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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夜第11部分阅读

      永夜 作者:yuwangwen

    “下一步的目标。”李天佑拿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永夜只一瞟就瞧见正是自己故意落在李天佑手中的那张暗杀名册。他的头开始痛。如果游离谷不是同一天全部出动,风扬兮每个人都去守候的话,自己要遇到他两次。他巴不得风扬兮把别的刺客斩于剑下,但是却不包括他自己。怎样才能调开风扬兮呢?永夜又遇到一个难题。

    “游离谷派了那月魄来助我,我想拒绝又禁不得这诱惑。能用得上他的时候很多,不用白不用罢了。”

    “东宫之中呢?”黑衣人慢吞吞地问道。

    “也许也有如月魄之人。端王身边也有,游离谷想得很周全,都照顾到了。”

    永夜皱了皱眉,难道游离谷在三位皇子身边都安插了人?月魄与他助大皇子,难道游离谷打的主意是无论谁继位,都能有好处?

    这时李天佑开始摆弄书柜,永夜知道他是开启密室,瞪大了眼去看。只见几格柜子移来移去却没露出什么来,不禁有些失望。今天能知晓这些已经不错了,永夜身子一动便欲离开。

    只这么一动,看到风扬兮身形骤转,永夜暗呼糟糕,手一挥射出一枚飞刀打熄了书房中的烛火,身子已弹了出去。

    李天佑呼了声:“谁?!”与风扬兮同时跃出了书房。

    四周安安静静,风扬兮看了李天佑一眼,足尖一点向花园方向行去。

    李天佑站着庭院里看了会儿,返身回了书房。他正欲进门,脚步却停住了,轻笑道:“出来吧。”

    听人壁角要受罚

    永夜本想避向花园,在看到风扬兮所去方向后又潜回了书房。风扬兮,他往月魄所在的花园去了,他想守株待兔?永夜绝不想被风扬兮挡个正着,更不想把月魄扯进来。身体瞬间以想像不到的姿势一个后翻进了书房。

    他吃不准李天佑是真发现了他,还是诈他,隐在屏风后面一动不动。

    片刻后,李天佑似松了口气进了书房。

    永夜也松了口气,他原应该信任自己的轻功,李天佑是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看着烛火重新亮起,永夜希望李天佑读书别太用功,他心里一遍又一遍说着早睡早起身体好,这么暗的烛火看书会影响视力。

    李天佑在书桌旁看了会儿书,终于吹熄了烛火。

    永夜听到他的脚步声走出门外。他正打算离开时,听到李天佑唤人的声音:“来人!给我封死了书房!”

    他大惊,迅速从屏风后跃出,一脚踹开窗户愣住了。窗户尽碎后,外面竟绷了张网,没等永夜回头,李天佑已出现在门口,悠然看着他道:“只有一个出口,这里。”

    永夜想也不想就冲了过去,挥手便是三把飞刀。他明白只有击倒李天佑才能跑出去。上次月魄下了毒,他已经非常小心没有触碰这里的东西,然而,李天佑的功力却让永夜吃惊,三把飞刀轻松被他避过。

    “知道你是使暗器的高手,也不过如此。”李天佑嘲笑。

    你以为你真的避得过?永夜也想笑,嘶哑了声音说:“你如何知道我在书房中?”

    “我猜的。”李天佑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外面太安静,以自己和风扬兮的功力也就眨眼功夫来人就无影无踪,他实在想不出除了还躲在书房里,还有别的地方可供藏身。与风扬兮交换那个眼神是告诉他,他去盯着月魄。

    永夜拍了拍手赞道:“大殿下果然诡计多端!”

    “诡计多端的是你吧!”李天佑倚在房门口一步不让,抄起双手闲闲地说,“我都说过了,想与你面对面聊聊,你三番五次入我书房,显然也有这意思,不如坐下来好生说话?”

    永夜点点头,手掌中不知何时握了几枚黑色的圆球,指尖轻抚着光滑的球体,青衣师傅说过,这暗器是安国边境小宋国的特产,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别用。他四顾佑亲王的书房,一色的紫檀家具,真懂得享受。

    “喜欢这里?这些紫檀产自万里外的深山老林,我很喜欢它的色泽与质感,虽然远了点,费了些人工,还是值得。坐在这里喝茶聊天,是种享受,试试?”李天佑温和地说道,目光牢牢锁住永夜,他不信,他今晚还能从自己手上跑掉。

    “可惜了。”永夜轻笑一声,手挥出,李天佑轻松自如的同样侧头避开,只听轰的一声,他整个人被气浪掀飞。与此同时,书房的窗户连同外面张的网被炸得粉碎,守在外面的侍卫倒了一地。

    永夜撇撇嘴,同样的速度,暗器不一样了,还照老样子躲,太笨了。瞧了眼书房又有些内疚,一次用了五颗,这书房真的可惜了。他一边想着一边借着气浪的推力往外扑出,这么一借势身体已弹出十丈开外。风里只听得他得意的笑声:“李天佑,我待你不错,没往你身上扔雷爆弹让你用手接了,你要记得这个人情!”

