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泥 作者:云水在瓶

    说话。

    刚才这两条腿跑得飞快。

    围观人群哄笑。

    狼狈。

    我抱头鼠窜。

    2

    拉了把破烂的衣服，我蓬头垢面地躲在小巷子口。一见人影晃过，我立刻窜出，抱住了他的大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行行好！给点钱！家里三个孩子快饿死了！行行好！”

    那人忙著赶路，使劲也甩不脱，吃力地拖著我向前走了三、四尺，终於放弃，悻悻然丢下一个铜钱，如释重负地离去。

    我万般珍惜地捡起铜钱，藏好。自从那天触了个大霉头，这些天生意惨淡，装聋哑人讨钱被揭穿，扮侏儒讨钱被狗咬，写血书被撕，在脖子上挂块纸牌被踢……乞讨大业严重不顺。

    还好我聪明，最後发明一绝招：抱腿乞讨大法，老少咸宜，百试百灵，我几乎可以预见到该法在未来的发扬光大。

    我本来就是天才。

    乐滋滋地笑。

    又一个人影晃过。

    我闪电般窜出，抱住了他的大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行行好！给点钱！家里三个孩子快饿死了！行行好！”

    暗香拂面。

    似曾相识。我吸溜著鼻子，斜眼向上偷窥。

    遇上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我一惊，随即大喜。

    冤家路窄！这次我可要叫你好看！

    使出吃奶的力气，我紧紧抱住了他的大腿。

    触感滑腻。

    我把脸贴上去，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行行好！给点钱！家里三个孩子快饿死了！行行好！”

    “行行好！给点钱！家里三个孩子快饿死了！行行好！”

    “行行好！给点钱！家里三个孩子快饿死了！行行好！”

    哀哀的哭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绿衣美人定力极强，恍若不闻，自顾自往前走去。

    我定力也不弱，坚定地紧抱住美人的大腿，眼泪共鼻涕齐飞：

    “行行好！给点钱！家里三个孩子快饿死了！行行好！”

    “行行好！给点钱！家里三个孩子快饿死了！行行好！”

    “行行好！给点钱！家里三个孩子快饿死了！行行好！”

    一尺、两尺、四尺、八尺、十六尺、三十二尺……

    ……狠心皮厚的绿衣美人竟然拖著可怜的乞丐走了几十尺！

    地上的砂石蹭得皮肉火辣辣地疼。

    我怒从心起，咬牙切齿，更坚定地紧抱住美人的大腿，眼泪鼻涕向绿衫下摆毫不留情地蹭去。

    小动作不幸被察觉。

    美人还真敏感。

    桃花眼里怒火跳动，眼神居高临下瞥了过来，脆生生一声喊：

    “放手！”

    我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放不放手？”

    “不放！”我闭眼咬牙。

    “真的不放？”

    “真的不放！”

    绿衣美人一把拽起我的头发，便欲行凶，忽然望见我的眼睛，一呆。

    大眼瞪小眼。

    我的脊梁无端发冷。

    绿衣美人忽然一笑，百媚千娇。

    “既然你舍不得放手，我就成全你……带他回府！”绿衣美人一扭头，对著空气喊。

    我发愣。

    忽然冒出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不由分说把我架起。

    我吃了一吓，高声大叫：“强抢民男啊！光天化日的！有没有王法！”

    绿衣美人懒得罗嗦，缓缓举起他漂亮的手。

    後脑勺剧痛。

    眼前一黑，我失去了知觉。

    3

    悠悠醒转後，我发现自己竟变成了某个大厨房里的杂役小厮。

    我哭喊著要走，每个人都像看白痴一样看著我，之以嗤鼻。

    於是，我终於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这竟然是南华王府。

    南华王，西夏第一的美男子秦枫。文采风流、才华横溢的秦枫，西夏王李元昊最器重的臣子，西夏唯一的汉人异姓王，秦枫。

    乌云蔽日，权势滔天。

    我立刻屈服。

    於是，我烧火、劈柴、杀鸡、拔毛、推磨、给大师傅倒洗脚水……谁都可以使唤我，谁都可以打骂我，大黄狗见了我也趾高气扬地“汪汪”两声，昂著狗头雄赳赳气昂昂走过，不屑咬我。

    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好，我过著猪狗不如的日子。

    我第一千零一次咒骂秦枫。

    逼良为奴。乞丐虽然卑贱，却有自由和尊严。

    夜深。

    鼾声四起。身上奇痒。

    我悄悄地溜出肮脏污秽的下人房，偷偷来到後园池塘里，洗去连日的汗水和泥垢。

    星光闪烁。

    星光和水珠凉凉地在肌肤上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