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会面
高芳芳很被动的在接受聂持的好意。从相亲那天起,他们就交换了电话,偶尔聂持会发来几封简讯,都是寻常的讯息,像是在刷好感度,高芳芳都腼腆的回应了,这样的方法确实比立刻见第二次面更让她感觉轻松。
过了一周以後,聂持发来了他通讯软体的帐号与信箱,於是她也礼尚往来的发去了自己的帐号与信箱。没过一会儿,登的一声,就看到一个好友申请,头像是他很严肃的工作照,高芳芳点开大图,那双眼睛冷静自持的看着她,令她下腹一阵火热。
「你好,我是聂持。」他说。
「你好啊,怎麽突然想到要用lne?」
「免费,也没有字数限制。」他诚实的回应。她看着後面那句,有点被撩的感觉。
「财产清单与权利书已经发送至你的信箱,希望明天共进晚餐,并讨论相关事项。」
「啊好的,那要约在哪里、甚麽时候见呢?」
「六点时我会在你公司楼下。」
「ok,我会尽量准时下班的。」送出去後,对方停顿了一分钟,才又送来:
「那麽晚安。」
「晚安~」
她打开信箱,里面躺着一份信件,主旨是:「请参阅财产清单甲与权利书」,信里写道:
你好,我是聂持。
有关上次见面时所提过的财产清单与权利书,请详见附件。鉴於网路的不安全性,文件「财产清单甲」设有密码,密码为我的通讯帐号。该财产清单仅列目前之动产与薪水,其他内容待日後确定婚约时再行告知。
若有任何问题,希望不吝提出。
祝好
真是一本正经啊。高芳芳一边感叹着,下载了两个附件。
财产清单甲列了三大项,一是薪资,聂持本来是个相当有名的律师,收费高昂,薪资自然颇为惊人;二是存款,将近千万,对於一个卅二岁的律师来说算多吗?她不知道;三是股票,这个她也看不懂,只是简单地上网查一下,股息的数字就令她颇为满意。最後聂持写了附注:「目前已有一间房子(贷款尚余二十五年)。」
高芳芳在母亲的催促下已经是相亲的老手,但第一次看到这麽令人满意的。聂持彷佛公事公办的秀出自己的巢来求偶,那样冷静自持的态度又跟他积极的举动相违背,彻底满足了她的自尊心与虚荣心,更让她兴起一股怜爱之情。
权利书中分为两类,一类写她能获得的权利,一类写她应该要付出的责任。简单来说,聂持希望她作为一个家庭主妇,只需要负责午餐与晚餐,家中维持基本清洁,他希望当他回家时会有人在家,其他时间无所谓。作为一个妻子,要满足丈夫的慾望,同理,丈夫也应该满足妻子的一切慾望。(高芳芳的脸又红了起来,口头上说说就算了,不知道他是怎麽一本正经地写下来的。)只要满足上述的条件,聂持会提供所有物质享受,若一方无法维持忠诚,决议要离婚时,他也会给予三分之一到一半的财产。
高芳芳想,她不能再满意了,真不愧是律师,把两边所需要的、所不想要的分际拿捏得很巧妙,令她看着这张权利书还有些愧疚,似乎是聂持吃了大亏。她并不是个相信爱情的人,只是这会儿心里面突然涌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受,对聂持的行为感到慰贴,有种跟着这个男人,後半生就有了着落的样子。
下班前,高芳芳特别跑到洗手间补妆。大概是确定要辞职了,所以她今天特别愉快,连科长的推诿工作都可以轻松接过,同事之间叫人不悦的小团体也可以一笑置之。
六点整,一台深蓝色的jgursoveregn缓缓停在公司楼下。车窗滑下,露出聂持冷淡的脸,高芳芳对上他的眼睛。虽然开的是英伦老车,但聂持并非绅士,他稳稳的坐在车上,等高芳芳自己开门上车。等她系上安全带後,就滑出停车格,投身到傍晚的车潮。
「晚餐吃义大利面,没问题吧?」他礼貌的问道,虽然意义不大,这种餐厅多半是在前一周先订位,听他的语气想必是已经处理完毕了。高芳芳当然点点头。
高芳芳第一次坐他的车,车内相当乾净,没有杂物堆在空位上。她看向他,没有地图、导航,却游刃有余的样子。深秋的夜晚笼罩下,她看不清楚聂持的表情,虽然别过头来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但却可以闻到、感觉到聂持的存在,他的呼吸声很浅、不疾不徐的。他没有喷香水,却有种安稳好闻的味道,逼得她脸红、酥软。
