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笑春风第45部分阅读
桃花笑春风 作者:未知
氏面前一句话儿也说不上,卢氏静静的听着,仍然是一言不发。qiuduge秋读阁手机版姜氏骂完了卢氏,又接着骂乐府的人黑了心肠,有了钱便不认亲戚,最后又骂林远是个不存财的,好不容易挣来的二百两银子竟能让偷儿扒了去。
林继祖和林继业听着姜氏诉说去乐府上认亲的经过,又是林氏爱搭不理的样子,还被自家的外甥女儿给指桑骂槐的给排暄了一顿,不仅亲没认成,还丢了好大的脸。兄弟两个听着也不搭话,觉得这个结果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当年两人抛弃新妹子还拿她换了银子的事儿实在太不体面,也万难说的过去,人家若是笑呵呵的迎着认他们这门儿亲才是怪道咧。
卢氏回家后将事情讲给了女儿林娟听。林娟也是头一次听着当年爹和大伯父对姑母做的事情,心道怨不得人家不肯认亲,只可惜了自己因此却少了好几个兄长姐妹。她背着卢氏跟林远私下里问过乐府的情形,林远只说姑母家过得很好,又说表兄表姐个个都是拔尖儿的人才,尤其是那位表姐,竟将一座大酒楼经营的有声有色,是女子中的翘楚。
林娟听了更是心下向往。她平日里在家帮着母亲卢氏做些家务,空闲了便坐在织布机前织布拿去京城里的北集里发卖,卢氏也接些粗简些的绣活儿,赚些钱贴补家用。她如今听了姑母家里过得火炭般旺兴,心生羡慕,本以为若是联上这门亲儿,自己家也能水涨船高,让邻居知道自家有这样一门好亲戚,也能高看一头。不料却见到了大伯母和母亲无功而返。
今日正好是初六,北集里收布发卖的日子,平日里赶上这个日子都是卢氏亲自和邻居几个婶子一起去的,只是卢氏这两日身体不适,林娟便主动要求跟着几个婶子大娘一起去北集将布卖了。穷人家的丫头没那么多穷讲究,她们邻里也有两个姑娘准备一起去的,便凑成一帮去了燕城。林娟心里还有个主意,她想上姑母家走上一遭。她心里总觉得上次母亲和大伯娘没认成亲,是因为大伯娘嘴皮子太刻薄,又不会说好听的服软,是家里出了名的母老虎,这样的人乐家能喜欢才怪。
她觉得她自己便不同。她是个年轻姑娘,说起话来温柔细软,又是个小辈,姑母就算有气也不见得就能发在她身上,更重要的是她和当年的那桩事儿没有直接的关系,看在这个份上,说不定姑母就能认了自己,如果认了自己,剩下的事情慢慢的就好办了。
于是,她早上在北市上将布卖了,就跟同行的两个女孩子分了手,只说是自己好容易来城里一趟,要好生逛逛,便提脚来到了乐府。因她来之前便跟母亲拐弯抹角问到了乐府的住址,打听着便找来了。谁想乐府的门房听说她姓林,来找姑母和表哥表姐,便不放她进去,看她的眼神十分的轻蔑,就好象她是来打抽丰的似的,只说府上没有林姓的亲戚,就要把她往外赶。林娟急了。直接跪在府门口儿,偏要见到人才肯走,因着她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李歪又不能直接上手赶人,怕被人说她占人家姑娘便宜,这才闹到小桃那里去。
林娟还在暗喜苦肉计引来了那位有本事的表姐,没料到人家根本正眼都不瞧她一眼,说话的口气就象对待一个陌生人,丝毫不见一点情意,这却是林娟没想到的。
林娟不敢正眼去打量这位只比自己大一岁的表姐,只闪闪烁烁的偷着细瞧,先就瞧见这位乐家表姐穿着一身极柔软飘逸的豆绿色夏衫,领口处用银线绣着玉兰图案,袖口是窄窄的收口,同样用银线滚了麻花边儿,露出一双雪白的手腕来,那腕子上戴了一只光华闪耀的镶翡翠片儿的软金镯,映着日头金灿灿的,林娟觉得有几分晃眼,便将视线移到对方脸上,不仅暗赞这位表姐着实生得好看,凝脂般的鹅蛋脸下巴微尖,一对美眸灵动生波,俏鼻红唇,端的是容色逼人,只是她脸上的神情却是淡淡的带着疏离,柳叶眉微蹙着。
她身后的两个丫环也是清清秀秀的,虽然穿的衣服是丫环的装束,但料子却是好的。轻轻薄薄的,穿在身上一定很舒服凉快,比她这身自己织出来的粗布衣裳也要好了许多。
林娟暗想,怪不得人家说,大户人家的上等丫头比得上小户人家的小姐,果然不错。她见那两个丫环一个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另一个分明眼神中带着厌恶的神色,心里一紧,倒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林娟暗自给自己打气,放了胆叫了一声‘表姐’,那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象猫叫似的。就见小桃将下巴往上微微一抬,眯了眼睛望了她一眼,也不说话。
