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娇 完结第38部分阅读
玉堂娇 完结 作者:rourouwu
家。多给他们一些钱,让他们带着那孩子远远地离开京城,过些平淡安逸的小日子吧。”
碧痕的脸上也甚是悲伤,她与绵雨共事了两年,也算得上是朝夕相处过的,纵然绵雨后来做了对不起小姐的事,但真的听到她过世的消息时,却还是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来。
她嗫嚅着点了点头,便要退出去。
沈棠却忽然重又叫住了她,“秦氏身边的那个柳嬷嬷,最近怎么样了?”
碧痕微微一愣,她有些不解地道,“柳嬷嬷还是跟从前一样,时刻跟随着秦夫人左右,只是如今秦夫人上头还有郡主压着,因此她的气焰也就不如从前那样嚣张了,小姐怎么忽然问起她来?”
沈棠的眼神微微一深,“绵雨的母亲便是让这位柳嬷嬷逼死的,绵雨的弟弟也是由她经手发卖的,我曾经答应过绵雨,会替她报仇。
但如今却还不是动秦氏的时候。所以,就让柳嬷嬷先走一步吧。”
碧痕的身子微微一震,她惊诧地问道,“小姐是想……?”
沈棠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柳姊姊那样的人,不值得脏了我的手。我只是想要你替我设一个局,我要让秦氏亲手将柳嬷嬷打杀。”
她招了招手,在碧痕耳边低声地说了几句,然后又抬起头来,沉声说道,“你不要觉得这是在害人,若是柳嬷嬷是个好人,那么即便你照我说的去做了也没有什么后果。但只有柳嬷嬷心存贪念恶念,那她就必死无疑。她的生死,都在她自己的一念之间,而你,只需要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碧痕的身影刚离开没多久,静默一旁良久的碧笙忽然说道,“小姐,这几日,碧痕姐姐与表少爷几乎每日都会在后花园的那片梅花林里相见,我觉得不对劲,偷偷地尾随过两次,看到他们有说有笑的,但我不敢靠得太近,怕被碧痕姐姐发现了不好,所以也不曾听清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沈棠脸色微凝,过了良久,方才叹了一声,“以后你碧痕姐姐若是再去和苏表哥见面,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别让她看到你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不用管她,更也不用跟踪她。”
碧笙犹疑地问道,“小姐的意思,是由着她了?”
沈棠无奈地摆了摆手,“她是个有想法有主见的大人了,我们几次明着暗着都不能点醒她,那便是说她心中早就有了自己的决断。她本就是个心智坚定的人,做下的决定从来不会轻易放弃,我便是管得住她的人,又怎么能够管得住她的心?要走的留不住,随着她去吧。”
她虽然说得轻松,但语气里却有一种化不开的疼惜,她知道碧痕这样不顾一切地要靠近苏蓦然,就像是扑向烈火的飞蛾,最好的结局,也不过就是真的给苏蓦然做了妾。
碧笙微微地一叹,“看来果真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这位表少爷,我真是看不出哪里好来,又文弱。又书生意气,莫说保护人了,我看他就是连自己也保护不好,也不知道碧痕姐姐看上了他哪一点,罢了,既然小姐让我别再管了,我就不管,以后就权当不知道吧。”
这时,屏香匆匆地进来禀告,“大小姐,芳菲院郡主那边来了一位姐姐说,保国公夫人带着他们家的孙小姐来了,正在郡主那边说话,郡主请您立刻过去陪客。”
沈棠立时警醒了起来,她眉头微皱。心中暗暗想道,保国公府与安远侯府平素关系一般,并不常来往,也不曾听说他家与郡主有什么深切的关系,保国公夫人此时突然上门来,也不知道所为何事。
忽然,她心中一跳,保国公夫人,就是容觉的外祖母,难道是容觉出了什么事?
