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康熙末年 上第71部分阅读
重生于康熙末年 上 作者:xyuzhaiwu
呢马车。
除了韩师母有些着凉,身子不爽去,因而不去外,其他路师母、怜秋、惜秋姐妹、紫晶等人都随初瑜去的。为了照看初瑜的重身子,叶嬷嬷与周嬷嬷也跟着。就是曹颂房里地玉蜻、玉蛛,也早就求了紫晶,想跟着出去见识见识。
既然女眷要是上香,府里的男人们也要跟着配合。除了庄先生、韩师爷、路师爷留守外,曹颙、曹颂、魏黑、吴盛、曹延孝带着长随侍卫护送,曹延威带着庄叔勇、庄季勇兄弟先去宝泉寺打前站去了。
宝泉寺是州城北,离道台府好几里地。曹颙顾及初瑜的身子,怕道路不平,颠簸了她,一路只叫缓行。吴盛最是机灵,带着十来个护院,扛着锨,骑马先行,遇到不平之处尽量齐整齐整。
虽然一路上遇到不少人家地马车驴车的,但是像曹府这样浩浩荡荡前去进香的人家也有不老少。其中,有在知州衙门里当差的,跟着知州见过曹颙这位年轻的道台大人,便催马上前请安见礼。还有些武馆人家,则是看到了曹颂,忍不住上前来寒暄两句。
宝泉寺山门前,游人如织。
不管是身披绫罗,还是穿着粗布,大家脸上都露出一种虔诚的笑来。很多都是笑眯眯的,就算偶尔又为了重病的家人来祈福的,也是眼中充满了希翼,一扫先前的颓废。
山门前,几个衣着褴褛的乞丐或跪或坐,人们经过时,不再是以往的厌恶,而是略带慈悲心肠地布施些个铜钱。铜钱落到破碗中,声音分外的清脆。
一切都是那么和谐,如同真是太平盛世了似的。
寺里寺外,烟雾缭绕。大雄宝殿上,鎏金的外表掩盖了泥胎的实质,半阖着眼的佛祖露出大慈大悲的庄容,静静地看着他虔诚的信徒。
人心是脆弱的,更容易追思那些美好的东西;对曾经过的灾难,反而往往更容易抛到脑后。粮价飞涨,粮食铺子前的哭天抢地,只能以面汤果腹的那些天,仿佛都不曾发生过。
看着初瑜现出母爱圣洁的面容,曹颙虽然不相信这泥胎能够听到自己的祈祷,但暗暗许下心愿,希望眼前这个与自己结发的女子能够平安生产,希望远在江宁的父母能够健康长寿,希望山东的百姓……早日安居。
心中估算估算时日,该发生或许已经在发生了,自己是罪人!无心祈求宽恕,只希望能够少流些鲜血,少几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像是验证曹颙的心境似的,原本留在道台府的吴茂快马疾驰而来,带来一个消息,泰安府民乱!
第六卷 清平乐 第二百二十五章 民乱
升斗小民心中,对于官府衙门是存了畏惧的,对于官敢得罪。醉露书院因此,当新泰县县令苏青海穿着官服顶戴出现在集市上之时,原本围着粮铺喧嚣的百姓渐渐安静下来。
看着面前一张张面带饥色的脸,苏青海心里说不出的沉重。
粮价三月初就开始上扬,到三月中旬已经是往年粮价的数倍。偷盗、抢劫,各种案件层出不穷。身为父母官,他看在眼里,怎能不急?可急又有什么法子,区区一名七品县令,手上没有粮食,虽然知道是烧锅之害,往知府那边送了不少关于建议限定烧锅庄子的条陈,但都是石沉大海,半点动静都没有。
天下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就算没有人对苏青海说,他也晓得为何平日素来良善的百姓,突然有了强盗似的强大气焰,还不是东兖道那个布政司告示给闹的。
新泰县在蒙山北,东兖道蒙阴县在蒙山南。中间虽然隔着山路,但是往来串亲戚、做小买卖的百姓还是不少。
蒙阴县封烧锅庄子、封粮铺之事,新泰县百姓尽有耳闻。
打三月二十四蒙阴县贴出布政司衙门告示后,新泰县的百姓就眼巴巴地等着、盼着,想着就算在泰安府那边耽搁时日,平抑粮价的公告也要将到新泰了。
这一等,就是十来天,多少家典当了棉衣器皿,多少家的米缸、面口袋见空,多少家的孩子饿得半夜哭醒。
当希翼渐渐破灭,带给百姓的是更深的绝望,仿若从云间跌落到深渊,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与悲惨。经过内心深处的挣扎,越来越多的百姓认清,若是听从老天爷的安排,那怕是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亲人因饥饿而离世。
