟还有什么秘密?如果说谢茂刚才硬接宿贞一记冰霜长鞭毫发无损是有秘宝在身,此后秒出四方屏,现在再释放出这奇怪的护呪,足以证明谢茂身上有着与众不同的传承。

    目前的修界,需要另一种可能,需要这一份珍贵的“与众不同”。

    常居雷抖了抖烟灰,把黄铜烟枪收了起来。他摘下自己头上的雷锋帽,短发出乎意料的荏弱纤细,贴在头皮上,显得瓜怂。然而,没了雷锋帽的遮掩,他那双清澈的双眼也露了出来。

    这一双眼睛,让他看上去不像老人,更像是初出茅庐的少年,充满了天真与恬静。

    这种反差并不让人觉得“萌”,那是一种贴着心脏打钎的危险与诡异。

    常燕飞杀鸡抹脖子地给谢茂使眼色,要他小心,那架势,恨不得谢茂立马给他爷爷跪下唱征服。

    谢茂收到了他的提醒,惊鹤笼收在指尖,右手握住雷击桃木剑。常家以符术闻名,常居雷却不使符,着实让人一头雾水。谢茂不知深浅,并不愿贸然出击——身后还跟着衣飞石。

    衣飞石对这种层级的战斗完全无能为力。

    他只看了谢茂的双手一眼,确认不曾伤筋动骨之后,他就抽回了目光。

    衣飞石眼神冷峻地观察四下,寻找机会。

    让他真的躲在谢茂背后,看着谢茂冲锋陷阵?他做不到。绝对的力量对战斗很重要,可史上最著名的战役,打的通常都是以弱胜强。修士是人不是神,是人就会有弱点。

    对面的常居雷双脚在地面划开一道圆弧,飒,就有诡异的狂风吹过。

    这位有着少年眼神的软发老者双手结印,古朴深奥,谢茂竟然完全没见过。

    印法是有其内在联系的,基础印法,衍生印法,接驳印法,尽管种类繁多,外行人看着就晕,但就和琴谱一样,懂印法的看一眼就大概知道对方要干什么。现在常居雷飞速结印,念念有词,他的祷词谢茂也完全听不懂。

    是让常居雷把结印完毕,看看他到底是那旮旯的神仙?还是直接打断?

    谢茂只迟疑了半秒,雷击桃木剑就朝着常居雷双掌刺了上去——

    常居雷眼中浮起一丝笑意,结在一齐的双掌倏地分开,仿佛甩开长袖。在他双掌开合之间,一股恐怖的风雷汹涌而出,直扑谢茂。

    只沾了半点儿风气,谢茂额前垂落的短发就倏地被削落!

    他抬剑格挡,运极真气,那一股风雷状若排山倒海,压得谢茂浑身骨骼都吱吱作响。

    谢茂憋得颈上青筋都鼓了起来,呼吸一顿停止。

    ——倘若挡不住,这一股风雷扑袭而下,哪怕有随身空间护主,他也会被压得起不来。

    他已经知道常居雷的来历了。

    上古巫祝之法。

    未来时代群巫灭绝,正统修士对巫术极其鄙夷,抱朴子直斥“巫祝小人,妄说祸祟”。

    常家家主居然是个巫师,谢茂真是想也想不出来——好歹常家也是常祖的本家吧?三百年后常祖才会出现,常居雷应该是常祖的祖爷爷?被压得喘不过气的谢茂猛地一抽身,惊鹤笼当头砸下。

    惊鹤笼有堕梦神技加持,常居雷双眸倏地失去神采,陷入幻梦之中。

    与此同时,常宿礼与常宿仁都出手了。

    常宿礼袖笼里扎着一片青瓦,飞扑而上,朝着谢茂后脑勺砸下。

    常宿仁却抽出一柄匕首,刺向衣飞石背心。

    谢茂气得脸都青了。他面前隔着常居雷唤出的那股风雷,轻易雷池不过。常宿仁此时攻击衣飞石,就是逼他选择:是蹈过风雷,宁愿自伤也要救衣飞石,还是放弃救护衣飞石,保全自身?

    “自作孽——”

    谢茂一剑朝着常宿礼颈项劈落,膝击落地,藏在常宿礼袖中的青瓦瞬间粉碎。

    衣飞石也已经转过身了。

    他知道常宿仁攻击自己的用意,可惜,道法所限,他躲不了也反击不了。

    他目光冰冷地看着常宿仁,再看向谢茂。不要救我,我有自救之法。

    谢茂已踏风蹈雷而至。

    越过风雷的瞬间,谢茂浑身皮肤皲裂,雷光在他体内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