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然后转身又招呼那些车夫们：“都过来，帮把手”

    几个车夫赶紧恭敬的应了，纷纷过来帮着搬东西。

    这些车都是牛车，速度不快，但是胜在拉扯的东西，走路也平稳。安乡墩到磐石堡也不算远，而且还有条嘉靖年间修的官道通着，过去倒是很方便的。

    李贵带着李阿大过来，王氏赶紧欢喜的迎上去，正要说话，却没想到李贵皱着眉头在地上扫了眼，很是不悦道：“咋这么东西？”

    “啊？”王氏怔，讷讷道：“这些东西，咋，不带到磐石堡么？离着这么远，以后还要来取，那麻烦？”

    “不要了，都不要了，lì kè 扔了。”李贵指了指地上那些东西：“你瞧瞧，这都是啥破烂，这破凳子你带着干啥？还有这咸菜缸子，少年了？你看不见顶上都有裂纹了啊？还有这草席，都快烂了，还要干啥？”

    “乔迁新居，乔迁新居，那是有讲究的。用不着的破烂东西，都要扔，若不然带到新居里头去，那jiù shì 晦气！这些乱七八糟的，直接扔了jiù shì ，到了新宅子，咱们再置办新的。你瞧瞧你呀！唉……”李贵瞪了她眼：“真不知道你咋个寻思的？”

    “哦……”

    李贵在zhè gè 家中素来有威严，王氏见了他本来是满心的欢喜，却没想到当头就给他训了通，心下十分委屈，却不敢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应了声，开始收拾东西。

    她瞥了眼李阿大，见他还在那儿着，便招呼道：“阿大，快过来帮着为娘搬东西。”

    “娘……”李阿大磨磨蹭蹭的走过来，满脸都是为难：“你以后别叫俺阿大了，难听呐？让别人听见了xiào huà 。”

    王氏怔：“那叫你啥？”

    “前些时日，俺爹专门寻张寒张先生给俺改了个名字，那张先生可是个有大学问的，起出来的名字听着就不寻常。”李阿大炫耀道：“俺现在叫李养浩了。娘，你以后叫俺养浩，可别再叫俺阿大。”

    王氏看着自家儿子，看着他那身合身的白衫，头上拿顶吏巾，再看看他脸上那满是炫耀的表情，忽然感觉yī zhèn 心力交瘁。自己zhè gè 儿子，咋就有点儿不认识了呢？

    自家夫君，自家儿子，怎么都变成了这样？

    王氏正要搬东西，李阿大，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为李养浩了，他却是懒得动手，想来是自认为现在有了些身份，便不愿意做这等活计了。只是让自己母亲干活儿却又有不孝之嫌，李养浩干脆便叫了两个车夫来帮忙。

    该扔的东西都仍了，倒是很快就弄完了。

    约莫辰时末，十余辆牛车便是轧轧的驶出了安乡墩。

    李贵把大门重重的关上，仰着头往上看了眼，门上的匾额上头，‘安乡墩’三个大字赫然入目。虽说由于不知道少岁月的雨打风吹，这牌匾已经很是陈旧，但那字迹，还是可见的。

    高达五丈的墩台巍然屹立着，依旧那般的坚固雄伟。墩台上头，望厅前面那两丈高的旗杆上，串红灯笼在随风飘扬。

    那串灯笼，似乎残破了些。

    李贵瞧着，忽然长长的吸了口气，神色间有些难以名状的情绪，似乎是怅然，又似乎是庆幸。

    就要离开这里了，这次，不是出去做差事，而是彻彻底底的离开，虽说磐石堡和这里离得并不远，但是这里，以后却是董大人私人的地面了，自己这些人，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些祖祖辈辈住的房子，那座自己在里头住了超过四十年的陈旧房子，怕是很快也要消失。

    zhè gè 让自己几乎辈子碌碌无为，却也让自己得遇贵人，从此发达甚至有可能飞黄腾达的地方，以后就永远的都只能存在于回忆之中了。

    李贵忽然自嘲似的笑，这里，又有什么好怀念的呢？除了穷困，除了混日子，还有什么？

    他深深的看了眼，便是转身，离开，再也不回头。

    王氏坐在牛车上，撩了撩头发，回头看了眼安乡墩，心里不知道是啥滋味儿。

    那个人，怕是再也见不到了吧。

    孩子们却是发出yī zhèn 阵欢声笑语，霍青桐的弟弟和几个孩子凑在起嘻嘻hā hā的笑闹，神色中满是愉悦。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安乡墩实在不是个好地方，又穷又脏，地方逼仄，也没什么好玩儿的。对于父母口中高大漂亮的大宅子，他们是十分好奇和期待的。