哪里有粮?就算是早先不知道,如今大家伙也尽知晓了。烧锅庄子有粮!县城镇子上地粮铺有粮!满心的绝望。又化作满身的力量,大家伙浩浩荡荡地往烧锅庄子去了。
在饥饿地民众面前,叫嚣的庄子管事、装腔做样的护庄打手都成了摆设。
粮食在哪里?大家流水般涌向烧锅庄子的粮仓。望着这些穷老百姓的背影。被推搡到一旁、身上还被踩了两脚的庄子管事不禁“呸”了一声,当谁是傻子不成?且不说因东兖道烧锅庄子的被封,他们这些庄子正加紧烧酒来抢占草原的买卖份额;就是东兖道烧锅庄子被迫的“平价售粮”,也使得他们警醒不已。醉露书院
哪个庄子还敢留着粮食?使唤人手日夜不停地操劳,将粮食都蒸熟,拌曲,等着发酵。
看着已经不能入口地粮食,再次绝望的百姓无比愤怒。酒缸碎了,酒香弥漫。用烈酒与酒糟将肚子填个半饱的人们,想起自家等着米粮下锅地父母妻儿,又结伴涌进县城。涌向粮铺。
苏青海抬起胳膊,还想劝百姓们散退。省得触及国法,后悔莫及。随行而来的一个衙役,因被这突发事件扰了百花楼地好事。一鞭子抽了过去。
被抽中的那人满脸的血渍。红晃晃地。
刺得人眼睛生疼,让大家忘记了对朝廷与官府地畏惧。场面立时一片混乱。
苏青海叫嚷着,又有哪个会听见?粮铺地大门被撞开,百姓们闻着米粮的香气,大声地欢呼着,使劲地挤上前去,拉下搭在肩膀头地口袋,往里面装粮食。
没有挤上前装粮食的人们带着小小的失望与无尽的希望,又涌下另外一家粮铺,如法炮制。
一家一家粮铺的粮食被分光,人群却越来越庞大。像时疫一般,得到消息的百姓从四面八方赶来,参与到这“分粮”的大军中。
短短四日,民乱已经由新泰县,席卷到莱芜县、肥城县。泰安府早已得了消息,全城戒备,虽然没有粮铺被抢之事,但是城外的烧锅庄子则无法幸免,更多地承受了无粮百姓的愤怒。
州,道台衙门,书房。
曹颙匆匆打宝泉寺赶回来时,庄先生站在窗前,不知在沉思什么。见曹颙回来,他转过身来,略显艰难地指了指书案上的信件,这是蒙阴县令梁顺正打发人送来的,关于泰州府民乱的一些消息。
不过轻飘飘两页纸,曹颙却觉得有上百斤重,小心地拿在手里,心中不停地祈祷,上面不要出现数目字,就算是出现,也要尽量少些。
新泰民乱,毁锅烧庄子五座,抢粮铺十余家,掠地主富户三十余户,伤亡五十余人,县令苏青海写毕血书自缢。
曹颙的心紧得不行,只觉得透不上气来,过了好一会儿,方开口问道:“若是将‘烧锅之祸’直陈御前,如何?”
“万岁仁厚,百官畏首,树敌无数,不了了之!”庄先生答道。醉露书院
“若是没有七日之谋,平粮告示,又如何?”曹颙顿了顿,再次问道。
“而今,十户百姓,三户饥,一时一地之乱,快刀斩乱麻,易还百姓清净;延后旬月,十户百姓七户饥,烽火燎原之乱,就是为了朝廷脸面,也会雷霆镇压,用血腥惊醒世人!”庄先生缓缓地说道。
曹颙面色苍白,跌坐在椅子上,目光有些迷离,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庄先生:“照这般说,既然我没做错,为何却这般心虚,这般愧疚?”
庄先生心中叹息不已,隐隐生出几许自责,若是自己没有推波助澜,事情可会如此?想到这些,他问道:“孚若可是后悔了?”
曹颙的情绪渐渐平静,目光也愈发坚定起来:“后悔?不悔!若是只为了心里舒坦,冷眼看着,将自己摘干净,那我宁愿选择心虚愧疚!”
话虽说得堂皇,但是内心的不安与煎熬却只有曹颙自己晓得。或许如庄先生所说,就是没有他的“七日之谋”,烧锅之乱拖个半月一月的也会爆发
与自己无干系。
愧疚也好,不安也罢,曹颙眼下都没有时间顾及。为了防止民乱波及东道,不仅要下令各地州县严加警戒外,还要通知安东卫那边。加派官兵去蒙阴县驻扎。除了防止山匪外,也准备应对泰州府的求援。
忙完这些,曹颙与庄先生推测了下济南府的反应。如今已是民乱第四日,再有两日消息便应该能够传到京城。
“盛世添丁、永不加赋”的恩谕明发天下,至今不过月余,紧邻直隶的山东就发生这样地乱子,上至康熙天子,下至朝臣百官,会是如何应对?