林娟只得给她行了个礼,又自报姓名道:“表姐,我是林继业的女儿,林娟。”
小桃见了林家的人便烦燥,想起母亲当年吃得苦头,更是激愤,便有心要刺儿一下这个找上门儿来找不痛快的主儿,便劈头就是一句:“这位姑娘莫要乱叫人,谁是林继业?我不认得!也没听说过。”
林娟脸上一红,小声忍着耻说道:“尊亲是我的姑母姑父。您自然便是我的表姐。”
小桃瞧她一眼,在李歪搬过来的椅上坐上,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位‘表妹’,林娟只觉得那双眼睛象是把自己由里至外都照透了一般,不禁心里暗暗打鼓。她心里正发慌,只听得坐在那里的小桃冷笑了一声道:
“哟,原来又是个认亲的,想必是你错了门儿吧。我们家从以前起就没有过亲戚串门子,大伯倒是有一位,我娘家里的亲戚倒是从未听说过,我长了十六岁。从小到大便没见过半点儿亲戚的影儿,倒是今年不知走了什么邪运,一批批来门上认亲的倒是不少。上次来了两个妇人,一个姓姜一个姓卢,还带着一个年轻后生,说是我的大舅母和二舅母还有我表弟,在这里说了一大堆话,我就奇怪了,怎么从前就不见有人来认亲,偏巧如今我们这日子略好些便冒出好些不知名儿的亲戚来了?可见得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了。只是我娘却是没有兄弟姐妹的,从小就被卖给了我外婆做养女,只她一个女儿,这如今怎么冒出了什么舅舅舅母,表哥姐妹来了,我真是想不明白?”
林娟被她说的一时答不出话来,小桃接着一句:“这位姑娘若是走错了门儿也不妨事,在这门房里大可以歇歇脚再走就是。只是别待得时间忒长了,我们这门房里经常有男子走动,怕是与姑娘不方便。我这里不是你走动的地方,倒玷辱了你好名好姓的,歇够了喝口茶就回去吧。”
说着,站起来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便要走。
林娟赶忙赔笑道:“不怪表姐生气,我们这些年断了联系,我也没有来给姑母请安,实在是该死!当年的事情我本不知道,后来还是听家母回家提起才知的,家母也是上次来看望姑母时才知道姑母小时曾受了委屈,这本是我爹和大伯当年做的事情,错对本不由我这个后辈来评论,只是也实在太狠心了些,我父亲如今是悔不当初,也不敢求姑母原谅,只求姑母能略看在骨肉亲情的份儿上消消气就比什么都强。我这次来也不是为了别的,不过是顺路经过这里来跟姑母姑父还有表哥表姐请安的。”
小桃看了她一眼,心道这个林娟倒是个嘴乖的。倒不象是那个卢氏的女儿,倒跟那个口舌尖利的姜氏象母女两个似的。
她斜瞄了林娟一眼,冷笑道:“哟!原来你今天是专程来请安的!这倒是我太多心了,我只当你们无事不登三宝殿,一次一次的前来,想必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我以为是哪个人银钱不凑手了,来打抽丰的呢。”
被小桃单刀直入这么一说,林娟到底年轻脸嫩,再也敷衍不下去了。原是浓浓的堆上一脸笑,这时候那笑便冻在嘴唇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画眉和喜鹊在旁边听了,也是头一回见小桃说话如此夹枪带棒,都不由得暗地里吐了吐舌头,又见那个林家的姑娘窘得下不来台,便暗恨她好好的送上门儿来找骂,画眉便故意开口笑道:
“人家还没有开口,小姐怎么知道人家是借钱来的?再说了,人家若是没钱,自会卖东西抵债,只是便有一个妹妹早早儿几岁时便卖了,如今却是打不得卖妹子的主意了,说不定急眼了,卖了锅碗瓢盆不够,还会卖儿子女儿呢。哪里用得着跟小姐借呢?”
小桃淡淡一笑,接着画眉的话头儿道:“哟,你这丫头脑袋倒灵光,连办法儿都给人家想出来了,莫不是这位姑娘给了你什么赏钱,你这样用心帮衬?”
画眉笑道:“哎哟,我的好小姐,您说的就像我眼里没见过银子似的!我就便真的收赏钱,怕是也收不到这位姑娘的,您看这位姑娘也不像是使大钱的人,只怕那仨瓜俩枣的还买不动我呢!”