    霍刘氏看着自己儿子，脸上满满的都是笑意，这下，可以跟闺女住起了，省的她个女孩子家家的，老是来回奔波。她想的还远些，现如今自家有了房子，以后霍东娶媳妇儿也是方便。只是自家闺女这亲事，却是让她愁得很……

    牛车晃晃悠悠的，虽然慢，却是坚定的往前挪动这。正午时分，便到了磐石堡，他们中不少人都是第次来。路进了城门，内城，绕过军营，见到这高大的城池，刁斗森严的军营，都很是震撼，便是那些孩子也不敢笑闹了，都是老老实实的呆着。

    直到到了自家宅子前头，才是都放松下来，脸上都是露出了笑意。

    看到这青砖青瓦，石头台阶，高大门楼，两进院子，门前影壁，大伙儿脸上满满都是藏不住的喜悦。这宅子建的如此考究，瞧眼就觉得浑身舒畅，可比之前那狗窝儿强出万倍。

    几个孩子声欢呼，也不管是谁家了，路笑闹着冲进去。

    这些宅子都已经安了大门，但都是没上锁，钥匙也还没给。

    李贵等人招呼着大伙儿下来，便zhǔn bèi 把东西给搬进去。正在这时候，忽然王羽指着西边儿道：“瞧，大人来了。”

    大伙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几个家丁簇拥着个高大的年轻人正自策马向这边而来，被众人簇拥其中的可不正是董策。

    大伙儿赶紧放下手中活计，都是迎了过去。董策到了近前，马前已经是跪倒片，董策跳下马来，笑道：“起来吧，起来吧，都是熟人了，不必搞这些。”

    待众人起身，他扫了眼，笑道：“今日是你们乔迁之喜，咱们都是老相识了，本官是特意来祝贺的。”

    “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得送些黄白之物应景儿。”董策摆摆手，身后董勇振便是从马鞍侧的兜囊里拿出几个大红包来捧在手中。董策接过个，走到李贵面前递给他，李贵待要推辞，董策已经是把脸板：“又弄这些虚的不是？你们在本官麾下做事，尽心竭力，这份心意，是该到的。”

    李贵连称不敢，赶紧接了。入手却是沉，这红包又大又重，里面怕不得有二三十两银！

    便是对现在薄有身家的他来说，这也是笔很不小的银子。

    今日搬家的每家，董策都是封了个大红包，众人自然是连声dào xiè 。

    等到发完红包，李贵笑道：“大人，咱们能有今日，能住上这等宅子，都是您的恩德。您跟咱们说几句？”

    “那就说几句？”董策瞧着众人笑问道。

    这会儿自然没有什么不识趣的，大伙儿纷纷应是。

    “好，那本官就说句。”董策瞧着众人，高声道：“这兴许是你们第次乔迁之喜，但绝对不是最后次！跟着本官，绝不会亏待你们，升官发财，只等闲尔！瞧着吧，以后说不得你们果断时日就要升官儿，这宅子嘛，自然也是要时时换的。祝贺各位，官越做越大，宅子越来越大，家中仆役田产越来越！”

    说完便是hā hā大笑。

    “好！”众人轰然叫好。

    董策说的这些，可不正是他们的心里话？也正是他们所渴望奢望的。

    若是这辈子都呆在那个小小的安乡墩中，过着暗无天日，毫无指望的碌碌生活，他们或许还没什么期盼，也没什么野心。但是现如今做了官吏，有了权势，过上好的生活了，自然而然的便也想往前看，想要水涨船高，过上好的日子。

    这是人之常情。

    而毫无yí wèn ，他们最好的选择，也是唯的选择，便是跟着董策，路走下去。只盼着这位主公，能够步步高升，连带着自己等人也是升官发财。

    董策朝后招呼了声：“来，把咱们的万响拿来。”

    后头几个家丁应了声是，便是从马后面抬出个大麻袋来，把麻袋口给解开，倒出来个大坨。却是团成团的鞭炮，外头都用红纸包着，乃是很喜庆的颜色。这万响可不会像是后世些奸商样，虚数骗人，有的只有两三千个，这会儿做生意，最重个信字，说是万响，正儿八经的jiù shì 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不敢真有万之数，那就有点儿犯避讳了。万个鞭炮，便是个体再小，有这么个数目那也很不得了了。在地上盘着，直径怕不得有四五尺那么大。董勇振便带着几个家丁把这鞭炮散开，头儿拿个长竹竿挑着，剩下的那些还在地上拖了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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