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故里第4部分阅读
烟尘故里 作者:御书文
鱼贯而出,清理街道,而后一位宦官装扮的人捧着圣旨,骑着挂红绸的良驹,缓缓出来。待到指定的位置站好,那宦官高举圣旨,喊一声,“跪!”城楼上下所有人连忙跪到地上,三呼万岁。
只听那宦官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容大概是冗长的溢美之词,肚里没有墨水的平头百姓怎么都听不明白,好在最后一句,“普天同庆三日,钦此。”众人是都听明白了,接着又是三声万岁,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
此时,城楼上响起了苍劲有力的“咚咚咚”声,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盔甲的士兵,抡着膀子敲一面大鼓,鼓面震动,男儿健硕的身姿勃发出自然的力量感。十下鼓声之后,南宫门的三处大门都打开,先是左右两边手持如意和吉祥宫灯的盛装宫女俨如瑶台仙娥,婀娜蜿蜒而出,再然后是正门走出两列吹拉的乐官,各个皆气度不凡,恰似琼宴众仙。最后,一骑青骢跃出,马上挂着大红绸,马上的锦衣青年抱拳向两边致意,最先出来的那宦官和近卫军都跟在了他的身后。
众人仔细一看,马上青年的衣装虽然华丽,却不郑重,不像是新郎的礼服,待浩浩荡荡的队伍过去之后,街边的百姓开始议论纷纷,“那好像不是九王爷吧?”
“可是他是从宫里出来的,不是九王爷又是谁啊?他去的方向是容相的府邸呀。”
一人插嘴道,“哎呀,你们还不知道?这是三王爷,是容相的外甥。九王行动不便,这迎亲的事就交给三王办,刚刚的圣旨上都写明了的。”
有一人小声嗟叹,“九王……听说双腿不能行走呢……。”
众人一片唏嘘,有的人早有耳闻却并为放在心上,有的人刚听说为此扼腕叹息。谁都记得十年前,那华丽的软脚抬过正南门前的红毯子,轿上的白纱被风扬起时,轿中的少年明媚的眸,惊艳了整个红都。
送容初云的轿子,据说花费了三十个匠人整整三个月的时间,耗资足以买下一处江南的庭院。为了增加喜闹的气氛,与皇宫庄重的迎娶对应,容相特别请来了舞狮子和踩高跷的班子,一路跟着容初云的轿子往九王府去。漫天都是飘飞的红纸,像是被天神信手洒落,而后化成了一场气势恢宏的喜雨。
九王娶亲必经的路都被铺了红毯子。这是红国喜事的风俗,却亦是天子的形制。按红国祖制,只有皇帝大婚,祭天时才用这样的仪式,以示尊荣。九王炎上十年前回都认祖归宗,在他进都的路上,皇帝就派人铺了红毯,那时候已经引得整个红都对这个皇帝最小的儿子刮目相看。如今,九王大婚,虽说娶得是相爷的女儿,不得不庄重些,但皇帝布置得这样郑重其事,越发让众人认识到了九王至高无上的地位。
炎萧骑在马上,一肚子都是感慨。自己当初大婚,哪有这么隆重?老头子这分明是在讨好老九,是要全天下都知道老九有多么得宠。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起前几天老五来找自己时的冷嘲热讽,就一肚子怨气。
到了九王府门口,王府的管家早在等候。鞭炮响过之后,炎萧下马先是踢了几下轿子,才俯身掀帘,把新娘子请了出来。围观的人太多,看到穿着华贵的新娘下轿子,纷纷起哄。喜娘连忙吆喝了起来,与炎萧一起把新娘送进了门。
新娘等一行人进到府中以后,管家就命人关了大门,再不许任何人围在门口看热闹。
炎萧领着新娘进正堂之后直接傻眼了,因为这里连布置都没有布置,依旧是平日的摆设,也没有任何要摆宴席的迹象。他目瞪口呆地看向管家,管家只领着几个下人,恭敬地说,“三王爷请回吧,剩下的事情交给小的就可以了。”
容初云察觉到不对,一掀盖头,看到周围冷冷清清的,气得浑身发抖,“欺人太甚!表哥,我要回去告诉我爹!”说着,扔了盖头就要往外冲。
“初云,你给我站住!”炎萧喝住她,“你是当着整个红都和天下百姓的面嫁到九王府来的,你现在出去,是在打你爹和我父皇的巴掌!”
