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第29部分阅读
永夜 作者:yuwangwen
我。我发过誓,这一世绝不让人在我背后捅我一刀。特别是我的朋友。”
她不等风扬兮回答,妩媚一笑:“我要回安家了,安心作画。”
“等等!若是安家问你这些天去哪儿呢?”
永夜背过身往外走,眼中已有了泪。“不管游离谷还是安家,似乎都想让我老老实实呆在安家别苑作画?这些天我被我的管家打了一掌,当然是养伤去了。如今舍不得我的心上人又乖乖回去了呗!”
风扬兮被她一句话又噎得难受。
暗杀
风扬兮揽着永夜骑马送她去安家别苑。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星魂的?”永夜漫不经心的问道。
“很早。”
“有多早?”
“至少在夷山山谷时我知道。”
“上回在山谷之中……”
“你不愿意让我知道,我何必强人所难?若要等你忍住了不用轻功,深一脚浅一脚走出山谷,我宁肯当抱了头猪!何况你比猪还轻一些!”风扬兮戏谑的说道,当时她怕他发现,不敢露半点功夫,他并不想说破。
永夜马上闭了嘴。
蹄声得得,每一步都敲击在两人心上。谁也不肯再说话,似在想着各自的心事,又似不舍打破这种和谐宁静。
别苑大门已在眼前,风扬兮猛然一勒马,马长嘶起来停住。“去吧。”
永夜一跃下马,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风扬兮忍不住又叫住她,轻声说:“我在的,一直在你身边。”他拉转马头,拍马而去。
永夜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泛起涟漪。她定了定神,慢慢走向别苑,叩响了大门。
门开,平叔站在门里,眼中飞快掠过一丝惊诧。
“少爷我回来了。”永夜没有易容,蓝色的布袍,从容优雅的神情,像雨后青竹挺拔秀丽。
平叔皱了皱眉,见她没有易容,气定神闲的睥睨着他。他欠了欠身,低声道:“公子这些天去哪儿了?小的很担心公子。”
“被你打了一掌养伤去了。平叔以后轻一点,在下身子骨轻,受不住。”永夜面不改色走进去,随口吩咐道,“晚饭丰盛点,顺便看看大公子有无空,在下想与大公子交流番作画的心得。”
“是。”平叔眼中露出奇怪的表情,脸上神情却依然恭顺,像足了一个平凡忠厚的老管家。
掌灯时分,安伯平如约而至,看到永夜的容貌吃了一惊。
“大公子请坐。今晚烤||乳|猪、烤全羊,两只卤鸭子、炖||乳|鸽……”
安伯平迅速镇定下来,爽朗笑道:“李公子原来爱吃肉。”
“大公子不觉得我吃的有点多?”
“就算想吃落日湖里的金龙鱼,我也马上吩咐人去捕捞。”
永夜哦了声,端起酒杯又放下。见安伯平毫不迟疑端起杯子就喝,永夜眼中也露出了奇怪的表情,缓缓说道:“酒中有毒,大公子不知?”
安伯平手一抖,默然放下。面对佳肴没了胃口。
“我没有易容,大公子不吃惊,想必早知我是谁。我离开多日再回,大公子也不吃惊,是算准了我要回来。可是大公子明知酒中有毒却想和在下同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安伯平失神的望着她,缓缓离座,缓缓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一个富可敌国的大家族当家人,半个月前可以用月魄和蔷薇威胁她就范的志得意满的人居然就这样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永夜差点跳了起来。她克制着自己坐着没动,嘲讽的看着安伯平。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以为就算她回来,安伯平还是同样可以用月魄和蔷薇来要胁她。
“公主!请你放过安家。”安伯平如是说。
永夜左右看了看。奇怪地问道:“哪有公主?”
安伯平脸上哭也似的难看,脸色雪白像纸,双目中浮起一线红丝。从他记事起,他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过。他是安家长子,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不输王侯。他七岁一手算盘比为安家工作二十年的总管打得还要漂亮。在他手中,安家每年挣的银子可以用船来装。
什么东西是银子买不到的?安伯平不知道。可是他却知道就算他花光安家最后一两银子,也买不到平安。
她是谁?安国威镇天下的端王的女儿。安国佑庆帝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公主。齐国太子的未来妻子。安伯平只能低头。
重重的悲哀浮上心头。他为什么要答应让她来作画?为什么要用她在意的人威胁于她?跪在永夜面前,他卑微得像个奴才,就算连腰间佩着价值十万两银子的翡翠貔貅也无法让他高贵起来。
永夜审视着他,顺手又拿起一根鸭腿啃着,她塞了满嘴肉,喃喃道:“我是不是在作梦?”