京城,永定门外。
穿着囚衣的完颜永庆看了看面前的弟弟,略带惭色道:“二弟。大哥不孝,阿玛与额娘那里,就要全托付与你了!”
永胜看着短短半月就沧桑地不成样子的兄长。听着他手腕上铁链的“哗啦”声,心中甚至酸楚。面上却带了几分笑意:“大哥真是,这些还用你交代,就是大嫂与英儿那边。也无需惦记。如今额娘待大嫂甚是亲近!”
永庆见弟弟脸上不见任何责备与鄙视。平静得如同送自己外任一般,使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虽然千言万语,话的嘴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不由地红了眼圈。
永胜也忍不住回了哥哥两下,打趣道:“大哥这是怎地?娘们似的,不过是去盛京待上一年,何至于此?若是实在想嫂子了,就打发人回来送信,看能不能在天气好的时候,送嫂子过去与你团聚!”说到这里,忍不住低声道:“若只是想女人了,大不了明年回来,带个小嫂子就是!都说盛京的姑娘骑射甚好,身子结实得很!”
一句打趣话,驱散了永庆心中的阴霾,他忍不住大笑出声。看着弟弟略带得意地模样,永庆想起兄弟两个小时相处的情形。两人都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一个祖母宠溺,一个额娘惯着,彼此相处时便都抢尖……
少年地叛逆与怨恨,仿佛是上辈子之事,永庆现下想起,只觉得荒唐可笑。
永胜见兄长眉头松开,不再像先前那样神情阴郁,慢慢收了脸上的笑,郑重说道:“大哥,别怪阿玛,阿玛上了年岁,老人家难免有胆小糊涂之时!这半月,他一直病着,精神也不大好,虽然口上说不要大哥这个儿子,却总是有意无意地打探大哥地情形!”
永庆大力摇摇头:“怎会?只因大哥一时鲁莽,累及阿玛、额娘跟着担心,哪里还有脸去心生怨尤?小曹信中骂得对,大哥妄为人子、人兄、人夫、人父!就是对宁春,也是凭着一时血热,成全自己的义气,却不管是否能真正为其洗刷冤屈!”
曹颙这番话,说得刻薄,但确是在理。永胜大部分是赞同的,但是大哥向来在他心中最崇拜敬重之人,是最英勇义气地,怎能任由他人斥责?因此,不由有些恼,抱怨道:“他是坐着说话不腰疼!同样地至交,宁哥待他比大哥还亲厚三分,他又是如何回报?大哥为了朋友,这般辛苦劳神,还要受他奚落不成?”
永庆听出弟弟话中地回护之意,心下感动,却不愿意他因此对曹颙有所芥蒂,笑着说:“小曹是外官,不得随意离开任所,更不要说随意进京了!你哥我是榆木脑袋,若是没有小曹的臭骂,额娘与永佳地……怕一时还转不过弯来,继续跟着都察院较劲呢!他年纪虽小,却不是没担当之人,就算没回到京城,没像大哥这般穷折腾,没承诺报仇鸣冤之事,但仍会将宁春的事放在心上!这一点,大哥从不怀疑!”
这番话,掷地有声,听得永胜不禁心生向往。大哥对宁春的义气,大哥对曹颙的信任,曹家之人奉了曹颙之命,在京城为永庆的斡旋。
永胜又是羡慕,又是嫉妒,最后还是忍不住实话实说道:“大哥,这次你提前出来,流放盛京,都是靠了平王府与淳王府之力!”
永庆听了,面色渐渐凝重,问道:“永佳在简王府处境可是不好?十四爷那边……”
想着自己向来最亲近十四阿哥,永胜有些说不出话来。就是简王府那边,这般的袖手旁观也让人心冷。原先不想大哥知道这些,也是怕他难过伤心。
永庆见弟弟如此,心中有数,笑了两声,道:“淳王爷与平王爷最是不爱管闲事的,小曹还不知怎地死乞白赖地求下人情!这次的人情,大哥我是亏欠大发了!二弟,别忘了替大哥去两家王府谢恩!”
永胜点头应了,永庆抬头望望日头,天色不早,便与兄弟挥手作别。
永胜从随从手中拿来包袱,交给永庆的长随七斤,吩咐道:“这里有些伤药,待到了驿站,给大哥多上些!”