容初云气得红了眼眶,“表哥,你就这样让云儿受欺负吗?你让云儿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然后忍气吞声吗?他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是个残废,是个残废而已!”她毫无顾忌地大喊,炎萧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狠狠地瞪着她。
九王府的几个下人脸色都不好看,管家更是开口直言,“王妃,虽然您已贵为主子,但是王府有王府的规矩,请不要说出大不敬的话来,否则,传到内宫之中,太后该怪罪于您了。”
容初云看他一眼,见他虽只是管家,但不卑不亢,说话铿锵有力。她记得爹曾经说过,九王府跟在九王身边的人,各个都不是等闲,连驯养下人也是极有章法的。她知道名义上自己虽然是主子,但这里毕竟是九王府,不是容府。
炎萧见她不再嚷着要出去,便道,“你先回房休息,我还要去舅舅那里参加宴席,改天再来看你。”说完,领着喜娘,匆匆离去。
金香楼的门口,新近挂了一副对联,上联为,“沾衣欲湿杏花雨”,下联为,“吹面不寒杨柳风”。五郎看过以后,笑道,“怎一个‘春’字了得。”香姨便因此高兴得合不拢嘴。
轻尘那一夜见到顾月池之后,第二日他就被那军官押走了。她本来想尾随他离开,但是顾及春芳的叮嘱,又恰被五郎强行拦了下来,“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非但帮不了他什么,反而还会拖累他。看样子,你师父是有些用途,才会被严加看管,虽然免不了吃些苦头,但总归丢不了性命。你要是白白把自己搭进去,他才真的活不成了。”
轻尘心中焦虑,又不能擅自离开金香楼,之后竟然病倒不起。
春芳来看她,以为她是相思症结,“要不,我偷偷把你相好的弄来,看看你?”
轻尘摇头,思及师父所受的苦,便泪如雨下。春芳一看,更急,“你怎么光哭不做声啊?是不是香姨让你干太多的活,你受委屈了?好丫头,你还得派用场,千万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轻尘有气无力地说,“春芳姐,你知道那夜住在这里的军官是什么人吗?”
“是朝廷的人,官位极高,而且武功盖世,你千万别有什么歪念头。还有那个五郎。”春芳靠在轻尘的耳边,低声说,“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离他远一点!”谁知,春芳的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推开,五郎风姿绰约地倚在门口,讪笑道,“这位姑娘,何以如此诋毁在下的声名?”
春芳根本不知他何时来的,有些惊愣。
“姑娘如果不愿看见在下,走就是了。”五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春芳也不迟疑,拍了拍轻尘就出去了。
轻尘看向五郎,“你来这里做什么?”
五郎在屋中寻了一处椅子坐下,叹道,“小九啊,你实在太单纯,谁想要靠近你都易如反掌,你就不知道危险?不如跟着五郎我……”
“我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我不会跟着你,你死心吧!”
“明日我就得走了。”五郎直勾勾地看着轻尘,一双眼睛含花带雨,“你真不愿跟我一起么?荣华富贵,衣食无忧,还不让你担惊受怕,免你四下流离。”
轻尘想他必然是在花丛中呆久了,说起这种话来竟然毫无顾忌。她捂住耳朵,转身背对着他,不打算再说话。
五郎又悠悠地叹了口气,“人人都对我投怀送抱,偏你这丫头拒我于千里,真真叫人伤透了心。”他起身往外走,又回头看她一眼,“你答应我的事,可千万别忘了。”
轻尘模糊不清地“嗯”了一声,这才听到他的脚步声远去。心下稍稍宽慰,忽然想起那夜,落在炎上周围的星光,还有他眼中的月亮。她,竟然有点想念他给的那一点点温暖。或者连那一点点都是她的错觉,但那是此刻她唯一能够寄望的。
第二日,五郎真的悄无声息地走了,五郎的离去,让金香楼的姑娘们黯然神伤。但没等姑娘们沮丧完,一队官兵就冲进了金香楼,为首的县太爷叫嚷着,“让当家的出来,不然就封楼!”
正在楼上的香姨听到喊声,连忙“噔噔”地下楼,看到县太爷就谄媚地笑,“哎哟,官家的,您说您这是……”
县太爷板着脸说,“我来查一个人,叫顾小九,有没有这个人?”
香姨正在犹豫,县太爷将她拉到一边,低声说,“阿香,有的话赶紧把人交出来,这是上头要的人,交不出来你这生意就完了!别跟我打马虎眼说不知道,别的事情都能依你,唯独这件事情不行!”他看了看身后的官兵,小心地从袖子里弄出一封信,塞到香姨手里,“甭管你上头是什么人,把这信交过去,管保你不用担责任。现在快说,人在哪儿?!”