一道风声掠过,安伯平身边又多了一人,正是平叔。他重重的向永夜磕了个头:“是老奴打了公主一掌,自作主张想取公主性命,与大公子无关。请公主放过安家。”
说着一掌就拍向天灵。
永夜对自己的手法很自信。虽然平叔内功精湛,她同样迅急,平叔拍到了鸭腿上,沾了满手油。永夜胳膊一麻,苦笑道:“其实平叔现在也能一掌打死我的,你内功太厉害了。”
“公主何以不让老奴自尽?!士可杀不可辱!”平叔双目一张,眼神再次如黑夜中划破天空的闪电,锐利不可抵挡。
永夜沉思了会道:“我不是不杀你,我明明武功不及你,我是杀不了你。再则,是我不明白……要知道我本来是受制于你们,突然变了天,任谁都不适应。大公子能否起来说话?”
安伯平惨笑道:“你是太子妃,你要灭了安家,还说什么受制于人,岂不笑话!你敢一个人前来,安知外面又有何埋伏。”
永夜奇道:“大公子难道请我来时,不知道我的身份?”
安伯平脸上突现漾出一种激动,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创业难,守成更难。安伯平鬼迷心窍威胁公主,平叔更想夺了公主性命,都是伯平之过,我一人抵命,公主可否放过安家?”
永夜被他说得糊涂,试探着问道:“大公子又是受何人指使呢?”
安伯平咬紧了牙不肯说。
永夜叹了口气道:“我没想过要灭掉安家,你们以为我回来是向你们问罪示威的吗?”
安伯平眼中闪过不屑,永夜更为奇怪。“难道你那姓游的朋友没有告诉过你,我还有一个身份?我本是游离谷里出来的人,叫星魂!”
安伯平身体一颤,闭上了双眼,平叔长叹一声唤道:“大公子。”
“好,我绝不追究此事,大公子可以起来说话了吗?”是什么难言之隐让这位安家的主事人如此难为?永夜的好奇心再次被挑了起来。
她伸手去扶安伯平时候,从窗外蔓进一片紫色的烟雾,这种烟雾永夜见过,在她跟踪日光的时候,是这种烟雾取走了日光的性命。
她反应何其之快,伸手捞住安国平跃向门外。
平叔一掌拍向烟雾也跟着跳了出来。
窗外弦响密集如雨,竟似连三人全部都要杀掉的狠绝。
永夜护着安伯平,生怕他被灭了口,平叔也同样心思。然而箭雨一阵密似一阵,外面不知来了多少弩箭手。
这时箭射出之地像飞起了一道闪电般的剑光,生生撕裂的对方用弩箭织成的网。
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那些弩箭手转瞬离开。来如急电,退如风。走得干净利落。
风扬兮从黑暗中现身,他的双眼比星星还亮,他对永夜笑了笑。似乎告诉她,他真的在她身边。
永夜怔怔的瞧着,他没有过来,她也没有过去。两人目光轻轻一碰又移开。
“多谢公主!”
永夜转过头笑了笑:“大公子,能否见告?”
安伯平脸如死灰,闭上眼,两行清泪流下:“是我三弟。”
安家三公子?永夜挑眉不解。
他正要说话,突然看到平叔脸涨得通红,继而发青。吓得手忙脚乱:“平叔!”
平叔喉头发紧,他走在最后拍散了紫雾却吸得一口,用力吼出一声,鲜血从口中喷出。风扬兮早奔了过来,一掌贴住他的后心,送进内力。平叔却再也说不出话,眼巴巴的望着他。风扬兮长叹一声点点头道:“我保证公主不会追究大公子之责,只要与安家无关,我保安家无事。”
平叔喉头作响,永夜叹了口气点点头。他身体猛然抽搐,死去。
一个内功高手居然就这样轻易的死了?永夜有点不可思议。
“你有没有事?”风扬兮被平叔骇了一跳,握着永夜的手探她的脉。
安伯平满脸惊诧之色,仿佛看到什么怪事。
我还是安伯平眼中的太子妃呢,永夜脸一红抽开手道:“无事。”
墨玉是安家三公子
花厅之内,安伯平青白着脸缓缓道:“是我三弟。那日公主当掉陈大家的画,确认为假画之后,我非常惊诧,极想结交。因我对画作痴迷,前些日子在成显侯府见到几幅名作,侯爷不肯割爱且讥讽于我。与三弟聊及此事,三弟道,何不请公主为我作假画,定叫成显侯对我礼敬有加。我怕公主不肯,三弟便拿出了那双草鞋嘱我如是说。并说,让平叔陪公主去瞧上一眼,定无问题。当时,我并不知道公主身份。若是知道……”安伯平长叹。
“你三弟是何人?”