    李天佑从十丈外缓缓站直身体,用手一摸颈后,手指沾上了一丝血迹。纵使他避得再快,也被炸碎的木片划破了肌肤。他看了眼手中的血,望着被炸毁的书房脸色变得阴沉。他的确还小看了这个刺客。他移动书架时已按动机关,用网封住窗户,而黑衣刺客居然敢把它炸了。不仅炸了,还用飞刀迷惑他,让他受伤。

    “放狗!”他重新点燃的蜡烛中加了夜樱草,和紫檀香味混合沾上人身,他训练的犬便能闻到味道。

    侍卫牵了两条黑色的小犬奔出,在李天佑身上嗅了嗅,往永夜消失的方向奔去。一个时辰后,侍卫低声回报:“端王府。”

    端王府?!李天佑眸色变得夜一般深沉。

    那人居然来自端王府!唇边扯出笑意,极淡,极轻,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侍从小心地轻轻用白棉布给他擦试掉颈上的血迹,低声说:“无碍。”

    李天佑嗯了声,背着手瞧也不瞧书房沿着小径走向草芦。

    一句话要了公主

    出京都东华门往南,经高头街便到了甜水巷,这是一片繁华之地。庆德堂大药坊,古月楼,金银首饰珍珠匹帛商行,以及潘家酒楼,李家香铺,刘家包子店等京都著名的商铺都开店于此。放眼望去,摩肩接踵客流如织。

    安国招待各国使臣的驿馆便设于此。

    一觉醒来,永夜神清气爽心情颇好,决定去和陈国谈判。

    他是第一次当官,也是第一次当这么大的官。他没有做官的经历,也不懂得那些繁琐礼节。学会了从服饰上认官职大小,也勉强学会了对皇帝该行什么礼。对两位副使大人,他只能揖手尊称一声老大人。别的就太随意了。

    两位副使知道是皇上亲自下旨封了端王世子为鸿胪少卿,谈判正使,也不知缘由。琢磨着皇上是否故意让这位看上去病歪歪的端王世子去锉陈使锐气。因此对坐着软兜抬进驿馆的永夜说不出半个与礼不合的言语。

    驿馆占地颇广,有四五个院落,以方便他国使臣下榻。

    永夜好奇地东瞧西瞧,啧啧赞叹驿馆的地段好,闹中取静。如果不是皇帝脑袋有问题,就是出主意的人是他国j细。居然让各国来京都使臣拥有这么好的掩护环境。

    他转眼又想,各国怕是都这样,巴不得展示自己的繁华强盛,所以才会先这样的地段。永夜有些嘲笑自己草木皆兵,凡事想的就是防范。他叹了口气,收回做刺客培养的戒备心态,安然躺在软兜上欣赏这座园林式宾馆。

    足足走了一刻钟队伍才走进驿馆东大院。

    迎面是正堂,四周大树合抱围了座宽大的九重悬山式建筑,檐下有宽阔的回廊,上面铺就褐色木板,洗刷得光可鉴人。

    “鸿胪少卿安国和议大使李大人到!”

    永夜瞧见堂内陈国使臣已经就位,扶着侍从的手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陈使请得裕嘉帝换端王世子主谈,本以为这位世子应该英气毕露,酷似端王,没想到走进来一个面色苍白,五官绝美的少年。见他穿了绯色绢制官袍,腰缠玉带,帽结琉璃珠,正是从四品的鸿胪少卿。也不敢轻视,依礼见了。

    永夜举手一抬,似憋足了气说道:“下官奉旨谈判,各位请安……”他气使得足了,这声安坐还没说完,脸已涨得通红,然后就是一阵巨咳。直咳得在座诸人喉咙都发痒才停住。

    等到咳完,他饮了茶轻叹了声:“下官少小多病,皇上为表诚意,答允陈国要求,由下官任谈判正使,我精神不济,撑不住多久,有劳两位副使大人了。”

    说着就闭上了眼睛养神。

    两位副使一怔,心里叫苦,却端正了态度说道:“此次是陈国入侵我散玉关,我国的条件是割让散玉关以南百里……”

    “不行!我国绝不退让一寸土地,请安国军队早早退出我五十里国土,释放我军被俘之人。”

    “钱大人此言差矣,你军战败,这态度怎地成了向我国开条件?!”马副使气得脸涨得通红。“我军已占五十里,你方只需再让五十里则己!”