按照律法,永庆流放前,要先挨一百板子。幸好因康熙向来以“仁”治国,刑罚偏轻,一百板子只需执行四成。外加上永胜找人使了银钱,这四十板子落到永庆身上时则又轻了许多。纵然如此,皮外伤还是难免的。
永庆看着那包裹,低声问道:“你嫂子来了?”
永胜点点头,用手指示意下身后不远处的那片林子,回道:“嗯,额娘也来了!虽然都想送送大哥,但是知道大哥向来要强,怕不愿这个模样见她们,便在那边停了!大哥,要不要打发人请她们过来!”
永庆只觉得眼睛酸涩难当,立时转过身去,背对着永胜摆摆手:“二弟,时辰不早,大哥先走了!”
第六卷 清平乐 第二百二十六章 端午
南,巡抚衙门。醉露书院
巡抚蒋陈锡、布政使侯居广、按察使李发甲齐聚,面色都很沉重。不过十来日,民乱已经由泰安府,波及到兖州府、青州府。泰安与青州还好些,兖州府的曲阜也差点被殃及。
不知是曲阜县有驻着的百十来号绿营兵起了震慑,还是千百年的儒家正统使人心生畏惧,曲阜县没有乱。在泰安民乱初起时,孔府还出面,施粥布米,也或多或少了本地民众心中的积怨。
虽然在砸了烧锅庄子,抢了粮铺后,大部分的百姓都渐渐散去,但是还有些无赖、地痞,同流合污,欲壑难填,开始将目光对向官属富户,渐渐地有了些许气候,背靠蒙山,盘踞在泗水县,四处劫掠。
如今,山东总兵李雄带了往莱芜县去了。至于是“剿”,还是“抚”,还要等朝廷的旨意。
这民乱虽然因粮食而起,布政司衙门责任最重,但是巡抚是一省主官,哪里脱得了干系?
按察使这边亦是,身负检查省内文武百官的职责,却没有早日洞悉布政司上下官员,勾结烧锅庄子,以“陈粮”的名义,低价售卖山东仓的米粮,随后又借着官府的名义,大量低价购入民间余粮,造成民间粮食匮乏,粮食价格高涨。
三人前几日联名上了请罪的条陈,但是现下心境却似各不相同。
侯居广脸上不再笑嘻嘻的,原本略显富态的身子也清减不少,神情有些呆滞。心中说不出悔恨,为何自己没有听那人的告诫,将平抑粮价的公告全省通。就算自己得罪不起各个烧锅庄子背后的权贵,为何就一时昧了良心,收下他们送来的“人情”。
而今,到了这个地步,怕连告老的资格都没有。侯居广觉得自己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
李发甲则是郁闷难当,斜眼看了一眼侯居广,想要奚落两句。但见他落魄地模样,又开不了口,只有重重地呼了口气。
对于布政司卖粮之事,蒋陈锡也听过些风声,只是其中涉及的势力繁杂,不是他能够插手干预的,因而便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酿成大祸,心中要说不后悔自责。那是假地。只是如今,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刚步入仕途的毛头小子,位置爬的越高。醉露书院顾忌就越多,行事就越发束手束脚。
回忆起自己少年义气之时。蒋陈锡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曹颙来,眉头微微皱起,向侯居广问出自己的疑问来:“为何布政司平抑粮价的公告只下了东兖道?既然早在上月就知晓民间粮价飞扬。也该明白这绝不会是一地之事!”