【文字】第一百四十一章 提亲
保国公夫人满怀笑意地望着沈棠,从她的发髻到她的衣裳,再从她面容神色到她的坐姿仪态,终于,她忍不住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便是贵府的大小姐吧?那日中秋夜宴离得远,不曾看得仔细,今日一见,果然胜我家玉萱良多。”
沈棠眼眸低垂,静立不语,又状似害羞地将身子略往荣福的身后挪了一挪,但她心中却暗暗地想,保国公夫人的眼神让人觉得很不自在,倒好像自己是一件待价而沽的瓷器,而她正要将自己买了回去一般。
荣福见了沈棠故作羞涩的模样,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她暗地里在沈棠的腰间狠狠地捏了一把,脸上笑得更开了,“老夫人谬赞了,我家棠儿自然是个好孩子,但玉萱小姐却也不差,您瞧瞧这模样,这性情,都是万里挑一的。”
沈棠不由太眼去看保国公夫人身后立着的女孩,她穿着一身嫩粉色的锦锻罗裙,玉脸桃腮,一双眼睛羞羞怯怯地垂着,两手交握.显得又局促又紧张。
保国公夫人拉着自家孙女的手说道,“我家玉萱生得像她姑母,性情也是一样地绵软。我们金家的情况,郡主是知晓的,尽都是男孙,只得了这么一个嫡亲的孙女,全家人都将她当星星月亮似得棒着,但就是这样,她也还能让个三等的小丫头给欺负了去。这还都是在府里我老婆子的眼皮底下,真不知道将来她若是嫁了人,又该怎么办。”
金玉萱闻言,头埋得更低了一些,交互相握的双手也拧得更紧了一些。
沈掌的眉头轻皱,两家的关系并不亲近,听郡主的话音似乎也并没有和保国公府有什么过多的交往,因此保国公夫人这一番话说得便有些莫名其妙,一时让人吃不准她此行的来意。
荣福依旧笑得如春风一般明朗,她刻意将声音放柔缓了一些说道,“诶,老夫人过虑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又是金尊玉贵的嫡小姐,样样都好,就只是性子柔顺了一些,这又算得什么?将来择婿的时候,拣那人口简单一些,门风柔和一些的便是了。”
保国公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声,“话虽是这么说,但玉萱今年也要十三了,若这时还不将性子改一改,将来便少不得要多受一些委屈。
我真心疼爱这个孩子,不忍看到她跟她姑母似的,年轻轻地就没了。”
荣福的眉头轻蹙,保国公夫人生了六子仅得了一个女儿,阖府上下保护得严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掉了,十五岁上嫁了云州容氏的嫡长子,但不过两年,刚产下一子没多久,便就没了,保国公府引以为至痛,这事是整个京城的知道的。
保国公夫人微微侧了侧身子,忽然脸色郑重地说道,“这便是老婆子今日冒昧来访,想求郡主的事。我家玉萱性子内向,家中没有姐妹,素日也鲜少出门,竟是连个闺阁中谈得来的姐妹也无。我见贵府的大小姐英果干练,进退得宜,举止有度,颇爱她的气度风范,所以便恭着老脸,来替我家玉萱牵个线,只盼望大小姐若是得空,便到保国公府来坐一坐,就当多交一个朋友也是好的。”
荣福神色微松,笑着说道,“老夫人客气了,孩子们年龄相当,互相走动走动是应该的。”
她转脸过去,对着沈棠说道,“既如此,棠儿便带着玉萱小姐到你那园子里去坐一坐,正好曹小姐也在你那儿,你们年纪相仿,总有聊得开的话题,一块儿去耍总比陪着我和老夫人在这里傻站着好。我正好也要留老夫人一块用个饭,说会子话,等老夫人回府的时候,我再派人去接玉萱小姐。”
沈棠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福,称了声“是”,便笑意盈盈地上前,轻轻地拉过了金玉萱的手,徐徐地离开了正堂。
保国公夫人望着她们两个的背影,脸上不由泛起了笑容来,她笑着问道,“贵府的大小姐,真是越看越可亲,不知道可曾定下了亲事?”
荣福眼神一深,面与显出忧虑的神色来,她微微一叹,说道,“倒是不曾定下什么亲事。老侯爷新逝,按例棠儿是需要守孝一年的。怎么,老夫人那可是有什么相得的人选?”
保国公夫人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和国公爷此生只得了一个女儿,嫁给了云州容氏的家主,可惜她命薄,芳龄早逝,只留下了一个儿子,便是我那外孙子。论起来,我那外孙子人品相貌都属上品,就是门第上有些不及,好在容家与方家素有渊源,我那外孙子和贵府的大小姐幼年时候就已经相识了,彼此也算是知根知底。”
她笑着说道,“我这回来,一是想让我家玉萱与贵府大小姐结交结交。二来也是想替我那外孙子打听打听,若是郡主觉得这本亲还能结得,等老侯爷的孝期一过,我便让容家的人前来提亲。”
荣福的睫毛微微闪动,她低低地叹道,“老夫人的外孙子,自然是极好的,但这事我却拿不得主意,莫说是我,便是侯爷也做不得主。实不相瞒,这一两年来,要求要我家棠儿的人家不胜枚举,数不胜数,却都被老侯爷一家家地拦了。便是永宁伯府家的大少爷,这样亲上加亲的好事,老侯爷也没同意。”
保国公夫人奇道,“这却是为何?”
