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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97

      公子病 作者:许乘月

    在甘泉宫的花园中时,叶凤歌与傅凛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知道这是要“叙私事”了。

    延和帝领着他俩走进园中一座琉璃宝顶八角亭内,亭中石桌上摆着酒坛杯盏、茶果点心,围桌的石凳上已铺了锦垫,显是精心准备过的。

    方才在席间,延和帝高座主位,与叶凤歌隔得远,有些事她便无法确认。

    可此刻大家围坐在石桌旁,间隔不足半臂,她自就敏锐地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药香——

    这个方子,傅凛在去年冬日就停了。

    既这药香来自延和帝,她下午初进甘泉宫时那荒唐的念头就算得到了印证。

    偏僻却视野极佳的甘泉宫、足够大量暗卫藏身的道旁大树、宫墙上的□□专用箭孔……

    再加上之前赵玠心腹所说的,“陛下这十年,除了上朝,泰半时间都在甘泉宫”。

    种种蛛丝马迹,都是叶凤歌方才初来时觉得诡异熟悉的原因。

    那些隐藏着内心极度不安的明、暗防御体系,狭小的活动范围,若有似无的药香。

    答案昭然若揭——

    可不就跟当初的傅凛差不多吗!

    叶凤歌轻掩羽睫,心中已经笃定,延和帝,就是她的师父妙逢时在京中的那位“病人”。

    只怕这就是延和帝与傅凛之间的“渊源”,也是她早在几年前就开始派人在临州打探傅凛动向的缘故吧?

    此时的傅凛已再度回复了一脸漠然,只是伸手在石桌下以掌轻轻圈住叶凤歌微颤的指尖。

    延和帝像是什么也没察觉似地,淡淡勾起唇角,伸手去拿桌上那个精致的小酒坛子。

    叶凤歌的眼角余光瞥见她这个动作,当下脑子一抽,抬臂就将她挡了回去:“喝什么……”

    “酒”字还没出口,她就知自己闯祸了。

    这位不是傅凛,也不是什么普通的病人,是皇帝陛下啊!

    她有些不安地咬住下唇,庆幸自己没有像以往对待傅凛那样,一掌打在对方手背上。

    哪怕她已自脱师门,侍药者的使命感与习惯也已根深蒂固融入她的血液了。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在御前如此放肆,不知道会不会被砍头?

    延和帝收回手,面无表情地盯着叶凤歌看了许久后,突然古怪一笑。

    “你看出来了。”

    ****

    叶凤歌欲哭无泪,头皮发麻。

    以她饱读闲书话本子的经验来说,看出“皇帝陛下有不为人知的隐秘心病”这种事,并没有什么好骄傲的,一不小心还可能丢了漂亮的小脑袋。

    毕竟,在多数国人的固有观念里,这类极易使人在神智失控时做出攻击行为的“心病”,大约就等同于“这人是个疯子”。

    因此延和帝身为一国之君,自是绝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有此疾的。

    此时的叶凤歌一颗小心肝扑腾扑腾悬吊起来,只想大声疾呼“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可她吃不准延和帝对这件事的态度,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就在这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当口,傅凛淡声道:“陛下服用那方子多久了?”

    延和帝闷声苦笑,双肘支在石桌上,两掌撑着额头:“三年有余。”

    叶凤歌知她这就是不计较自己方才那冒失无礼的冲撞了,于是大大松了口气,安静地听着这两位“病友”的交谈。

    “陛下是从何时察觉自己……”傅凛斟酌了一下用词,“心绪不稳的?”

    “登基那年。”

    这种事是于她一个天子来说实在不能为人所知,她便是察觉到不对劲,也不能轻易向谁示弱求助,哪怕只是想找人倾诉也是不行的。

    否则,一不留神要掀起滔天巨浪。

    显然这件事在延和帝心中已憋了许久,面对傅凛这个“病友”,以及叶凤歌这个绝对不会将她当疯子看的医家弟子,她便像是终于寻到知音之人,话匣子一打开便再也收不住了。

    “那时大皇兄虎视眈眈,世家豪强大都站在他那一边。登基大典时,朕看着玉阶之下的文武百官,只觉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绿的,杀气腾腾。”

    自她五岁那年毫无预兆地被先帝立为储君,到她十一岁以稚龄之躯登上帝位,其间明里暗里发生过太多肮脏又血腥之事,让她觉得自己仿佛被一根细细的发丝捆缚着吊在万丈深渊之上,随时可能粉身碎骨。

    经年累月的极端紧绷之下,这位年轻的帝王心中生疾也是情理之中。

    石桌下,傅凛圈住叶凤歌手指的大掌紧了紧,如蝶翼般的纤长墨睫颤颤轻垂。

    “有时眼前一片昏暗血雾,想自戕了断,有时又想杀人。对么?”

    每每这种时候,就会觉得自己的三魂六魄都不归自己管,血液奔涌叫嚣,周身像处于漆黑幽深的漩涡中心,随时可能入了魔障。

    延和帝终于抬起头看向他,自嘲一笑:“果然是同样的症状。你都怎么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