安伯平垂下头,轻声道:“公主认得的,他还有个名字叫墨玉。”
永夜与风扬兮面面相觑。墨玉公子原是安家三公子。那么游离谷……“游离谷主是安家何人?”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安伯平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安家一直本分做生意,游离谷主绝不是安家的人。三弟幼时出府,一直说是去拜师学艺。我安家子弟都需会得一门技艺。”
“你一直不知道你三弟在牡丹院做小倌?”
“我不知道。三弟日前回到齐国,母亲只说他艺成回府。”安伯平脸涨得通红。
“其实,当时我并不知道你是公主,平叔后来告诉我,进了巷子,他感觉有很多人埋伏,心里就明白不是作画这么简单。他也是今日才知道当日他一掌打的是公主。他当时只是觉得我上当了,你的身份必不是这么简单,他不想连累到我,想杀你一了百了。”
永夜松了口气,她一直觉得内疚,那晚如果她不逃走,月魄和蔷薇就不会被转移。原来就算平叔不杀她,巷子里埋伏的人和等在去皇宫必经之路的人也会杀她。
墨玉公子出身豪富之家,瞒着家里呆在牡丹院,好像他在游离谷中又似有极高的地位。难怪李言年当时说起墨玉时的表情那么奇怪。
风扬兮静静的听着,眉皱得很紧。良久才问:“墨玉要杀大公子,此时怕已经不在安家了吧。安家就两兄弟,大公子一死,家中主事之人岂非只有墨玉公子?他只需杀了大公子夺了家财,何必对永夜恨之入骨呢?”
安伯平似极颓废,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听了风扬兮的话眼睛一亮摇了摇道:“安家与别家不同。就算伯平身死,生意由还有家族长老会共同经手。三弟出府学艺,就注定他无法当安家的主事人,安家家族中任何一个懂经营的人都有可能成为安家主事,他不行。所以,我从来没想过三弟会有杀我之心。”
“不是求财,就是恨我了。”永夜想不明白她就让墨玉在牡丹院站了一天,他为何就恨她要死。每回看到墨玉,她都能从他眼中读出那种强烈的恨意。
在安国开宝寺和牡丹院,墨玉的恨意从来没有掩饰过。
打草惊蛇,墨玉没能杀了她,必然隐身藏匿。像消失了的月魄和蔷薇,如泥牛入海,不见了踪迹。
“我想随大公子去安家住些日子。”永夜缓缓说道,直觉告诉她,墨玉还在圣京,没准儿就藏在安府中。
墨玉这般年轻,武艺不高不低。若无安家的钱财支撑,他凭什么可以在游离谷获得地位?只有一个可能,他与安府中的某人有着更为密切的关系。而这重关系,他大哥安伯平也不知道。
安伯平不安的看着永夜,轻声道:“公主,安家……”
“大公子放心,安家若与此事无关,我不会对安家如何。”永夜笑了笑。
风扬兮蹙紧了眉道:“不行。”
“为什么?”
风扬兮盯着安伯平道:“安家想必有许多地方连大公子都不能去的,是么?”
安伯平低下了头:“江湖中有很多人,如平叔一般投奔了安家,顺便做了护院。不过,只要不对安家不利,他们不会出手。伯平愿保公主平安。”
永夜只有这么一个线索,岂肯放弃,趁风扬兮摇头之前道:“就这样说定了,我便是大公子请回家临摹作画之人。还叫,李林。”
夜虫啾啾,菏池月明。
风扬兮与永夜静静的坐在池边。
她没有坐在他身边。一个人远坐在水榭的美人靠上,望着菏池不语。
风扬兮在饮酒,一碗接一碗,永夜不作声,他也不想说话。
谁也没想到回别苑居然意外冒出这样的事情。
“你去了安家就会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让你去。”风扬兮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永夜回过头,淡笑了笑:“一入侯门深似海,相信,你这次不会在我身边。你不可能跟了进去。”
“那你为何还要去?”
永夜目光复杂的望着他,良久才道:“你真的不想我去吗?”她转开心,压下心里的那种悲哀,“我不得不去。而你,纵想想我不去,又极希望我去,不是吗?”