荣福轻抿一口茶水,然后低声说道,“老侯爷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孙女了,因而不忍她受一丁点委屈。他在世时曾说过,将来棠儿的婚事侯爷和我是不得干预的,只能棠儿自个儿点了头,这婚事才能操办起来。”
她将身子略凑近了保国公夫人一些,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老侯爷是怕侯爷听了人家的谗言,将棠儿随意地寻个人家打发了,误了她的终身。”
保国公夫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京城的贵族圈就那么丁点大,各家的这些陈年旧事都是极清楚的,自然知道荣福郡主口中所说的“人家”,指的便是当年怀着身孕嫁给沈侯爷做平妻的秦氏。
她轻轻领首,“既然如此,那便等老侯爷的孝期过了,再提此事罢。”
蜿蜒的小径上,浑然不知道此事的沈棠,正浅笑盈然地将手炉递给金玉萱,“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我瞧玉萱小姐都缩成了一团,快,将手炉拿去暖暖吧。”
金玉萱略有些羞涩地摇了摇头,“我来的时候带了手炉,因觉得不冷,所以便丢在了马车上,没带进来。你自个用吧,我不冷。不过,还是谢谢沈大小姐。”
沈棠也不勉强,她笑着问道,“我来京城快有三年了,平素那些贵夫人办的花会游园会也去了不少,便是皇上的宴席也有过两次,怎得似乎从来都不曾见过玉萱小姐呢?”
金玉萱的表情微讪,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她说道,“我去得少,又不常往人堆里凑,沈大小姐不曾见过我也是有的,不过我却看见过沈大小姐一两次。”
沈棠柔声说道,“那真是我的不是了,若是我眼神好一些,也看到了玉萱小姐,咱们两个当时便就能结交了,到了这会,总算也是大半个熟人了,何至于还要这样客套来客套去的。我叫沈棠,以后你就叫我棠儿罢。”
金玉萱的脚步微微一顿,她的脸上仍旧带着红晕,但是神色却不似方才那样紧张,她低声说道:“我叫金玉萱,你以后也不要玉萱小姐玉萱小姐地叫,叫我玉萱就可以了。”
沈棠轻轻地笑了,“好,那我以后就叫你玉萱了。现在咱们是去我住的月桂园,最近曹文显大人的孙女曹芙姐姐在我那小住一段时日,芙姐姐是个温和可亲的女子,你等会见了,定会和我一样地喜欢她的。”
金玉萱的笑容轻松了一些,她点了点头,“嗯。”
沈棠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金玉萱虽然性子有些腼腆,但却并不是沉默内向到底的人,想来不过只是因为家中没有女孩子,家人又将她保护地太好,因此便有些羞怯。
也不过只是有些羞怯罢了。
她不由回头望了眼身后跟着金玉萱的贴身丫环,长得有些粗糙,看上去很是老实,但也因此显得有些笨拙和紧张,她紧紧地跟着碧笙的脚步,一步也不敢慢了快了,这应该是刻意地重新挑选出来的人选了吧?
金玉萱忽然低声地唤道,“棠儿。”
沈棠忙回转过头来,抱以微笑,“嗯?”
金玉萱有些犹豫,又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问道,“你和容表哥,从前就认识吗?”
沈棠的脸上略有些惊讶,她浅笑着说道,“我小时候是在淮击舅父家长大的,我舅父与容觉的父亲容伯父是经年好友,他们时常互相有往来,因此我和容觉自小便是认识的。我听说他现在住在贵府上,怎么,这些都是他告诉你的吗?”
金玉萱摇了摇头,有些不解地说道,“倒没有,容表哥虽然住在保国公府,但是他在外面有很多应酬,也不是常常在的,我和他来往并不太多。”
她的语气越发迟疑,“只是今日,他不知道怎得知晓了我要和祖母到贵府来,便忽然来找我,还说,若是我见了你,希望能帮他向你求一帖治病的良药,我看他好好的,也不曾受什么伤,这话又说得莫名其妙的,所以我一见着你,就忍不住就想发问。你不会怪我唐突,因此生气吧?”
沈棠浅浅地一笑,“你将心中的疑惑对我问出来,那便是说明你已经不把我当外人了。这话说起来倒确实有些唐突,但你既不将我当外人,我又怎会因此而生气?”