    “五十里也是陈国土地,安国的军队能长久呆下去吗?”陈国正使钱大人冷笑。

    “哼,我军若是开拔,再占五十里,失了这百里凭仗,难道钱大人希望看到我军长驱直入?”

    双方就此展开舌战。

    吵了一会儿,钱大人眼珠一转,向永夜一揖:“正使大人如何看!”

    永夜睁开眼,刚要说话又一阵猛咳,咳完抹抹嘴喝了口茶道:“刚才乱糟糟的吵什么啊?我听着晕了,竟一句也没听清,钱大人,你方什么意思?”

    钱大人笑道:“我方意思是……”

    还没说完又被永夜打断,他转头看向副使马大人问道:“我方什么意思?”

    马大人理直气壮地把安国意思说了一遍。

    永夜点头,冲钱大人一笑:“钱大人,就是这个意思,你方还有什么要求?”

    钱大人一愣,急得额头出汗:“李大人,我方没有什么要求。我方只是……”

    “既然没有什么别的要求,马大人,拟草约吧,我回去复旨。”永夜淡淡地打断钱大人,吩咐道。

    马大人眉开眼笑,他知道就算这个草约签不下来,这位病怏怏的端王世子一番插科打浑也让对方气破肚皮。

    果然,他才一应声。钱大人就拍案而起:“胡搅蛮缠,黄口小儿也敢前来捣蛋!”

    永夜顺手就将手里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顿,冷了脸站起来道:“下官乃贵国上书求恳,皇上亲封鸿胪少卿和议主使,贵国求请下官主谈,却又开口辱骂,如此反复,这仗,是还想要继续打下去吗?”

    钱大人嘴张得老大,知道一时情急口不择言说错了话,直眼睛急得发红。他倒也能屈能伸,当即深施了一礼赔笑道:“是下官的不是,素闻端王文武双全,世子自然也是知书识礼,是下官口误。”

    永夜笑了笑,慢吞吞地说:“下官岂敢怪罪钱大人,下官身子虚弱,明日再谈吧。”扶着侍从施施然走了。

    留下两国官员面面相觑,只好散了。

    钱大人叹了口气,喃喃道:“公主,你害死下官了。”

    第二日谈判继续,双方仍胶着在土地上。

    永夜无聊得很,看着两国官员不顾形象拍桌互骂,突然烦了,站起身,也不咳嗽了,淡淡的说了声:“不割让土地也罢。”

    堂上鸦雀无声。

    陈国官员脸上露出惊诧莫名,喜悦顿生。散玉关以南百里是陈国屏障,一寸也不能割让。两国使团就此争吵了半月,居然这位正使大人主谈第二天,一句话就完了。

    钱大人小心地问道:“正使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怎么?钱大人嫌我不要土地反而不安?那就……”

    钱大人赶紧打断他笑道:“正使大人所言有理。不谈土地。”

    安国众官员急得额头冒汗,瞪着永夜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副使马大人已急得去扯永夜的官袍。

    永夜笑了笑不睬,一口气将端王报出的价钱说了出来。

    安国官员方才舒了口气。

    陈使却越听越怒。黄金白银倒也算了,这生铁十万斤却是万万不可流入安国。眼下世道混乱,生铁是战备物资,哪一国都急需,陈国产铁,安国一张口就是陈国全年的产量,让陈使如何答应。

    钱大人正欲摇头,永夜继续说道:“这些就算是你们玉袖公主的嫁妆罢。说得少了委屈了你家公主。”

    陈国官员大惊,站起来怒道:“玉袖公主何等尊贵,安国竟然要以公主和亲为质,岂有此理!”

    永夜闭上眼睛又不说话了。

    安国使臣也被他这句话惊呆了。这是事先根本就没有说起的事情。马大人急得擦汗跳脚,见永夜闭目安祥,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时听到一阵环佩叮当,一个清柔的声音说道:“再加战马千匹。正使大人,这个条件玉袖允了。”

    “公主!”钱大人与陈国官员伏地行礼。

    永夜睁开眼,换了女装的玉袖公主出现在门口。玉袖身披绢纱宫装,端丽不可方物,那下巴还是习惯性地微抬着,只用眼神堪堪瞟着他,那种皇族与生俱来的傲气扑面而来。他想起蔷薇,一比较还是那丫头可爱。

    永夜笑笑站起来,躬身一礼:“鸿胪少卿李永夜见过公主。”