小桃和画眉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双簧演着,更令林娟觉得难堪,她勉强微笑着,脸上却一红一白,神色不定。
画眉见这林娟到了这里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凑在小桃耳朵边唧唧哝哝说道:“小姐,您不是跟我们说过么,平时没事儿不许皱眉毛,眼角容易起纹路,这会子怎么倒皱起眉头来了。还有大毒日头底下晒着,仔细起雀斑!咱们还是快回院子去吧,人家王爷头一次上门儿,您倒出来干这没要紧的事儿。”
小桃站起身来,瞧了林娟两眼,淡淡的道:“林姑娘不回去么?”
林娟低了头轻声道:“我只想跟姑母亲自请个安......”
小桃冷笑一声道:“你要等便等罢,我母亲今日府上有客,你若是能等便等下去。”
说着,跟李歪使个眼色,再不理林娟,径自出了门房。那林娟兀自站在门房里发呆。
小桃低声对李歪道:“你给我看着她,她若要走便让她走,若要闹着上里头,就给我拦住。今日王爷在府里,大家都是高高兴兴的,若被她搅了局,我是不能轻饶的。”
李歪想了想,道:“小姐,我一个大男人在门房里对着个姑娘家坐着,让人看见也实在不象话,倒让人说咱们府里没了规矩,不如小姐派两个婆子来,在门房里看着她,也免得有什么闲话。我就搬个小马扎子坐在这门口里守着就是了。”
喜鹊笑道:“歪子哥也懂得男女有别了?”
说的小桃众人都笑了,小桃笑道:“行,就这么着,等会我派人来看着她,她既送上门儿来让人不痛快,就不用对她客气了。茶水不用给她上,我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能耐。”
说着,便带着两个丫头去了。李歪也不在门房里,只站在门房门口往院子里望着,不一时,只见后院守角门儿的赵婆子和专负责府里洗衣的媳妇子孙氏,一起往这边走过来。
李歪瞧了她们笑道:“原来小姐派了你俩个来守着,当真是选对了人儿。”
原来这洗衣的媳妇子孙氏是道地的北方人,虽是个妇人却生得身材魁梧,膀大腰圆,倒比她家的丈夫大了一圈儿,她的丈夫孙二是在小桃的小吃铺子里记帐的,孙氏就在乐府里专管着洗衣这一项,因她有副大身板子,做起活儿来也分外卖力,因此很得林氏的喜欢,再加上性情大咧咧的,很是爽利,因此在府里人缘也不错。
李歪瞧着孙氏人高马大的,若是站在门房前,能将门房堵得个严严实实的,那个林娟就算是想闹起来,有了孙氏这样一个人在这里,定是让她治得服服帖帖的。
赵婆子跟孙氏进了门房,赵婆子临来时受了画眉的暗示,虽不知道这位林姑娘的身份,但也知道是位不受待见的人,否则就不会给留在门房里了。
赵婆子进了屋子,和孙氏斜着眼儿上上下下打量了林娟一气儿,大马金刀的坐在门房里面的椅上,赵婆子大声道:“今儿本来是个好日子,可偏就真他娘的晦气,我本是好好儿的守在角儿门上,听说今日有贵客还是位尊贵的王爷,小姐说今儿个大家伙儿伺候的好,晚上都有赏钱,可偏偏被叫到这儿来守着人儿,看不到热闹儿,气死老婆子了。”
孙氏平日里和赵婆子极熟,闻言大笑道:“不管守着哪儿,横竖晚上的赏钱少不了咱们的那一份儿就是了,喜鹊刚才说了,等会儿叫厨房里的送两份儿好饭来给咱们,咱们今儿就在这吃吧。”
林娟听着二人说话,理也不理她,只得垂下头去靠在一边轻轻坐下了。
她一个人在那窗边坐着,发了一回呆,脸颊被射进来的日头晒得火烫,她稍扭开头去,偷偷流下来两行眼泪来,只觉得冰凉冰凉的,直凉进心窝里去了。她抬起手背来装做拂一下脸颊将那泪擦了去,扭了身子背对着赵婆子和孙氏坐了。
林娟心中暗道,怪不得娘说表姐家的抽丰是不好打的,倒不是因着小气,怕是因着过去的那件事情。我本想着今日来好歹见上姑母一面,有的话儿便好说了,哪想到这位表姐是个极厉害的,非但不认我,还排暄了我一通,如今看这情形,竟是很难缓解的了。我平白的搅在浑水里,来这一趟做什么?还不如老实的卖了布回家去,好过今天受这些闲气,竟是有些不值得了。
林娟把方才从进门来到现在的这一幕细细一想,不觉又觉得心酸起来。她家里虽然不是富贵人家,这几年生活也日渐贫苦,但却也是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受过这等当面的讽刺抢白,她自己在这里正伤心着,一抬眼望见窗台边儿上,放着一个土盆,里面栽着一棵仙人掌,正是含苞欲放的时候,那苍绿的厚厚的叶子,四下里探着头,那枝头上的一点红花象青蛇吐信似的伸了出来。