“只是……”她眉头轻皱,“容觉他不是个乱开玩笑的人,他若是要求伤药,那便是真的需要,也不知道是他受了伤,还是别的什么人。也罢,我那正好有一些膏药,等你回去的时候,便替我捎给他吧。”
金玉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好。”
曹芙是个温柔敦厚的女子,金玉萱除了羞怯一些外,也甚好相处,三人便就聊了开去,等用过了午饭,不知不觉便就到了荣福郡主派人来接金玉萱的时候。
金玉萱依依不舍地道,“我知道你祖父逝世还未出百日,所以你不能随意出门,等再过些日子除了服,你可要记得到保国公府来看我。”
沈棠笑着答应了她,又送她去了芳菲院。
等目送了金玉萱和保国公夫人离开之后,她有些好奇地问道,“保国公夫人可是个稀客,无事不登三宝殿,她今日来定不是因为要让我与金玉萱结交那么简单,可是还有什么事?”
荣福笑得古怪,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直到将人看得发毛了,才缓缓地说道,“保国公夫人是替她的外孙子上门来说亲的,我将你上次说的那一通,一字不差地回给了保国公夫人。她说也知道你抢手,所以也没指望能立刻将你说了回去,等老侯爷的孝期一过,她便派人来替婚帖,只求你让她家外孙子能入个围,有个被择中的机会。”
她见沈棠面色微凝,作沉思状,不由笑道,“啧啧啧,听说你和那位容公子,还是自小就相识的青梅竹马,怎么样,你若是看得中人家,我也好给保国公夫人一个准信,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沈棠轻轻地摇了摇头,恬淡一笑,“棠儿心里早有了人,但却不是这位容公子。郡主下回若再见到保国公夫人,不妨替棠儿想个借口回绝掉她吧,莫让容公子因为棠儿而耽误了终身,那就不好了。”
荣福闻言,双眼立刻放出了光芒来,她的脸上写满了好奇与激动,急忙问道,“你心里有了人?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从来都不曾听你说起过?咦,奇怪,平素你来往相识的男人甚是有限,我怎么就从来没发现你和哪一个过从亲密一些。快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棠微微将眼睛眯了起来,笑着说道,“这可是棠儿的小秘密呢,棠儿暂时还不想告诉郡主。”
荣福哪里肯依,不由抓住了沈棠的手臂,摇来摇去地说道,“咱们两个名为我慈你孝的母女,实则乃是至亲至爱的姐妹,我的秘密都尽皆告诉你了,连一星半点都不曾有所保留,你的秘密透露一些给我,有什么不可以的?快,说说那个人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棠狡黠一笑,十足像个狐狸,她瞥了荣福一眼说道,“那人啊,有点别扭,小心眼十足,很会记恨,还爱装可怜装委屈,嗯,也就这些了。至于他是谁,郡主若是闲着无聊,倒可以自个儿去查。反正您的秘密,也都是棠儿闲着无聊的时候去查出来的。”
话音刚落,她便福了一福,优雅地转身,然后退子下去,只剩下荣福呆立在厅中,过了半晌等她回过神来之后,她便双手叉着腰.咬牙切齿地咆哮道,“喂,你个无良的,快回来告诉我那人是谁?”
鬼卫的第七封信和第八封信是一块来的。
里面大致是说,沈榕已经安顿了下来,镇西将军也曾秘密接见过他,本来想将他调到近身伺候,但却被他拒绝了。他自愿要从一名最普通的小兵做起,冲在最危险的前锋,亲自动手与犯我边镜的西方游牧部落决战,在他人生第一次战役中,便小试牛刀,生擒了对方一名小统领。
至于陈生的消息,却没有提及。也许是因为一去便遇到了战事,还不曾来得及去找,也许是因为镇西军的人数众多,真要找起来,也甚是艰难。更何况,这任务是荣福私下给的,沈榕或许并不想闹得人尽皆知,也是说不定的。
荣福自然是有些失望的,但她这么久以来,早就已经习惯了失望,所以只是略调整了一下心情,便又重新乐观了起来,她自我安慰地说道,“榕儿是个办事牢靠的好孩子,他既然答应了我,不管如何,就一定会替我寻到一个结果,我相信他。”
沈棠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只是给了荣福一个大大地拥抱,她心中暗暗地想着,就算荣福的陈生不幸在西疆的战场上牺牲了,像荣福这样好的女子,也不能将一生都浪费在沈灏的身上,她一定会想尽方法帮她寻一个完美的归宿,不让她美丽的人生,在绝望中慢慢枯萎。
转眼已经到了十二月廿四。
沈棠缩在屋内,手中把玩着新制的铜手炉,一边问道,“柳嬷嬷死了?”