她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风扬兮身上,惊得手一抖,酒洒了出来。他一饮而尽站起身冷冷道:“如果你真认为是这样,我不拦你。”
“哈哈!”永夜笑了起来,目光中多了分了然,也多了分悲伤。风扬兮,你难道在齐国真的只是个江湖客这么简单?
风扬兮拳已握紧,额头青筋冒出,他已能听到血管中突突跳动的血脉。他极力控制自己,缓缓道:“你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我也有想你去的理由,却绝非你想的那样!”说完他再不看永夜,大步离开。
他想回头告诉她让她小心,可是永夜还在笑,那笑声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一入豪门深似海
安家不仅是齐国首富,也是天下第一商。
有人说,进了皇宫才知道什么叫深似海,进了安家才知道什么叫大富贵。
曾有人站在齐皇宫最宏伟的建筑天机阁俯视圣京,叹庙堂高远,庄严肃穆。
也有人在安家府邸做了三年工还不知道整座府邸的全貌。
陈秋水的秋水山庄建在落日湖畔已经风景如画,圣京的人却道安家大宅内的映月湖比落日湖还要美十分。
安家捐建齐国战船之后,皇上就下令将比邻安家的皇家别庄映月湖赏给了安家。安家将院墙打通,皇家最美的园林从此成了安家大宅的一部份。
进了高大的府门,又走了一箭之地,永夜才发现院墙原来分成了内外两层,外层遍设碉楼,有护院巡视。内外层之间是低等奴仆居住区。
等进了内院,触目一片绿荫。幢幢房舍殿宇掩映其间,林中自有卵石小道或抄手游廓相连。沿途看不到护院,可是一招呼,却马上有人奔上前来请安。往来小厮侍女均斯文有礼,目不斜视。永夜暗自惊叹,安家治家严谨宛如皇宫大内。
照事先商议,安伯平是请永夜仿造已过世的大家赵子固的观音图。而赵子固亲手雕就的观音像在安府佛堂内有一座。于是永夜为揣摩画意,进了安府。
足足走了两刻钟才来到了一座院子。说是座佛堂,永夜却觉得更像座寺院。空气里飘荡着梵香的青烟,居然还能看到和尚。
安伯平低声道:“家母礼佛,容我进去通禀一声。”
永夜咋舌,喜欢礼佛居然就在家里修了座庙,安家的银子太多了。她站在佛堂外,四下安静,连蝉鸣都不听得一声。八月酷暑,居然没有蝉鸣?她奇怪的左右打量,却见佛堂四周的树上均挂了些小香囊。难道这是驱蝉用的?安家从何处请来的制药高手?
“李公子,请!”安伯平出得佛堂笑道。
永夜走进佛堂嗅到一股奇异的香味,香气馥郁盈饶了整座佛堂。定睛一瞧,正中一座高一丈有余的木雕佛像,色泽如黄褐,不是沉香木是什么。一块沉香能换同等体积的黄金,沉香多朽木细干,多用做香料,此佛有一丈多高,且以赵大师的手精雕为佛该价值多少?她眨了眨眼,想起和月魄数着铜板为吃饭发愁的日子。早知道来安家佛堂砍下一截佛手,就够他们吃个够本了,哪怕不卖不当,拿去熏闹猪的猪圈也好啊,说不定闹猪还不止换几升米一块肉呢。如果当时不为吃饭发愁,她不去当那块田黄印石,不想为了报复大昌号压她的价,还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吗?蔷薇还会不会出现?她和月魄是否还在院子里悠然喝着稀粥赏月看星星?
“李公子,这是家母。”
永夜从浮想连翩中回过神,见一侧雕花木椅上坐了个老夫人,花白的头发,褐色襦裙,手中拈了串沉香木佛珠,看上去神情淡淡的,感觉人仿佛随着沉香的香气升到了半空中,五官很正,年轻时定也是个美人。
老夫人身侧立了个侍女,脸色也很冷,瞅了永夜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脚底踩着的一只蚂蚁。
永夜赶紧行礼,遇上这类型的女人,她向来没有好感。
老夫人睁开眼淡淡说道:“既是画观音的人,心中亦有佛,定也是慈悲之人,去吧。”
永夜应下,以她的眼力,不知为何总觉得老夫人甚是面熟。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正对上老夫人眯缝着眼射过来探究的眼神吓了一跳。她赶紧收敛心神认真打量佛堂里那座木雕观音。一柱香后她听到老夫人缓缓开口:“李公子瞧了许久这座观音,觉得如何?”