香姨被他一本正经的态度吓住,下意识地看了眼手中的信封,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手一抖,差点没拿稳。她连忙指了指楼上说,“右拐第二间。”县太爷便领着人上去了。
不一会儿,轻尘被领了下来。
第十五回 共此灯烛
轻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她以为离开金香楼的时候,香姨会阻止,可香姨只是低着头站在一旁,似乎紧张得浑身发抖。
出了金香楼,县太爷走到轻尘身边,讨好地笑道,“小兄弟,你这几日可有受什么委屈?本县是这雾柳镇的县太爷,还望你回去之后,在上家那儿替我美言几句。”
原来是雾柳镇的县太爷。轻尘要下跪行礼,县太爷一把扶住她,“使不得使不得,小兄弟,你是大富大贵之人,本县受不了你的礼,还望看在今日的缘分上,今后能够提携本县一把才好。”
轻尘不知他在说什么,但看他兴致极高,也没有拂逆了他的意思。
行至一处巷子,将要拐弯的时候,几个黑衣人忽然从天而降,拦住了去路。
县太爷心下一惊,连忙喊道,“快,掩护本县撤退!”官兵们上前,把他和轻尘挡在后面。
县太爷趁着他们打斗的时候,扯着轻尘狂奔了起来。
那些黑衣人招式极快,没有几下,就杀光了那些不中用的官兵,快步向县太爷和轻尘追去。县太爷上了年纪,跑得极慢,还没有几下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轻尘觉察到身后急速跟进的气息,拉着县太爷,准备使用轻功逃命。
“抓好了!”轻尘喊了一声,拉着县太爷跃上了房顶。县太爷哪经历过这阵仗,吓得大叫。轻尘也不管他,拉着他就跳了起来。
轻尘对雾柳镇的街巷很是熟悉,若没有拉着县太爷,肯定能够逃脱。但黑衣人的速度实在太快,她的功夫又没有练到家,终于在一处屋顶,被黑衣人从后面包抄上来。
县太爷躲到轻尘的后面,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轻尘强自冷静了问,“你们是什么人?来干什么的?”
“我们是什么人你不要管,你只要把传国玉玺交出来。”一个黑衣人说。
“什么传国玉玺?”轻尘疑惑不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少装蒜!”
轻尘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传国玉玺,更不可能知道它在哪儿。她心想,看来这场莫名其妙的架是非打不可了。遂摆开阵势,县太爷却紧紧地抓着她的衣服,她不由得地低喊一声,“县老爷,松手!”县太爷一听,这才察觉,连忙放开了她的衣服。可当一个黑衣人喊着冲上来的时候,他还是怕死地抓紧了轻尘。
轻尘因为有县太爷的牵绊,打起架来极为碍事。本来就不高的功夫,处处落了下风,手臂上多处受伤。
幸而那些黑衣人似乎不是要取她的性命,只是要拿下她,所以出手都留有余地。就在轻尘被几把刀同时架住脖子,准备束手就擒的时候,一个人影跃上屋顶来,几个连环踢,就迅速地把她身边的所有黑衣人踢开几丈远。
“石安!”轻尘大喜,知道这下自己有救了。
“大人,您来了就好了!”县太爷几乎是喜极而泣。
石安皱着眉头,嫌恶地看了县太爷一眼,对重新围上来的黑衣人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找传国玉玺?识相的,最好乖乖给爷说出来!”
“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石安扬起一个笑容,头发在阳光下跳跃着意气风发的光芒,“凭爷是霹雳霸王石安,就得撬开你的嘴!”
乍一听到“霹雳霸王”这几个字,黑衣人齐齐往后退了一步,县太爷更是目瞪口呆。石安趁那几个黑衣人惊愣的当儿,飞身上前,一眨眼,就把他们手上的刀全部踢落。黑衣人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又全被踢下了屋顶,准确地落在一个人的脚边。石安说,“爷,看身手不像是朝廷中的人。”
轻尘猛地向下看去,看到炎上正坐在巷子中,也正抬头看着她。他穿了身青衣,打扮朴素,乍一看,就像个寻常的书生。
炎上对她微微一笑,便低头问,“谁派你们来找传国玉玺的?”