侯居广闻言。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要将民乱罪责都推到曹颙身上,但是突然想起那人。立时又熄了这个念头,喃喃道:“是卑职糊涂了,只道拖到五月麦收就好,谁承想……”
州,道台府。
随着各地的民乱渐渐平息,曹颙又恢复了素日的清闲。虽然这些日子,他曾经好几夜彻夜难眠,但是再一次又一次问过自己,若是时间回到一个月前,他会不会仍是这样的选择?答案是肯定的。
或许是怀孕地缘故,初瑜越发敏感,自然察觉出曹颙的异样,也曾温言相问。曹颙不愿意她担心,也不想撒谎欺骗自己的女人,每次都是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摸摸她微微凸起地小腹,将话题引到未来的宝宝身上。
在给江宁地家书中,曹颙已经请父母为未来的长孙或者长孙女起名了;就是在他们小两口闲聊叨念中,就着宝宝的小名也是琢磨了不少个。即使不去触碰那个孩子,光是想想,感觉也甚是神奇。这个世上,除了值得守护地亲人与妻子外,还要有个流淌着自己血脉地孩子要降临。心情也就会好起来。
现下,若说曹颙还担心什么,那就是泗县被地痞无赖裹挟地无辜百姓。因此,等得到巡抚衙门公文,知道朝廷的旨意是“抚”时,他方算彻底地松了口气。
虽然没有明文禁止烧锅庄子地告示下来,但是如今布政司那边已经下令,每县、每府的烧锅庄子数目都有定额,在衙门登记,私自开办的,全部查封。
曹方打发人从京城送信回来,永庆因改口,了结了都察院的官司,流放盛京。他拿了平王府那边帮着出具的文书,带人出关沿途护送永庆去盛京。
永庆虽然勉强脱身,但是宁春家的案子却仍是没有头绪。因宁春父子“畏罪自尽”而被革职的刑部尚书张廷枢已经调为工部尚书。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明确地靠向哪个皇子阿哥,否则康熙也不会将他这么快就再次起复。醉露书院
不知为何,曹颙想起初到京城时柳芳胡同的惨案与塞外草原上的黑影,都是有着相似点,表面上看起来太子嫌疑最大,但是仔细想来,却不尽然。因为,这样做的结果,对太子往往是得不偿失,只是一次次地太子推向更尴尬的境地。
想起康熙的那些个儿子,连带与他关系最亲近的十六阿哥胤禄在内,哪个不是人精?九龙夺嫡,九龙夺嫡,太子处于守位,处处被动,以一敌众,哪里是这群弟弟的对手?
虽然不知具体月份,但是太子“二废”是康熙五十一年这点,曹颙还记得。
如今,已经是四月下旬,曹颙想到父亲曹寅,虽然家书中提到一切康健,但是实在放心不下。他很是担心父母为了不让他担心,再隐匿病情什么的。
为了以防万一,曹颙派回江宁当差,给那边的管家曹元也写信嘱咐,织造府之事,其他不论,但凡涉及到曹寅患病的,一律不许隐瞒。
就是李氏,原本
夏前北上,到州来照看初瑜生产,都被曹颙去信给往没有这种感觉,但是曹颙如今既盼望这一年早日过去,又怕曹寅避免不了病逝的命运。
金鸡纳虽然向康熙求下,但是毕竟只有一份。曹颙想想,还是不放心,又去信给广州的魏信与郑海。看看能不能寻到其他西药;就是京城这边,曹颙也给十六阿哥去信,看看是否能够再备上一份金鸡纳。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四月二十四日,康熙奉皇太后避暑塞外,命太子、五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随驾。是日、自畅春园启行。
临行前,就山东民乱之事,康熙下了旨意,内容如下:
山东布政使司布政使侯居广虽有听许财物情弊。然无贪婪实迹,应照律革职杖流。山东按察使司按察使李发甲不能查拏本司包揽情弊,殊属溺职。应降三级调用。山东布政使司布政使蒋陈锡虽不知情,但失于觉察。应降一级调用。侯居广系旗人,原应照律革职杖流准其折赎,因负恩背义免折赎。李发甲降三级。从宽免调用。
蒋陈锡降一级。从宽免调用。
旨意中半句没提及民乱。但是山东三大宪却是一个都没跑了,都受了斥责。
除了这个旨意。康熙还命吏部,就这次山东民乱涉及的道、府、县主官逐一排查,但凡有“纵匪”之举的,俱都革职查办。另外,户部山东司郎中因失职,革职查办。
虽然这个郎中心中冤枉不已,但是也没法子,毕竟从山东调粮也是激起民变的原因之一。只是倒便宜了员外郎彭铸,升到员外郎任上不过半年,因“办事勤勉”又升为郎中。
曹颙去年完结户部差事时,曾举荐过留在福建司的傅显功补自己地缺。因此,傅显功也是到了员外郎任上没两月,便又升为郎中。
傅显功与彭铸虽然一个性子安稳些,一个性格跳些,年龄又相差来十来许,但是毕竟在福建司做了近十年的同僚,私交甚好。
偶尔凑到一起,提起曹颙来,傅显功与彭铸都心存感激。若是没有曹颙的举荐,他们两个想要从正六品熬到正五品,少说还要一两任。只是曹颙身份显贵,虽然年少,但是前途不可限量,使得他们没法子回报这份恩情。
五月初六,州,道台衙门外。
随着“劈里啪啦”地炮竹声响,红红的纸屑落了一地,烟雾缭绕中,透着浓浓的喜庆。魏黑摸着昨日刚刚剃的光光的下巴,脸色很是不自在。
曹颂在旁,笑着打趣道:“怎么,新郎官这是害臊了?”
魏黑憨笑两声,瞧着曹颂说:“二公子无需笑老黑,有二公子害臊那天!”