“回老夫人,这座莲台观音足踏莲台,宝相端庄,栩栩如生。最难得是线条圆润流畅,饱满丰润,神态慈悲。圆雕与镂空雕刻手法精妙,衣袂飘逸欲飞。沉香木大块的料难寻,赵大家没有浪费多少。且沉香木极不易雕刻,也只有赵大家圣手,才如此不凡,在下大开眼界。”永夜不知道老夫人是想考她还是随口一问,认真的回答。
老夫人淡淡的说道:“李公子自有一番见解,伯平眼力倒不错,去吧。”
永夜恭敬行了礼,退出了佛堂。
与老夫人施礼告辞时,那股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永夜在心里回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想出在何处见过老夫人。
走出佛堂,直踏入林间小道,安伯平才低声道:“公……公子是有真才实学,伯平汗都吓出来了。”
永夜静心留意着周围的一切,见四下无人才笑道:“原来老夫人是考我来着。容在下冒昧,老夫人可是大公子亲生母亲?”
安伯平摇了摇头:“我母亲是父亲的小妾,早已过世。她是父亲原配,是老三的母亲。父亲过世得早,当时伯平在外料理生意,都不在他老人家身边。年初时老太爷也过世了,伯平这才担任安家主事。”
“哦,老夫人是哪里人?”
“母亲娘家好像是座叫福宝镇的地方,在山里。齐国多山,是哪座山伯平也不知。”
永夜望着诺大的安家园子,觉得这园子美则美矣,却安静得可怕,像一座坟,这样的大家族中生活怕也不容易。
当晚她被安置在内院客房中。安伯平对外的理由是她需要多瞧几日佛像才能做画。客房外永夜嘱咐不必多加人手,照常便行。
她苦苦思索,究竟在哪里看到过老夫人呢?客房宽敞,外厅内室。外面权作书房,为方便她作画一应材料齐全。永夜随手画下老夫人的脸,看了又看,修了修,老夫人的脸变成了另一个人的脸,两人足有七分相似。
永夜笔一颤,手抖得难以自控。片刻后永夜随手又画了张观音像,脸上渐渐浮起了笑容。她深吸一口气,将两张画纸放在烛火上欲烧了。这时,她听到门外有动静。永夜吹熄烛火,身子一弹,从窗口飞了出去。
不远处的屋脊上,一道黑影闪过。
她怕的就是在安家平稳渡过没有动静。此时见了黑影,永夜哪肯放弃,轻功施展到了极致,离黑影越来越近。
似乎知道她在追赶。黑影从屋脊上翻下落进了一个院子。
永夜毫不犹豫跟上了去。
眼前一亮,一汪银色的湖出现在眼前,黑衣人已站在一条小舟之中。
永夜脚尖一点,身如飞鹰掠了过去。不偏不斜落在了小舟之上。
黑衣人望着她缓缓出声:“没有任何人想得到,你的轻功竟然在青衣人之上。瞒得好哇。”
永夜耸耸肩不置可否。微笑道:“墨玉公子,哦,安家三公子。久仰久仰!”
墨玉并没有穿紧身的夜行衣,一身墨绿长衫,腰结玉带,气度与在牡丹院时截然不同,俨然一个风流贵公子。只有那双眼睛,满带嫉恨与不忿,恨恨的盯着她:“你明知道我是引你出来,为何还要上当?这里,你以为风扬兮还能再救你一次?”
“我轻功还行,暗器的准头也不错,墨玉公子离我不过一丈开外,你不怕死啊?”永夜笑了笑。“再说了,安家的高手不少,墨玉公子显然打过招呼了,不会有人来打扰,这一路才会这般顺畅,另一重好处就是,也没有人来救你。”
墨玉哼了声:“说对了,我引你来此,是因为这里安静,我不信我杀不了你!”
“永夜很想知道,墨玉公子为什么就这么恨我呢?人家见了美人都怜香惜玉舍不得动半个手指头呢。”永夜夸张的比了比手指。她疑惑的歪了歪脑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明白了,墨玉公子在牡丹院呆久了,已经对女子不感兴趣了,喜欢的是男人!不过,在下一直男装出现,连安国原来的废太子李天瑞也赞美永夜,若是进牡丹院当小倌,头牌就不是墨玉公子了。像我这样男女皆宜的美人举世无双,墨玉公子为何想要杀永夜呢?”