碧痕垂着头,低声回道,“是。秦夫人以柳嬷嬷偷了她的银两,又将她陪嫁来的珍贵宝石弄丢了为由,命人将她拖去了刑堂,重打了四十大板。柳嬷嬷向来养尊处优惯了,这四十大板打下来,便就没了大半口气,从刑堂出来没一会,身子便彻底凉了透。”
她语气微微一顿,声音越发地低沉了,“让人觉得尤其心凉的是,柳嬷嬷好歹也是秦夫人的奶娘,服侍了她三十来年,说打死就打死,死后也没个棺木,就一卷破席子派人裹了丢到了乱葬岗了事。现在宜香堂那些永宁伯府跟着秦夫人过来的陪嫁,个个都人人自伤呢,就怕一个行差踏错,最后也落个这样的下场。”
沈棠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还是我先前跟你说的那句话,柳嬷嬷若不是存了贪念恶念,是不会到这个下场的,终究还是她自己造的孽。你也不必为她感到不平,她若是个忠于主子的,哪怕她恶到极点,想来也不至于死后连个铺盖也无。她既恶,又不忠,那得到这样的下场,又能怪得了谁呢?”
她轻轻摆了摆手,“你去吧,这几天你想必也累了,好好歇息,我这里有碧笙在。”
碧痕满面疲倦地退了下去。
碧笙有些疑惑地说道,“原来小姐竟然派碧痕姐姐是去做这事,她向来心软,便是十恶不赦的罪人,虽然下得了手去,但是完事之后,却总要伤怀难过一回,再数个夜里睡不安生,小姐又何必非让她遭这份罪。这样的小事,交给我去做就行了。”
沈棠撇了她一眼说道,“那日确实是想让你去做的,谁料到你呆愣愣地立在那里神游太虚,我又不忍叫醒你,就只好交代了碧痕去,我的本意倒也是磨一磨她这瞎同情人的心。但”
她语气微变,神情变得悲哀冷然起来,“但也算是瞎猫撞着了死耗子。你后来告诉我碧痕与苏表哥的事,总让我觉得她是留不住的,不知道哪一日,便就会离开了我,成了他们苏家的人。这倒也罢了,你们两个我本就打算以后要给你们寻一门好亲事的,离开我是早晚的事,成为别人家的人也是必然。”
碧笙忙道,“人各有志,碧痕姐姐的志向是什么我管不着,但我却是不肯离开小姐的,小姐到哪我就到哪。便是非要找个人嫁了,那我就找将来姑爷身边的长随。这样呢,咱们还是在一起的。”
沈棠不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不知道怎得,她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了胭脂那日男扮女装时,那张清秀至极的脸和那魁梧高大极其不搭调的身躯来。
她强忍住笑意,继续刚才的话头说道,“你先不管,等你将来有了喜欢的男人再说。先提你碧痕姐姐的事,苏蓦然虽然是个温顺的性子,但苏家却不是什么善地,二姑母为人厉害精明,沈紫嫣又岂是什么善茬?若碧痕还是那样一个对什么人都要掬一把同情眼泪的,那她将来怕是要被吞得尸骨无存啊。”
碧笙了然,她点头说道,“小姐的苦心,也不知道碧痕姐姐明白了没有。”
沈棠低低一叹,屋冉有着短暂的沉默。
过了良久,她忽然幽幽地开口说道,“等会你替我去一趟般若寺,在我们上回遇险的那地方,找到一棵歪脖子树,然后将一根黄丝带挂上去。别问我为什么,照着去做就是了。”
啊啊啊,今天晚了,抱歉~
第一百四十二章 甜蜜
到了傍晚,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寒意深重,但沈棠却并不曾像往常那样早早地便往房间里缩,她笑着对曹芙说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今夜便不回来了,芙姐姐早些歇下,我麝香到外厢伺候着,若是有什么事,你只管喊她便是了。”
曹芙轻轻地笑了笑,挥了挥手上的书册说道,“你只管做你的,不用烦心我,这本游记我看得差不多了,想看完了再歇下。”
沈棠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望着曹芙的眼神便更加柔软了一些,她总是这样,从来不问多余的问题,也从来都懂得要小心避让,这样地小心翼翼,是因为在乎,也是因为信任吧?