林娟无事所做,只盯着那仙人掌出神,却忽然隐隐地听见门房外面有人高声叱骂,又有人摔了门,抽抽咽咽的哭了进来。林氏转眼一瞧,见进来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脸上兀自挂着泪珠,扯了赵婆子的手哭道:“姑婆,你说,我做错了什么啦?于婶子就火上来,给了我一巴掌。”
说着,又抹着眼睛哭起来。
赵婆子和孙氏见这孩子话也说不清,只是在那里啼哭,不禁烦燥,孙氏就说那小丫头道:“你这丫头,不在厨房里伺候着,怎么这个时候儿跑来了门房,要是被周管家瞧见,少不了一顿好骂。今儿可是贵人上门儿的日子,全家上下都提着一股劲儿呢,周管家生怕出了什么差子,挨了夫人小姐的训,你倒巴巴的跑了来招眼,还不赶快回去做活儿呢。”
赵婆子听孙氏说得有理,也照着那小丫头腰间拧了一把,骂道:“你这不省事的,你孙婶子说的正是,你好好呆在厨房里做活儿,怎么于家的就能打你,一定是你做错了什么事。”
那小丫头哭道:“我哪里有做错什么事儿呢?不过是今早儿上厨房里丢了东西,小姐发了脾气,于婶子一整天看我们都带着气儿呢,我不过多说了一句话,她就给了我一巴掌。”
她这话把孙氏和赵婆子吓了一跳,厨房里丢了东西?这可是府里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偏赶着今日这个节骨眼儿闹了出来?这时,就连门口站着的李歪也进了屋问那丫头。
那丫头擦了一把眼泪,道:
“谁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我只知道昨个儿下午,厨房里多了一木桶子的大虾,那虾子个头老大的,听说是三少爷管的铺子上的伙计送来孝敬夫人老爷和各位少爷小姐的。小姐听说了那虾好,又听见是活的,便让于婶子别动那虾,只管养在水里,等着今日宴客时用。昨儿晚上,小姐院子时的小珍和豆儿两个还来看了一回,谁知道今日早上小姐来厨房说话,豆儿就说那青虾少了好些,又说昨日记下了数目,少了十二只呢。小姐自然生气,于婶子当时脸子就挂不住了,可那虾确实是在厨房里少了的,她又说不出是谁偷着拿了,被小姐排暄了几句,说等着晚上客人走了后,再来厨房查证。让于婶子先查着。于婶子待小姐走了,便冲我们这些厨房里的一肚子火气,说这个洗菜慢了,那个锅刷的不干净,反正就是看谁都象贼似的不顺眼,我方才不过是烧开水时略洒出了一些,于婶子过来便给了我一巴掌,还说我不长眼色,给我一顿臭骂。”
说完了,便又掉起眼泪来。
赵婆子一巴掌拍在那丫头后背上,骂道:“没出息的丫头片子,于家的不过打你一下,又没扒了你的皮,你鬼哭狼嚎的做什么?老娘我好不容易求了小姐屋里的喜鹊和画眉,让她们在小姐跟前儿求了把你从家里买来放在厨房里做事,你倒给我闹出事儿来。你在这府里做事,虽说是厨房里的粗使丫头,但一个月好歹还有三百个钱儿的月钱,吃喝用度全是府里管着,家里一个月省出多少嚼谷,你母亲也能攒下几个钱,将来给你弟弟娶媳妇。你没的在这里给我闹,若是被赶了出去,看你母亲不打死你。”
那小丫头吓得一声不敢言语,赵婆子见了她那怯生生的模样,更是来气,接着骂:“不长进的东西,挨一下打算得什么,你要是不洒了热水她能打你?若是在小姐跟前儿你也这样毛毛燥燥的,洒在小姐身上,别说是打你,打死你也没人问一声儿。你怎么不学学你们厨房里出去的那小珍丫头,人家跟你差不多大,如今已是让小姐看中了留在身边儿了,又会梳头又嘴儿巧,你这张嘴留着有什么用,光会打嘴告状的,还不给我回去做活儿去,让周管家的知道了你满府乱跑,打断你的腿呢。”
那小丫头吓得一溜烟儿的跑了回去,孙氏笑道:“赵婆婆,你吓她一个孩子做什么,这不过是于家的摊上了这闹心的事儿,拿这孩子出出气就是了。”
李歪插嘴道:“咱府里从来还出过偷鸡摸狗儿的事儿呢,今儿竟出来了。那青虾昨儿个送进府时,还是我帮着抬到厨房里的,好大的个头,活蹦乱跳的,足有一大桶子,少说也有六七斤呢。这贼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主子还没动的东西便偷了去,还赶着这么个王爷上门儿的时候,这不存心找死么?”