她连珠炮似的吐出一连串话,激得墨玉眼中怒火熊熊燃烧。他咬牙切齿道:“等我捉住你,我会划花你的脸,挑了你的手筋脚筋,叫你用不了轻功发不了暗器,看还有没有人会对你怜香惜玉。”
风声扬起,一道银光直射墨玉面门,他大骇偏开脸,头发被削断一截,脸颊被划破一道浅浅的刀口,一丝血线顺着脸颊流下。
“三公子,没关系的,你反正也不靠牡丹吃饭,男人嘛,丑点也没什么关系。那些个对你好的男人,看中的不仅是你的脸,还有你的腰和大腿!不过嘛,你就算划花我的脸能证明什么呢?我又不和你在牡丹院抢饭吃。”永夜恶毒的说道。
墨玉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大喝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抖动如蛇般灵活直取永夜喉间。
永夜突然从船上像拔葱一般飞了起来。这是绝顶的轻功,她就像上方有一条绞索扯着她直直的升了上去。不待气竭,永夜凌空翻身,飞刀带着月光的光芒直射墨玉。她不屑的想,你绝对避不过这一刀。
一刀击在墨玉手上,他的剑掉在船上,一刀击在他身上,他身体颤抖了下就倒了下去,直接从船上翻进水里。永夜跟着入水,才入水,她就后悔。
一张透明的网向她兜了过来。永夜在水中轻功无法施展,身体后退,却躲藏不及被网了个正着。墨玉狰狞的脸在永夜前方。她的飞刀击在他身上,他仿佛没事人似的。
永夜目中浮起一层伤感,飞刀也射不穿护甲,墨玉是有备而来。她努力用去斩银丝网,半分作用也无。永夜放弃了,网是越挣扎缠得越紧,她不能再挣扎。
墨玉不敢靠近她,只收紧了网瞪着她。永夜划不过去,她只能闭着呼吸,小心的控制着肺里的空气。墨玉不可能一直在水里呼吸,他总有冒出水面的时候。
天脉内经在体内缓缓运转,永夜与墨玉对峙着。她比他武功高,他升上去换气的瞬间她也能杀了他再解开网。
这时候,她看到墨玉从怀中拿出了一根管子,一头含在嘴里,另一头伸出了水面。
永夜暗叫不好,奋力一挣,裹着网向墨玉游去,她的飞刀专射墨玉的头脸与手,可是在水中飞刀威力大打折扣,身上的网越来越紧。几乎已无力发出暗器。
那种窒息几乎让她的胸膛爆炸,她冲不出水面,墨玉死死的在下面拉住了网。
永夜条件反射地挣扎,手脚渐渐无力,墨玉游出水面拉她上来的同时狠狠一掌击下。黑暗向她袭来,她想起了风扬兮,这次,他真的不在她身边。
佛像的眼睛会说话
永夜在安家呆了一晚就失踪了。
辰时去客房请永夜用早点的安伯平脸如死灰。
永夜上次从驿馆失踪是她自己主动离开。显然,这次不是。
没有人能担这个责任,安伯平不敢。
安家二小姐,华清宫的主人华贵妃跪在皇帝面前哭得晕厥,也抵不住一纸圣旨。
太子燕率了东宫龙武率、神武率不到一个时辰就围了安府。
太子燕瞧了瞧安府高大的门楼与外墙摇了摇头,他对风扬兮说:“东宫二率士兵有一千人,我看若是安家存心抗旨,损伤至少五百以上。易守难攻哪。”
风扬兮冷了脸没回答。
片刻后,安府大门敞开,直通内院的门也大敞。百名侍从抬了红毡从内院直铺到大门口。
这阵仗让风扬兮苦笑,这哪像接旨的,他们倒像是进府参拜的。
大门洞开之后,安老夫人率先领着安家阖府鱼贯而出。在安府大门口密密麻麻排了近四百来号人,按长幼尊卑排列得整整齐齐。
“老身领安府上下接旨!”老夫人的声音清越。
这么多人,八月的上午,安府内外静得听不到丝毫杂音。
风扬兮抱着剑站在旁边似看热闹一般。太子燕苦了脸,咳了两声展开了圣旨。大意是永安公主在安家失踪,奉旨抄查云云。
老夫人不惊不诧领旨谢恩。
一个时辰后,安府外面的空地上便搭起了一溜凉棚。老夫人搬出太师椅坐了。安家各府该处理生意的继续打算盘算帐,该处理内务的继续忙活,侍女小厮排队领牌子各司其职。
几百个铜盆装上了巨大的冰块排放在凉棚外,几十个大灶在不远处升火煮茶,准备午饭。
秩序井然。
龙武率、神武率士兵都是世家清白子构成,见惯了排场,此时也咋舌不己。太子燕苦笑着摇头,对风扬兮和掌管两率的千总道:“麻烦风大侠领着二位千总进府内查吧,孤和老夫人喝茶听消息。”
他笑容可掬的走进老夫人的茶棚,笑道:“老夫人治家如治军。孤佩服之至,老夫人不嫌弃,孤欲讨杯茶水吃。”
老夫人淡然一笑:“给殿下奉茶!”