黑衣人抬头,看到眼前的人,纷纷瞪大了眼睛。
炎上看黑衣人的神情,知道他们认识自己。但立刻,黑衣人全部咬舌自尽。
石安蹲在屋顶上察看痕迹,县太爷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炎上,似在探究他的身份。
轻尘要下屋顶,猛然看见炎上的背后出现了一个黑影,举着剑要刺下去。她几乎是想都没有想,就俯冲了下去,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却也只来得及用身体挡住了那把剑。
剑没入她的右肩,带来锥心刺骨般的疼痛,黑衣人似是没有想到会有人突然冒出来,停下了动作。
此刻,还在屋顶上的石安猛然回过神来,冲下屋顶,与黑衣人交起手来。黑衣人的武功不弱,石安并没有很快制伏他。
而轻尘已经渐渐不支,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小九?小九!”炎上想要俯身去抱她,可是相当吃力,只能拉住她的手,却又怕牵扯她的伤口,情急之下,他吹起口哨,那哨声极为尖锐,像是刺鸟般的悲鸣,传了很远。
所有人听到哨声都是一惊。
县太爷起先还不确定,直到听见那震天动地的马蹄声,这才确信无疑。
黑衣人听到哨声,本是要退了,石安却不肯罢休,追了上去。
疾驰而来的马全部都装备着盔甲,马上的人所穿的,就是盛传的黄金战甲。只如衣裳般轻薄,却有黄金般耀眼的色泽,也有刀枪不入的威力。马上人人带着同样材质的面具,配着修长的弯刀,步伐和动作全部一致。为首一人迅速地下了马来,跪在炎上的面前。
县太爷现下已经大体猜到了炎上的身份,也跪在了一旁。来的,是传说中战无不胜的神策军啊!
“把他抱起来给我,马上找附近的郎中来!”炎上伸出手,领头人一愣,却也听命把轻尘抱了起来,放进炎上怀中。此刻,她因为失血,脸色逐渐苍白,已经陷入昏迷。剑插入的地方,血不住地溢出来。
领头人吩咐一人去找郎中,另几人帮着石安制伏黑衣人。
“九殿下。”领头人看着炎上的脸色,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炎上沉着脸说,“传令下去,搜查整个雾柳镇,把不明身份的人全部抓起来,有来历不明者,一律杀掉。我不想再看到类似的事情发生!”
领头人愣了一下,这是他带队执行任务以来,他下得最为残酷的一次命令。但,命令就是命令,他必须服从。
雾柳镇县衙门外,石康在马车中等得心急如焚。他刚要下马透透气,就看到炎上抱着顾小九回来,石安跟在后面。
看到他浑身的血,石康冲过来,叫道,“爷,你有没有受伤?”
炎上不说话,还是石安说,“哥,爷没事,就是小九受了伤,神策军已经派人去找郎中了。”
石康厉声苛责,“石安,你是怎么保护爷的?动用了神策军,爷的身份不就暴露了?那该有多危险!”
炎上仰头道,“石康,不关小安的事。小安,你去看郎中来了没有。”
“是,爷。”石安转身离去。
几个郎中被请进了县衙,皆是一头雾水,直到看到床上的病人奄奄一息,治病救人的天性才盖过了被强行请来的不悦。炎上本来面无表情地坐在床边,看到郎中来,就退开了一点,几个郎中把脉的把脉,查探伤势的查探伤势,然后不知道谁叫了声,“呀。”
炎上马上说,“怎么了?”
一位郎中转过来,“这位爷,您最好找个姑娘来帮忙。这是位姑娘,我们必须扯开她身上的衣服,才能为她治疗。但还必须要有人换洗,保持伤口周围的干净,所以请个姑娘来帮忙,会方便些。”
炎上一愣,双手握得更紧,但随即让人去尘香山庄找萍儿。
“让她含住参片,你们二位按住她,我来拔剑。”
“我看还需要施针护住心脉,几位助我一下。”
“这剑刺得方位,幸而离心脉不近,但剑锋极利,□的时候,恐将伤口拉大。”
几位郎中颇为尽责,再三研究之后才决定动手拔剑。炎上也不回避,一直在旁边看着,一身血污也不去换。石康进来询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他摇头,双手只紧紧地攥着自己双腿上的衣料,内心像在剧烈地挣扎着。
石康蹲了下来,担心地看着他,“爷……”
“啊!”轻尘痛叫了一声,剑总算是顺利地拔了出来。
又忙碌了一阵后,一位郎中满头大汗地转过来,说道,“这位姑娘应该没什么大事了,请两位爷都放宽心。”他看了看炎上的脸色,又说,“这位爷似乎脸色不太好,应该多多休息才是。”
有了郎中的话,石康坚持让炎上去休息。炎上看到轻尘没事,也不再坚持,独自回房去了。
萍儿听说有人遇刺,急冲冲地赶来,见到受伤的不是炎上,才放宽了点心。她仔细地为轻尘换好衣服,又擦了擦她身上弄脏的地方,才从屋子里面退了出来。一见石康就问,“狐狸,到底怎么回事?小九好端端的,怎么弄成这样?我听说连神策军都惊动了,爷不像干这种事情的人啊?!”