孙氏也道:“也怨不得于家的生气,她好不容易打点的坐上了厨房的一把手,厨房大小事情都是她管着,出了这样事情她自己还不知道,倒是让小姐身边的丫头嚷了出来,自然脸上不好看,也亏咱们小姐是和善人儿,不然早就把她一掳到底,打回原形了。”
赵婆子想了想说道:“说来奇怪,这厨房里的人我看着都是挺好的,这两三年了也没见个少个什么,就算是那大虾有一尺长,也不过是这世间儿上有的玩意儿,不过贵些罢了,这人眼皮子就这样浅,为了那几头虾子坏了名声,若是被查了出来,岂不是要打一顿板子赶出府去?怕是要让二少爷知道了,他那脾气定能扯着扔到公堂上去,那可是一辈子的名声都没了。划得来么?咱们府里什么东西没瞧见过,小姐制出的那新式的别家都没有的吃食也不少,若做得多时,时不时的还会分咱们下人一些尝尝新鲜,这人手爪子也太贱了些。”
李歪压低了声音道:“瞧着吧,咱家小姐是个心里极有成算的,家里哪一件事儿能瞒得了她的眼睛去,怕是现在小姐顾着招待王爷没功夫儿料理,晚上才热闹呢,周管家有一阵子没动用那大板子了,这回我可得好好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三只手,尝这棒子炖肉的滋味儿。”
孙氏笑道:“李歪,听说小姐因瞧了你编的竹篾东西好看,便给了你媳妇儿活计,让她专找人编那竹篾的各式盒子,你家里的日子如今也过得比过去好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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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本 )
一百六十一章 姜氏说媒
一百六十一章姜氏说媒
李歪闻言笑道:“你们的耳朵倒灵。、quanben、那还不是靠着小姐的恩典,才让我媳妇儿有了这么一个差事,省得她整日在家里没事做,她也不会别的,单就会编筐编篓的。”
赵婆子拍掌笑道:“好呀,这下子你家那小子将来读书的银子可有了着落了,”她顿了一顿,又道:“有个事儿跟你提一声儿,我有个亲戚家的媳妇子,和你媳妇年岁差不多,也是整日里呆在家里看孩子,也无事可做,身子又弱,做不了粗壮活计,可巧了,也是一双巧手,也单是会用竹篾片子编些时新篮子筐子的,我跟你说说,若是你家大嫂需要人手,能不能算上她一份儿,也让她挣些散钱。贴补贴补家用?”
李歪的媳妇这几日正招揽会编竹篾的女人,这时他听了赵婆子这样说,又平素和她关系不错,便应承了,“行啊,赶明儿让她去我们家找我婆娘就是了,若是手艺说得过去,便一起做事就是了。请谁不是请呢,我还能信不过你?”
赵婆子一听大喜,赶忙拱着手跟他道谢,正说话间,刚才跑回厨房的那个赵婆子的亲眷的小丫头又跑了回来,道:“歪子叔,于婶子让你去厨房领饭呢,今日家里来客,小姐亲自做了好些菜,剩下些肉蛋菜蔬的说是咱们都辛苦了,就让于婶子都给做了,今日有好东西吃呢。”
李歪站起身来笑道:“那敢情好啊,我今早儿就看着了,于勇去拉了半板车儿的好东西,我还寻思着这客人再能吃,也吃不了这许多,原来是小姐想着给咱们打打牙祭,我就去取来,顺便把你两个的一起端来,横竖你们在这里看着人儿。也不能起开,总不能饿着肚子?”