曹颂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娶媳妇,有什么大不了的?”说到这里,挑挑眉毛,压低声音道:“莫不是魏大哥心里害怕了,怕香草嫂子瞧不上你这黑面皮?”
小满在旁听了,笑着凑趣道:“是了,是了,要不这么着,我去寻盒粉来,帮着魏大爷装扮装扮!”
魏黑忍不住给他一个排头,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是真心的欢喜。
今儿是魏黑迎娶香草的日子,活了三十多岁,却是头一次成亲,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除了紧张,剩下地尽是期待,虽然不是没见过女人的毛头小子,但是这次却是要有自己的女人,多多少少还是存了安生过日子地盼头。
前些日子,京城转来魏白的信,芳茶正月十五生了个大胖小子,因正好是上元节,吃元宵地时候,小名就唤“元宵”,大名还没定,请曹颙、庄先生与魏黑这边帮着想个好的。
毕竟是魏家长孙,曹颙与庄先生不愿越俎代庖,便请魏黑先想几个,大家再从中挑选个寓意吉祥的好名字。
魏家有后,又回乡开枝散叶,魏黑感触颇深,对这个大侄子也不禁寄予厚望。想着兄弟说过,要让孩子学文习武,出人头地,光耀门楣,他便拟了“耀祖”、“成龙”、“青云”、“伯武”这几个,请曹颙与庄先生最后帮着敲定。
曹颙与庄先生两个都不约而同地认为“耀祖”更大气些,魏家兄弟没有父母亲人,就是在家乡也没有亲近地父系族人,往后兄弟两个地孩子,要跟着“元宵”地名字起,“耀”字吉祥不说,男女皆宜。
结果,就定了“魏耀祖”这个大名,曹颙叫紫晶准备了各式贺礼,让人一并送到河南去。香草虽说没过门,但是因与芳茶交好,也准备了金银镯子给孩子补百日礼。
因婚期是一个月前定下的,给江宁那边去了信,芳草地娘张根家的没来,与李氏告了假,打发芳草的大哥大嫂过来嫁妹子。
魏黑的新房,安置在西路这边的一处院子,收拾得也很是齐整。
香草的嫁妆,有哥哥嫂子打江宁带来的;曹颐听说消息,自京城让人捎来的,初瑜与紫晶这边,帮着准备的。林林总总地算起来,足足二十四抬。曹颙早叫吴茂带人比量着魏黑的新房,打了十二样家具,将嫁妆凑成三十六抬,,看着甚是体面。
锣鼓喧嚣中,一身红衣的香草从东院出来,上了花轿。花轿在城里转了一圈后,又回到道台衙门,在西院落轿。
第六卷 清平乐 第二百二十七章 暑热
城,金鱼胡同,十三阿哥府。醉露书院
十三阿哥在园子空地上练了两套拳脚,活动活动筋骨。今年圣驾去塞外,年长阿哥里,只有三阿哥、四阿哥、十阿哥与他没有随扈。因去年也是如此,今年他本就没抱指望,眼下倒比去年心境平和许多。
十三阿哥从小太监手中接过毛巾,擦拭了脸上的汗。如今,进了六月,越发热了,他思量着是不是叫人早晚在各处院子里多洒几遍水。大人还好说,几个小的怎受得了。想到这些,他不禁又一阵烦闷。
京城各王府皇子府都是按照品级,由内务府统一供冰的。如今,十三阿哥已二十六岁,虽然分府一年多了,但是却至今未有封爵。
按照规矩,皇子到了十五岁,就由宗人府题请爵级。如果奉旨“暂停封授”,则隔五年再行奏请。在满清开国初,太宗皇太极分封诸兄弟与诸子时,曾提过“赐爵之本意,酬庸为上,展亲次之”,因此皇子的品级在宗室品级中未必最高,有的仅封为贝勒、贝子、国公。
从顺治朝开始,因满清入关,以少数满人统治庞大的汉人,所以特别在意皇室内部的团结。顺治也好,康熙也罢,将兄弟们都封了最高的爵位亲王。
康熙皇子众多,对皇子的分封比较集中,第一次是康熙三十七年,从大阿哥到八阿哥止;第二次是康熙四十八年,到十四阿哥止。只有四个等级,贝子、贝勒、郡王与亲王。
第一次因十三阿哥年纪还小,没封爵也是情理之中的;第二次却是因“一废太子”之事失了圣心,被排除在封爵皇子之内。
想到爵位之事,十三阿哥想到向来有些好强的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是十三阿哥的侧福晋,郎中阿哈占之女。跟十三阿哥最早,是大格格与大阿哥之母。她是康熙三十九的年的秀女,被留了牌子,指给十三阿哥为侧福晋,康熙四十年年底入阿哥所,至今已经十余年。
十三阿哥想想诸位哥哥的爵位。皇父既是不喜自己,就算是封爵,应该也是最低等地固山贝子。到那时兆佳氏作为嫡妻,有个贝子嫡夫人的名位;瓜尔佳氏是贝子侧夫人。
皇子侧福晋,虽没有正式品级。但是名下的分例确是很高的,像冰、水这些内务府有条令专供的,谁还敢克扣了去?那些人,虽然势利,却也只敢按照“规矩”增减。这冰啊、水啊的,可不像米粮锦缎那般,分开府与不开府。
瓜尔佳是大姓。出了不少地嫡福晋侧福晋,若是瓜尔佳氏成了贝子侧夫人,在她的堂姐堂妹面前定会觉得丢了颜面吧?