石康看了看四周,低声说,“我们到了雾柳镇,爷不放心,就和石安一起去接顾小九。半途遇到了一个武功极高的黑衣人要刺杀爷,顾小九不知是无心还是故意的,替爷挡了这一剑。总之,这下她在爷的心里,地位肯定不一样了。”
“那黑衣人抓到没有?”
“没有,后来又来了几个同党,让他跑了。我听石安说,那黑衣人武功很高,他和神策军联手,也没有擒住他。而且他的武功路数很奇怪,看不出来历。黑衣人的事暂且不说,我只希望这顾小九是真的善良,而不是藏有什么心计,否则……”
萍儿拧着眉,“我看顾小九不像那样的人。”
石康冷哼了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要多提防着这个丫头点,不要让爷受到什么伤害才好。”
萍儿知道石康一向保护爷保护得过了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她心中明白小九只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无父无母,与师父相依为命,无端端地师父又不见了,因为爷给了她温暖,所以她涌泉相报。她的心思,其实她能够理解,因为跟在爷身边的人,基本上都怀抱着这样的心情。
轻尘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喊“师父”,然后疼得醒过来,猛地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她吓了一跳,看清那人是炎上。
“你怎么在这里?”她要坐起来,炎上按住她,“你好好休息,不要乱动。”
轻尘点点头,忽然又紧张地问,“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
她开心地笑了,“那就好。”
炎上忽然问,“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轻尘想了想,她飞身救他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他受到伤害,不想让别人来伤害他,这么简单而已。
他的表情像是凝结了千年的冰霜,“我的命,不值得用你的命来换,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说完,他转过轮椅,就要离去。
轻尘叫道,“我觉得值得!”
“我只是个残废,只是个需要别人保护,需要别人牺牲的废物!”
“你不是!你不是!”轻尘艰难地掀开被子,下了床,蹲到他身边,“所有人保护你,为你牺牲,都是心甘情愿的。他们不许别人伤害你,更不容许你伤害你自己!”
见他不说话,轻尘握住他的手。原来那么美的容貌下藏着那么自卑脆弱的一颗心。他藏得那么好,以至于所有人都忘记去顾虑他内心因为残缺的身体而衍生的那股情绪。她轻轻说,“炎上很好,并值得所有最好的。我师父说,世间万物,无论好坏美丑,自有其存在的价值。而你,更是老天爷恩赐给世间的。”
她的眼睛晶晶亮亮的,犹如他小时候挚爱的一盏水晶灯。他的心情从未像此刻一样宁静,这样的场景,似乎曾被无数次的追忆过。
小时候,母亲曾抱着自己,指着窗外的一枝梅花说,“孩子,那花漂亮吗?”
“漂亮,可是只在冬天开。”
母亲说,“母亲希望,你比那花更漂亮,更有毅力。虽然有些遗憾,可是在母亲的心里,你是完美无瑕的,永远都是。所以不要看不起自己,也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记住,最美的花,只为自己而开。”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挺身而出那里又狗血了~~
第十六回 世事茫茫
香姨拿着县太爷给的信函,向翠微所在的地方走去。刚走了没有几步,就迎面碰上了从楼上下来的春芳。
春芳问,“怎么回事,刚刚楼下怎么那么大的动静?”
香姨把手中的信函交给春芳,战战兢兢地说,“领主,县太爷把那个顾小九带走了,这个是他要我转交给宫主的。”
春芳疑惑地接过,细看了一眼,心下也是大惊,转身就走。
谁知道,春芳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房内传出了东西破碎的声音。她连忙推门而入,发现窗台之下跪着一个人,而翠微站在那个人的面前,正举剑欲刺。
“宫主!”春芳出口叫道,而后飞身上前,一把抱住了翠微。
“春芳,你做什么?我要杀了他,你放开我!放开我!”翠微欲要挣扎,春芳大声说道,“宫主,你别冲动,你先听听他怎么说!”
翠微怒道,“春芳!”
春芳跪了下来,把手上的信函交给翠微。本来激动的翠微看到信函上的标志,先是惊愣了一下,而后缓缓地打开。一股类似兰桂的香气在屋中慢慢的溢满,像是一杯纯酿。
严凤凰跪在地上,看着翠微的脸色,知道她暂时是不会动手了,这才缓缓地说道,“翠微,那日将你打晕的人确实是我,我……我也确实也有过……非分之想。但是我及时醒悟,并没有真的玷污你的清白,只是把你放在船上就离开了……是我一时糊涂,给了歹人可趁之机,我愧对于你!”