品着香茗,身后有俏丽的侍女打着扇,将铜盆里冰块融化的凉气扑面扇来,太子燕又想叹气。
“听说殿下在陈国和安国与永安公主一见钟情,相谈甚欢?”
太子燕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秀气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轻声答道:“公主非寻常人。她调皮得紧,喜欢模仿名家大作逗人玩。玩兴之作蒙大公子抬爱请进安府作画,没想到居然在安府还能失踪。孤担心她安全,昨晚一晚着人在安府四周守护。大公子着急来报说失踪,安府又没有可疑人出入,孤儿疑心永夜仍在安府内,这才请旨查府。”
老夫人若有所思道:“公主昨日扮成黑脸小子真像。听说公主身子骨弱,从小以男儿养着,十八岁才恢复郡主身份,出嫁时才封的永安公主。可惜了,老身竟未能一睹公主真颜。”
太子燕想起永夜风仪,悠然神往:“络羽输之英气,安四输之妩媚,玉袖输之秀丽,蔷薇郡主孤还没见着。”
老夫人这才动容,手中转动的佛珠一停,长叹了声:“原来如此……如此之佳丽,是长得极像端王妃吗?”
“比王妃多了丝英气,这点更酷似端王爷。”
老夫人转动佛珠的手停了停,良久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想像永夜的容色,还是在担忧安家的未来。
太子燕一向温和心思却细,见老夫人神色忧虑,宽慰道:“怕有宵小混入府中,老夫人莫要担忧,安家忠心,皇上必能明察。皇上素来宠爱贵妃娘娘,不会不顾及的。”
老夫人捧起茶碗拂了拂茶沫,饮下一口道:“老身已做了决定,此事一了,将安家分了。”
太子燕一愣,安家豪富,为何要分家?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树大招风,安府太大了。伯平还年青,老身年事已高,顾不过来这庞大的家业。大树犹有枯枝,公主竟在内院失踪,将来还指不定出什么事呢。各府各院分了过,是好是坏看各人造化了。”
她看向在府中进出的士兵,突叹了口气,对太子燕道:“太子唠扰老身一杯茶,老身想拜托太子一件事。老身礼佛,佛堂不可进太多兵,打扰了菩萨就不好了。”
太子燕笑道:“孤这就吩咐下去,老夫人不必担忧。”
他唤来一名士兵去通知风扬兮不要破坏佛堂,又悠然的坐着喝茶。
风扬兮站在永夜住的客房内,这里干干净净,根本没有睡过的痕迹,难道是入夜前就失踪了吗?
安伯平站在他旁边,忧虑道:“这里绝对没有动过。今晨我来这里唤公主时,发现屋内无人,这才前来报讯。我已下令不准任何人进入。”
风扬兮默默的听着,向来锐利的眼神中有几分担忧。“永夜住进来时,这里的文房四宝可有动过?”
“没有。”
他看着打开的砚盒眼睛一亮,又凑上炉台,蜡烛已灭,上面沾了些纸灰。永夜画过什么又烧过什么?无人进入,她烧掉的纸灰太少,没烧掉的东西永夜会随身带走吗?风扬兮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锐利的目光从房梁看到窗户。他突然躺了下来,钻进了硕大的书桌下。
风扬兮的心怦然跳动。书桌底部一柄飞刀钉住了两张未被烧尽的纸。他小心取了下来,看了又看,放进了怀中。
“永夜昨天还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风扬兮声音冷洌,眼神又恢复如鹰隼一般锐利。
安伯平讷讷道:“照事先商议,她是以画赵子固佛像住进来的。在下就领公主去佛堂看了佛像,母亲常年礼佛,永夜也见到了她。”
风扬兮什么话也没说,大步走向佛堂。
莲座观音慈眉善目悲天悯人俯瞰众生。浓浓的沉香味道在佛堂弥漫,浓得嗅不到别的味道。
他怔怔地望着观音出神,慈眉善目的观音安静的望着他,细长眼眶中那双黑色的眼瞳竟有了情感,似带着笑意又似有着无尽的苦痛,分外莹润。眸光随着风扬兮的动作也跟着闪动。
风扬兮闭上眼,双手合十喃喃自语。双目一睁,长剑直指观音。
跟在他身边的安伯平吓得倒退一步,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翡翠貔貅触到青砖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浑身发抖,以头触地,只求菩萨保佑。
风扬兮长剑挥出顺着观音眉间细细剖开,沉香木软,他却不敢用掌力击开。他跳上了供桌,掰着细缝用劲一分,观音像哗拉一声被掰成两半。
“风大侠,太子有令,别破坏了老夫人的佛堂……”传令的士兵气喘吁吁跑来传令,正巧瞧见佛像被一分为二,吓得噤若寒蝉。
永夜脸色苍白之极,身上缠着银丝网,被绑在佛像中,嘴被堵住出不了声,眼睛却瞅着风扬兮。
“速报太子!”风扬兮冷冷的说道。他伸手取出永夜口中麻核,焦急地问道:“如何?”