十三阿哥突然有些意兴阑珊,别说是瓜尔佳氏,就是自己过着这半圈不圈的生活,归根结底,也是因没有脸面去面对别人若有深意的目光。
其实,他心里是想出京转转的。毕竟以前每年随扈也好。跟着哥哥们办差也好,一年里也大半年在外头。如今,却是整整三年半,没出京过了。醉露书院
按照祖宗规矩,诸王公府邸均建于京师。“无故出京师六十里罪与百官同”。十三阿哥虽没正式地爵位,但是单单一个皇子阿哥的身份。便注定了他无法自在。
听到脚步声响起,十三阿哥转身望去,是兆佳氏身边的丫鬟碧春。
碧春手里端着个托盘,轻轻俯了俯身子,道:“爷,福晋让奴婢给爷送绿豆汤来!”
十三阿哥伸手将托盘上的翡翠碗端起,望着漂浮在汤上的冰核,想起去年四阿哥的劝慰。
是啊,冰终会化的,却不知是何时。毕竟,还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句话。
喝了半碗汤,觉得胸口畅快不少,十三阿哥问道:“福晋还在富察氏房里照看?你们也劝着些,别让她太累了!”
碧春应声下去了,十三阿哥想起后院这些女人,不禁有些头疼。
富察氏半月前小产,流下一个六个月大地男婴。这下是又伤心,又伤身,病的不成样子。已经将养了半个月,还是不见大好。
十三阿哥想着之前兆佳氏提过账目银钱之事,琢磨着是不是向四哥开口借银子,别的还好说,这没银钱寻药的话,富察氏这头可怎么办?
正要回房换衣裳,就见小太监来报,上个月派去山东的管事张福远回来了,同回来的还有山东锅烧庄子的管事张福生,都在前院求见主子爷。
十三阿哥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虽然不用上朝,但是因烧锅引起的山东民乱他早已听说。
真是“屋漏又逢连天雨”,这越是倒霉时,越是事事不顺当。民乱最后集中在兖州泗水县,正是十三阿哥门下包衣张福生去办烧锅庄子地地方。想起兆佳氏满是期待地神情,十三阿哥实在不忍心告诉妻子山东之事。去年张福生带去山东的本银,大部分都是兆佳氏的嫁妆银子。
前院偏厅,张福生与张福远两兄弟正低声说话,见十三阿哥进来,都跪下请安。
十三阿哥
叫两人起身,见他们兄弟虽然略显疲色,但是并不像样,稍稍放下心来。原本还担心这兄弟两个,为了烧锅庄子,与人发生争执。
张福生不肯起来,叩头道:“爷,奴才无能,庄子……庄子叫那些乱民给烧了!”
十三阿哥心里早有准备,并不意外,微微皱眉,问道:“人手可有伤亡?听说泗县乱匪最为猖獗?”
张福生满脸惭色道:“有两个酿酒师傅,上了岁数,没跑出来,烧死了!”
十三阿哥点点头,正色道:“人不能白死,毕竟是给爷干活的,抚恤要优厚!”
张福生应道:“爷放心,每户八十两银子,奴才进京前已经交代清楚了!”
十三阿哥摆摆手:“行了,行了。起来吧!这一年不见,你倒是学会守规矩了!”说到这里,又问张福远:“到了州了,郡主与曹颙可还好?原以为你五月初就能回来,耽搁在泗水了?怎么看着黑瘦许多?”
张福远笑着答道:“回爷地话,奴才四月二十就到了州。醉露书院给郡主请了安,瞧着气色甚好,七爷府上与江宁曹家那边都有嬷嬷在跟前照看。就是曹爷,看着也甚是清闲。奴才原本要返京地,让曹爷开口给留住了!”说到这里。从袖子里抽出一个尺长的木匣子,双手递给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伸手借了,一边打开,一边问道:“这是什么?”
