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娇 完结第36部分阅读
玉堂娇 完结 作者:rourouwu
,过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和你姐姐都是娘亲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娘亲对你们都是一样的。 只是你二姑母家底薄些,又向来与我不对付,你姐姐又是那个缘故嫁了过去的,我怕她到时候受欺负,所以才多给了些,至于你……娘亲上回放印子钱,亏得血本无归,这已经是手头所剩的所有了。”
越解释越心虚,秦氏到最后都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竟然匆匆地就离开了锦绣园沈紫姝的房间。
沈紫姝望着秦氏仓皇出逃的背影,不由冷冷地笑了起来,她沉声对着身边最倚重的大丫头柳红问道,“这几天,波涛院那的事,都做得万无一失吧?”
柳红忙点了点头,“三小姐放心,一切都顺利地很。”
沈紫姝阴沉地笑了,“姐姐既然不顾手足之情,连我也一并算计了,娘亲不只不为我打抱不平,反而与姐姐一般作践我,我若再不作反击,那岂不是便成了泥人了?”
她转头过去,冲着柳红说道,“你姐姐橘红真是可惜了,那样忠心的一个人,只因为跟错了主子,却有那样凄惨的下场,杖毙,将人生生地打死了,这得受多大的痛苦和罪孽?然后只不过是用一卷破席子裹住了,连个棺木也无,就被扔到了乱葬岗,到最后血肉成了野狗腹中食,白骨被压在万人尸场。
啧啧啧,真是可怜啊!”
柳红的眼泪一下子便掉落了下来,她一边小声地啜泣着,一边说道,“谢谢小姐给了奴婢替姐姐报仇雪恨的机会,只是今日跟着您出了门子,以后要回来看二小姐的下场却不太容易了。”
沈紫姝笑着说道,“谁让你陪着我出门子了?林家那样一个腌臜地,林恕又是那样的人,我出自沈氏,年纪也没尚小了一些,他碍于情面,也不会对我做什么,但你容色秀丽,比我大了两岁,身量已经长成了,我怕他会对你下手。我们从小一块长大,我又怎能眼看着你受这苦楚?所以,陪嫁的丫头,我便从下面再挑一个补上来,你就不必去了。”
柳红急忙说道,“那怎么能行?小姐的衣食起居,向来都是奴婢伺候的,有奴婢在,将来若是有危机的时候,好歹还能顶个事用。”
沈紫姝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凑近她的耳边说道,“威北侯府对于姐姐来说,或许真是个虎狼地,她的性子鲁莽任性,又心高气傲地很,若真的是她嫁过去的话,十足便是个悲剧。但我却不一样呢!”
她低声说道,“只要我刻意隐忍,曲意奉承,将威北侯和夫人都哄好了,将林恕捧得高高的,一味迎合,这日子还能难过到什么地步去?至于你,安心呆在侯府,替我注意着姐姐的动向,若是她日子过得不好,你便替我高兴高兴,若是她日子过得平静,你就使点小伎俩,让她的日子不要平静,你可愿意?”
柳红的眼睛一亮,她沉思了片刻,缓慢地点了点头,“小姐的吩咐,奴婢一定做到!”
在简单的婚礼仪式过后,沈紫姝便被威北侯府的人迎了回去,她的身量还并不高,人也长得有些纤弱,但大红喜服之下的身子,却挺得异常地刚直,连脚步之中也带了几分毅然决然的意味。
沈紫姝的婚礼刚过,沈榕便开始不对劲了起来,他整日整日地不着家,便是偶尔回来了与沈棠碰上,也不过就是匆忙地打一个招呼,然后又脸色不太自然地找各种借口避开她去。
沈棠知道,朝廷替西疆招募的新兵已经整装待发,两日之后十一月初一便要整队,然后便一同向西疆进发。
她低低地叹了一声,心里甚是清楚沈榕是怕自己的眼光太过毒辣,看穿了他的心事,知道他有心要上战场,会不遗余力地阻拦他,这才整日地躲着自己。
碧笙见沈棠坐在窗口望着松涛院的方向发呆,便知道她又在记挂着二少爷的事了,不由暗暗地摇了摇头,她将手中的包裹小心地放到了几案之上,然后笑着说道,“小姐,玄铁丝所制的软甲我已经拿了回来,您看看可还合心意?”
