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到了那个晚上，当他觉醒来看到媳妇儿晃晃悠悠的挂在房梁上直到那刻，老陆才知道什么叫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绝望，算是体验了把过去几年他媳妇儿的心境。

    那晚上，没哭过几次的他抱着冰凉的尸体嚎啕大哭了整夜。

    葬了媳妇儿，家里为他张罗着再娶，他家在当地也算是殷实，虽然住在城外的村子，但老陆父子儿子都在城里做事干活儿，很是攒了些家业，因此再娶个续弦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是没等到新媳妇儿上门，股流寇便是席卷了县城，周围的村落当也不能幸免。

    于是，家产被洗劫空，就连传了七辈子的祖屋都给烧了的老陆父子，只能当了流民。当时幸亏他俩藏得严实，没给搜出来，好歹留了条性命，这就算是福大命大了。

    年的流民生涯，老陆的老爹饿死了。他也从个膘肥体壮的胖子便是苗条的不成样子。

    之后，就来到了磐石堡。

    老陆的爹是县城里家不高不低，不上不下的中等酒楼的厨子，从五岁开始，老陆就跟着老爹学做菜，之后通过老爹的guān xì ，也进了那家酒楼当厨子。他zhè gè 人，有事儿没事儿就爱自个儿瞎琢磨，还别说，说不得他在做菜这道上有些天分，竟真让他给做琢磨出几个新鲜的菜样儿。经推出，顾客反响非常好，没两年就把名气给打起来了。而且他zhè gè 人，性子豪爽，爱跟人交朋友，话也，朋友也，人缘也不错。有了这些便利，他才十八，就成了那家酒楼的大厨，掌勺大师傅。说起来，比他老爹成就还是要高些的。

    后来名气越来越大，被城里规模最大的处酒楼给挖走了，许给他的也是掌勺。老陆把他爹也带了去，他爹反倒是成了给他打下手的。

    因为有这段事儿，是以后来磐石堡大兴土木，需要厨子做大锅饭的时候，老陆自告奋勇的去了。虽说他zhè gè 大师傅是瞧不上那些大锅饭的，但是初来乍到，他需要在这里给自己找到份事儿做。而做厨子，说实话显然比干苦力要好得，甭管里子面子，都是不缺。

    事实果然如此，以老陆的本事，自然很容易就留下了。而他做的手好红烧肉，zhè gè 菜，恰恰于是李贵最爱吃的。顺理成章的，老陆给提拔成了伙夫厨子们的班头儿，手底下好歹也管着十来个人。

    近水楼台先得月，老陆这些人吃的自然不会差，于是他的体型又像是吹气球样，迅速的发实圆润了起来。

    后来各大工事陆续都完结了，老陆他们本来还dān xīn 以后端不了这碗饭了，结果让他们喜出望外的是，军营建好，新兵遴选，而他们，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火头兵。

    董大人给起了名字，叫炊事班。大伙儿听了，都是觉得好听的紧，心说人家当大老爷的jiù shì 厉害，随便起个名字咱们绞尽脑汁想上几年也想不出来。

    整个炊事班共十二个人，负责整个军营的伙食，老陆自然就成了班正。

    他没想到自己这么短的时间竟然也成了管事的，虽说底下人少点儿，但好歹也是个官儿，于是便是干劲儿十足。今日是新兵开训的第日，老陆绞尽脑汁的想要整出些花样儿了，让将官士兵们吃的都满意，好好露把脸。

    就在新丁们被训导官给操练的欲仙欲死，在大校场上挥汗如雨的时候，军营的食堂后厨也是片白气蒸腾，云山雾绕的。

    新兵有三百六十人，再加上军官，训导官，那就不止这些了。这些人听起来不过，也jiù shì 几百来口子，看上去也不，大校场的个角儿都不满。但shí jì 上，这些人，对于磐石堡来说，已经是很不少，这些人的衣食住行，军饷口粮，加巴加巴可算是个很可观的数字。

    别的且不说，就说这日三餐，按照董策的要求，早晨每个人个咸鸭蛋，个白煮鸡蛋，三样儿小咸菜分别是咸萝卜条、腌黄瓜、咸豆子，早晨是馒头，管饱随便吃。

    中饭晚饭则必须要见肉，每个人分下来的肉不得少于三两，如果是吃猪肉，是按照zhè gè 标准。若是鸡鸭肉或者是鱼肉的话，则两顿加起来，至少达到五两肉。至于吃主食吃米饭还是面食，则由炊事班来决定，说白了，jiù shì 老陆说了算。