翠微放下手中的信函,目光沉沉地盯着严凤凰。
严凤凰接触到她的目光,不敢直视,“如果,如果你愿信我,我一定在盟主换届大会之前找出歹人,还你一个清白。如果你仍然不肯原谅我,那我就只有以死谢罪了!”说完,他举起掌,正要击向自己的天灵盖,翠微迅速地掷出身旁的杯子,打落了他的手,而后才说,“并不是我原谅你,也不是我愿意相信你,只是我需要知道真相。若不是你所为,绝不能冤枉你,但若是你所为,我以武林公义起誓,以你的所作所为,人人得而诛之!你,走吧。”说完,她转过身去。
严凤凰慢慢地站了起来,看着那柔弱的白色背影,鞠了个躬,而后翻身跳出了窗口。
月光越过窗棂,昙花悠悠的,又白又香。
春芳握住翠微的手,轻轻地喊她。翠微摇了摇头,笑道,“我没事。春芳,那个孩子就让他们带走吧。既然他说会还我一个公道,就一定会还我一个公道,我们静静等待就是了。只是,”一行清泪落下她的眼眶,“很多事情,就算查清,也永远回不到过去了。”
轻尘躺在尘香山庄中静养,萍儿不时会来照看她,偶尔说上一些外面的事情。轻尘最为关心顾月池,总是向萍儿打探。萍儿遵循炎上的吩咐,尽量宽慰她,要她稍安勿躁。而炎上仿佛消失了般,自那夜之后,就再也没在轻尘面前出现过。轻尘虽然心中有疑问,也知道他身份特殊,肯定很繁忙,顾不到自己。
这一日,石康接到红都来的奏报,匆匆走到炎上的书房前,敲门而入。“爷,红都来的奏报,说是容相弹劾了五王。”他颔首把奏报呈给炎上,炎上接过来,迅速地浏览了一遍,“只是削减封邑?五哥应当不在乎这个。”
“爷,容相是不是打算扳倒五王了?”
炎上把奏报按到桌子上,推着轮椅,独自来到窗前,“他想要削弱五哥和六哥的实力,而后拉拢我,一门心思辅佐三哥夺位,这心思,父皇早就料到了。只是五哥和六哥自小在腥风血雨中成长起来,并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容若潭心里很明白。论资质,只怕三哥是几个哥哥里面最弱的。”
石康不以为然,“爷,以属下的了解,若说资质,最差的当属六王爷才对吧。”
炎上微笑,仿佛是拈花的佛祖,“六哥的野心,只有五哥知道。我来尘香山庄,就是想暂时避开他们之间的争斗。这是一场兵不血刃的战争,或许到最后,谁都不会是赢家。石康,永远不要低估自己的对手,尤其是当这个对手懂得掩藏自己实力的时候。人,在对人对事之时,总要懂得把自己放得卑微,想得周全,这样,才不会被对手打得措手不及。这个道理,三哥不明白,容若潭不明白,最明白的是五哥。……人,总是有累的时候。”
石康知道,他因为轻尘的事情,想起了很多的过往,触动了心中的许多感伤,已经多日没有出过书房。
“石康,小九的身体怎么样了?”炎上貌似不经意地问。
石康笑了一下,上前一步,“回爷,能下床了,活蹦乱跳的,正跟萍儿在院子里面踢毽子玩儿。”
“她身体底子很好,再调养调养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但还是要注意,不要扯动伤口……石康,雾柳镇的县令那儿都打点好了?”炎上转过头来,表情有些严肃,“神策军的事情,父皇那里肯定已经知道了,要是问起,你知道该怎么回答?”
“是,爷不用操心这个,有属下应对着。”
炎上点头,倾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出去走走吧。”
“是。”石康大喜,上前推了炎上出去。
时值夏日,正午的日头很毒,但花园里因为早种了几棵大榕树,而有丝丝凉意。阴翳之下,几个妙龄少女正在踢毽子,闹得最欢快的,正是萍儿。
“我跟你们说,呆会谁能踢过我,我就让她多领一个月的工钱!”萍儿点着一个少女的鼻子说。少女们一阵欢呼,蜂拥而上,场面热闹非常。她们年轻,朝气,仿佛盛世的酴醾压架,沉甸甸的,能重到人的心里去。
石康本来要推着炎上近前去,炎上却摆了摆手,只远远看着。
“小九,你呆在那儿干嘛,过来一起玩啊!”萍儿转身去拉站在檐下的轻尘,轻尘被她扯疼,强忍着摆了摆手,“不行不行,萍儿姐,我不会。”
“这有什么不会的?”萍儿双手叉腰,“用脚碰到毽子踢起来就行,你刚好要多多运动。”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轻尘走到人堆中。
轻尘看着眼前的毽子犯了难,踢吧,她是真的不会,不踢吧,又很扫兴。她看向萍儿,萍儿伸手指着地上的毽子,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轻尘无奈,只能把毽子放在脚尖,轻轻一颠,那毽子便飞了起来。
顾月池以前训练轻尘轻功的时候,经常让她抓小鸟,此刻轻尘看着飞起的毽子,就想起了小时候抓鸟的那段时光,一时兴起,便飞身在半空中耍起了毽子。她的动作轻盈而迅速,身影犹如天光一般,划出了一道道优美的弧线,看得人眼花缭乱。站在底下的小姑娘早就喝起彩来,这一边的石康也是忍不住叫好。
炎上本来正在微笑,忽然目光一沉,径自转过轮椅去。
“爷,你怎么了?”石康关心地问。
炎上自己推着轮椅往回走,而那边萍儿已经看见了他们,连忙走过来。石康对她摆手,独自追了上去,“爷,怎么了?”