沈棠将包裹打开,里面银光闪闪,是用千年玄铁绞成了丝,然后再与最坚硬的铜绫线结合,用最细密的手工织成的一件护甲,一个带在头盔里面的护额,一付银丝手套。
她比了比尺寸,便点了点头,“这千年玄铁,万金难得,舅父当年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得了这一些,我曾在古书上看到过玄铁可绞成丝作衣裳,刀剑不透,是最珍贵也是最有效的护甲,这才让你去找找看可有这样手艺的铁铺,想不到还真做了出来。”
碧笙笑着说道,“舅老爷在世的时候,最喜好的就是这些奇奇怪怪的物事,他常说京城的铁铺只有墨记能打出他想要的东西来,我便径直去了墨记,没想到他们还真的做出来了,这护甲我验货的时候就已经试过了,果真是刀剑不透,二少爷有了它,咱们就能安心踏实一些了。”
沈棠点了点头,沉吟地说道,“荣福郡主已经替我向景阳王打过招呼了,景阳王与镇西将军是好友,有镇西将军看顾着一些,总是要好过点的,再说还有双福双喜跟着去,只要榕儿自己不贪功冒进,鲁莽行事,应该不至于会有性命之忧。”
她想了想,“腾”地一下立了起来,沉声说道,“带上我准备好的东西,跟我去一趟松涛院,今夜不管榕儿什么时候回来,我总是要等到了他,将道理与他说清楚了,才能安心。”
【文字】第一百三十六章 送妾
沈棠足足在松涛院里等了一个半时辰,沈榕才回来。
他有些微醺,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脸色微红,容光焕发,神情之中颇有一些即将能成就一番大事业的豪情。但这种姿态在见到了凝眉静坐着的沈棠时,却忽然全部都缩了回去。
他以龟速慢吞吞地挪了进来,然后低垂着脑袋,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偷偷地拿眼去瞅沈棠,见她依旧面沉如水,终于忍不住低低地唤了声,“姐姐。”
沈棠使了眼色,在屋内伺候着的碧笙文绣便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宽阔的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她姐弟二人。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指着桌案上摆放着的包裹说道,“打开看看吧。”
沈榕有些迟疑地上前,一边解着包裹,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棠的神色,等到包裹解开,里头的物事暴露在眼前时,他的脸上又是羞愧,又是感动。
他嗫嚅地道,“姐姐,对不起,我不该……”
沈棠摆了摆手,柔声说道,“你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是一件好事,你心系西疆的百姓和兵士,也算是怀有一颗仁德之心。虽然你是我这世上最在乎最重视的人,我不舍得你去西疆受苦受那性命之危,但我却不愿意做你人生路上的绊脚石。”
她语气微微一顿,有些失望地说道,“你到底是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心中有什么想法都会告诉姐姐。是,你确实是不该的,不该瞒着我偷偷将兵部的募兵册上大哥的名字改成了你自己,也不该躲着我连话都不跟我说。要知道,你后日便要去西疆了,这战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方能结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我姐弟能再相见。你躲开了我,便等于将与姐姐最后团聚的机会,都放弃了。”
沈榕见了姐姐的神色,知道她是真的动了怒气,一时急了,忙忙地上前扶住了她的手臂,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躲开姐姐的,我只是怕你知道了,不同意我去西疆,所以才……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姐姐就原谅榕儿一次嘛!”
他的表情那样的小心,他的语气那样的恳切,他的眼神里满是担忧和急切,沈棠的心一下子便软了下来,她低低地叹了一声,然后浅浅地一笑,“好了,姐姐哪里还会真的生你的气?坐下吧。”
她指着几案上的物事说道,“此去西疆,路途遥远,那边的情况又甚是复杂危险,这些都是我替你准备的东西。玄铁护甲,能抵御一般的刀剑,你要记得日夜穿在身上;这些瓶瓶罐罐里的药丸,你都甚是熟悉了,各种药效你都清楚,我便不多言了;至于这些银两盘缠,你要贴身藏好,以备不时之需。”
沈榕将玄铁护甲捧在胸前,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过了许久才舍得放下,这时,他的目光忽然便聚集到一个木盒子上,他好奇地打了开来,见是几卷薄薄的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他不由拿了起来,细细地看了过去,才不过两眼,便震惊地转过脸去,激动地说道,“姐姐,这……这是……”
这是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招招皆是制敌御人的法宝,围魏救赵,借刀杀人,声东击西,这在前世几乎是人人都耳熟能详的计策,但在这个时空,却是从来都不曾出现过的,那些被世人捧为至尊的兵法,与之相比,就落了下乘良多,相逊何止一筹?