    这就是前几天那位戴了面纱的紫袍少年?身材瘦小了点,背却挺得很直,绯色官袍衬出一身英气勃勃,整个人如清秀挺拔的翠竹,五官精致得竟找不出一丝可挑剔之处。玉袖眼中飘过一丝惊叹,直接想起了传闻中美若天仙的端王妃。她又想起永夜被吓得滚落她脚边的模样,嘴角扯出讥讽与不屑的神色,微微点头还礼。

    永夜笑道:“既然公主能做主,我等便拟了草约复旨。下官告辞。”

    “世子请留步,玉袖有一事不解,想请世子移步。”玉袖不理永夜口口声声自称下官,声音温温柔,语气却不容置疑。

    这位公主明显知道游离谷的计划,所以才答应得如此痛快。永夜很好奇公主留他想说什么,欣然同意。

    他默默的跟在公主身后出了大堂,玉袖宫装裙摆拖在地板上像孔雀开屏,侍女离了他们三丈远,方便公主和永夜说话。

    转过回廊是一座紫藤环绕的小院,下台阶的时候,公主站定不动了。回眸对永夜一笑:“你做的很好。只是……要的东西太多了。”

    这句话从一个十六岁的小女生嘴里说出且带着斥责的意思,永夜禁不住想,这时的人怕是都早熟。但是这句话的意思……永夜眼中一道光芒闪过,游离谷难道真与陈国有牵连?或者,那个组织是陈国所建?陈国的野心未免太大。不过,连陈王掌珠都舍得送往安国和亲,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永夜装着听不懂,理直气壮地说:“陈国兵败,赔偿我国是理所当然!”

    公主讥讽的看着他,永夜直视着那目光,半分也未退却,他希望公主如此,更希望公主提及游离谷,他巴不得公主坐实了陈国与游离谷的关系。情不自禁扬起一个笑容来。

    玉袖被他的笑容迷惑,永夜也比她高不了多少,却逼得她再抬高了下巴。“八月中秋,我会在散玉关外十里坡等你接亲。”

    永夜很遗憾地听到这句,不置可否地说:“下官身体不好,是否由下官前往迎接公主乃是未知之数。”

    春日暧阳,如果从远处看,正是一对璧人。奈何一人骄傲,一人漫不经心。玉袖睨视了永夜一眼,收了收臂间披帛,颐指气使地说道:“下去吧。”说着便下台阶。

    永夜扯了扯嘴角,悄悄伸出一脚踩住裙摆,得意地想看公主摔跟头。暗道,踩住你的小尾巴,叫你再翘!

    玉袖猝不提防,身体陡然前倾,她反应甚快旋身一转,本想站稳了身子,永夜这脚却踩得实在了。他只轻松一伸手,玉袖恰巧落在他手弯处。

    两人对视似乎都觉得尴尬。

    永夜顿时松开了手,玉袖眼看要摔倒在地轻呼一声再次扭身跃起,裙摆却嘶啦一声撕破了条大口子。

    永夜眨了眨眼,呆住。

    玉袖粉脸涨得通红,尴尬地拢了裙子,大声说:“岂有此理!”

    “下官惊扰公主,这就告退。”永夜目的达到,低着头以示非礼勿视。

    “滚!”

    永夜转身抬步,又转过身摸出公主的翠玉佩双手奉上“对了,公主若是苦寻此物,下官不巧拾到。”他看着公主气得身体发颤,又不得不伸手接过玉佩的模样得意万分,忍笑道,“公主将嫁入我国,还请早日返陈做准备。下官不久留了,还要回官复旨。”

    “正使大人亲口求亲,不知是替何人相求?”玉袖瞬间已恢复平静。

    永夜心道,你请我来做正使,就是为了嫁入我朝,至于三位皇子,随便你嫁哪个,想来你也无所谓。脸上却堆笑道:“下官不敢妄猜圣意。下官告辞。对了,公主生气的模样更添娇艳,还有,抬下巴多了,后颈上会长皱纹。”

    一席讽刺与轻薄轻轻柔柔地说出来,永夜听了都觉得他真是为公主好。看玉袖再次变脸,他飞快转身,大踏步离开,哪还有半分需要人搀扶的病弱。直气得玉袖咬牙。

    良久她才冷冷一笑,唤道:“吩咐钱大人,速备行装回国。”

    不止是试探

    卯时三刻,永夜便与端王一起进宫早朝。

    端王倚在马车锦垫上瞧着永夜直乐。

    永夜得意了伸了伸手笑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身官服衬得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人见人夸,花见花谢,车见车……”他咳了两声,这爆胎二字万万不能冒出来,若是问他何谓车爆胎,他实在没办法硬指着马车的木轱辘说车轮散了的意思。

    “唉!还美呢,都不知道你以后怎么办。”端王叹了口气,他穿的是金绣麒麟袍,戴了缀玉王冠,不露自威。

    永夜难得见端王叹气,故意要引他展颜,便笑着说:“当年父王也是穿这身威风的官袍,脸上顶了巴掌印去上朝?”