炎上不答却问,“你们可查出,为什么五哥的人要抓顾月池?”
“不知道。此事五王办得极为隐蔽,连那一向高调的冠一泓,这次也让手下的人不要声张,只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石安这几日都在跟踪调查秋水宫和严凤凰的事情,脱不开身,要不我亲自去跑一趟?”石康想要帮炎上推轮椅,炎上却不肯,固执地说,“我自己来。”
“爷……”石康跟在旁边亦步亦趋,不知道是什么事惹得他如此不高兴。
“石康,你去查清顾月池究竟是什么身份。还有,密切观察五哥那边的动静,随时向我汇报。”他的手紧紧地抓着轮子的边缘,微侧头向后看了一眼,又迅速地转回。石康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知道那种犹如深渊般的目光,很沉重。
炎上忽问,“金甲门那儿……?”
石康连忙回答,“金甲门那儿倒是安安分分的,只是在张罗大会的场地。倒是听说这几日各地高手都陆续集结在雾柳镇,镇上愈发热闹了起来,时不时有些打斗,惹得县太爷十分地头疼。”
炎上停下问,“他来了么?”
石康愣一下,不知道炎上问的是谁。忽而想起那年在法华山,炎上彻夜等候一个人,那人却一直没有来,这次问的,也是那个人吧?他低头道,“属下,这就去查一查。”他刚要走,炎上喊住他,“石康,不用查了,这次他应该会来。我需要他,他亦有求于我,不怕他不来。踏雪无痕,不是那么容易被找到的人。”
第十七回 踏雪无痕
盟主换届大会,三年举办一次,因此盟主的任期也是三年。每过三年就会选一个地方举行换届大会。届时,几乎整个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汇集在一起,共襄盛举。
尘香山庄,炎上正准备出行。
“爷,让我跟着去吧?你看庄里也没什么事情,那次之后也没什么人来山庄里刺探了。”萍儿走到炎上的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炎上笑着摇头,“萍儿,山庄里的事情还多要你打点,这一去几日,实在不便。”
萍儿伸手指着石康,“为什么闷狐狸不留下来!”
石康回答,“疯丫头,我是爷的贴身护卫,怎么能留下来?何况对于山庄,我没有你跟吴伯熟悉,留下来也帮不了什么忙。”
萍儿仍不依不饶地指着石安,“那臭小子为什么也能去?”
石安一挑眉毛,“疯丫头,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往年也没见着你要巴巴地出去凑热闹。莫不是有了相好的,想趁机出去见见面?”石安说着,用手肘顶了顶萍儿的手臂,她立时跳开,满面羞红,“臭小子,你又乱说!我是爷的人,哪里有什么相好的!”说完,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一下子冲了出去,也顾不上跟炎上行礼。
吴伯笑道,“石安,往后你别取笑她,你忘了前年的教训了?”
石安这才想起前年他似乎也是戳了她的痛脚,而后不管走到山庄的哪个角落,总会有从天而降的花盆,或是绊脚的石块。他心有余悸地打了个寒战。
他们帮着炎上上了马车,依旧是吴伯驾马。
炎上掀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本来要开口说话,但想了想,还是放下了帘子,依到榻上休息。石康知道他心中挂念什么,只是不点破。
吴伯驱动马车,几个人向雾柳镇行去。
轻尘正在屋里休息,门忽然被人“砰”地一声推开。她吓得坐起,看到萍儿风风火火地进来,递给她一个包裹。“小九,今天在雾柳镇有盟主换届大会,你要随我去凑凑热闹么?”