    管着好几百号儿人的吃喝，说起来，老陆手里头还是有不少权力的。真要是想捞油水儿的话，总能捞到不少，不过现在老陆可不敢动zhè gè 歪心思。他上任之前，李贵李老爷专门把他拉到边儿好生说了通，说董大人最恨的jiù shì 贪腐，你吃点儿喝点儿没啥，真敢往自己家里搬银子中饱私囊，说不得就得留着那些钱去奈何桥上贿赂孟婆他老人家了。

    总体来说，董策给定了个标准：半斤加八两。

    也jiù shì 说，馒头油饼米饭这些主食管饱，想吃少都行，而除了这些之外，每个人每天要达到半斤菜，三两肉，二两禽蛋，二两豆子，两油！

    如此的话，天下来，消耗的米面就有四五百斤，其它的肉菜禽蛋豆子油盐加起来，也是数百斤之。

    当时老陆知道zhè gè 标准的时候，给惊的是是目瞪口呆，乍舌不已。

    老天爷，这还是般士卒的伙食么？放在别的地儿，就算是般家业不那么大的地主乡绅们，天也吃不了这么肉，喝不了这么油啊！算下来，这天个士卒光是吃饭就得少钱？

    他私底下认为，给士兵们吃这么好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这年头儿，只要是有口饭吃，还不是让干啥干啥？反正养的这些军兵，欺负bǎi xìng 有能耐，打建奴打流寇都是废物，给他们吃这么好，岂不是浪费？别的军中，士卒们每个月也jiù shì 七八斗的糙米陈米烂米，能吃个半饱儿就不错了，还想顿顿吃肉？做梦去吧！年让你闻会肉腥味儿就算是老天爷开恩！

    但是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位董老爷，真真是爱兵如子的。

    今日是新兵们第次在食堂里吃饭，老陆是个聪明人，他固然说不出‘第yìn xiàng ’这四个有概括性的字眼儿来，但是却不妨碍他明白其中的道理。是以他绞尽脑汁，要把这顿饭弄得足够丰盛，给新兵们来个巨大的惊喜，让他们以后再也忘不了在军营食堂吃的第顿饭！

    后厨很大，足足有两丈方圆，相当于农村里头两间大屋的大小、

    里面靠着东西墙各自是起了个长长的灶台，上面分别有五口大锅。

    这会儿十口大锅下面炉火都是点的腾腾的旺，外面寒意逼人，里面却是暖融融的，用温暖如春来形容似乎都有些欠缺了，几乎可以说是如同置身盛夏般。几个炊事班的火头军都穿着小衣汗衫，饶是如此，也是个个热得大汗淋漓，身上的衣服全都湿了。

    这会儿十口大锅里头，有三口正在焖米饭，四口在蒸馒头，不单单是要弄今儿晚上的。石大人吩咐下来了，明天早饭吃的挺早，怕是早晨起来是没时间现蒸馒头了，只得今儿晚上先弄好了，明天热就成。

    这年头儿的锅盖可不如后世的严实，yī zhèn 阵的蒸汽从锅里冒出来。虽说为了保温保气，已经是在锅盖的边缘塞了不少的湿布糊住，jiù shì 为了防止蒸汽出来，但是根本不管用。

    屋里蒸汽缭绕，离得稍微远些，便连人都瞧不真切了。

    这会儿馒头的香气，米饭的香气，混杂在切，其中却还有着股股诱人之极的肉香。

    老陆背着手，不慌不忙的走动着，他的神色很从容，腰板儿挺得很直，脸上没有什么笑意，反而是有些严肃。就像是头巡视着自己领地的狮子。

    俗话说居移气养移体，老陆大小也在领导的岗位上干了不短的段时间了，在他的炊事班里，在zhè gè 小小的团体内，在这间属于他们的后厨里，他，jiù shì 说不二的最高权威。但凡是手里能握住权力，别人上杆子巴结讨好的人，大概都能养出种气度来。虽然这种气度可能在他的上司面前lì kè 就会变成谄媚和阿谀。

    老陆现在，瞧着也有些官样儿了。

    他踱步到了最里面那个大锅旁边，那yī zhèn 诱人的肉香jiù shì 从里面传来的，老陆掀开盖子往里头探了眼，深深的吸了口气，满意的点点头。

    他把盖子盖上，向那正在添柴烧火的伙夫道：“慢着点儿，要文火慢炖，自己记着时辰，该停就停了。方才那边传来信儿了，大人们发狠了，还得再操练个时辰，吃饭的点儿，推到戌时中。”那火头兵赶紧哈了哈腰，恭敬的应了，笑道：“陆爷您就放心是了，俺别的干不好，炖zhè gè 那是拿手、”“你小子……”老陆点了点他，淡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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