曹芙从来都不知道,她与自己还有另外一层血缘关系,她是曾经盛极一时的淮南方家最后的血脉了,可是她并不知道,也许她永远都不知道了。
这样想着,沈棠的心忽然觉得有些微微的刺痛,曹笑并不知道她的身世,都能对自己那样地在乎与信任。
但那些清清楚楚地知道彼此是一家人的人,与自己流着相同血脉的人,本该比曹芙与自己更亲近的人,却并不是这样。沈灏也好,祖母也罢,沈紫嫣沈紫姝沈松自不必说了,便是连沈紫妤,也不过将她作为可以利用的工具,获取更多权势的踏板,这样而已。
果然,人和人是不同的。
沈棠柔柔地说了一声,“好。”便将自己裹进厚重的大披风之中,然后接过碧笙递过来的手炉,在这冰冷的夜色里,慢慢地出了月桂园。
碧笙一手提着灯,一手搀扶着沈棠,她心中藏着很多疑惑,因此边走边时不时地拿好奇的眼神去打量沈棠,终于在松涛院的门口,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问,咬了咬唇,试探地问道,“这天色都快暗下来,小姐这会来二少爷的屋子里,是要做什么?”
沈棠的脸上闪过稍纵即逝的红晕,她对着夜空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心中有很多想法,千头万绪,很想要理清楚,榕儿这里安静,我又的确有些想他,所以便来这里清净清净。”
这通话虽然并不是事实的全部,但却也是她真实的想法,所以碧笙很快便露出了理解的笑容来,“二少爷自小就从来没离开过您,这回一去两月,莫说小姐想念他了,就是我也有些挂念。哎,也不知道他在西疆过得怎么样……”
沈棠眉间微蹙,脸上浮起了担忧的神色来,是啊,榕儿他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文绣见到沈棠和碧笙,略有些吃惊,但随即却又高兴了起来,她急急地将沈棠迎了进正堂。手脚麻利地指探着小丫头们烧起了炭盆,点起了烛火,等忙完了这些,才略带些娇嗔地说道,“大小姐要来,怎么不派人早些来说一声?知道您畏寒,我也好早早地将炭盆烧起来。”
自从沈榕号称跟着师兄们去了江南游学后,这诺大的院子没了主人,便一下子清冷了下来,是真的又清又冷。京城炭贵,便是安远侯府这样的豪门大户,也只有主子的屋子里才有资格在冬日常年烧着炭盆。
但好在如今府中的主母是荣福郡主,平常协助家务的又是向来以宽厚待人的大夫人莫氏,因此纵然沈榕离家游学,松涛院的炭例也还是照常拨了下去,以备不时之需。
沈常笑着说道,“我也是临时起意,你替我将二少爷隔壁那间书房收拾收拾,点盆炭火,再替我备下些笔墨纸现来。我等下有些事务要在那里处理,碧笙便留你房里,也好和你好好说说话,若是我没有吩咐,不要进来打扰我。”
文绣立刻点了头,亲自进了书房打点,都一切都准备就绪了,才恭声地说道,“里头都已经收拾好了,纸墨笔现都是二少爷素来常用的那些,果盘里略准备了几样水果点心,书案上还有一壶热茶,泡的是您喜欢的云雾,天冷,若是还要添热水,小姐您就只管吩咐。”
她办事向来利落周到,沈棠很是满意,她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就喜欢你做事仔细,既然如此,我就过去了。你也快将你碧笙姐姐领去你屋子里,她也怕冷,给她点个炭盆,若是有人因此说你闲话,你便到我那儿将炭例补上。”
碧笙吐了吐舌头,“瞧小姐说的,我虽然也不爱这京城的冬天,但哪里又有那样娇气了?炭盆还是算了,若是有手炉,给我来一个就好,实在不济,我便和文绣一块窝她褐上,卷着她的被子裹了,岂不更好些?”