    端王果然扑的笑出,扯过永夜想打,又搂住了。

    永夜觉得像极了前世小时候伏在父亲肩头的时候,靠着端王厚实的胸,觉得很安全。他闭了眼自语道:“最安全的地方……”

    端王心里一热,手搂得紧了,嘴里却淡淡道:“你主谈便罢,还谈了个公主回来,今日金殿之上看你如何应对。”

    “这是游离谷的主意。也是故意请我去做谈判正使的用意,他们非要塞一个公主来和亲,你说,我能不答应吗?游离谷终于动了,父王,这机会永夜不想放弃!我有七成把握,游离谷与陈国有染。”

    “是机会还是阴谋?公主嫁给哪位皇子,都不好。”端王点醒永夜。

    永夜何尝不知。游离谷想让玉袖公主和亲不外有几种可能,一是游离谷支持三位皇子中的一位,娶了玉袖等于有了陈国支持,被支持的皇子便有继位的可能。二是游离谷是由陈国所建,不管玉袖嫁给那位皇子,总会引得众皇子之间相互猜忌,内讧,让安国大乱。

    “定了亲,不见得就要娶啊,先把嫁妆弄来再说,在父王所例条件之后,玉袖公主又加了战马千匹,有何不可。再说,皇上随便封个候伯,娶了公主便是。”

    “你这孩子!玉袖公主在陈国地位何等尊贵,岂是随便封个候伯便能娶她之人,安国若这么办,两国又将起战火。”端王摇头。

    永夜这下有点愁了。如是这样,无论哪个皇子娶了公主好象皇帝都不舒服。

    端王又是一笑,戏谑道:“很简单,要配上公主,又不能乱我阵脚,我听闻玉袖公主位居天下四美,你娶了她相得益彰!”

    永夜嘴大得能塞个鸡蛋进去,说话也结巴起来:“……我……娶?”

    端王收了调笑,正色道:“皇上的意思,也只有你的身份配得上陈国公主。再说了,陈国谛交合约时,陈使一再暗示,公主对你……”他咳了声,忍笑道,“一见钟情!”

    皇上的意思?我的身份?一见钟情?永夜看着笑得无辜的端王,想起那两兄弟金殿上几句话就把母亲定下的情形,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好生佩服端王的心机,他让皇帝知道游离谷以真换假掉错包的事情以免欺君。皇帝是知道他的身份了,还让他娶她?

    “让我娶了,我这病歪歪的模样,陈国会让他们的金枝玉叶嫁来守活寡?”永夜的意思是他只能这样娶玉袖。

    “也许……公主在意的只是如何进我端王府呢?”

    永夜有些不明白。公主不管嫁给那个皇子都可以引得安国发生一场动乱,嫁给他有什么好处?嫁进端王府又有什么好处。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他的心际,很多事情霍然明了。

    换世子,不是为了接近大皇子,辅佐李天佑,是为了接手端王的势力。有什么比世子的身份更有说服力?玉袖进王府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杀了屡次在散玉关败陈的端王。端王一死,自己就能理所当然接王位,接管端王权势。

    游离谷想要让哪个皇子继位都行。想要自己卖了安国都行。

    出任主议主使,给安国要来大笔赔偿,外加一个位居天下四美的公主和亲。自己算是一洗病弱形象,别的大臣谈了半月,他只用了两天时间。这次谈判皇帝很满意,将来端王死,自己凭借这也能在朝廷有点小资本了。

    但是,听端王语气已经识破了这个局,需要的是自己配合,顺水推舟。

    永夜所有的神情都被端王收入眼底,他真的很聪明,也很懂事,他眼里的笑意只是一闪即过,盯着永夜英气勃勃又用了药粉故意整得病弱的脸轻摇了摇头:“当年你母亲一心想生个儿子,是不是儿子又有什么关系,我看你该做的事情一件没落下。”

    我还杀了很多人,可以不偿命吗?他几乎想坦白告诉端王他还是刺客星魂,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多年刺客生涯,前世教训让他不得不再防着点,等他配合皇帝与端王灭了游离谷,将功赎罪,说出来也是个脱罪理由。

    永夜嘿嘿笑着打趣:“要娶公主,还有蔷薇郡主呢?她对永夜,好象也是一见钟情,从六七岁缠永夜到现在,要不,一并娶了?”