“墨玉那狗娘养的,你小心,我背上钉了好多刀。”永夜呸了几口,动了动麻僵了的嘴恨恨出声。她在佛像里站了一夜,一动不动,早已受不了。咬牙瞪着下面的安伯平,连带他一块儿恨了进去。
风扬兮吓了一跳,绕到背后一看,佛像背部刺进了六把飞刀,入木三分,正巧像钉子一样钉进永夜背部。
他运足内力用剑削开佛像背部,用力一板,永夜闷哼了声倒在他身上,背后六道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永夜,你忍着!”风扬兮脸上满布乌云,几下掀开丝网,扯下经藩将永夜缠了个严实,抱了她就往外走。
安伯平连滚带爬起来,看了眼被拆毁的佛像,哀叹一声,踉跄着追了出去。
风扬兮显然正在狂怒中,见他跟着大吼一声:“去取伤药!”
安伯平额头汗出如浆,想了想,却飞快地跑去拿治伤的药。嘴里喃喃念:“菩萨保佑!”念了一会儿,又苦笑,菩萨这回是保不了安家了。虽如此,却依然赶着去翻安家珍藏的灵药,希望能减轻点罪行。他是安家主事人,此刻心里所想仍是如何做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安府太大,风扬兮不敢抱了永夜奔走太久,直接将她带回客房。
片刻后安伯平跌跌撞撞的冲进来,捧了干净的白布与药声嘶力竭的喊道:“我这里……药!”
风扬兮抬手就是一剑划在他胳膊上:“试药!”
安伯平痛得跳脚,却撕开衣服,将药洒上去,血迅速被止住,伤口冒出黄水。药效相当不错。“不会留疤痕的,神医回魂制的药!”
风扬兮冷笑一声接过药,解开永夜身上的经藩将她翻了过去。
永夜痛得大吼:“你猪啊,叫他出去!”
安伯平一愣,不待风扬兮吩咐,擦了把汗拉上房门走了出去,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背靠着房门目中喘粗气。
这时太子燕得了消息,带了侍卫过来,见安伯平坐在门口,往里张望了眼皱着眉道:“大公子?!”
“殿……殿下!在……公主在……疗伤。”他突然想起风扬兮与公主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疗伤,伤势又非得解衣不可,吓得话也说不清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哦,有风大侠在,应该无恙,孤不进去打扰了。”太子燕松了口气,站在院子里看着安家,眼中露出一丝深思。
永夜在佛像里被找到,还受了伤,安家是绝对逃不掉干系,该怎么办好呢?接到消息后,龙武率和神武率已将安家全府围住。连带府中侍女小厮足足有一千多人,比他带来的兵还多。太子燕苦笑,真是大家。
永夜趴着让风扬兮上了药,动一动全身都痛,风扬兮拿着白布自然的从她胸前绕过,将伤口层层裹住。永夜低头看见自己的胸,闭了眼恨道:“你有多少女人!”
“没有。”
“我是女的。没有女人,你居然这么自然!你是不是男人?!”
风扬兮忍住笑答道:“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是不是女人?被一个男人脱了衣服看着,你居然不脸红?”
永夜一愣,苦笑道:“我以前夏天裸着胸上街,扮男人久了,弄混了。”
身后风扬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黑了脸道:“胡说什么!”
永夜这才反应过来,不自然道:“没什么,说笑呢,免得尴尬。”
风扬兮气得手一紧,在她背部狠狠打了个结,板着脸道:“你是堂堂安国公主,未来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