一封曹颙给他地信,下边是一叠银票,十三阿哥的面色微沉,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在曹家提银钱了?”
张福远忙道:“爷还不知道奴才,哪里是多嘴地?这是曹爷给的,说是去年打爷这借的,正打算派人送进京来,因奴才去了,叫奴才捎回来!先还五千两,余下的要再等等,或许年底会有些进项!”
十三阿哥想到借钱给曹颙之事。除了兆佳氏。旁人并不知晓,这才省得自己多心。
曹颙的信中,除了请安的话外,还有就是谢他与福晋送去地补品,又说了这几个月在州的山水见闻。在结尾提到烧锅庄子之事。劝十三阿哥不用再办。
这次山东民乱,殃及不少烧锅庄子。这几年对这块的管制也定会严些。而且,十三阿哥身份尊贵,若是落得个“与民争利”,又不是好名声。
还提到广州那边四月初送来的卖珠银子共计一万余两,原本他是打算先还一万两的,因好去下边州县处理烧锅庄子时,在南看到一小块茶园。又叫懂行地人看了,那附近的山地正是种茶的好地界。况且那边低价也低,每亩地还不到三两银子,他便凑了九千两银子,买了三十顷地。还打发人去太湖,请了种茶师傅过来。
这块茶园,分成六处,除了曹家自己留的一处外,平王府、淳王府、雍王府与十三阿哥、十六阿哥五家各送一块。虽然不是什么名茶,也不值几个钱。
毕竟是北边的茶,是南边的还是有所不同,喝个新鲜,打赏人什么都成。
十三阿哥正是爱茶之人,听说山东有茶树,也觉得稀罕,不禁来了兴致,问道:“怎么个不同法儿?你可瞧见了?”
张福远笑道:“正是为了等新茶,奴才方耽搁了,这茶叶看着嫩,一株茶树,只掐几十个嫩芽,曹爷与奴才在南等了两日,才制了半斤出来。曹爷说了,晓得爷爱这口,便都叫奴才带过来了!说其他几处王府等冬茶采摘时再送!”
十三阿哥听得心动,忙问道:“在哪儿,还不快给爷取来!”
待张福远带着小厮抬着两筐东西上来时,十三阿哥不禁傻眼,算是长了见识。除了小小的一包茶叶,白色地是柳条编的小篮子、小盘子;黑色的是陶制的笔筒、香炉、蟋蟀盒;浅白、翠绿的各种石雕物件。这里有精致的,有粗糙的,看着都像是孩子的玩具。
“这……这……”十三阿哥有些哭笑不得:“曹颙这土仪置地,可见是要当爹了,尽是孩子地玩意儿!若是爷没料错,定是其他王府每家一份吧?”
张福远道:“爷说的是呢!半样不多,都是这些个物件!只是爷这边,除了这茶叶外,还有两盒其他的!”一边说着,一边打筐翻出两匣子东西来。
都是一尺来长,半尺来高,一匣装着满满的干蝎子,一匣里面是四只拳头大小的细瓷带盖地罐子,上面贴着红纸,上书“蟾酥”二字。
张福远道:“爷,曹爷说,这两样都是带毒入药地,不晓得对爷的腿疾有益处没有,请爷问过了太医,再看能不能入药!还说爷地病看着虽好了,但是这湿病不好去根,又爱反复,还要常保养着方好!”
州,城南,一处宅院。
坐在搭建在水面上的亭子里,看着宽广的水面,亭亭玉立的荷花,密密层层的荷叶,曹颙顿感凉爽。暑意消减了不少。
道台衙门那边,因受之前府宅大小限制,就算是左右开通,也都住着人。虽然也
园,开了个小小池塘,栽了点荷花。植了些草木,局有限,只是取个意思而已,哪里赶上眼前的景致。
初瑜的肚子已经六个月,被几个老嬷嬷盯着补了这些日子。人胖了一圈。
小两口两个独处时,曹颙用胳膊量了量,已经环不住了。想到这个时候生产地艰难,他不禁有些担心,怕初瑜太胖,孩子太大,生时不容易。特地与几个嬷嬷说了一次。
几个嬷嬷开始还暗暗好笑,谁家不想要个大胖小子,哪里还有人会掀起孩子胖乎的?只一味地叫曹颙不必担心。
曹颙见她们这般固执,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各位都是老嬷嬷了,都生产过,自然晓得孩子是哪里出来的?这孩子是大点好出来,还是小点好出来。各位琢磨琢磨!若是初瑜真有点闪失。哪位能够负责不成?”
几句话说几个老嬷嬷都怅怅的,却也再无人敢违逆曹颙的意思,给初瑜乱补了。
州虽不像京城那样?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