    端王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知道你的身份,静安候会提刀杀进王府来。”

    “当年静安候府三番五次请媒婆上门提亲,真要娶郡主,他却要提刀砍我。”永夜笑着开躲,嘴里不依不饶。

    “太子请旨立蔷薇为太子妃,只等蔷薇郡主明年及笄。皇上已恩准了。”

    永夜大惊,想起蔷薇,心里很是同情。“几时的事?”

    “昨日。”

    “可怜的蔷薇。”

    端王睨他一眼:“这事一了,就给我好生呆在王府学规矩!”

    “那是不可能的。”永夜回嘴,叹了口气道,“我只想好好吃顿饱饭,这些年深怕长得太快了……”

    端王鼻子一酸,再也说不出半句训他的话来。

    说话间已到了紫禁城宣德楼外。二人下了马车,侍从提了灯笼在前引路。永夜抬头看天,黎明前的黑暗,几颗疏落的星子挂在天上,四周安安静静。高大的宣德楼上挑了几顶灯笼,看不见全貌。右掖门外已聚集了不少官员等着早朝钟响。

    见端王与永夜过来,均行礼招呼。

    永夜斯文的跟着端王,只行礼不肯多说话,默默地打量这群安国栋梁。他心里突生警戒,装着不在意地退到了端王身后,扯了下他的衣袍。端王回头,永夜听到身后一个声音道:“天佑见过皇叔。”

    永夜这才回转身,见李天佑着了亲王服饰,一身宝蓝四爪蟒袍,头结金珠王冠,像天上晨曦初现的那抹微光般清朗,他抱拳向端王行礼。永夜赶紧也是一揖:“佑亲王。”

    “永夜这么早起,身子骨受得了不?”李天佑关切地问候,手顺势拍向永夜肩头。

    这等亲热举动永夜并没觉得有什么,端王却很自然地侧过身体整了整永夜的袍服挡过了李天佑的手,疼惜地叹道:“交了陈国这差事,还是回府养病的好。今儿一起早,这脸色差得吓人。”

    永夜只好叹了口气假做强撑状:“孩儿没事,父王过虑了。”

    “是啊,永夜的脸色还真不好看,就像……月色一样苍白。再折腾一日,没准儿身体更糟糕。今日回了旨,天佑也上奏请永夜辞了少卿一职好生养病。”

    永夜干笑两声。心中却如泼了瓢滚油,烫得直痛,难道佑亲王认出他来了?他分明话里有话,他把月魄怎么了?这个j诈的大皇子怎么折腾月魄了?直恨不得飞到佑亲王府去看个究竟。嘴里却道:“永夜身体不好,却一直也想为朝廷做事,也不算太辛苦,真正累着的是马大人他们。”

    这边站着的马大人听得永夜不居功,当端王面提携,赶紧走了过来寒喧,倒隔开了李天佑的视线。

    早朝钟声一响,掖门大开,官员们鱼贯而入。

    薄薄的晨曦扫在大庆殿前的广场金砖上,反射出淡淡的青光。永夜看了眼巍峨耸立的大庆殿,两旁站满了禁军与宫侍,从中间走过,远远能瞧见无数台阶之上殿堂深处的龙椅,可以想象从上往下望来的天子威严。

    就为了这份气势与凌驾众人之上的权力,庙堂之中,朝堂之外,牵至江湖,动辙百姓,无人不受影响。

    他排在中间偏后的位置,望着李天佑挺拔的背影,心里的疑惑与不安越来越重。今天他抬头望天的时候,并无月色。李天佑话中定有深意。

    可是月魄……想起李天佑说的折腾一天,身体更糟糕的话,永夜心惊肉跳。

    不安的在殿上站了足足一个时辰,他听到内侍喊他的名字,忙站出来跪下行礼。

    “此次和谈甚得朕心,李少卿还顺带附议了陈公主和亲之事,李少卿认为谁娶公主最为合适?”裕嘉帝和蔼地问道。

    永夜想起与父王的对话,但是当这么多人的面让他说自己最合适?他恭谨地回答:“臣以为,佑亲王尚未娶妻,可迎公主。”

    “皇上,臣认为不妥。”有大臣出班反对。“陈军屡次败于散玉关,都仗端王威武,此番和谈更提请李大人为主谈,陈国和亲若以公主嫁与李大人,我朝恩威并施,方显和谈成效。臣建议由李大人迎公主。”

    “皇上,永夜也十八了,尚未定亲,臣无意见。”端王笑咪咪地应道。

    裕嘉帝懒得再问意见,点点头道:“封李永夜永安候,赐田五百亩,八月迎娶陈公主。”

    “臣李永夜谢皇上。”永夜只有谢恩的份,候爷?他升得可真快,直接由从四品升到王候。也是这端王世子的身份,朝臣并无异议。一个没有实权的候爷虚名,去娶陈公主,大家都觉得划得来。永夜想起对父王说的话,倒成真的了,随便封了候伯娶了她就是。他嘴角扯了扯,又想笑。

    再听得群臣罗嗦了些杂事,终于听到内侍悠悠喊道:“退朝!”