沈棠知道她们的心思,不由低声叹道,“这样也好。碧笙,若是过了亥时,我还不曾叫你,你便就不要等了,在文绣的屋子里歇一夜吧。”
沈榕的这个书房,与他的卧室相通,其实就是从前赵誉受箭伤时所住的那个耳室。
赵誉回府养伤之后,沈榕痛定思痛,回首这事的起因经过,竟全是由于自己对严知生出了嫉妒之心,硬是要扳回一城挽回自己的面子,才会置于险境。他后悔之极,又一心想要将自己自大骄傲又有些鲁莽的性子改了,所以便将这耳室布置成了书房,常常在这里研读圣贤书,以明心智,定心神,平心性。
沈棠独自一人,立在这曾经充满了赵誉气息的屋子里,静静地打量着这屋中的摆设,软稍倒是还在,书架的方向改了,又新添置了一张书案,案上还静静地躺着几本沈榕未曾看完的书册,文绣每日打扫整理,看起来竟像是他白日还翻过了的一般。
她轻轻地坐了下来,拿起了书册,正想翻阅,却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了什么。她重新立了起来。转身来到书架之前,神情紧张地去寻着,但一连翻了几本书册,都不曾找到她想要找的事物。她不由惊疑地低声呢喃,“是榕儿拿走了吗?”
这时,一个幅懒无比,却又隐约带着一丝甜蜜的声音响起,“你是在找这个吗?”
沈棠的身子微微一室,她转过身去,看到了一张俊美无俦的脸,烛光下,他眼眸晶晶亮亮地,闪着动人的华光,他的表情温柔极了,但嘴角的笑容却狡黠异常。
她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伸手将他手中的帕子拿了过来,这上面写着刚劲隽秀的“等我”两字,清晰醒目,差点耀花了她的眼。
她的手指顺着笔迹缓缓地划过,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来,她大大方方地说道,“想,就是找它。这两个字笔力苍劲,风骨凛然,我甚是喜欢呢。”
赵誉撇了撇嘴,“喜欢你还随意乱扔?”
沈棠将帕子整整齐齐地叠了起来,一边说道,“这两个字颇有些暧昧,又太过刚硬,一看就是男人的手笔,我便是再喜欢,也决计不会冒着被人指责私相授受的危险,自己收了起来。更何况那时,你我之间还并没有到那个程度,你知道的,我并不是一时冲动就会丧失理智的人。”
她露出浅浅的笑容来,忽然将叠好了的帕子悠然自若地塞进了怀中,却又转过身去正对着赵誉,微微昂起了头来,“彼时我仍需战战兢兢,隐忍退让,息事宁人,但现在却不一样了。我在这里切切实实地与你私会,收了你的帕子墨宝贴身藏着,却不必担忧和理会有人以此为由置我于死地。因为我已经确认了对你的心意,也因为这府中的局势已经今非昔比。这会,我愿意,也能够,顺从自己的心意。”
沈棠说得很是坦白,但赵誉却欢喜极了,他情不自禁地将她搂进了怀中,发现她不曾闪躲,也没有挣扎,反而主动地调整了姿势,让这拥抱更加舒服了一些。
他难以抑制心中的狂喜,不由自主地将怀中的人楼得更紧了一些,仿佛要用全身的力气将她彻底地揉进自己的胸膛,但却又怕会伤到了她,弄疼了她,因此不断地变换着手臂的交替。
赵誉贪恋地抬脸埋在沈棠的颈间,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过了良久,他忽然有些忐忑地开口说道,“这几天,外面传闻我又招惹了万花楼一个新来的清倌。”
沈棠的声音恬淡而清冷,“我知道。”
赵誉小心翼翼地继续说着,“他们还传说,我将那清倌赎了身,接进了瑞王府。”
沈棠依旧靠在他的胸膛上,纹丝不动,“我知道。”
赵誉却越发紧张了,他将头埋地极深,差点都将脸整个地藏在她的发丝之下,他弱弱地开了口,“可这些,都是真的。”
沈棠不为所动,浅淡地答道,“我知道。”
赵誉的身子微微有些震动,他终于将头从沈棠的颈间拔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脸往下探,望着她平静无波的小脸,有些狐疑地问道,“那你怎么不生气?”
沈棠低低地叹了口气,将头抬了起来,一双灿若星辰的阵子正对上他的,她直直地盯视了他许久,方才说道,“那事确实是真的,但做那事的人却不是你,我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赵誉一窒,“你……你都知道啦?”