轻尘本来就是一个玩兴极重的人,听到她这么说,来了兴致,“我们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他们不带我们去,我们就自己去!”萍儿把包裹打开,露出里面的两身男装,“我就知道狐狸不安好心,肯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才不让我去。可我偏要去凑这个热闹,能看到多少大人物啊,为什么不去?”
萍儿手脚麻利地换衣服,轻尘因为身上有伤,所以动作比较慢,等她们换好衣服,离炎上他们离开已经过了很大一会儿。萍儿思量了一下说,“你跟在我的后面,当我的跟班,凡事一定要听我的指挥,惹出乱子可是会被爷责罚的!”
轻尘笑道,“他一直都很严厉吗?可看起来不像。”
萍儿一本正经地说,“可不!你别看爷平时脾气好,真的要罚起人来,可一点都不手软,不要被他的外表给骗了!爷的长相啊,最容易欺骗小姑娘,哪怕你救了爷也不例外呢。”
轻尘有些被她吓到,小心地说,“那我们这样偷偷溜出去,被他知道了,没有关系么?”
“我们小心点,不要让他们知道不就可以了?你不知道啊,盟主换届大会三年才一次,挑在雾柳镇更是头一遭,往后我可都没机会凑这热闹了!好了,快走,快走!”萍儿说着,就拉起轻尘,轻车熟路地溜出了尘香山庄。
因为盟主换届大会,小小的雾柳镇空前的热闹起来。本来就狭窄的街道,甚至变得有些逼仄不堪。人流仿佛无数根拧在一起的麻绳,艰难地流动着,不时有急性子的大汉破口大骂,“娘的,老子的银子被哪个崽子顺了!”
萍儿拉着轻尘在人流中移动,轻尘小心地护着伤口,紧紧地跟着萍儿,生怕与她失散。对于她来说,现在的尘香山庄就是安身立命的地方,没有了师父,回不了无歌山上的家,她只能渐渐地适应尘香山庄的生活,而后借助炎上的力量,伺机救出师父。
“这个金甲门到底在什么鬼地方!”萍儿低咒了一声,轻尘附和道,“要不我们问问路人?”
“不用问路人,跟着前面那些奇怪的人走就行了。”萍儿指着前面一群拖着大刀的人,“你看他们的样子,肯定是哪个门派的弟子,正要往大会去的。”
轻尘看他们的样子,依稀记得在哪本书中读过,那是北方的一个门派,名字记得不太清楚,但是以力大无穷著称。
好不容易挤出了人群,来到同样人山人海的金甲门前,轻尘一下子就傻眼了。密密麻麻的人拥堵在门前,等着验请帖的队伍排得很长。因为天气炎热,人数众多,所以队伍行进得很缓慢,[:]男人们身上的汗臭味儿呛得她们频频掩鼻。
身后一人大力地拍了轻尘一下,轻尘只觉五脏翻涌。咳嗽两声,回头看去,见是一个和目大汉,“小兄弟,咱大老爷们的,不要老跟娘们一样掩着鼻子,成何体统?在下连城派高升,敢问兄弟是哪个门派的?”
轻尘不知道如何回答,便转头去看萍儿。萍儿撑开手中的扇子,犹自镇定地说,“说出来怕吓死你。”
高升把大刀按到腰间,笑道,“这位兄弟倒是说出来,看看能不能吓到我。”
轻尘以为萍儿会说尘香山庄,谁知道萍儿狡黠地笑了一下,说道,“我们,是碧玺庄的。”
此话一出,周遭的人纷纷侧目看过来,还有人立刻上前问,“可是陇西碧玺?”
“正是。”萍儿点头,眉梢露出点得色。
碧玺庄,许久以前,轻尘似乎听过这个名字。师父不太讲江湖上的事情,即使讲了,她也记不住,所以并不上心。而今看周遭人的反应,似乎这碧玺庄还大有来头?
高升连忙换了口气,赞道,“没想到两个小兄弟,年纪轻轻,就能入得碧玺庄。”
萍儿故作高深地说,“兄台客气了,只是我兄弟二人自小在碧玺庄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
又有一人凑近了问,“请问踏雪无痕可来了?”
踏雪无痕这个人,轻尘是知道的,因为师父提起他的次数几乎跟另一个人持平。踏雪无痕叫季风纾,是红国世袭罔替的异性王爷,居住在陇西一代,自祖辈开始就不用朝见,不用进都述职,一直领着王爵,过着闲散人的日子。碧玺庄门下豢养着一批武功高强的门徒,又因为朝廷的庇佑,颇有财富,所以在江湖上威望很高。
更重要的是,江湖传言,踏雪无痕性温雅,貌俊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