便算沈榕这会不去西疆,她也早就打算好了要将这些教给他的,这些计谋不只能用在战场之上,朝堂间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也甚是何用。
不管将来这安远侯的爵位是谁来承袭,榕儿只有将自己变得强大起来,才能安身立命,永远屹立于不败之地。
沈棠的睫毛微微闪动着,她低声说道,“你知道我曾看过不少古籍孤本,其中也不乏兵法谋略,这些都是我这几日来,竭力从中归纳总结摘录下来的,都是先人的智慧,你要认真学习,诚以待之。”
她想了想,又说道,“这兵书你若是带在身上,我怕会引来别人的觊觎,反而是个祸根。不如趁着这两日还在家,你便好好地将这些都记下来,深深地印在脑子里,等你全部都记住了,便将这两张纸,都烧了吧。”
沈榕小心地摩挲着这两张薄薄的纸,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沈棠微微地笑了起来,柔声问道,“今日这么晚了才回来,身上还带着酒气,又是和谁一块去喝了酒?”
沈榕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就是素日常在一起聚的几位师兄弟,从前我们都爱去师尊府里,但这些日子师尊搬到了恪王府去,到底有些不便,因此便就约在了青凤楼我只喝了两杯,并不曾多饮。”
他忽然皱起了眉头,有些迟疑地说道,“有件事还真是奇怪,我和师兄们酒过三巡后,有些内急,所以便先离开了包厢。但在楼梯口却看到了阿觉,他当时正在和一个黑衣镶红的锦袍男子激烈地讨论着什么,后来那男子拂袖而去,那背影看起来倒有些像是永宁伯府的那位秦大表哥。”
沈棠脸色微凝,她想起了那日凉亭之中,秦焱的气势咄咄以及容觉的故意亲昵,她心中暗想,这两个人看起来完全风马牛不相及,难道竟然是认得的吗?
她不由问道,“他们看见你了?”
沈榕微微摇头,“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奇怪,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自然没那么蠢笨会让他们看到。我等秦表哥走得远了,这才出来与阿觉打了个招呼。阿觉说,好些日子不曾见过你了,想明日过府一叙。”
沈棠眉头微皱,并不回答,等沉思了片刻之后,这才低声问道,“你要去西疆的事,知道的人有多少?”
沈榕想了想,“我怕中途起了变故,一个人都没告诉,但是青禹哥哥的姑父在兵部当差,正好是负责收录募兵名册的文书,他知道我和青禹哥哥的关系,因此便告诉了青禹哥哥。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他人了。”
沈棠沉沉地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对,这半年之内,我沈家接连被害了两位顶梁柱,难保就不会再有人动其他的心思。祖父临终前让我暂代沈氏家主的位置,这事虽然不曾公开,但京城中掌握实权的人物却至少有一半的人,是知晓这事的,而你,不知是安远侯世子,还是我唯一的亲弟,因此你这趟西疆之行,便比从前更加艰险了几分。”
她转过身子,低声说道,“战场险恶,瞬息万变,便是常胜将军也有可能卧身疆场,所以若果真有人动了你的心思,又知道了你的行踪,那我怕你将要应付的,不只是西方游牧。不说别人,就说我们府里,也藏了想要你命的人呢。”
秦氏几乎无时不刻都在想要了沈棠和沈榕的命,但仅是不同往日,沈棠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刻意隐忍的弱女娃,而沈榕也不再是缠绵病榻的病秧子,他们在安远侯府的地位骤升,身边也有了护卫和严密的防范,再下手也没那么容易了。
更何况,她秦氏的地位也今非昔比,就算重新收复了沈灏的心,但荣福郡主这个正室始终稳若泰山地压在了她的头顶,让她动弹不得。更何况,她从前在安远侯府最大的倚仗,老夫人如今,已经是个中了风瘫痪在床,没有任何力量的病人了。
但若是离开了安远侯府,离开了京城,秦氏就会说动她的父兄,派出几对杀手伏击沈榕,尤其是到了西疆之后再有所行动,只要动作干净一些,甚至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她一定会去说服永宁伯,永宁伯也一定会同意,若是沈松成了未来的安远侯,对秦家只有好处,没有半分坏处。但若是让与秦家有着不共戴天仇恨的沈榕上位了,那么后果就会不堪设想。
秦焱,是永宁伯的嫡长孙,是秦家的人,就算他曾出手相救过沈棠两次,也都无法改变这事实。
沈榕的身子微震,他沉沉地道,“姐姐的意思是说,阿觉也是不能再相信的人了?”
沈棠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柔声说道,“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阿觉了,这么多年里,他在想什么做什么,又遇到了什么是,我们根本就不知道。姐姐的意思,并不是说阿觉变坏了,以后我们再也不要亲近他,只是如今我们的情势特殊,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却不能无。你可能明白?”