说着,便出了门房,跟那小丫头去厨房了。
赵婆子便和孙氏家长里短天南海北的闲聊起来,正是说的唾沫星子横飞,理也不理林娟。
林娟一个人坐在那里,见两个下人婆子媳妇都不把自己瞧在眼里,不免得心中生出气来,她在这里坐了这半天,连碗水也没有,可见的是那位表姐故意冷落自己,想让她知难而退。可是她既厚着脸皮来了,不取得些结果总是心有不甘的,于是只得忍着气继续坐着。
这时已过了正午时分,她觉得肚子里渐渐的饿上来,空唠唠的怪难受。她今日一大清早便起来跟着人一起往城里赶,让那光板子马车给颠得好不难受,早上吃了碗稀饭也给颠的吐了,此时肚子里却是一点食物都没有的。她先前拿来的两个布匹卖了四吊钱,却不敢乱花一点儿,这时候饿得实在厉害。想走出去买两个包子或是喝碗馄饨垫垫饥,却又怕出了这门房人家关了大门别想再进来,只好咬牙忍着。
偏这时候李歪端了一个大托盘子回来,上面放着一大盘子白面馒头,另有两个青菜,一个肉菜,还有一盘子红烧鱼块。他在门房里支了桌子,笑道:“我好运道,正赶上于家的扯了画眉站头在厨房里说话儿,画眉见了我去端饭,便让于家的多盛了一盘子鱼块儿给我,说是咱三个在门房里守着辛苦了,加个菜。”
林娟见他三人摆开了桌子,坐着边说话儿边吃喝,瞅也不瞅自己一眼,问也不问一声,不由得生气,再一想,阎王好见,小鬼难当。这帮子仆人竟比那主子还气派大些。在人檐下过,怎敢不低头?这就是求人的苦处。看这光景,今天是无望了,何必赖在这里讨人厌?只是我今天大远的跑到这里来,却是白费了力气,还舍了脸皮,竟是连姑母的一点衣边儿都没见着,我可是想明白了,看来这家里做主的真真是这位表姐,就算我磨着见了姑母。恐怕也得这位表姐说了算,一语定乾坤呢。今日看来是不能成事儿了,还是下次再说吧。这就走吧。
她踌躇了半晌,肚子里实在也是饿得厉害,又见了李歪三人就在自己面前大吃大喝,那饭菜的香气直钻进鼻子里来,她实在是忍不住,站起身来对李歪道:“这位大哥,我先走了,烦你见着你家小姐告诉她一声,我下次再来给姑母请安吧。”
李歪斜着眼儿瞧了瞧她,从鼻子眼儿里哼了一声,唔了一声,又回头吃起饭来。
林娟讪讪的挤出门房,回到乐府门前,转身依依不舍的又瞧了瞧,叹了口气终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她慢悠悠的走出了乐府所在的这条街道,看到对面巷子转角处有一个简陋的馄饨摊子,她肚子登时咕咕的叫起来,便上去坐了,花了三个铜板买了一碗馄饨喝起来,待到汤都喝尽了,也没觉得吃饱。不过肚子里有了点食,总比方才要好受得多了。便起身往市集那里去,邻居里的婶子们都是在那里买些家里用的东西,再一齐凑在一起雇辆马车往回赶。
林娟走了一段路,突然听得路旁边有个老迈的声音道:“姑娘,算个命么?”
她偏过头一瞧,见说话的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手里持着一副条幌,倚在墙边儿上站着,正看着她说话。林娟心里就是一动,算命几个字听在她耳朵里。就象是有人能预知她的未来似的,让她有些心动,她凑近了那算命的,皱皱眉头道:“你算得准么?”
那算命的一本正经的道:“不准不收钱,姑娘要不要算算看啊?”
“多少钱算一次?”她捏捏手里花布包袱包着的几串钱,她敢动用的不多。
那算命的道:“十文钱,姑娘。给你算算姻缘。”
林娟听得姻缘两字,便住了脚站定,“那就给我算算吧,就算将来的姻缘。”
那算命的年纪也有不小了,头发胡子都花白了大半,穿着件旧熟罗长衫,直拖到脚面上。脸黄黄的没有几两肉,一双小眼睛也往下拖着,只在眼缝里看林娟,仔细端详了一阵,又问了她的生辰八字,掐了指头暗在嘴里咕哝了半晌方道:“算得你年交十五春,堂前定必丧慈亲。算得你年交十六春,无端又动红鸾星。姑娘你今年运道不旺,而且身边近亲有灾,明年却是又要红鸾星动了。”
林娟一听,不由得大怒,当下便认定这个算命的老头子是个骗人的,他刚刚说自己今年要死亲人,而且还是至亲,若是果真如此,明年自己要守孝哪里还能红鸾星动,可见是个胡说八道骗钱的。她想到这里,转身便走,钱也没有给那算命的老头子,那算命的老头子也知道这姑娘是不信的了,也就没有去追讨那十个钱,只在嘴里自言自语的咕哝道:“哎,我还没说完呢,你这姑娘若是走偏了路,怕是要吃大苦头呢”
可惜林娟此时去得远了。根本没听见那算命老头子后来说的话。
林娟本就到乐府受了一肚子的怨气,本来心里就不平,又让那算命的老头子一顿话说的更是郁闷,气哼哼的找到了邻居家的婶子大娘们,跟着她们在城里盘恒了半日,才租了一辆光板子拉菜的马车回了邻县。
待她回到家里时,已是日落黄昏了,她将钱交给卢氏,一头钻进自己到子里不出来。自己的小房间里,热得像蒸笼一样,偏就一丝风儿也没有。木屋吸收了一天的热气,这时候直喷出来。林娟把汗湿的前刘海往后一掠,稍稍提了领口拿了大蒲扇来扇着风,这才觉得好了些。
刚扇了没几下,就听到外间里她大伯娘姜氏的声音传来,“这回提的人不错,是个死了老婆的落弟秀才,家里也有几亩田,他租了给人种着,自己在学馆里教书也能赚一份银钱,虽说不是大富大贵的,可是总能饱饭,咱们这样的人家还想找什么样儿的呢?”