沈棠轻轻从他的怀中钻了出来,冲他浅浅地一笑,“那人……是你养的替身吧?皇上让罗贵妃掌领后宫,以为自己的筹谋达成了一大半,但却忽然惊觉赵氏宗室这边有些异动,所以便又加派了人手,紧盯起了你和醇王世子。你不得已,便又故伎重施,这并没什么好稀奇的。”
她动作轻柔地倒了一杯热水,然后递了过去,继续说道,“你几次离开瑞王府都并没有起什么波澜,甚至连王府中那些皇上派来的暗桩都没有起疑,唯一的理由便是你有替身,且是一个让人找不到任何破绽来的替身。严知的易容术那样地好,若是有个人与你身量相仿,又自小就模仿你的行为举止,神态表情,最重要的是对你忠心耿耿,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赵誉只觉得手中的这杯热水,在慢慢地将热度传到他整个身体。他的手暖子,他的心也更热了起来,“他叫计都,是父王赐给我的死士。三年前秘密地潜了进来,在我需要的时候,装扮成我,替我掩人耳目。若不是他,我哪里还能做得成名满天下的风流色鬼?”
他忽然脸色微红,小声地说道,“也不知怎得,一靠近那些女人的时候,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有些恶心反冒,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呢。”
沈棠斜斜地瞥了他一眼,“我看你抱着我的时候,倒是挺享受的,可没有半点不舒服的感觉。难道我不是女人吗?”
赵誉因为她的大胆直白而有着短暂的惊讶,但随即他却又笑了起来,他的手掌紧紧地包住沈棠的,故作不解地说道,“真是奇怪呢,怎么就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难受,反倒还挺舒服的。难道,你其实真的不是女人吗?”
沈棠将手从他的掌中抽出,轻轻地在他胸口捶了一拳,“贫嘴!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大抵还是清楚的,所以犯不着逮着机会就为自己撇清过去。就算……你从前真是那样的人,我既然已经决定要了接受你,就自然不会再与你计较从前,我并不是那样不讲道理的人,只是……”
她徐徐地在书案前坐了下来,望着白纸出了会神,然后方才说道,“若是以后你做了让我伤心的事,我却也不是能够隐忍退让的人呢,到时候,一纸休书是免不了的。不是你给我,便是我给你。”
赵誉望着她削瘦的背影不由有些心疼,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大抵清楚,她的性情如何,他又岂能不知?
但这样有些伤感的话题他却并不想接下去,承诺有时甚是空洞,相恋时再多的甜言蜜语赌咒发誓,也敌不过翻脸时的无情。有些事有些话他并不想用言语来表达,就留待以后用行动来说吧。
他见她举手磨墨,便笑着从她手中接过墨块,然后说道,“你要写什么?我来吧,也让我做一回紫袖添香的美事。”
沈棠低低地道,“再过几日就要过新年了,然后便是正月十五元宵节。我要写一封信给榕儿,让他保重身体,注意安全,不要太过拼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落笔行书,在洁白的纸上印下满篇隽秀的书法,然后顿笔在落款处画上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
赵誉眼神柔和地望着她将墨吹干,又细心地折成了一只纸鹤的形状,然后才放进了信封之中,不由好奇地问道,“你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都是从哪里学的?将信纸折腾这样,还要在歪脖子树上挂黄丝带,也亏你想得出来。”
沈棠转过脸去,表情有一丝帐然,“从前有一个男子,他犯了罪责,因此被判服刑三年。在快要刑满释放之前,他写信给他的妻子说,若是她还愿意接受他,与他继续在一起过日子,便在家门前的那棵歪脖子树上挂了一条黄丝带。若是不愿意与他继续生活,那就什么都不要做,他没有看到黄丝带,自然便会随车而去,再也不会打搅她。”
她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脸上的神色也欢喜了一些,“等他刑满释放的那一天,他心怀忐忑地回去,在家门口看到了满树的黄丝带在风中飘舞。”
赵誉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着说道,“所以,你跟我说,若是有事要找我的时候,便会派人在般若寺半山腰,从前你我一起生死与共的地方,那棵歪脖子树上系上黄丝带。是因为……这个故事?”
沈常点了点头,毫不羞涩地说道,“想,我有些想你了,所以便让碧笙替我去跑了一趟。”
她语气微顿,“其实也是想试试看,你到底会不会来。”
赵誉暗暗想道,原来竟还有那样一个婉转缠锦的故事,这小小的一方黄丝带里,承载着丈夫的忐忑期待,也承载着妻子的浓浓爱意。这样的歉蝶情深,让人不胜向往。
这样想着,他不由又欢喜了几分,眼神便开始炙热了起来,他的声音低沉而柔缓,“以后我若是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的事,最好我永远不做惹你不高兴的事。但万一不小心有了这样的事,你可千万记得要在门前系上黄丝带,只要让我进了屋,你怎么修理我都可以,只是千万不要将我拒之门外。好不好?”
沈棠不由笑了起来,“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