她见沈榕点头,便浅浅地一笑,“阿觉是容氏的长子,将来也会是容氏的家主,一个人一旦背负了家族的重责,有时候常常便会身不由己,做出违背本心的事来。云州容氏,在祖父过世前曾经派人来与我们沈家有过接触,但却一直都没有定下来合作的事宜,这倒不算什么,毕竟在目前形势不甚明朗的状况下,不做选择也算是明哲保身的一个方式。但他们容氏,却始终不曾断了与我沈氏的接触,这便有些奇怪了。”
容觉,身为容氏未来的继承人,在这敏感的时候来到京城,本就是一个疑点;他不住在容氏的宅院,却安心寄居于保国公府,就更为可疑;如今又与秦焱惹上了关系,那就可疑到了极点了。
沈榕细细地想了想,脸色微凝,点头说道,“姐姐的话,榕儿记住了。”
对容觉起了防备之心,但并不意味着便要彻底将从前的情谊给斩断,所以沈棠离开松涛院之后,还是吩咐了下去,明日做好要待客的准备。
第二日一大早,沈棠与曹芙刚刚起身,便听到门外碧笙和碧痕叽里咕噜说着什么,她披了件衣裳坐了起来,笑着对曹芙说道,“芙姐姐你莫见怪,我家碧笙一听到什么有趣的家长里短,就忍不住兴奋了起来,非要唠叨出来才算数。”
碧笙急忙推门进了来,向曹芙抱了歉,“哎呀,我吵醒两位小姐了,真是罪过罪过。碧痕姐姐去准备洗漱热水去了,我来服侍两位小姐起身吧。”
沈棠笑着说道,“好啦,替我们将衣裳拿过来便是了,今日可能会有客人来,我便穿那件银红色刻金丝牡丹的外衫吧。”
曹芙却说,“你就服侍你家小姐,我不习惯有人服侍,喜欢自个来。”
说完,她便自己起身挑了件家常的衣裳穿上,然后动作麻利地对着镜台,三下两下便挽起了一个漂亮的发髻,她笑着说道,“你们有事谈你们的,我去小厨房找碧痕去。”
碧笙忙替沈棠取出了今日要换的衣裳,她伺立一旁,一边帮着忙,一边神神秘秘地说道,“这消息太过匪夷所思,我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才吵醒了两位小姐。小姐您可知道,这几日波涛院都发生了什么事?”
沈棠眉头微微一跳,波涛院,沈紫嫣和苏蓦然?她摇了摇头,问道,“怎么了?沈紫嫣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了?”
碧笙将沈棠拉到妆台前,将她的发丝理顺,然后一边梳头一边兴致勃勃地说道,“这位二小姐可真是个能人,到哪都能整出一堆的事来。这才过门多少日子,便将表少爷身边的丫鬟发卖的发卖,赶走的赶走,闹了个鸡飞狗跳。这也就罢了,表少爷是个性子绵软的实心人,只是生了几场闷气,私底下再偷偷地将那些丫鬟安排了个周全,也就不曾与二小姐闹开。可咱们二姑奶奶可是个厉害的,她又怎么能容得媳妇这么不给儿子面子?所以好生寻了几回二小姐的茬,给她做了做新媳妇该有的规矩。”
沈棠低声叹道,“沈紫嫣本来就是这样性子的人,苏表哥真是可惜了,只是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不是他当初执意要逞男儿气概,非要对一个设计害他的人负什么责任,也何至于到今日这鸡飞狗跳的地步?”
碧笙手中的动作飞快,不一会儿便梳出了一个漂亮的发髻来,她笑着说道,“可不就是这个理?但这倒还不算什么。二小姐最离谱的事若是说出来,小姐可还要吃惊呢。您知道吗,就是因为二姑奶奶这么管了管她,说她妒忌不贤,她竟然将二姑爷在万花楼常点的两个花娘给赎了身,说是要送给二姑老爷作妾,用以成全二姑奶奶的贤名。将二姑奶奶给气了个半死,波涛院那头,从昨夜起就开始闹了,一夜都不曾停歇,府里个个都在说这事呢!”
沈棠微微一愣,不由笑了起来,“沈紫嫣到底是有什么倚仗,竟敢做出这样……有趣的事情来?将花楼里的姑娘买了下来,送给自己的公爹作妾,用来打婆母的脸,她可真是有才!我表示,我对沈紫嫣已经彻底无语了,想必这时候苏表哥该悔的肠子都要青了吧?”