只听她母亲卢氏的声音怯怯的道:“大嫂,这死了老婆的,怕是不太好吧?闺女嫁过去就给人家做后娘,这……”
姜氏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叫道:
“可别再挑三拣四的了,咱们家又不是什么大宅门儿,娟子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大家闺秀的,有这样人家就不错了。我上次给你们找的那家你们又不干,娟子嫌人家岁数大,又是给人家做三姨太太,那又怎么样啦?有钱就行呗,你们非说娟子不能给人家做小,怕是受欺负受委屈,我倒是要问问你,你闺女就算嫁了穷小子做了大老婆,整日里要吃的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便不受委屈了么?我知道侄女儿心高,想着找一户高门大户做正妻,可这是根本痴心妄想的事儿,咱们家如今不是往日了,是落了魄的凤凰不如鸡,若是还是当年他兄弟两个买卖好的时候,这倒也不是个难事儿,可如今走一步算一步了,就别想着那些好事儿了。我本原想着若是顺利的攀上乐家那门子亲戚,以后远儿跟娟子的婚事好歹就有指望了,起码比现在强个十倍,可是那乐家的丫头可是不好相与的,如今闹了个鸡飞蛋打也没办法。还是将就些得了。”
卢氏沉吟着道:“大嫂,跟你说实话,娟子的亲事我们也不能给她全做主了,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她心下若是不喜欢,就是咬着牙不干,我也实在是没法儿。”
姜氏不屑的道:“那就是你惯出来的,她再厉害也是个未出嫁的大姑娘,谁家的姑娘不是父母给找的婆家,哪有按着她自己心思行事儿的道理,难不成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还要自己找女婿不成?天底下可有这规矩吗?”
林娟在屋里听着屋外姜氏和卢氏的对话,心里烦燥到极点,她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其实心里却是比较要强的,她如今已是十五岁,正是说亲事的年纪。从去年起就有些媒婆上她家来提亲,只是那些男人她都不喜欢,不是家里穷的掉底儿,就是给人家做小老婆。她哪个也不愿意。
她记得自己十岁之前时,父亲和大伯生意做得虽不大,但是也算是小康,家里过得日子比现在好十倍,从来没在吃穿用度上受过大委屈,如今不仅生活水准大大的下降,而且看样子自己未来的婚事也要降好几个格儿,这却是她极不愿意见到的。她不象她堂哥林远,只知道读书,两耳不闻天下事,姜氏也不用他操心家务,只让他安心读书将来考个功名才好,而且堂哥毕竟是个男子,二十几岁谈亲事也不算晚,而她却是个女子,若是过了这两三年还找不到好婆家怕是要耽误大事。
她心里暗自着急,只是说不出来,姜氏大概倒是从来没想到在她这侄女儿身上赚笔钱,一直当她赔钱货,可能是想到做二房至少不用办嫁妆,便捡着那样要讨小老婆的人家只管来说,恨得她牙根儿疼。她爹可能也觉得她是个闺女,再怎么疼也是将来给人家做媳妇的,还不如在她身上用亲事来捞一笔,于是便默许着姜氏整日里拿那些死了老婆的,或是娶姨太太的讲来听,因着这些条件的虽不合她心意,但是聘礼却比普通人家要多些,而她爹就是相中了这聘礼才不管不顾的,若不是这几家的聘礼都没有达到他心里想要求的标准,她怕是早被她爹给嫁了出去了。
她有时也想,要不嫁个穷苦人有做个正头夫妻过一辈子也就完了,只是虽然这念头动过几回却都被她压下去了,她毕竟觉得嫁给一户穷人家,别人一定会说她的闲话,会说她嫁得不好,她长得再丑些也就认命了,只是她偏就长得不丑,不但不丑,还挺秀气的。左邻右舍的女孩子里属她出挑,虽然今日她见到了那位表姐,看到了对方美丽的容貌和那种闲适的气度,这打击了她不少的自信心,只是她虽然觉得自己比不上表姐,但也算是个中上之姿的女子,她跟那些邻家的女孩子不同。