车内的沉默好像凝结了。
聂持手搭在方向盘上,在等红绿灯时手指轻轻的敲着,高芳芳不自在地望向他,两人对视了一眼,她很快地别过头去,他想了想,伸手点开了音响,一串忧伤、舒缓的音乐流泻出来,「imwundershnenmonmalslleknospensprnndsnmenemherzendelebeufgnn」,是舒曼的dcherlebe,高芳芳也很喜欢这首曲子,只是没想到会在聂持的车上听到,她还以为他会听的是白辽士、华格纳之类的。
人声音乐似乎给高芳芳壮胆。她鼓起勇气,声音低低的问道:「……你今天过得如何呢?」
聂持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好像没想到她还会说话一样,回道:「不坏,你呢?」
「嗯,一如往常。」话题又终结了。高芳芳苦恼的皱起眉头。
聂持终於感觉到她试图维持车内气氛的努力,接过开启话题的任务,开始不着边际的聊天气、聊音乐,甚至聊政治。相比起聂持的冷淡,高芳芳的意见总是比较强烈、主观,虽然从聂持的语气中很难发现他的兴趣,但他相当善於交谈,对於高芳芳的看法与内容总是准确的回应,令她颇为愉快。
车子滑入辛亥路附近的停车场时,高芳芳这才惊觉到达目的地,良好的谈话令人忘记时光。这回聂持发挥了绅士风度,替她打开了车门。他们并肩走出停车场,在进电梯时,聂持一手扶着电梯门,一手揽着她的腰。他的手很热,贴在腰上,一阵发麻。
餐厅很昏暗,似乎想要营造出义大利岩洞的氛围。窗边透着点点灯火,桌上一柄乳白色的蜡烛摇曳着火光,点亮了两人的面容。点餐时高芳芳只在甜点插上一脚,其余全部交给聂持。
「我想你昨晚应该看过那两份文件了?」聂持肯定的问。「有任何问题吗?」
「……是没有什麽问题啦。」她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很好,那麽我们是否能开始讨论婚礼事宜呢?」他有礼貌的问道。
这下高芳芳终於明白哪里诡异了,她连交往都还没答应,就被顺水推舟地赶向婚姻,当然,也被略过了求婚这一个步骤。
「这、」她说不出话来,纵然在好友的怂恿下,基本上已经确定会与他结婚,但是节省步骤又让她觉得被怠慢。
聂持很敏锐的察觉到她的不快,「是我太躁进了。」
这家餐厅的侍应生恰好端上浓汤,宣告中场休息时间,两人都低下头佯装专心喝汤。
相亲之技巧就在於如何掌握贩卖与求爱的分际。这回合虽然聂持引起她的不快,却也巧妙的掌握、推进了整个时程。无论高芳芳如何希望这是一场甜美的恋爱,都不改相亲的本质,就是进入婚姻、进入生产。现实的相亲也不再容许女方的虚荣心膨胀,以为自己仍然是大学里受人追捧的对象,只能认分的接受剥离浪漫的程序。
但是高芳芳不甘心,问了个疑惑她一周的问题:「我想你的条件很好,应该不乏追求者,而我的条件……老实说相当普通,对你大概没有帮助吧,为甚麽要与我结婚呢?」
「我的条件不坏,但看得顺眼的不多。」他简短的回应,高芳芳并不满意这个答案,没有接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出自己的情感,之前的安静像是在积聚力量,去诚实、饱有感情的诉说:「过去我曾经见过你,那时工作上有些问题,出来正好碰到你。也算和你颇有缘分吧,兜兜转转下来,居然还能相亲碰面。」
这是一段非常含糊的表白,含糊到她花了一点时间才想明白,也就是说在某天她被当作解忧散,排解了他的心烦,进而引起他的兴趣。好吧,她可以接受这样的说法,再联系到之前的权利书,後半辈子应该不会因为色衰而爱弛了。她实际上没有要求一个富含感情的浪漫告白,不过是希望男方给予这种态度罢了,不要甚麽都不说,就更显得这件事情的冰冷本质。
高芳芳微微笑,「好吧,那我们确实可以谈谈婚礼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