碧笙叹了一声,点了点头,“听说二姑奶奶动了怒气,命人将二小姐拿了下来,但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安远侯府姓沈的,二姑奶奶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如今不过是寄居府里,平素手头又不宽裕,打发得少些,因此那些婆子们便有些不大服她,竟没一人听她的话。后来秦夫人听到消息过去了,两个人向来不对头,这不又吵了起来吗?吵到后头,说话便有些不好听,二姑老爷伤了面子,便拂袖而去,也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她略回头望了一眼门外,然后悄声说道,“只有表少爷最可怜,在二姑奶奶面前跪了一夜。碧痕姐姐她,也因此有些心神不宁呢。”
沈棠眼神微闪,低声说道,“这几天你多留心下吧。”
她本来以为碧痕对苏蓦然不过只是略有些好感,他长得俊俏,又能诗善墨,还画得一手绝美的丹青,完全符合了碧痕少女怀春的梦想,只要隔开得远一些,时间久一些,这感觉就会慢慢消失,不复存在了。
但自从苏蓦然大婚过后,碧痕她那想要竭力掩盖,但却掩饰不了的绝望痛楚,却让沈棠觉得,也许碧痕对苏蓦然的情意并不只是少女情怀一时迷恋而已,她的心里始终都有着他,哪怕他如今已经娶了妻子,成了家,也并不妨碍她关心他,牵挂他。
但碧痕这执着的迷恋,却注定了不会是件美好的事。
碧笙自然是懂得沈棠的顾虑的,她虽然对碧痕的情感很是难以理解,但她却依旧点了头,“我知道了。”
早饭摆在了偏厅,沈棠过去的时候,碧痕已经将饭菜都布满了一桌,曹芙正在帮忙将筷子勺子井然有序地放好,见了沈棠进来,她微笑着说道,“今日有你最爱喝的薏米羹呢!”
这时,麝香急急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小姐,大少爷来了,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
她话音刚略,沈枫便沉着一张脸进了来,他见了曹芙也在,先是微微地一滞,随即却又将脸冷了下来,沉声对着沈棠说道,“棠儿,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沈棠将身子僵直的曹芙拉到了座位上,然后徐徐地替她将空碗盛满了薏米羹,柔声说道,“这羹很好,芙姐姐你也多用一些,对身子有好处。”
她说完了,才轻轻抬起头来,笑着对沈枫说道,“大哥一定还不曾用过早点吧,来,坐下一块用吧。这时曹文显大人的孙女曹芙,也是我的闺中好友,和大哥你也是见过的,大家都不算外人,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嘛。”
她话刚说完,碧笙就已经手脚麻利地沈枫面前多添了一副碗筷,连薏米羹都替他盛上了一碗,这样一来,倒让沈枫不好意思再立在那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徐徐地坐了下来,但他却并不动碗筷,沉声问道,“是你做的,对不对?为什么要将募兵册上我的名字划掉?为什么?”
沈棠浅浅一笑,“大哥是大伯父唯一的血脉,你的名字本就不该出现在那募兵册上,更何况你虽然登机了上去,但却不一定会被录取,大哥难道忘记了,我大周的募兵制里有一条,是不招募独子的吗?你可是大伯父唯一的独子,兵部尚书只要一看名册就会将你划掉的。”
沈枫一时语窒,过了半响才说道,“我知道募兵不招募独子,但这回军情紧急,我又和兵部侍郎打过了招呼,他都已经同意了的。”
沈棠微笑着问道,“我沈氏的动向受到万人的瞩目,若是大哥真的被招募了,那便叫做徇私破例。你又是瞒着大伯母的,若是大伯母不依,闹将了起来,那并不岂不是要受人诟病?兵部侍郎一时昏了头答应了你,但保不住人家兵部尚书是个有头脑的人,及时发现了隐患,将你排除在外,棠儿以为这才是正理,并没有什么不对。”
其实沈枫的名字,是沈榕找了人去划掉的。
大周的募兵制度,虽然明文规定了,不得招募独子,但只要本人乐意为国奉献牺牲,募兵处一般都是睁一眼闭一只眼的,若不是沈榕去破坏了一下,兵部尚书肯定是不会提出异议的。
但这个借口,却找得既华丽又严密,简直天衣无缝,沈枫一时找不出借口反驳,越想越觉得沈棠的话颇有道理,因此脸色便有些讪讪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不好意思,棠儿,是我没将事情理清,便来你这里无缘无故地发了一通火,还……惊扰了曹小姐。”
曹芙方才听着沈枫和沈棠话中的含义,已然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此时知道他不必再去西疆,不必遭遇战场这危险,心中不由地一松,在她松懈时,又听到沈枫提及了她,顿时脸上浮起了红云两朵。
她刚想说点什么,却听到门外传来一个惊颤的声音,“梅……梅娘!”