林娟觉得自己的终身大事,一经决定再也无法挽回,尤其是对美丽的女子而言。越美丽,到了这时候越悲哀,不但她自己,就连旁边看着的人,往往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惋惜。漂亮的女孩子不论出身高低,总是前途不可限量,或者应当说不可测,她本身具有命运的神秘性,她一直固执的觉得自己不该是下半辈子沦落到穷家去受苦,要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她不想重复娘家的苦日子。
想到这里,她再也坐不住,掀了帘子走到了外间,姜氏见了她出来,只对着她道:“娟子,你坐这里来,我跟你说说这家人。”
林娟听话的坐在姜氏身边,却打断了她的话道:“伯娘,我方才在屋里已经听见了你说的,那个什么死了老婆的穷秀才还是回了他吧,我不给人家做续弦呢。”
姜氏闻言脸子就冷了下来,好半天才说道:“我估计你也是要回了的,只是我往日也给你划拉了不少的人家,你单单就一家也瞧不上眼,我也劝你眼界儿也不要太高了,咱们林家今时不同往日了,你也把你那小姐的作派落下来吧。”
林娟勉强笑着道:“伯娘,不是我要驳您的话,只是我想着那个落弟秀才不仅是死了老婆的,而且家里还有个半大的孩子,这后娘可是难做,我是万万不肯去的。”
姜氏瞧了她半晌,那眼光象把刀子似的都快把林娟剜出血来了,过了好半晌,才闷闷的吐出口气道:“嗐,我知道你不肯听我的,别说我了,怕是这亲事你连你爹娘的话也不能听了。只是我要你知道,并不是大伯娘喜欢你去做小,而是咱们这样人家要找那高门大户的哪里那样容易?人家男方也不是傻瓜,娶小老婆也就罢了,没那样多的讲究,若是娶正妻哪个不是也巴望着找个门当户对的,先把女方家的容貌人品德行打听个底儿透,再就盘算着女方的嫁妆能有多少,你大概是想着总有那看中了人别的家世都不顾就娶来家的吧,实话跟你说,我不敢讲这世间没有一个这样的,只说就算是有那一个半个儿的哪里就那样巧就被你碰上了?若是你有那福气,也不至于在这里受苦遭罪了。”
她讲到这里,喝了一口卢氏端过来的麦壳茶,清了清嗓子,接着道:“那大户人家岂是那么好呆着的,不说别的,就算被你遇上了这么一家,你可有成抬成箱的嫁妆么?难不成还能空着手嫁到婆家去,那不叫婆家欺负死了就算我白活。你没看那有钱人家嫁女儿,抬了家财的一半儿去布置嫁妆,那嫁妆单子有几尺长,这样才能在婆家立足呢。我问问你,你可有什么呢?”
林娟被姜氏说的低了头,一声不吭,姜氏见自己的话有了成效,心中暗喜,拍了拍林娟的手,声音也放得软了些,笑道:“伯娘也知道若是让你嫁到那吃喝犯愁的人家去是着实委屈了你,刚才那秀才的事儿我明儿就回绝了就是了。可巧,现在还有一家人家是端地不错的,又不用你做小老婆,也不用做人家后娘,那家人虽算不上是大富大贵,可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了。”
卢氏闻言插口道:“大嫂说来听听,是户怎样的人家?”
姜氏拿过了卢氏递过来的蒲扇扇着风,笑道:“这也是赶巧儿了,今日我旧识的一个姐妹吴氏来我家串门儿,她瞧见远儿便问可有订亲没有,我便说了没有,她就说若我生得是个闺女,眼下儿倒有个好亲事,我当时便想着娟子,就跟她说有个侄女儿倒是生得清秀的样貌,品行也好,样子也拿得出去,她就说了我才知道,她如今在一户大宅门儿里做事儿,这个府里姓毕,祖上也是书香门弟儿的,祖产也颇丰,如今家里是三个少爷,大少爷和三少爷都娶了亲,唯独这个二少爷还没有娶亲,前些日子家里亲戚去给老太太拜寿,老太太瞧着人家都是一对对儿的,就只二爷一个人落了单儿,怪不落忍的,后来老太太就说要给二爷娶房媳妇,不然过年过节的,家里有事情的时候,让人看着也不象个样子,单只二房没有人似的。老太太发了话,只要姑娘好,家境差些不要紧。”
卢氏道:“照大嫂这么说,这家大门大户的,大的和小的都成了亲,为啥单单这个二爷没有娶亲,莫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