    永夜与百官一起行了礼散朝出殿,他着急回去通知李言年打探月魄情况。正打算脚底抹油的时候,李天佑已笑着走到他身边亲热地说道:“永夜,我邀得名医在府中,本想请进端王府为你瞧病,但那大夫脾气甚是古怪,拒不前往。我想请永夜过府,方便治疗旧疾。“

    永夜听了,更加不安,李天佑嘴里的名医除了月魄还有谁?他是真的在试探还是已经拿得实了呢?心里百般猜测,脸上却笑了称谢。

    “早看比晚看好,千万别忌讳大夫。拖久了不好。”

    “多谢大殿下关心。永夜回府换了衣袍就过王府来。”永夜不动声色说道。李天佑只差没说,李永夜,我捉到你的同伙了,你这就跟我回去坦白从宽。要他当了李天佑的面不动声色看他折磨月魄横,以便这位心思深沉的大殿下拿得实在?他笑笑抱拳行了一礼离开。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李天佑望着永夜走下金殿的背影出神。明明都是小个子,明明永夜曾去游离谷求医,明明那晚的刺客消失在端王府内。错又如何?宁可错过,也不可放过!李天佑冷冷地想。

    谁说柔肠亦温柔

    月魄。永夜闭上眼就想起小时候月魄挡在她身前的情景。再睁眼耳边听到的是上次见月魄硬了心不想和他亲近,他唤她的声音。

    那一声星魂如今回想只让她有肝胆惧裂的痛。

    明知道会是个圈套,明知道李天佑起了疑心。她又怎能不去呢?

    永夜换了身干净衣裳,贴身穿了那件乌金甲衣。打开箱子,里面是她所有的装备。手指轻轻从一排排柳叶飞刀上抚过,冰凉沉静的感觉。玉色瓶子里原是装的离开山谷时月魄给的易容药,现在是她照着方子自己调制的。墨色瓶子是月魄给她偷的解毒药,上回中了佑亲王书房里的毒,吃了些。还有那一排,迷魂散,迷烟,毒物……每一样都能让她想起月魄。

    眼睛有些湿润。心里万分矛盾。她可以不救他的,可以不管,为什么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坐立不安呢?

    “少爷!吃饭了。”茵儿的声音在外清脆的响起。

    “不了,我去揽翠哪儿蹭饭,很久,没吃过她做的菜了。”永夜答了声,一古脑把东西该带的全带上。顺手拿了那块仿制的玉袖公主的翠玉佩。如果月魄要逃,这个应该可以帮到他。

    李言年的院子挨着王府,西小巷角落里的小小的四合院,门口种了棵大槐树。永夜慢慢推开木门走了进去。

    夕阳余光中,李言年李二还有揽翠正在小院里吃饭。见永夜进来,揽翠满脸喜色:“少爷!你怎么来了?”

    “嗯,好香!我来蹭饭!”

    揽翠听他这么一说,赶紧去屋里重新拿碗筷,移座位。自己却端了碗去厨房里吃。

    小方桌上摆着四个菜,凉拌青菜,熊掌豆腐,卤牛肉,还有一只烧鸡。

    永夜突然想笑,想起前世坐街边小摊吃饭的情景,这里差的是啤酒。她看了眼烧鸡,挟的却是青菜,吞着口水咽了。

    八年,为了害怕这身体长得开了,她一直食素节食,十八岁的人看上去身材不过十五六。她容易么?想到这里,永夜放下了筷子:“李执事,佑亲王说请了个名医,想请我过王府瞧病去。”

    李言年吃了块豆腐对李二说:“少爷十八岁了,可以饮酒的,去找找看,屋里还有酒没?没有就去打点。”

    李二放下筷子躬着身子,不一会儿拎着酒壶出了门。

    李言年这才慢条斯理的说:“游离谷受人之托派月魄保护佑亲王,从他进入佑亲王府那刻起,他的命就是佑亲王的了。这是游离谷的金字招牌。无论佑亲王对他做了什么,他都只能受着。”

    永夜静静地看着李言年,吃的这么简单,穿的只是家常布袍,为何,她从李言年身上总感觉到一种贵气与阴险?那张有了岁月痕迹的脸还是扬着骄傲的神色。是什么让他如此忠心游离谷?又是什么父王明知他是游离谷的人却不动他?真的只是因为时候不到?