【文字】第一百三十七章 出征
沈棠转脸望去,只见偏厅的门口处,沈灏满脸震惊地立在那里,双眼瞪着曹芙惊惧不已,仿佛见了鬼一般,连身子都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她捏了捏曹芙的手,拉着她立了起来,然后一块向沈灏福了一福,她平静冷淡地说道,“父亲大驾光临,怎么也不让麝香来通报一声,女儿也好起身迎接。这是曹文显大人的孙女,与女儿是闺阁密友,因她一个人在府里没个伴无聊,因此女儿才禀告过了郡主,接她来小住一段时日。”
沈灏一怔,回过了神来,皱着眉头又打量了曹芙一眼,那容貌五官虽然甚是美好,但却与梅娘生得并不相像,他颇有些不解,为何方才自己甫一进门时,眼前晃动的却是梅娘的容色来?
他有些不自在地摆了摆手,“知道了。”
这时,沈枫恭声唤道,“二叔。”
沈灏狐疑地在他身上扫视了几眼,奇怪地问道,“枫儿怎么也在你大妹妹这里?”
沈棠笑着说道,“大哥听说我这里有一卷他素来想要观看的古籍,便过来问我一借,正好赶上了用早点的时候,我便邀请他做下来一块用。虽然曹姐姐是妾客,论理本不该让大哥同桌,但既然有我一块陪着,屋子里也还有这几个丫头伺候着,大家又都不算是外人,女儿想这也算不得逾矩,父亲您说对不对?”
她并不曾给沈灏机会说对还是不对,又笑着问道,“父亲平素事务繁忙,鲜少会来女儿这里坐坐,今日时辰还那样早,父亲来得又那样急,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要吩咐女儿的?”
沈灏有话欲言,但瞥眼看到屋内还有其他人在,便不由又将话给吞了回去,他冷哼了一声说道,“也没什么大事,我只不过是听人说了些闲话,所以有几件事想要问问你罢了,既然你这里有人,那就改日再说罢。”
沈棠眉头微挑,闲话?但她对应付沈灏却丝毫没有耐心,既然他不愿意此时开口,那她也就乐得随他,她笑着说道,“若是父亲有什么吩咐,女儿随时都愿意请教。”
沈灏见她话中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也不曾开口请他坐下,面上一时有些讪然,他又用狐疑的眼神望了一眼曹芙,确定她与梅娘的容貌并不一样,这才甩了甩衣袖,“今日还有朝会,我先走了。”
沈棠微微一笑,躬身道,“父亲慢走。”
容觉并没有如约前来,荣福却带来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
芳菲院的正堂里,荣福端凝着神色,有些犹疑地说道,“我父王今早派了心腹的人来说。上回老侯爷还在的时候,让他去查的事情有了眉目。皇上为人谨慎,用食用药都十分小心谨慎,一应入口的东西都全部有贴身的李公公伺候,绝不假手于人。我父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查实,上回中秋夜宴时,琼浆中的秋草根乃是李公公从定国公府得的,也是他亲自下在了酒中,这定了皇上的授意。”
她眉头有些紧,接着说道,“李公公是皇上的心腹忠犬,他不会也不可能妥了别人的收买去害皇上。因此据我父王的推测,皇上既然能知晓秋草根,那与秋草根相依而存的藻齿红参他未必就不认得,以皇上的谨慎和脾性,那用了能令人偏执异常的藻齿红参,多半是他自己下给自己的。”
沈棠沉默半晌,点了点头,“若太子根本就不是他心头之爱,那要勉强自己作出一副至爱至宠的样子来,总还是有些难度的,言行举止还容易掌控一些,但表情和眼神,却很容易出卖自己的心。这样看来,这藻齿红参,是皇上自己下的,倒也说得过去。若非如此,皇上又怎能将皇贵妃恪王还有朝臣们,耍得团团转呢。”
荣福微微一愣,低声问道,“太子并非皇上至爱?棠儿这是有什么新的证据了吗?”
沈棠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不过是我的猜测,但想来八九不离十,至于证据,却并没有那么容易就能寻到。只是今日听了王爷的调查后,我却对此观点越来越坚持了。
太子只不过是皇上推出去与恪王缠斗的皇子,五皇子才是皇上真心所要扶持上位的人。”
她抿了抿嘴唇,低声说道,“景阳王爷不知道查得怎么样了,我这里却是听说了,原来五皇子的生母罗妃,是先皇后从西昌带来的贴身侍女呢。不只如此,先皇后毙前,罗妃就在现场,后来她一路扶摇直上,从宫女升至了妃位,还平安诞下了五皇子。不管她们母子如何低调,却始终不能改变,若是太子和恪王两败俱伤,五皇子必然渔翁得利的事实。”
荣福沉思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她的目光里闪着精光,“若是想知道皇上心中五皇子的份量究竟有多重,那还不简单?此刻正好便有一个试探的机会摆在面前。呵,明日西疆军便要整队出发了,若是五皇子能代天出巡,鼓励西疆军的士气,那皇上一定会感到欣慰不已吧?”
沈棠笑着说道,“这主意不错。我敢打赌五皇子必然是委屈万分,而皇上也一定会以五皇子年幼为由竭力推脱,若此时四皇子能挺身而出,为君父分忧,那么百姓的心便自然会再一次倾斜了。”
她二人对视而笑,异口同声地说道,“时间紧迫,事不宜迟,那我们便分头行动吧。”
到了晚间,沈榕来了。
他激动地说道,“姐姐,今日朝中可发生了大事一件,您可曾听说了?皇上原来钦点了早就卸甲归田的庞大将军作监军,带着我们这些征西的兵士明日一早在城西点将行路。但谁料到,朝中忽然有大臣提出来,庞大将军年事已高,又有心疾,怕是难当大任,这样的老将去作监军,怕不仅不能鼓舞西疆军的士气,反而拖了后腿。”
沈棠笑着问道,“后来呢?”
沈格兴致勃勃地说道,“后来,又有人提出若是皇子能够代天出巡,定然能够激励兵士,皇上闻言甚是窃喜,当即提出要让恪王出去历练一下,赐封他为征西大将军,前往西疆大营作监军一职。恪王倒是痛快,当场神情激昂地便要受了封领了命,但朝臣却认为,皇贵妃娘娘病体缠绵,时日无多,连太医都已经宣布无药可救,只能拖一日算一日了。若是恪王此时出征,那便是大不孝,有违礼法。”
他语气微顿,接着说道,“皇上气愤非常,又寻不到反驳之理来,而以礼部和御史台为首的这帮大臣们却坚持得很,认为恪王和四皇子,皆不适合此时出征。这时,景阳王出面打子圆场,景阳王劝慰皇上说,太子是储君,是绝不能离开京城半步的,皇贵妃娘娘病体孱弱,若是此时让恪王和四皇子代天出征,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但皇上不是还有五皇子嘛!”
沈棠嘴角弯了起来,“皇上可是同意了?”
沈格撇了撇嘴道,“皇上他没料到众人将矛头指向了五皇子,当时脸色就不太好看,他对景阳王说,皇叔啊,这西疆战事非同小可,怎么能派一个孩子出去丢人现眼?景阳王却说,听说五皇子长得甚是威武,将来也是独当一面的王爷,是时候该好好历练历练了。”
皇上无法,只得将几位皇子都叫到了身前,问他们谁愿意替君父分忧?”
他接着说道,“五皇子未语泪先流,说自己愿意替君父分忧,只怕自己年纪幼小,误了西疆的战事,对不起黎民百姓,对不起大周江山社稷,言行举止甚推诿。这时,四皇子挺身而出,主动提出愿意去西疆监军,保家卫国,至于皇贵妃娘娘那,就请恪王多多尽孝了。皇上当即同意了四皇子的请旨,封他为征西大将军,明日领着新募的兵士出发。”
沈棠心中想着,今日朝堂上的那一幕大戏一定精彩纷呈,跌宕起伏至极,可惜自己没有机会亲见到,但皇上和五皇子的表现已然说明了自己的推测是对的。
皇上的身体不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断气,若是此时五皇子离开京城去了西疆,那他之前所作的谋划难道要白白地便宜了太子或者恪王吗?五皇子是死都不会离开京城的。
她忽然笑着问道,“你说得这般真切,仿佛是你亲在场听到了的一般.怎么,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沈榕挠了挠头,笑着说道,“这事情的始末,青禹哥哥告诉了我大半,另件那些却是方才和誉哥在青凤楼用饭时,听旁边那几桌的人说的。现在朝中的消息传得可真快,这才过了多久,五皇子拒不出征,四皇子爱惜幼弟,疼惜父君主动要求代天征战的消息,便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沈棠十分敏感地抓住了关键词,她微蹙眉头,犹疑地问道,“誉哥?”