    永夜一字字地说:“救他!”

    李言年并未停箸,挟起一块烧鸡非常优雅地嚼了,慢慢吐出骨头。

    “谷里若不救他,我也不当这世子了。今晚就去劫了月魄离开。”永夜知道自己是在要胁。也知道这句话对李言年或许起不了什么作用。

    果然,李言年小心掏出方巾拭了拭嘴道:“谷主果然英明,可是他却没想到,你竟然为了月魄不顾冒着被揭穿的危险。知道后果么?端王会杀你,游离谷也不会放过你们两个,何必,赔上自己?”

    “我不信,费了十来年的功夫布的局,你们会舍得放,再说……皇上已下旨八月中秋由我娶陈国玉袖公主。”

    李言年终于正眼看永夜,眸光里一片阴冷:“和亲已经达到目的,你不会以为游离谷只有你一个人像世子吧?那怕是个白痴,公主也会照样嫁过来。”

    永夜目光平和的看着李言年:“没有人能取代我,这么多年,你以为再掉包端王会看不出端倪?”

    两人的目光对视着,空气里闪动着危险的气息。

    “酒来了!”李二的声音打破了沉闷。

    李言年低声说道:“只要你不暴露身份,游离谷不插手。”

    这就是自己得到的最大让步了么?永夜笑笑:“我也不想自毁前程。”

    她站起身,李二笑道:“从没见少爷饮过酒,不喝一盅?”

    永夜摇摇头:“今晚我要去佑亲王府看病,喝了酒不方便大夫诊治。你们慢用,我下回再来尝揽翠的手艺。”

    揽翠见永夜起身急着跑出来道:“少爷总是这样,吃这么少,身体怎么好得了?”

    永夜闻言,拎起烧鸡腿拿着笑道:“我边走边吃!”鸡腿很香,她今晚需要体力。

    出了府,暮色渐来。如果顾全大局,她应该不管月魄。继续扮着她的世子,等待收网的时候。然而,她做不到。

    永夜悠然踱步到河边。

    晚风吹来,水面上浮起一层白色的雾,渐渐浓得像牛奶一般。看不穿也看不透。

    永夜呆呆地瞧着,只觉得这一切像极了黄泉忘川的景致,那些魂灵全隐在雾里。是不是再来一次,她就会重新投胎做人?永夜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水淹没了她的鞋底,春日的河水还带着冬日的刺骨冰寒,冷得她打了个寒战。

    仿佛从一转世开始,一切就是新的了。

    她宁可当个白痴,不愿在这具身体里醒来。宁可是个傻子,傻到不去正视这一切。直到牡丹院三字入耳,她才如雷轰顶。

    转世就被扔到妓院?她的耳朵顿时恢复了正常的听力,能听到影子偶尔在耳边的念叨:“别让任何人发现你是女的……你不可以洗澡……你要严格控制喝水,出恭大小便要同时进行……如果你不想去牡丹院,如果你还想回家的话……我知道,你不会听不见,不会……我送了你来,就会保护你……”

    影子的声音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字一句,隔三差五就会在她耳边响起。

    “是人就会孤独。”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永夜惊诧的转过头,掌心已粘住了一枚飞刀。她不动声色颤抖着声音问:“谁……是鬼吗?”

    “哈哈!”浓雾那头传来大笑。那人被永夜的害怕逗乐了。“我们又见面了。你还记得我吗?”雾飘开,风扬兮出现在永夜三丈开外,一身黑衣,落拓潦倒。瘦削的脸,满脸胡须,乌黑浓密的眉,与她过招时那双锐利蛊惑的眼神此时却显得很温和。

    永夜看了看他,突然笑逐颜开地喊道:“原来是你!疯子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刀却在掌心粘着一动未动,背上已沁出汗来。

    “我一来就看到一个人往河里走,再一瞧,原来是你!”风扬兮呵呵笑着走近,上下审视着她,叹息道:“才知道多年前我救的居然是端王世子!世子怎么在夜里独自跑这僻静地方来了?”

    他没发现我的异常!永夜一口气松了往草地上一坐,飞刀隐藏得无影无踪。她抱着腿看着河面的浓雾静静地说:“你说过,是人就是会孤独。只不过风大侠武功盖世,永夜却让父王失望得很。”

    风扬兮坐下,永夜满面落索。不会武又如何?以端王势力,以他外公的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