沈榕“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就是瑞王世子。”
沈棠目光微微闪动,柔声问道,“你不是不喜欢他吗,怎么这会却亲昵地唤人家誉哥?”
沈榕的脸上小小地纠结了一下,他略有些尴尬地说道,“他曾经宁愿自伤也要救我一命,我怎么会不喜欢他呢。当时看他不顺眼,主要是怕他将你拐到北疆去……后来,他主动来找我,说瑞王已经与沈氏结盟,所求便是将来恪王登基后掇藩。他是个不错的男人,看得出来对姐姐是真心的,姐姐对他也并非全然无意。若是将来不用去北疆,连这点顾虑都消失了的话,那他倒也算得上是个不错的归宿。”
他抬起头来,注视着沈棠,柔声说道,“我明日就要出发了,战死疆场也是说不定的事,但姐姐却是我心中最大的牵挂,若是……我希望未来的姐夫能够好好地照顾你,这样我才能安心。”
沈棠不知不觉眼眶便红了起来,她含着眼泪。有些无奈地说道.“所以你便去找了赵誉,将我托付给了他?”
沈榕轻轻地握住了沈棠的手,嘴角勉力扯出一个微笑来,“姐姐别怪榕儿不顾礼法。我在太学院这大半年,所见所闻多了,知道京城中门户相当的子弟中,能值得托付终身的少之又少。从前我希望你能嫁给青离哥哥,是顺为他是个可靠的人,但前些日子我才知道,原来青禹哥哥心中早就有人了。再好的男人,若是心中有了别的女人,那嫁给他也就不会幸福了。
他捏着沈棠的手更重了一些,眼神也满是温柔,“是誉哥说的,他爱你至深,你也已经接受了他,将来是一定会成婚的。他虽然看起来凡事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名声也不甚好,但我仔细地观察过,那些不过是迷惑他人的假像,他心中有姐姐,姐姐心中也有他,所以……算是托付,也算是警告吧。”
沈榕细细地擦去了沈棠眼角滴落的泪水,故作轻松地说道,“我警告他,他若是敢让你伤心难过,我便是从尸骨堆中也要竭力钻出来,爬也要爬到京城,找他算帐。”
他这句话说得轻松无比,但沈棠听了却觉得钻心地疼,西疆战场险恶多端,随时都可能出现突发状况,再联想到永宁伯府可能会派出的杀手,可能会在背后放出的冷箭。她便是作好了卑么多准备,也不能真正地安若泰山。
她不由接住弟弟的脖颈,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哀求着说道,“榕儿,咱不去了?能不能不去了?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在姐姐身边,在我能看到你的地方,平安快乐地生活。功勋,爵位,荣耀,那些闪闪发光面东西,与性命相比,又算得了什么?你若是不稀罕安远侯这个爵位,也没有关系,将来姐姐会替你争取。不要去西疆,那里真的太危险了,姐姐已经失去了母亲,不想再冒任何失去你的风险了。”
沈榕的身子微微地一颤,他将姐姐一把圈进了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部,任她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肩膀。
从懂事开始,姐姐就以母亲的姿态在保护着自己,她天生早慧,心智成熟,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义无反顾地顶在自己的身前,替自己遮风挡雨。幼年时她对自己的亲身教习,舅父逝世时她的冷静果断,来到安远侯府后她的智慧机敏,她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但她不过只是一个身娇体弱的女子,她的身子那样纤细,自己一个手臂便能将她全部圈到怀中,她的身量也那样娇小,头顶还不及自己的下巴,她只不过比自己早出生了两个时辰.但她肩膀上所承担的,却是全部的重担。
沈榕的眼不由湿了,他暗暗地发誓,再不能这样躲在她的羽翼之下,让她受着风吹雨打却拼了命地保护自己,他要变强,强到足够替她撑起一片天来,做她永远的后盾。
惟有去西疆征战沙场,搏取一个军功,才是他变强的第一步。
他想着便将沈棠搂得更紧了一些,“我心中有一个理想,一定要称为威风凛凛令敌人闻风丧胆好大将军,聘驰疆场,杀敌斩将,为国为民抵御敌寇。然后,等我凯旋而归,便将这所有的荣誉都献给我的姐姐,在我的理想不曾实现之前,我绝不会死掉。我答应你,收敛习性,戒骄戒躁,不再鲁莽,也不会贪功冒进。我保证,我会活着回来.好端端地站到你面前,将来还要亲眼看着你成婚生子老去。”
沈棠从弟弟的怀中挣脱,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她的眼角还留着泪迹斑驳,但嘴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